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光阴

作者: 完颜兀术 | 来源:发表于2017-11-12 09:56 被阅读0次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很久以来,老师一直是最受尊重的职业,比之于父母,自然是地位极高的。57年掀开"双百方针"的面纱后,情况就不同了。坐了两千年"士农工商"头把交椅的"先生",一举堕落为牛鬼蛇神,跌到最底层的"老九",还要加上个"臭"字羞辱,受尽了各阶层的歧视。

    一代代文化传承的河流,源远流长,而莫名其妙的极左思潮却犹如万吨巨闸,阻断了千年来的百川东流。整整二十年文化断层,就像是龟裂的土地,耽误了几代人的知识填补和耕耘。而我们,70一代,正是干涸农田中,刚刚恢复播种的第一批种子。

    没有肥沃的土壤(学校),没有丰足的浇灌(知识),也没有适宜的环境(文化氛围),高素质的垦荒者(老师)更是少之又少,于是不得不东拼西借,勉强凑数。我无意质疑当时教师的职业能力和操守,只是想说,时势所造,师资匮乏,城市里都需要乡村老师填缺,可见当年教育体系的糟糕。

    八十年代的运城,充其量就是一座农村城市,文化程度普遍低下,稍微好点的教师资源,都去了康杰和运中两所名校,轮到我就读的初级中学时,也就只剩下完校级别的老师了。

    三年的光阴,我基本在浑浑噩噩中度过。90年离开运城后,没有再见过班里的同学,也没和人交流过那段岁月。时至今日,偶尔回头品味,既想不起任何老师的姓氏,也记不起同窗伙伴的容颜,即便一瞬间飘过的,曾经无比熟悉的名字,也因为分离太久而无法对号入座。初中生活,到处是空白,就像是时间轨迹上的平行空间,似乎根本就不曾拥有过……

    (一)颓废的残疾青年

    在南街上学时,因为学校很近,早上总爱睡懒觉,一定要扛到快敲上课预备铃才爬起来,脸都不洗,背起书包狂奔进校。中午、下午时间富裕,一般会和同学结伴,打打闹闹的,比较悠闲。下了晚自习,又开始紧张,学生们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为的是赶回去看地方电视台播放的《射雕英雄》、《警花出更》。

    父母交代的上学路线是南街的大马路。那时候,正值改革初期的混乱年月,大批的待业青年(其实就是无业游民)四处游荡,"狼帮"、"小刀会"等流氓组织盛行,成天约架斗殴,人心惶惶。大路上人来人往,光天化日下,不担心歹人使坏,比较安全。南街两边没有商铺,住的全是独门独院的良民,每到饭点的时候,就会端着饭碗,蹲在门口一边吃,一边观察柏油路上移动的物件,好像生怕人不知道他家有饭吃一样,对街道治安,多少有些好处。

    只要天公作美,在上下学的节点上,总能看到一位双腿残疾的青年人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或是发呆,或是看着我们,满脸充斥着无奈和不屑。有时候,他会拄着双拐来回地快走,有意识的做些练习,但长年累月的,始终没见有什么进步。大概是觉得衣食住行拖累父母,不能自立的缘故吧,经常会见他莫名奇妙的砸东西,冲家人发脾气,有时拿拐杖吓唬邻家起哄的小不点。许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自尊和渴望,对于从身边跑过的学生,"拐杖男"总是很冷漠,一副颇为不屑的样子。平日里最多见的,是他两眼扫来扫去,拄着拐来回挪动,毫无目的地绕着圈。

    上学时要靠右走,会路过"拐杖男"的家门。南街路边,就那么点人,来来回回的,他肯定也认得我们,只是从不打招呼,相互不搭理罢了。有一年冬天,地面结了冰,我和同伴恰好遇见他挥舞着拐杖撵一只无辜的母鸡,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身。双腿吃不上力,要挪到手能撑到的石头边才好起身。那年头,还没人会玩碰瓷的游戏,我们很想过去帮他一把,又怕伤他自尊,一时间杵在那里,不知所措。短促的犹豫显然是一种伤害,召来的是凶狠愤怒的目光,好在我的同伴机灵,跑去捡起地上的拐杖算是讨好。其实这样做根本没用,他手边就有一根,七尺长的家伙什对于坐在地上的他,帮不了什么忙。我和同伴的迟疑已经被他认定为敌意,再过去搀扶风险太大,保不齐会被冲动的轮上一棍子。正在尴尬,恰好他父母听到动静,从院子里往外走,于是我们就像是干了坏事一样,一溜烟的跑了。

