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鱼
她也忽然，很想纪井泽。
人不在，暖暖胃也好。
文|莹莹
01
外人看到的纪井泽，阳光帅气，厨艺精湛，名声大噪，是厨师界里的新星。没有人知道，那些最难熬的日子，他一个人是怎样过来的。
他一共吃了十六次闭门羹，最后用一道黄椒酱焗鲜鱿鱼，得到了拜业界名厨师下的机会。他拼了命地在小厨房里做菜试菜，连蒸鱼的时间都精确到按秒计算。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深深浅浅地留了一些印记，有被滚烫的油水溅到的，有被雕刻刀切到的。
本就情伤未愈，新伤旧伤加在一起，蔓延在心里，度日如年。
名厨师父难得收到一个视做菜如命的弟子，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纪井泽。从刀工到各大菜系烹饪，无一不细心指导。
师父告诉纪井泽，练习刀工的必经之路，是从切萝卜丝开始。
而纪井泽就像是一个疯子，每天都切上几百个白萝卜。他专注地，心无旁骛地将白萝卜切丝，练习了几万次，细丝如发。
在这些枯燥无聊而又漫长无比的时光里，米夏每晚一条的微信，成了纪井泽唯一的救命稻草。
尽管他从不回复，他常常一天下来，就累得一回去就瘫在床上，倒头便能睡。
米夏坚持每天给纪井泽发一条微信，有时候是一个随手转发的笑话，有时候是一句鼓励的鸡汤。
她坚持着她的坚持，无需回应。
纪井泽尤其感激，只有米夏相信，他可以。
他也不是木头人，对于米夏的心思，并非丝毫不曾察觉。
但是，他还不是最好的他，给不了任何人最好的爱情。
包括米夏。
02
米夏部门来了一个新同事，刚大学毕业，长手长脚，眉眼干净。他穿着公司的工作服，西装革履，和那张略显稚气毫不事故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销售部门主管找来米夏，“这孩子，先到你手下学习几天。你是我们公司的业务能手，有你带着，我放心。”
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留给米夏，主管便继续说，“我还有点其他的事要忙，”转头吩咐新人，拍拍他的肩膀，“这是米夏，我们公司的销售冠军，年轻人，多学着点啊。”
他们从主管的办公室出来，米夏走在前头，新人在后面跟着。他不是自来熟的性子，甚至有些怯生。从见面到现在，他都没有主动跟米夏说一句话。
米夏抬眼看了看挂在他胸前的工作牌，写着“莫默”两个字。她莫名地，噗呲一笑，“果然是默默呢。”
一声不吭的默默。
莫默的脸红了一下，才轻轻地说，“米夏姐，以后请多关照。”
米夏认真地打量起了他，条正，俊朗，外形还算不错。可这是房产销售，不是挑演员演戏，咱要的是能说会道的，而不是动不动就脸红的。
她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来做销售。”
莫默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舔了舔嘴唇，他说，“我想赚钱。”
“赚钱的方式多了，那你知道销售工作的核心是什么吗？”
莫默摇摇头，刚毕业走出象牙塔的人，哪里懂得世界险恶，人心叵测。
“不要脸。”米夏直言不讳。
莫默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和迷茫。
米夏便不再开他玩笑，笑了笑，假意咳了几声，“好了，言归正传，干咱们这行的，说好听点是置业顾问，说的不好听的，人家说我们就一卖房的。第一要学会说话，强化你的说辩能力，在茫茫的人群里寻找你的目标客户，要主动上前，寻求机会。对，这是第一点，你先学会这个吧。”
说完，她便带莫默来到销售大厅，刚好有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带着孩子进了门。机会来了，她主动迎上前去，“您好，我们这边的房子，您有需要看下吗。”
她拿激光笔详细地给客户介绍房子的位置，周边绿化，以及邻近的学校、医院，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她回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的莫默，“学会了吗。”
03
