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家里迫于生计,同意了彩云上花船后,她的日子就忙碌起来,她出入各色花船,赴各种身份、背景的人的邀约或是喝茶或是听戏或是清唱,那些达官贵人、文人骚客等,如果想让彩云上自己的船,还需要提前预约,而她上了谁的船,于对方而言,如同脸上贴了金一样光彩。随着彩云名气的飙升,她也俨然成为了苏州河上的“一姐”。
苏州河是热闹的,很多苏州本地人和一些外地来苏州的客商、仕子们也是不甘寂寞的,他们整日在花船上留恋往还,品酒、赋诗、听曲……
这一日午后,仓桥浜一带又热闹起来,大小花船上都是人来人往,有喝醉酒了下船的客人,有被客人特意请来的姑娘,有嬉笑声,有猜拳声,有斗酒声……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声声不绝于耳。
在这些大大小小的船中间,有一艘装修考究的船安静地停泊着,没有喧哗,没有进进出出的姑娘,在一片繁华中显得格外庄重。此刻,船里坐着五位男人,其中四个文士打扮,还有一个穿着青衫、四十七、八岁的中年人坐在上首,他们边喝茶,边说着话。只见那位中年人正端起一杯酒,放在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又缓缓地放下,他虽然穿着不像贵族王公那样张扬,但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衣服却掩饰不住他的雍容华贵,还有一丝中年得意的满足与踌躇,此人正是名满姑苏的状元郎姓洪名钧号文卿。
这位洪状元可不是简单人物,其在同治七年(1868),以戊辰科殿试一甲第一名进士状元及第,授翰林院修撰。这一年,洪钧刚30岁,正好是而立之年。而他此刻之所以出现在苏州河的花船上,是因为母亲病逝,丁忧在家。
坐在他左侧的是大清国的另外一位状元陆仁祥,他和洪文卿是亲家。坐在洪文卿右侧的是一位老夫子,此公名陆增祥,在道光三十年,其在“庚戌科”殿试中一举夺魁,成为清朝开国以来第九十名状元。后来因病辞归田园,虽然结束了仕途,却开始了学术研究,潜心古文字学,特别是金石文字,他穷尽家产、多方搜集,积录了大量的金石文字,编辑《金石补正》100余卷,又把收集到的汉、魏、晋、宋、齐、梁各朝的古砖雕琢成砚台,拓墨本并亲自题跋,命名《三百砖录》。
陆增祥还著有《筠清馆金石记目》6卷、《篆墨述诂》24卷、《楚辞疑异释证》8卷、《红鳞鱼室诗存》2卷等,可谓学著等身,是当时受人敬仰的学者。
在洪文卿的下首,坐着的年轻人姓汪名凤藻,一直尊洪为师,后曾任大清驻日本大臣。席间唯一一位穿官服的则是苏州的一个小吏,他坐在汪凤藻的后侧。
聚会的五人中有三位是大清状元,这是一场高规格的雅集!他们聚在一起,没有叫条子,只是喝酒论诗,好不风雅。
席间,船家给客人上的是黄酒中的极品——绍兴状元红,这酒既应景又彰显了客人们高贵的身份。状元红越陈越香,打开酒坛,是养眼的琥珀色,透明澄澈,随即,诱人的馥郁芳香迅速弥漫船舱,使人身心舒泰。
据说,从前绍兴人家诞下婴孩后,就会将一坛花雕酒埋在地下。如果生的是男婴,便盼望他长大后饱读诗书、进京赶考,如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家人就从地下取出埋藏多年的酒,招待客人,以示庆贺,这就是状元红的来历。
汪凤藻起身,毕恭毕敬地给洪文卿敬酒:“老师,您在京师多年,学问和阅历都令学生敬仰万分,今后还恳请老师多指教,学生愿终身追随老师、终身向老师学习!”
“凤藻啊,你要记住:做学问容易,做人难,做官是难上加难!现在你还没有正式涉足官场,不知道这条路上的艰辛。”
洪文卿示意汪凤藻坐下,他说完一仰脖子,豪爽地把一杯酒喝进了肚中,然后,又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看汪凤藻说:“我大清从洋鬼子火烧圆明园后,国力一直空虚,外交也无强势可言,朝廷不容易,我们做臣子的也难!当今皇上……”
洪文卿话还未说完,陆仁祥就打断了,“洪兄,我们今天不谈国事,只谈风月,轻松轻松,哈哈哈……”陆仁祥可不像洪文卿那样,开口闭口都是朝廷之事,那样岂不辜负了这大好时光。
“洪大人,当年白居易为苏州刺史时,曾有诗赞美苏州‘甲郡标天下,环封极海滨’。又认为在苏州最开怀的事就是‘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我们今天何不效仿之?”那位小吏站起身子,也趁机鼓动起来,目的只有一个,“莫谈国事”。
“今天的时光就交给洪大人了,您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奉陪,但有一条宗旨,那就是开心。”一直含笑沉默着的陆增祥慢慢悠悠地说。
“好,既然一向潜心金石学问的老夫子也有了雅兴,我再推却就不应该了,只是我还在为母守孝之中,出格的事情不做,但叫个姑娘来船上陪酒助兴倒也无妨。”
洪文卿不好扫了众人的兴,只得顺从他们的意思。他的母亲两年前病逝,现在是告假在家为母守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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