“小姑娘你叫什么?”
“木贼”
“唔,那你是贼吗?”
“名字有贼就一定是贼吗?说不定没有的是呢?”
“说的也是”
“那你叫什么?”
“春”
“你看看,你就没有”
你曾幻想过,在某一天某一个时刻,会有那么一个小姑娘突然闯进你的生活吗?春幻想过,也遇到过。但有些事情是这样的,你遇到再多次,每一次遇到时,都还是会不一样,这种拆礼物的高兴春一直都还有,就像经过千次风浪的船和船员,不管再如何疲累,岸上休息一晚,晨间出了海,船还是新船,船员也还是新船员。
木贼是小姑娘,十九岁,毫无疑问的小姑娘,突然闯进了春的生活,也毫无疑问,不如说,是突然掉下来,在春的院子里,春捡到了木贼,一个啥也没有的木贼,要不是还穿着衣服,鬼知道人为什么总穿着衣服,好在还穿着衣服,因为一个男人的家里,不太可能有女生的衣服,而春不喜欢别人穿自己的衣服,也不喜欢帮别人买衣服。
春刚捡到木贼的时候,木贼身上穿着黄白条纹的上衣,还有个破洞牛仔裤,一边的的耳朵打了六个耳洞,另一边一个也没有,头发乱糟糟的,春也是第一次知道人能以那种姿势插在矮灌木里。木贼是什么时候插进那丛红檵花的,她不记得,春也不知道,只知道至少前一天的下午那丛红檵花还只是红檵花。木贼到底是从红檵花里长出来的,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呢。
“你很喜欢厉害吗?”
“是的”
“为什么只喜欢厉害?”
“因为厉害很厉害啊!”
“蹦嚓嚓和蹦恰恰不也很厉害吗?”
“所以说啊,不正因为蹦嚓嚓和蹦恰恰没有厉害厉害,所以厉害才叫厉害吗的?”
“说的也是”
“说起来,为什么厉害的名字和其他的不同呢?”
“因为厉害更厉害一些呗。”
那是很久以前,傍晚时,一只满身树叶的三花突然出现在春的家里,在庭院里不停的抓弄着落地窗,嘎吱嘎吱的,每一声都让人感觉背后升起了一股凉意,无奈下,春只好打开了窗户,这只三花就顺势进入了家中,并且很自然的住下了。
三花的名字就叫三花,起初三花逐渐发福时,春只以为伙食太好了,直到再往后一段时间的时候,春才意识到她并不是发福。
快三个月后的一天,春弄好了猫粮叫三花时,发现她比刚来的时候还要瘦,于是就在三花的窝里看到了两只小猫,一只白色一只黑色,冥思苦想下,春给它们分别取名白色的叫蹦嚓嚓,黑色的叫蹦恰恰。
然后出乎意料的是,在第二天春再检查猫窝时,又发现了一只玳瑁色的小猫,在感叹其父基因厉害之际又苦于没有合适的名字,于是“厉害”,就成了这只玳瑁的名字,它也不负厉害之名,在很多地方都远超其兄姊,顺便一提,蹦嚓嚓是母猫,蹦恰恰是公猫。
而木贼来到这里后,很快就跟它们三个混熟了,每天在家里都是撸猫撸猫撸猫,春家里的生活也很惬意,足够大,你想要什么都能玩,就是人少了一点,但是人不是最无趣的吗,况且街上到处都是人,家里玩累了,上街玩就可以了,一日三餐都是到点开始,冰箱里水果零食也是应有尽有,这里是春所言真正存在的“黄金乡”。
“那棵是什么?”
“金合欢”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晚上会合在一起”
“那棵也是金合欢?”
“那棵是相思”
“不是长的一样?”
“但它晚上合不在一起”
“最后那棵呢?”