    当时张海迪的事迹特别火爆,感动了很多人,也激励着无数残障人士自强不息。我想,他同样是不能行走,坚韧而不乏毅力,肯定会成为身残志坚的大人物。结果,冬去春来,我都开始骑洋车上高中了,还是每天见他在那儿练习走路,既不读书,也不和人交流。后来,大学假期时,又碰见他多次,依旧是或坐在门口的那块石头上发呆,或拄着拐来回绕圈,更显颓废了。

    初中毕业前,我一直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宁可耗在巴掌大的家门口,却不去拜师傅学点技能,或是上个技校、夜校什么的,长长见识。哪怕在门口改建个门面,开个小卖部也行啊,学校门口,横竖也有个事干。直到自己初中毕业后,没有任何学校愿意收留才意识到,他是无处可去。当时的小县城,在保守的市场氛围和人文观念下,练摊赚吆喝的,被人们称之为"贩子",不仅要把尊严摔在地上,还得异常的辛苦。作为正常人,我都不愿意去干,更何况一个个性突出、自尊强烈,且双腿还不方便的"拐杖男"。

    (二)"独臂老人"

    西门外跨过一条马路,有一条曲里拐弯的小巷子,可以绕开南街的大路,拐进校园。因为怕"拐杖男"不友好,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就走这条危房林立的小路。巷子里大部分路段很幽静,接近学校院墙时,常会遇到小孩子滚铁圈、跳皮筋,偶尔也有蹩脚的顺口溜讥笑路过的学生,什么"南街中学,烂烂中学","老师憨憨,学生怂,高中年年推光头"。

    一开始的时候,听到屁大的小娃挖苦我们学校,很是不服气,倘若不是怕吃他家长的打,早就一脚踹过去了。在运城,"憨"就是老实,本来是个中性词,"憨憨"味道就变了。西街有一个和我同龄的痴呆,不太够数,每次癫痫发作,就会躺在街上口吐白沫,那才叫"憨憨"。不过,义愤填膺的恼怒,还不到一年,我就心平气和,无奈地接受了。

    初一班级的任课老师,不到一个学期基本就换了个遍,走马灯似的。到了初二的下半学期,我已经记不清老师换了几茬,只记得最后一个教语文的是个老头,不会笑,右手臂伸不太直,手指萎缩僵硬,呈"勾拳"状,走路也不大利索。据说老先生肚子里的墨水不少,但是不善言谈,课堂表述也不太清晰,就是因为左手写得一笔好字,又上过老高中,便成了我们的语文老师,还兼职了班主任。

    老先生对于班里的学生,管束不多,检查课文熟悉程度的时候,会同时让四五个同学一起上讲台给他背诵,很容易蒙混过关。磕磕绊绊,或者跳过一大段不会的,要不站得近一些看着书念,都没有问题。因为年龄的原因,这个时候他基本在睡觉,学生背完了他也没反应,还得告诉他"老师,我背完了",然后就认真地批上一个漂亮的"背"字,算是通过。

    课堂上,对于学生们过分的捣乱,他的处理方式只有两种,一是严厉呵斥,搞点罚站、威胁叫家长啥的,二是一气儿不吭,在黑板上写几句类似“人要脸树活皮”、“好自为之”的句子,然后绷着脸,拂袖而去,一天也不见人。气走老师,肯定是不对的,一般在第二天,大家会委派班长和语文课代表去请,僵持一半天也就消气了。有一次课间休息,受到电视《霍元甲》剧情的感染,一群捣怂给老师起了"独臂老人"的外号,还模仿着鸡爪勾手的姿势,开玩笑地评判他适合拍武打片,却没注意"独臂老人"此时恰站在身后,正准备上课。那一次闯了大祸,班主任好多天都没露面,请了几次,全给撵回来了,最后还是校长亲自出马,又让几个罪魁祸首写了一大摞"检讨书",才算过关。

    作为老师,他没什么不好。讲课是他的工作,你学不学,用什么态度学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但是作为班主任,他肯定是不合适的,一把年纪,精力上难免会跟不上。南街和西门外的孩子,大多是农民出身,父母没什么文化,校里校外打架闹事,课堂上调皮捣蛋,确实不好调教。有些憨货,怀里常揣着两把没开刃的菜刀上学,动不动就拿出来显摆他是道上的,好像觉得做流氓地痞很高尚似的。班里风气不好,谁都不愿意管教,老先生辞过几次班主任,但因为没有接替的人选,都被学校拒绝了。如是,老头欲走还留,一直坚持到我们初三毕业。