莫默并没有米夏想象的那么腼腆，他径直走向一个正在看户型模型的年轻男子，“有没有感兴趣的户型？”
从户型到市场动向，从政策分析到最近的利率调整，他每一个点都说得精确，直击客户的内心。客户当场决定买下，刷卡付了首付。
签完合同，所有的同事都对他刮目相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
“哎呀，真是人不可貌相，小莫看着不声不响的，人家肚子里可有大学问呢。”
“谁说不是呢，来的头一天，就卖了一套房子，可得好好庆祝才是。”
“小莫，要请客哟。”
莫默把新签的合同备案，装进档案袋里，“哪有，是米夏姐教的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米夏身上，米夏连连摆手，“我可没那么大能耐，不敢当，不敢当啊。”
趁大家散了去的间隙，莫默轻轻地问米夏，“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大家一起去。”
米夏沉思了一会儿，有阵子没吃酸菜鱼了，便脱口而出，“酸菜鱼吧。”
自从纪井泽走后，她吃过几家酸菜鱼，都没有纪井泽的那个味道，后来索性就不去吃了。
天气转凉，她忽然很想吃酸菜鱼，一大锅煮着，腾腾地冒着热气，红辣椒漂浮在上面，想起来就流口水。
她也忽然，很想纪井泽。
人不在，暖暖胃也好。
下了班，一行人找了家酸菜鱼馆，刚落座，平时跟米夏走得比较近的女同事便打趣她，“你身上那股酸菜味怎么没了。”
说完，还故意凑到米夏身上闻一闻，大家闹成一团，哈哈大笑。
莫默不明就里，听着云里雾里的，“酸菜味是什么梗？”
“去，小屁孩，大人的事别瞎打听。”米夏挥挥手，又回头假装瞪了瞪刚刚开玩笑的那个女同事。
莫默低头夹了一筷子的酸菜鱼，放到碗里，不再说话。
当天晚上，米夏发给纪井泽：我收了一个小徒弟哦。
和你一样好看，一样的眼神清冷。
她坐在床头，盯着冰冷的手机屏幕，还是石沉大海。
爱纪井泽，是米夏做过的坚持最久的一件事情。
04
与莫默相处久了，米夏发现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内敛，甚至有时候还会贫几句嘴。
除了单独面对米夏的时候。
作为徒弟，他很称职，对米夏更是好得没话说。
米夏胃不好，他专门绕几条街给米夏买一碗小米粥，然后说，顺路的。
听到米夏说失眠，他不知道哪里打听的偏方，把枣仁和柏子仁磨成细粉，带给米夏，并叮嘱米夏，一定要冲入牛奶一起饮用。
他不知道，米夏失眠，是想念侵蚀到了骨髓，才不能安然入睡。再多的偏方，都不如让纪井泽站到她面前来的有效。
同事们偶尔会拿他俩起哄一番，“小莫，你该不会喜欢上米夏了吧。”
米夏听到了，总是第一时间矢口否认，“怎么会，完全不可能的事，我可比莫默大两岁呢。”然后她侧过头问莫默，“你说，对吧。”
莫默笑了一下，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哀伤，无人察觉，“对啊，我怎么配得上米夏姐。”
米夏从小就神经大条，习惯了没人喜欢没人追。她是真的不信，莫默会喜欢她这种平凡普通至极的人。
有一天，她从档案里看到莫默的毕业院校是国内排名前十的985，居然会愿意屈尊来卖房子。
她问莫默，“你大学念的是计算机专业，以你的学历，不是应该去大公司的格子间里写代码吗。高薪，体面，怎么会来我们这。”
莫默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回答，“留在大城市里多难啊，可能我就是那种没什么大目标的人，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到这里，结婚生孩子。这种生活比较适合我。”
米夏哈哈大笑，“你才几岁啊，就想着结婚生孩子了，我都还单着呢。”
“那，我有机会吗。”
窗外突然响起了鞭炮声，大喜的结婚车队排成了长队，缓缓地从公司门口经过。
米夏问莫默，“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05
闹市的街角新开了一家酸菜鱼馆，莫默请米夏去吃。
两个人点了一大锅，鱼片在汤里沸腾。莫默挑了没刺的鱼片，夹到米夏碗里。店里的大屏幕上，在放一档综艺节目。米夏怔怔地盯着电视上的那个人看，看着看着，就泪流满面。
是纪井泽，他面对着镜头在做一道日料，专注地在墨鱼表面划着十字。他对主持人说，“食物是有灵魂的，它也希望给进食的人带来幸福感。”