“红花檵”
“这个好像听过”
像这样的对话,经常发生在木贼刚来的那一段时间,春的庭院相当之大,庭院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但每种植物又都只有一棵,春记得所有树的名字,木贼却记不住,于是她就老问,春也乐于解答。
在这个悠然的宅子里木贼住的很舒服,笼罩在平静生活下的庭院仿佛有着无数的故事,虽然很多东西木贼都无法理解,但是好奇心还是告诉她,她能在这个有趣的院子里待一辈子。
春到底是谁?木贼无从所知,春也未曾提起,但很多疑问在木贼的心里挥之不去,这个城市从前就有这么大的庄园吗,自己又为什么来到这里,而春还如此自然的收留自己,一连串的为什么等于不想思考,反正现在挺开心就行。
对于一向大大咧咧的木贼来说,一觉醒来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不惊慌是不可能的,这之后虽然跟春产生了些误会,但好在身上的树叶子还是证明了春的话,她自己最后的记忆还是在好几天前,也有可能是好几十天前。
那时她刚刚结束自己租房而搬去跟父母同住,自由散漫惯的她在突然过上有门禁的日子属实是诸事不顺,摩擦矛盾的升级让她宁愿自己住酒店也不回家,当然这换来的肯定不是父母的理解,而是更多的管束。
“人要像猫那样就好了”
“无忧无虑?”
“不是,是一个月就相当于它的好几岁”
“什么意思?”
“你看啊,我十九年才十九岁,它十九年都要成猫又了。”
“你想成猫又吗?”
“哎呀,不是啦,是想快点长大啦”
“为什么想长大?”
“因为不是猫啊,人是有忧有虑的”
日月轮转,昼夜交替,年轻人想长大,老人想重返年轻,世事大概都是如此,总是会有向其对立面运动的趋势,但是日月昼夜都是恒在,只是自己的位置心态发生了变化而已,春见过很多人,像他这样的很少。
和三花一样,快三个月的时候,虽然不是生孩子,但也有个重要的事,那就是木贼的生日,是十九岁的生日,是的,严格来说,木贼刚来的时候还是十八岁,为了庆祝这个重要的日子,春一番布置,张灯结彩。
然后送了木贼一盆木贼。
按木贼的话来说,这是她有生以来收到的最离谱的礼物,其离谱程度甚至超过了情人节小男生送给她的仙人掌。
说实话,谁能想到女孩子会不喜欢木贼呢?它一节一节的,象征节节高,绿色的,象征青春岁月,郁郁葱葱,象征活力,不会像花那样枯萎,又不像树那样占地方,而且木贼发的还快,你可以把它一段段拔下来,可以把玩还可以当作飞镖,甚至如果你有音乐天赋,它还能是一种巧妙的乐器,无论何种摧残,过几天一看,它依然茂盛,再配上春精挑细选的花盆、花土、景观碎石,额外还加上一整套的种花工具,修枝的、培土的、浇水的应有尽有。基本上可以算是相当棒的礼物了吧,仙人掌同上。
但是很可惜,木贼不喜欢木贼,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她其实是叫沐泽吧。
“就没有其他更厉害的礼物了吗?”
“把厉害送你?”
“它们三个一起挺好”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长大”
“可你今天已经长大了一岁呢”
“一岁哪里够”
“你真的想长大吗”
“是的”
“好了,你现在二十岁了”
“一下就二十了?那你再多抓几下,根本感觉不到啊!”