    尽管老先生当时没有得到过大家的敬重,但相比南街那个坐在石凳上混日子的"拐杖男",他是努力的。现在回想,人到中年后,主力手残疾,愣是用左手练得一手好字,用自身技艺养家糊口,也是值得尊敬的。他是没什么大文化,有时候课堂上还得查字典才能解答学生的疑惑,但起码人家是高中毕业,相对于大面积完小都算高学历的父母们,已经是大学问了。

    (三)取暖的土炉

    如果说,让每一个孩子都能在敞亮的教室里读书,是共和国缔造者们的追求和夙愿,那么他们的付出是值得的。我们师资力量是差了一些,但是学校硬件却颇值得称道:教室是清一色的青砖绿瓦房,相比西街的小学,要漂亮许多;地板是平展展的水泥地,窗户是透亮的玻璃,还开着前后两扇碰锁的木门。这样的硬件设施比后来全省闻名的运城中学都气派。唯一的不足是角落里盘着的土炉,倘若换成铸造的铁炉,那就更完美了。

    运城的冬天比太原短暂,但也非常冷,每年的坐冬雪会持续到三四月份,教室里不生炉子很难熬。都说山西是煤炭之乡,偏偏就运城不走运,整个地区连一个像样的煤矿都没有。钢炭金贵,普通人家不到三九天舍不得烧,因此将煤面和黄土和泥制成的“煤糕”被大量使用,人人都会打,即便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也有丰富的和煤经验,除了被父母娇生惯养的女生。

    每当深秋来临,班里稍微能算得上男人的大个子就中奖了,会被派到三四里外的地方拉煤铲土,然后就在教室前的空地上和泥打煤糕。也算我倒霉,虽说骨瘦如柴,扛不住三级风,但就知道憨长,体型跟挑旗的竹竿似的,所以每年入选最佳阵容。其实很多女生的体重也很夸张,农活干得擦擦的,远比我能胜任,关键是历任班主任都有性别歧视的倾向,啥粗活、累活、垃圾活都让小后生们干,连像我这种堪称"芦柴棒"的麻杆也不放过。

    一群学习就头疼的家伙,聚在一起轮起铁锹,一边聊天,一边和泥、抹煤糕、切块、晾干、码垛,倒也热火朝天,没啥怨气。生气恼火的是值日分工,居然只安排女生扫地抹桌子,生炉子的苦差事总是扔给男生。

    天寒地冻的时候,我们不仅天不亮就得起床,还得沿路捡引火的家伙什。沙土砌的破炉膛晚上根本就封不住火,都还是小小少年,班里最好的把式也不过是偶尔能保证第二天的炉膛温暖一些。于是,冬日的早读基本是在烟雾缭绕中进行的。

    时间久了,怨气就多了,过剩的肾上腺素不断催生我们的叛逆情绪。可能是初三的冬天,户外飘着大雪,上课铃响了半天,就是不见班主任来。于是,三五个家伙脑洞大开,把讲台上唯一的一盒粉笔全部摊开,一支一支,小心翼翼的夹到火上烘烤,然后再轻轻的装回盒子里,码整齐……快下课的时候老师终于溜达进教室了,左手习惯性的拿起粉笔,企图给我们写些格言警句,或布置晚自习的作业,结果粉笔一触黑板就断了,而且是一节一节的断,换上一根,又断,于是再换一根……

    孩子们毕竟年少,终究沉不住气,看到老先生满脸的不明所以,一个个憋得脸红脖子粗,终于有一个憋不住最先失了声,也或许是一个没忍住的闷屁打破了宁静,雷鸣般的笑闹便像溃坝一样,瞬间爆发了。

    "黎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接下来,全班先是派代表请罪,揪出肇事者,然后是罚站叫家长,最后是逼迫当事人低头认罪,把值日的活"包年",以示警戒!

