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日天气晴朗，尽管这是一个到处流淌着工业废水的不毛之地，但依然在这春光的抚摸下熠熠生辉。这时的人们不知道的是，到了多年以后，即使是金光满天，也不能挽回这片荒芜了。
这一天，我从家乡出发，只为寻找一个地方，它叫皮斯。我搭上了那趟没有回路的长途火车。路上，我看见了五颜六色的人，看见了不同建筑风格的房屋，人们向火车挥手，是对我们的欢迎，刹那火车离开了，抑或又是告别。中途，我不能忍受这么多天来我的疲惫了，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梦里，我将以前的事细细品味。
在几年前，我还生活在那个平静的村庄。那儿的森林触目皆是，小河静静地流淌过田园，用纯净的水养育着这里世世代代的人们，那儿的风是温柔的，夹杂着泥土的芳香，溪水的湿气……当回忆起我是为什么要离开的时候，梦境被火车的鸣笛声打断了。显然，最后这个叫皮斯的地方，下车的也只有我和另一位男人了。
我看了看站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皮斯”两个字，不像其他地方，被时间磨损到模糊了。我舒了口气，不用担心我来错地方了，因为下车后呈现在我眼前的是像车牌一样荒凉的山野。那个人也向着站牌径直走了过来，他先站在我身后，看了看我，边蹲在了我身旁，从蓝布衣袖管里伸出那双骨瘦嶙峋的惨白的手，一边扶着站牌，另一手用食指上修长的指甲，往站牌上刻了一道印儿，仔细看，是刻在了之前有人刻过的痕迹下面——上面的痕迹已经不明显了，就像大城市的车牌一般。
他站起了身，朝着远处山谷的方向走去，渐渐的消失在了这片浓雾里。我也站起了身，重新仔细打量起这个神秘之地——皮斯。我看不到很远，视线都在雾里模糊了。只能看到脚下被我踩扁了的枯草，和十米以外的树桩——上面张出了新芽。我于是看着这景象，思绪继续接上了刚刚的梦……
“一百人全死了，轮到你了。”想着想着，脑海里突然冒出来这句话，我已经记忆模糊了，我陷入了回忆的魔境里，找不到任何方向。我只知道，来到这儿，是我的任务，我要继承死去的那一百人的精神，彻底改变这个荒芜之地——皮斯。
我向着平原走去了，下山的路上遇到了一位猎人，他正在捕捉一头梅花鹿，此时已经背着猎物朝我的方向走来。他向我看了看，没有说一句话。我便知道他并不是接头人。此时雾已经消散了很多，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一辆破旧的卡车，和一座破败不堪的房屋了。
我走到了房屋跟前，朝里面望了望，里面并没有人，但右边的墙上挂着几把猎枪，左边挂着些烟熏的兔肉。这时我感觉身后来了人，便是刚刚的那个猎人。他仍然没有说话，默默地进了房间，走到了窗前，对我说“进来吧。”
到了房间里，一股潮湿的木头味扑面而来，夹杂着的是一些汽油味。到了近处才能看清他的脸，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满脸的大胡子，两鬓都是卷着的鬓毛，下巴被凌乱的胡须完全遮住。他的蓝色瞳孔和泛红的脸颊形成强烈的反差，像是杂草丛生之地中的一束百合，清澈明亮的眼珠，镶在这张狂野的脸上，显得极不对称。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下是干裂的嘴唇——仍然透着红色，正如耳朵一样布满了血丝。
他放下了刚刚捕捉的猎物，把猎枪用脏兮兮的布擦了又擦，挂在了右墙上另外三把枪的旁边。
这时我已经忘了现在是什么季节，看到他坐在了火炉旁开始搓手，便猜想着应该是冬天。他再次想我扬了扬头，我便点头示意。他搬来小凳子示意让我坐在他身边烤火，他问了我一些问题，在我看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比如我冷不冷，为什么这么瘦，为什么要乘坐火车而不是卡车……
“你难道不想问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关于这个问题，我从来不感兴趣。”他站起了身，对着手掌哈了哈气，又接着搓了搓。“我就当你是来体验生活的。”说罢，他要带我去体验他的生活。我们走出了房间，我觉得并不是很冷，可他依然搓着手，让人觉得那满身的脂肪像是假的一样不耐寒。
据他所说，平常这个时间改去河边了。我们穿过了许多山林，最终呈现了一片宽阔的视野。才发现这里原来非常广阔，刚到这里时，还以为这只是大片大片的森林，像进入了仙境一般，又或是迷宫。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原野，面积完全不差于大城市的街道，而且没有一栋一栋的高楼，显得更加旷然，这比我印象中家乡的原野要大好几倍。
“没想到吧。”他说，“我刚来这里时也非常失望，直到看到了这儿。”他说道。
我们来到一条小河边，河面上已经结起了很薄的一层冰，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便碎了。
“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我望向了他。
他做了个含糊不清的手势，他说他不记得了，但在印象中，他是一直生活在这里的。我觉得他就像一个迷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又问他。
“我没有名字，你随便叫就好了。或者，你可以叫我壹。”我听到这个名字笑了笑，心想怎么会有如此随意的名字。但我立刻像被雷劈中了！这个名字是那样的熟悉，这一个字又硬生生地敲打着我模糊的回忆，令我烦恼不堪。
“是你吗？”我又问他。
“你的问题很奇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转移了眼光。
到了晚上，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河边，回到了山谷里的房屋。进了门，他又立刻生起了火，然后抱着一堆茅草铺在另一个角落，告诉我那是我的床铺。我已经疲惫不堪了，在木屑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中睡着了。
梦里，我又听到了那句话。
“一百人全死了。”
我从梦中突然惊醒，坐了起来，看到壹已经在我对面睡着了。火炉里的火也已经灭了，外面似乎下起了雪。我的回忆渐渐多了一些，我是被上级派到这里来建设这个地方的！不知不觉间又睡着了。在梦里，我看到了我们三个人，被上级叫到秘密基地，它告诉了我们这个任务，并且对我们说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我们三个一块儿前往这里。之后的回忆又模糊了，我隐隐约约记着有一场飓风，毁灭了眼前的一切，使我们三个走散了。我的头部受了伤，导致轻微失忆，直到现在才慢慢回想起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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