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窗见闻录补

文：山有扶苏

雪窗见闻录补

汉阳生凌某，世代贾人，贩珠为业。不喜读书，唯嗜《搜神》一类，昼夜把玩不辍，相伴乎枕籍。建炎中，蜂盗四起，凌父被执，本利折光，抑郁难平，遂一命呜呼。凌生无力整顿家业，唯过午不食，卖字求生。期年，汉水无情，半城浸波，凌生愈发不堪。遂典当积物，欲投远亲于成都府路。

买舟而行，路半于夔门，览白岩、赤甲之雄壮，心荡神驰。饮酒愈甚，不禁叹言，昔闻巫山神女多情，我今孤伶无主，何可思慕！不觉舟板有履声，但见白衣胜雪，青丝垂腰，莲步未移，已闻钗钏玲珑，一室洞然。其人语，吾乃乌有山子虚雪窗道长，世居于此，卿诚心感天，下降姻缘，然尚有一种凶险，特来指点，以全功德。凌生跪谢不暇，雪窗道长乃作一偈子云：遇书而开，遇牛而止。凌生欲问细情，只觉凌波模糊，款身而追，不慎跌倒，竟是南柯一梦。

朔江而行，过万州、恭州、泸州、戎州，转入岷江，遂至都江堰口，水分内外两江，此李冰治蜀之基也。舍舟行五六里，至郫县界。凌生街探巷问，寻舒庄之所在。整顿衣冠，递投名刺，以图容身之所。

郫县舒氏系凌生之姑舅，慷慨好义，播于乡里。后举为茂才，尝通判成都府，恪尽职守，以宣正大夫致仕。膝下一子一女，其子年长，为绵竹团练使；其女尚幼，乳名佳娘，待字闺中，竟是花容月貌，学舞以度芳年。舒公晚年得女，爱如珍宝，不肯轻许。

及凌生至，舒公并无推诿之词，令宿于西厢，衣食咸周，并助其延学，以搏功名。凌生虽不喜孔孟之书，然寄人篱下，唯有硬撑屋场。

某日子夜中，但闻院墙外琴声飘洒，不免出门探望，及至花园，挨身而近，但见佳娘操琴而歌，其词曰：长清短清，哪管人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

凌生大骇，爱不能收，满腹滋味杂陈交织，所恨有家难归琴声一曲柔，所爱花前月下留香佳人远。忽转念，雪窗道长谓我，遇书而开，舒与书同，承此佳偶一世荣华唾手可得。遂暗下心愿。然舒公家教甚严，月余并无再见之缘。凌生遂夜不能寐。

开禧间，宣抚使吴曦叛，蜀中大乱。舒公率诸人避难于昭觉寺。贼逼甚紧，指名索要佳娘。舒公无奈，指誓若得搬兵破贼，当许之。凌生遂自荐，逾墙而遁，寻舒公之子，冀官军平叛。许里被俘，执寇首之前，初大义凛然，不堪棍棒之苦，方献计于寇首。

寇首大悦，乃率队易服伪作官军。凌生叩门，言团练之军已至，杀退贼兵。舒仆被赚，寺门洞开，贼作蜂入，俄而佳娘欲绝。忽闻炮鼓宣天，贼阵大乱，但见一银甲小将戮力除贼。顷刻间，流寇四散。舒公惊魂放定，顿首称谢，方知来者正是华阳县团练副史刘生。

此刘生表字长卿，夔州府路枳县人氏，嗜武成痴，年尽三十，不曾娶妻。值乱，知州募乡勇，遂投官军，七战七捷，绥靖八州，俘虏十万余，累进为团练副史。舒公遂报前誓，为秦晋之好。长卿笑纳之。

另清点降虏，得凌生，徙朗州三千里。方证遇牛而止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