    (四)蜗牛运动会

    南街初中,每年都会有一次冬季越野赛,全校学生以年级为单位,从钟楼出发,绕西街、南街,然后回到校门口。最先到达的前若干名男女选手,分别在终点登记名次,不仅会领到奖状,还会为班级带来无尚的荣誉。

    为了集体的荣耀,比赛中各种作弊手段层出不穷,只要成绩大体得当,通常没人追究。前十名都是真正的健将,体育老师心中有数,因此一般没人敢在这个范围里造假。坐洋车、抄小路的家伙们,会在终点前的隐蔽处等上一会,以免成绩太好,弄巧成拙。

    那一年,我们三年级一百多人从起点出发,冲到终点时,却超过了两百人。教务处的主任直接蒙圈了,气得破口大骂。作弊做到这个程度,欺人太甚!于是,奇葩的"B计划"来了。第二天,学校决定让每个班的最后三名学生到教务处报道,在操场的跑道上,再进行一次三千米长跑比赛,以决定班级的排名。

    这是我遇到的最古怪的一次运动会,班级的荣誉居然要靠最慢的蜗牛们还争取。名单,教务处早就列出来了,这下只能听天由命,碰运气了!从来不苟言笑的班主任,那一天突然展现出他的幽默和才华,一本正经地拿着校方提供的名单走进教室,冲着我旁边的"飞腿张",认真地说"刘某某,去教导处报道吧,下午长跑……"惊得最前排的"小矬子"——真正的刘同学直挠头,不明白老师的哪根筋搭错了(其实,我根本不记得谁顶替的谁,只是为了方便表述,编了个姓氏,但事儿是真事)

    老先生大搞狸猫换太子,耍了个冒名顶替的把戏,直接把能跑的几个打发到了教务处,除了一个瘦高女生。小女生在越野赛的发令枪打响后,一路散步,被断后的老师训斥了一顿,撵着跑完全程,而她辍学的双胞胎姐姐并不知情,却早在终点拿到了一个不该拿的名次,让校方结结实实抓了现形。因此,这个同学是万万不能换的。

    比赛一开始,我们就发现,各班为了避免垫底,打发参加运动会的同学,都有顶替,只是没有我们班换得彻底。男生组前三名,我们班占了两个,这还是再三交待别跑得太快。女生组有些戏剧性,倒数第一的"瘦高女生"被隔壁班的健将套了圈。终点云集了一堆呐喊加油的的师生,为了不再让后面的选手当众羞辱,她咬牙拼了几步,却被误认为是最后的冲刺,鬼使神差地被扣上了第二名的头衔,非常意外。真正的亚军虽然紧跟其后,却没有投诉,想必也是个冒牌货,不敢伸张。

    运动会尾声,校长做了简单的总结。首先对全校体质最弱的学生取得的优异成绩深感欣慰,对他们的拼搏意志表示钦佩,并借用当时正如日中天的女排精神,勉励学习上的老末们,谨记跑道上奇迹的创造者,相信自己,超越自己。

    一场冬季越野搞成这个样子,居然还能归纳到满满的正能量上,我想即便是一头猪也会躲在角落里笑出声来,如果它会笑的话。

    窥斑知豹。当时的南街初中,组织管理上就这个水平,教书育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连续几年,全校几乎没有一个凭成绩考上重点高中的学生。后来,它被更名为南街小学,恐怕也算“实至名归”吧。从那以后,我在个人简历中就不知道该咋填写这丢失的三年了……

    (五)单科教师

    学校再不好,也会有敬业的师长,有几个教授单科的老师,认真且有进取心,对待学生耐心负责,应当受到敬重。在当时的文化基础普遍薄弱的大环境下,并没有更多的资源去充实和培养基层的师资队伍,因此,他们业务粗糙,水平不高,但总好过那些误人子弟,粉饰太平的家伙。糟糕的校风学风会耳濡目染校园里的每一个教师,谁都不完美,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想做得更好一些。

    物理老师是师专毕业,专业高低,我评判不了,因为对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压根就没有接触过这类学科,况且学得也不好。课堂上,他只是照本宣科地讲述课本上提到的内容和例子,从来没做过任何实验,也没有布置过课外的辅导题。我记不清他是怎么教我们学习的,只记得老师讲课特别细致耐心,好像大家都是白痴一样,一个简单易懂的原理能反复好几遍,而且不急不躁。我提问过一个关于物体摩擦的问题,问完了才发现非常简单,课堂上已经解答过好几遍了。本以为老师会训斥几句,但他嘴角只是泛起一丝清笑,略显蔑视,还是强压怒火,很客气地比划着,重新又讲了一遍。

