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那棵老桑树

作者: 灰雪 | 来源:发表于2015-09-10 23:34 被阅读180次

    曾多次在梦中回到多年前的村庄,但那里早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

    在自家屋后那片空旷的地方,生长着一棵年岁很大腰很粗的桑树,守望着来往穿行的人们和自己的孤独。

    没有人知道那棵桑树有多少岁,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她便一直在那里,寒来暑往,她从未间断地根植于我的记忆里。

    她的粗壮在村庄里闻名遐迩,因为即便是在那样的一个老地方,也没有几棵树能有与之比肩的厚实的臂膀。

    那是个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饥饿远不如今天这样新鲜。在我出生的80年代初,虽然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华夏大地,但对于这个偏僻的村庄而言,外界的一切地覆天翻似乎与她毫不相干。

    我总以为,饥饿是触发人类一切活动的源泉。在那个记忆已经逐渐模糊的年代,凡事能够吃的东西,凡是能够弄的,似乎一样都没落过。儿时的小伙伴们经常三五成群结帮而行,粘知了、抓青蛙自然是常干的事儿,有些胆子大的甚至连蛇也不放过。我当然不属于这些胆子大的行列,甚至记忆中那次结伴大规模抓青蛙的行动也被我选择性的忘记,那天的收获异常丰厚,以至于伙伴家的厨房到处都是乱蹦的青蛙,不过也许那种一个个活物被屠杀的悲惨场面太让我幼小的心灵震撼,现在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从那次以后,我便很少再跟着那些小伙伴儿一起参加捕杀行动了。

    我自有我的去处,几乎不用自己动手,便有美味的食物。

    屋后那棵大桑树每年5-7月便结出或紫黑色、或淡红、或白色的桑椹,白色自然是不宜吃的,因为入口很酸。大多数的男性都不喜吃酸,对于这个问题,我想可能是因为那句俗谚“酸儿辣女”,大约是因为每个怀着男孩的母亲在怀胎的时候已经吃了足够多的酸,以致男人们便对这种酸性物质产生了天然的抗拒。

    这当然是我的胡诌,没有半点道理和依据。

    在我看来,紫黑色的桑椹最甜。每到成熟的季节,周围的大人和小孩儿们便捧着脸盆或者其他器皿,在老桑树下面捡果果——那时我们只叫她果果,后来才知道她有着一个无比美丽又饱含深意的名字——聚花果。待捡到足够多,用水泡一会儿,然后洗净,看着那一颗颗鲜嫩的果实,早按耐不住的食欲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夏季多暴雨大风,这自然是难得的资源,记得无数个风雨之后,满地都是被风雨吹打落地的聚花果,只待我们去一一捡起,一顿美餐自然而来。

    老桑树把所有的养分都给了聚花果,而美味的果实又进了我们的嘴里。

    那是一段无比悠然快乐的时光,当然也偶尔会有烦心的时候,比如夜里听见风吹雨打,满心欢喜以为早上醒来会有美味可以享用,于是一大早便急切地从床上跳下跑到老桑树下,却只看到零星的被踩扁的果实躺在泥土里。

    遇到此景,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是被村头的小伙伴抢先下了手。

    大失所望是当然的,而此时总要幽叹几句,似乎做什么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但待到过了晌午,又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小孩子们的世界,总是这样易于生气,又易于忘记。

    除了美味的果实,她的枝叶——桑树叶,也是天然的养蚕饲料。

    蚕这种东西,现在自然堂已经不多见了,不过对于幼时的自己而言,那是最熟悉的物种,白白的,肥肥的,在太阳底下慢慢蠕动着,像可爱的孩子,惹人喜欢。

    对于这些宝宝们,除了花点心思照料之外,它们的饲料是不用担心的,老桑树的叶子足够它们从出生到吐尽最后一寸丝所需要的所有养分。

    那是蚕儿们的盛世。

    老桑树像一个年迈而又充满活力的老者,厚重地矗立在那里,老远看去,便觉得能够安心。她充当着春的媚眼,夏的开怀,秋的思念,以及冬的静谧。在房屋和院落的掩映下,过着恬淡的日子。

    那是孩提时代最美丽的梦境,在那个梦境中,我生活的无虑和肆意。

    随着年纪渐渐憎大,我和伙伴们便因求学陆续离开了家乡,村庄或许会有其他孩子继续着我们曾经的嬉闹,不过那是他们的乐园,已经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而那棵老桑树也终于走出了我的脑海,外面的世界足够炫目,以致脑海中渐渐没有了她的位置。

    那棵枝叶茂密的参天大树,也渐渐消失在我的世界,悄无声息。

    不知道过了几年,因为叔叔要分家,老桑树便作为一部分资产成为了他家的私物。再后来,叔叔家盖房,老桑树便被迫躺下成了木材。

    她就那么安静地轰然倒下,成为了那座冰冷建筑上的一块门框,或者一根横梁。

    走过几多春夏,几多风雨,她终于在那个被需要的时间,继续成全和造福了她的主人。

    是宿命,是注定,不知她活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生命终结时的情景?

    曾经,她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枝叶、果实、养分毫无保留地输送到任何被需要的地方,而到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她仍旧用自己残存的身体继续地贡献着。

    老桑树终于消失,而她曾经矗立的地方,现在竟已无处可寻。

    那年春节和小姑会老家看望奶奶,刚走进叔叔家的小院,便不自觉地望了望老桑树曾经伫立的位置,有那么一瞬,我似乎真的看见了她,仿若在向我招手,向我问好。

    是的,老桑树,好久不见,却也再不能见。

    如今的家乡,已经很少见到年轻的孩子了,抬眼可见的,不过是一些步履蹒跚的老者,拄着老旧的拐杖,从远处踽踽行来,围坐在干枯枝桠下,在冬日里迎着厚实的暖阳,思虑游走在村庄的年轮深处,追忆着村庄续长了的胡须,不仅唏嘘村庄的皱纹,还有自己的。

    而随处可见的年迈老者,他们的聚拢言谈,与他们身后的树木和村庄,一样的迟暮和孤独。

    满眼的荒凉和破败。

    越来越缺少绿意的村庄,逐渐让我陌生。我不知道,再过几年,村庄会不会还有我记得的些许印象。

    而缺少了那棵老桑树的召唤和指引,我再也无法寻到走回村庄的路。

    随着岁月逐渐沧桑的村庄,还有那些粗壮的树木,孤寂地守着自己的土地,迎接着四季变化,送走了一拨拨的子孙和主人,最后的最后,那里终于只剩下他们,相视无言。

    惟愿,总会有一些树能够继续坚守着它们的挺立。

    而不用像记忆中的老桑树,被人任意作他用而不得不突然与这个世界永别。

    此时,我仿佛看到了当年她被砍倒时的无助与孤独!

    也许,她一直都是孤独的,不管是我们在的时候,还是我们走了以后。

    她自有她的世界,而我们从不曾真正了解。

    然而我却依然想念,想念她曾给予我们的聚花果,给予我们的绿叶,给予我们的阴凉,给予我们的绿色的天,想念她确确实实地在我人生中存在过的每段快乐时光。

    而那段悠然快乐的绿光,正是我以后要奋力追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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