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老人

【郑重声明：原文首创，文责自负】

进入大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幢灰白色的四层的办公楼，一幢四层的教学楼，每层四间教室。所有的建筑都已经陈旧。只有楼前的几颗树，四季常青。这一切便勉强的组成了一个简易的学校，但你也可以说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小小的校园有着他充沛的活力。每天天还未亮，远隔十里八里都能听到起床的铃声一打，紧接着就是跑步，伴着铿锵有力的口号：我在附中，一定成功！锻炼身体，拼搏进取！不到一千人的校园，朗朗书声惊醒了多少沉睡的梦！

同样早起的，还有两个特殊的老人：一个是六孃，一个是王孃。六孃短发，身材矮而微胖，腰身略微弯曲，皮肤黝黑，脸上永远挂着和蔼的笑容。王孃中长的头发，干练的挽在脑后，身形消瘦，佝偻的幅度就更为明显。

她们两个离学校有多远我不知道，可能也没有人知道。但临近早上第一节课下课时，她们准能按时的赶到。因为第一节课下课，便是学生做扫除的时间。她们两人一人背一个大背筐，各自走向自己的“地盘”——六孃负责一二楼，王孃负责三四楼，捡拾废纸塑料瓶。我猜这地盘的划定肯定是她们私下早就约定的。

孩子们好像都挺喜欢她们的，每次都把不要的纸箱，矿泉水瓶等储存在教室的角落里，他们知道，每个早上，她们会准时出现的。六孃和王孃每天早上空着来的大背筐总会“满载而归”的。

有的时候她们也不一定空着背筐来。六孃拾荒的有一间教室，有个高三的孩子生病了，吃不下东西，六孃硬是坚持给他送了一周的早餐：换着花样熬各种各样的稀饭。她说娃娃的父母不在身边，孩子可怜！王孃也会经常拿点橘子啊，鸡蛋啊，花生之类的，有时给个别学生，有时给个别教师。那是因为那个别的学生或老师可能单独的给过她一点点的废纸屑。

有的教师早上忙不过来时，便直接把孩子托付给她们中的一个，帮忙照看一会儿也是常有的事。六孃或王孃也从不推辞，总是乐呵呵的，不需要任何报酬，只要你有废纸时，给她一点便开心得不得了。

六孃和王孃总是同进同出，就像要好的两姐妹。有一段时间，一楼高三的学生毕业提前离开了。六孃捡拾的废纸就少了，大背筐就装不满了。我看好多次，王孃就把她背筐的东西往六孃的背筐里面分。两个老人你拉我扯的，一个非要给，一个坚决不要。最后两个老人的背筐装的东西大致差不多了，才又收拾好，说说笑笑的走出校门。早上的太阳暖暖的照着大地，大大的背筐遮住了两个佝偻的身影，说笑声渐行渐远……

那一年大地震之后，校园重建了，校门换了，门卫换了，后来校长也换了。新的制度规定，外来人员不得随意进出学校，于是便再也不见六孃和王孃来过。有一次赶集时遇到六孃，她还是那么乐呵呵的，只是消瘦了些，背更驼了些。她把手里的几个玉米塞给我，说是自己种的卖剩的，我给她钱，她说什么也不要。

新的校园规定说，外来人员不能随意进出学校。那便给校内的人员提供了新的机会。

依然是两个老人，男的六十开外，憨厚慈祥，身体硬朗。女的也是六十上下，短小精明，格外健谈。她们分别是学校两家职工的家属。大家都尊称男的石叔，女的张孃。

石叔和张孃从不进教室拾荒，因为学校不允许。学生也不会关注这两个拾荒老人，更不会刻意的为他们收集好废纸屑。他们关注的是下课的铃声，是放假时返还的手机。石叔和张孃两人总是不时的徘徊在几个大垃圾箱旁边——学生做完扫除，就往大垃圾箱里倒。

石叔和张孃一人提一个蛇皮口袋，辗转在四五个位置不同的大垃圾箱旁。拼的是眼力，拼的是手速。有好几次，两人还因为废纸壳该谁捡而发生争执：张孃说，明明她先看到的；石叔说，明明他先捡到的。

有老师家属去扔垃圾时，石叔笑盈盈的迎上来，伸出热情的双手想要接住；张孃也笑盈盈的走上来，伸出热情的双手想要接住。搞得扔垃圾的家属不知该如何是好。后来，大家扔垃圾时，要么悄悄的丢在离垃圾箱远一点的地方，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溜掉，要么趁石叔和张孃都不在的时候去扔。至于是谁先发现垃圾里有用的“宝物”，那就与我们无关了。

石叔和张孃也有和谐默契的时候：某个雾蒙蒙的清晨，他们一人守着一个垃圾箱，有用的物品她们早已打捞完毕，新的废品还没扔来。他们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石叔夸他的儿子孝顺又能干，还当了领导；张孃也夸自己的媳妇漂亮又善良，也当了领导。石叔夸他媳妇会挣钱，张孃夸她儿子人脉好……聊着聊着，张孃的声音提高了八度，石叔的脸上青筋暴起，愉快的聊天变成了争吵。各人家里子女闻讯跑来，匆匆领走各人家里的老人，这场“聊天”也就结束了。

好在石叔和张孃都不记仇。过不了几天，又恢复了原样。该抢的还抢，该唠嗑还唠嗑。

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邻居在楼下翻晒棉絮，谁知中午时分便下起了雷阵雨。张孃见状，便把邻居的棉絮抱回家，打算遇到邻居再把棉絮给她。谁知，石叔逢人便说，张孃偷了邻居棉絮。张孃百嘴难辩，因为棉絮确实是她抱走的，而且电话也没来得及给别人打一个——她也不知道邻居的电话。

学校新运来了一批书，纸壳便多了些。石叔和王孃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起在书籍分发室内收捡纸壳。

奇怪的事发生了，书籍管理员说明明补订的两百套书，数来数去就是差了十多本。

石叔诚肯地说，我只捡废纸壳，没捡过书。一边说一边瞟眼的看着张孃。张孃也实诚地说，我没捡过书。石叔热情主动的帮忙检查张孃捡拾的废纸壳——一打开困扎好的纸壳，蹦出十来本书来。张孃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指着石叔说，总有一天我要把我儿媳妇调到城里去，这破地方不呆了。丢下纸壳，骂骂咧咧的走了！

后来，秋风渐起，落叶飘飘，很长时间都没看到张孃。听她的媳妇说，她回乡下老家种地了。

小小的校园里，便只有石叔提着蛇皮口袋忙上忙下了。四五个垃圾桶，偶尔还有老师的办公室里还有废纸。石叔的腰挺得更直了，脸上笑意更浓更诚挚了。当然他的收获也更多了。

小小的校园又要扩建了，旧有的校门拆除了，原有的大树砍掉了，旧的校长违了规离开了，新的校长又来了，新的制度又将是什么呢？石叔会依然在校园里拾荒吧？毕竟他那么和蔼热情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