    生物老师年纪稍大些,一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对教学非常严谨,不仅经常训斥我们,连学校的教导处也敢一起骂。教得好不好,记不大清楚了,生物终究属于副课,学得再好,中考不算成绩,也没啥用,学得也不上心。他是农民出身,平时的着装就像是要随时耕地似的。我有理由怀疑他不大习惯刷牙,因为见他在课堂上封过信口,只是在牙齿上一抹就粘住了,而不是用舌头。作为全校唯一的大学生,他的确有些真本事,对动植物的学科知识了如指掌,但是封建,讲到生理卫生时就表示有些头疼,需要休息,安排大家自学。他还保守,看不惯改革开放的思潮和混乱的秩序,喜欢追忆文革往事。有一次,说到上大学的资本时,他突然张开布满老茧的大手,展示了一圈,自豪地说:当年上农大,我凭得就是这劳动人民的手茧(大约有一段时间上大学不考试,只推荐)。

    数学老师三年大概换了有五六个,大部分脸都没混熟就调走了,最后一任干得最长,是从车盘乡抽调来的,几乎坚持了一年。因为他自称是炸油糕出身,所以每次见到路边有"车盘油糕"的招牌,就会联想到他。老师干瘦矮小,耳朵却出奇得大,看上去不那么协调,就像电影《哈利波特》中精灵"多比"的大耳。不知道是下意识还是故意卖弄,他在思考时经常会挑起一根眉毛,或耸动一侧的耳朵,并在保持另一侧眉毛耳朵平稳的情况下,有节奏地一上一下跳动,特别神奇。

    他数学水平应该是比其他老师好,起码不记得有僵在讲台上,讲不下去课的事情发生。对于课堂上睡觉的学生比较包容,但对捣蛋的或影响别人学习的,就不那么客气了。一般会捻起粉笔头,夹在中指和拇指间,也不瞄准,假装不经意地奋力弹出,动作酷似金庸笔下的弹指神通,特别潇洒。至于准不准就不好说了,大致范围还算可以,误伤也时有发生,我就因为前排的俩话唠成天叨叨个没完被崩过好几次。

    印象最深的是英语老师,倒不是她教得有多好,而是她一直在努力充实自己,做饭的时候还听磁带。她是一个培训了三个月的乡村女教师,身体健壮,精力充沛,孩子才一岁不到就来我们学校任教了。一个人住在学校分配的小平房里,边学习,边授课,边带孩子,非常干练。对于从来没听过外语的孩子们来说,她的知识简直是太渊博了,讲什么,我们信什么。

    英语课好像是初二才开的,第一个学期,她说太阳是独一无二的,因此sun前的冠词只能用the,我牢牢记住了。到了第二学期,她又说天空中没有第二个太阳,应该是a sun。好吧,马上再记住。初三模拟考试,冠词填空,我选择了a,结果挨了一顿狠批:"早就讲了,独一无二的太阳要用the……"

    Execuse me?简直晕菜啊!以致到现在我都没搞明白,"一个太阳"到底该咋写。

    还有一件糗事,我至今记忆犹新。

    因为不会发音,就用汉字谐音标注,比如one、two、three标注成万、土、丝瑞。但单词多了,就记不过来了,逐渐没了兴趣。记得有一篇课文是讲狐狸乌鸦的,前一天布置背的单词,我一个也没看,第二天抽查,恰好喊我上讲台听写。在全班众目睽睽之下,老师念一个,不会一个,根本不知道她在说啥,脑子一片空白。面对着黑板,尴尬得我恨不得钻到讲桌下藏起来,就盼着老师骂上几句赶快结束。感觉沉寂了好久,终于听见老师说"下去",我飞快地扔掉粉笔就逃下讲台,顿时引起教室一阵哄堂大笑。当时我是又羞又怒,听写不会是常有的事,居然连垫底的差等生都嘲笑我,至于吗?直到高二时碰到原班的同学,无意中才搞明白,原来,英语老师的意思是让我写"go down",而我迅速的反应太滑稽了。

    事情过去好几年,同学居然还记得这事的细节,足见当时有多搞笑。

    (六)茫然的路口

    尽职尽责的老师不少,但他们改变不了教师群体的消极怠工,也转变不了学生们的堕落颓废。

    初中三年,我在失败中结束,没有参加班里的毕业照留念。尽管最后一年里,我下了大功夫,被班主任高调树成众人的榜样,中考成绩也在全班排名第二,但离运城中学的提档线还是差了200多分(满分720)。全年级四个班,除了一个体育特招生,没一个被重点高中录取的,算是全军覆没。

    复读补习吧,底子太差,毫无希望;练摊卖菜吧,生性腼腆,拉不下脸面,懊恼悔恨一时间涌上心头。流水的光阴,逝而不返,到处是人海茫茫,又该往哪里去呢......

    那一年,我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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