“你现在二十二了”
“你就骗人吧,有本事你抓到五十岁啊”
“不行,只能二十二,二十三你就该走了。”
那个生日,沐泽从十八岁一路过到了二十二岁,尽管沐泽再三强调她没有任何感觉,十九岁仍然是十九岁,但是春知道,她确实已经二十二岁了,这是春的能力,他想要的东西,他都能抓在手里。
在沐泽诚心的许下了愿望后,春抬起右手,在沐泽的面前虚空抓了三下,抓走了沐泽三年时光,而沐泽感觉不到也很正常,时光的流逝从不被人察觉,但是它是确确实实的流走了,端坐在生日蛋糕前的时候,二十二的女孩子和十九岁的女孩子能差距多大呢?硬要细细度量的话,那大概只有一米之遥吧。
但,二十三岁就不一样了,正如春之所说,当沐泽二十三岁的时候就会离开这里,这是命定之事,也是沐泽的自主选择,是规定也是自由,没有原因,只有理应如此。
第二天,街上并肩散步的时候,为了证实沐泽确实已经二十二岁,也为了证明春的确抓走了沐泽的三年时光,在午后的那个十字路口,春伸手抓走了所有人的夏天与秋天,六个月转瞬即逝,穿着短袖的沐泽在初夏的日子里,看见了大雪缓缓从天而降,一股冬风吹过,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说时光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是能抓走它”
“我是能从你身上抓走它,并不代表我能抓住它”
“那它去哪里了?”
“消失了”
“好浪费啊”
“不是你不想要了?”
“你只能抓走时间?”
“不够?”
“能给我抓个手抓饼吗?”
时间是消失了,手抓饼是消化了,留下的只有冬天。
春不喜欢冬天,如果不是无奈,他不会抓走那六个月,院子里一直覆盖着皑皑积雪,这要到开春以后才会融化,不是所有的植物都受得了这个变化,它们需要的是稳定的生长周期,春夏秋冬,渐次经历,跳过夏秋给植物带来的痛苦春感同身受。若是以前,春会再抓去春天与冬天,这样子除了虚长一岁外别的都没有影响。
院子里还坚挺的只有常绿树植了,那些不常绿的不到一天功夫叶子就变黄了,然后开始簌簌的往下落,成为了枯枝,毕竟还是保命重要,继续争奇斗艳离死也就不远了。
与春不同的是,沐泽倒是挺喜欢冬天,春天的庭院固然很美,但只能观赏,冬天的雪景却是能看还能玩,像春这种宅男,敏捷程度跟小姑娘是没法比的,场场大败,蹦嚓嚓和蹦恰恰也和春一样,畏畏缩缩的呆在屋子里,只有厉害,在雪景里疯狂撒欢,可惜春的家里没有养狗,不然狗拉雪橇沐泽又能玩几天。
虽然狗比手抓饼大很多,但这个问题却不大,两只哈士奇两只萨摩耶带着两人在雪地里疯狂飙车,春发觉往常凌冽无比的寒风此刻在脸上吹久了以后,竟然生出些温暖的感觉。
“这次又是木贼?”
“你都说不喜欢了”
“那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呢?”
“不会是没准备吧?”
“那倒没有,这次可是大礼”
“大盆木贼?”
“不是不是,真的包你满意”
“我怎么感觉你是想问我要什么然后再临时抓一个给我?”
“.....”
这是沐泽在春的家里过的第二个生日,明天她就二十三岁了,尽管她与春再三叮嘱,下次的生日礼物不能这样了,这是玩赖,开春应该要一起去那里玩,冬天光在院子里玩了,春的衣服风格应该换一换,要多向年轻人学习,院子一些大树是不是该修修了,有些大树枝都戳到屋顶了,等春天要把蹦嚓嚓和崩恰恰分开关起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最好再买台跑步机,你都没怎么锻炼。
但她还是在第二天消失了。
静谧的午后,春躺在屋子里,双手放在胸口,看着天花板,良久,他抬起手,对着天花板虚空抓了几下,这之后,他穿上了衣服,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她不期而至降临的时候,你在木丛中、花草间就能捡到她,但她消失的时候,你走遍所有大街,逛遍所有的小巷,拐角处、喧嚣处,哪里都不会有她。
十九岁到二十二岁,三年时间走上一米的人,却能在二十二到二十三岁的那一个晚上,走上千里。
春在明知徒劳无功的情况下在街上转悠了几天,然后拿着花铲在红花檵的旁边培上了一丛木贼。
Happy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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