这句话，是米夏说给纪井泽听的。她支持纪井泽，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她也相信他，终有一天，他能成为一个好厨师。
只是这一天，比想象中来的快。
米夏双手捂住脸，对莫默说，“今天的酸菜鱼，真辣。你看我，连眼泪都出来了。”
莫默递给米夏一张纸巾，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嗯，是有点辣。”
米夏心不在焉，搅着碗里的鱼片。莫默心下明了，虽然不知道他们发生过什么，却也从米夏刚刚的反应，知道那个人，能够牵扯米夏的全部情绪。
全程吃完饭，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莫默送米夏回家，他们沿着路灯，慢慢走着。米夏突然抬起头，注视着莫默，“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莫默的脸瞬间通红，红到了耳根子。只是夜太黑，米夏看不见。他怔怔地站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全然不像白天面对客户时那样，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能言善辩。
米夏不知道，他并不是天生愚笨，不善言辞，只是对于她，才特别嘴笨。
感情可能就是这样，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怎么都得不到回应，却有另一个人正在悄悄地爱着你。
06
纪井泽渐渐地火了，和一家上星卫视签了一档美食综艺的合约，还有有几家五星级酒店想花重金聘请他去做主厨。
他终于觉得，现在的他，已经成为了最好的他，可以配得上那么好的米夏。那些糟糕透顶的岁月，
他攒了一些钱，婉拒了所有的邀约，他要给米夏，一个巨大的惊喜。
他在米夏的小区门口，铺了一层满满的新鲜玫瑰。米夏跟他提过，她最喜欢玫瑰，带刺，美得张扬。
米夏下班的时候经过，恰好他去准备气球了，没有碰上。她还问不远处的邻居，“今天，是有人结婚吗。”
等纪井泽抱着气球回来，米夏已经上了楼。他就站在那里等着，一动不动，生怕错过了米夏经过的身影。
米夏吃完晚饭，带着小白下楼散步。刚一下楼，就看见上空飘着一串粉色气球，排成一列，上面写着：米夏，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她跑过去，定定地看着纪井泽，笑了，又哭了。
小白上蹿下跳，手舞足蹈。
有些人，幸好没有错过。
有些等待，也是值得的。
07
纪井泽重新开了那家酸菜鱼馆，许多人慕名而来，生意出奇地好，一时忙不过来，米夏便向公司递了辞呈。
米夏离开的那天，公司为她办了一个欢送晚会。在灯光迷离的酒吧，莫默喝了不少酒。他眼眶微红，曾在离米夏最近的地方，往后将渐行渐远。所有的同事醉得不省人事，他靠近米夏，“能不能给我一个离别的拥抱？”
米夏微笑着点点头，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莫默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祝你幸福。”
“我会的，你也是啊。”
对啊，看到米夏幸福，他是着实为她开心。他也相信，自己还年轻，以后还会遇见一个更好的人，终能寻得良人。
有些事，米夏一无所知。
莫默曾是她小两届的学弟，因为父母离婚的打击太大，一度得了抑郁症。是米夏无意的一句鼓励的话，才让他坚持走出来，成了现在这个他。
他费尽心思，跋山涉水，才找到了她。他放弃了优厚的薪水，和大公司的好职位，只想近距离地呆在她身边。
只可惜，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但是，只要她过得幸福就好。
将来很长，每个人都会上演一场王子和公主的戏码，都有一个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的结局。
都会幸福的。
你看的是故事，我写的是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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