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春风

怀春风

醉染胭脂红，转首似觉怀春风。

现在是2028年的初夏时节，陈声已经54岁。

赵音也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陈声和赵音是昔日的大学同班同学。

陈声因幼年在边疆长大，体弱多病，耽误了上学的年纪，虽比赵音大了四岁，却阴差阳错地成了大学同窗。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一晃都过去30多年了。当年校园里种植下的树木，也早已草木葳蕤、枝繁叶茂。

如今还能携手相伴夕阳，真是令人感慨、唏嘘。

至少圆了青春时代的爱情梦，至少一切还不算来的太迟。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一、这是一个错误

2028年，陈声54岁，唯一的女儿也已顺利考上大学。他和妻子在2024年终于办理了离婚手续。

所有人到中年才选择离婚分手的夫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长期在煎熬等待子女成年独立。

背负着所谓“双亲家庭和睦可以给子女带来最大安全感的教条”。

你如果经历过一段七年以上的婚姻，你就会明白人心之复杂。

爱情与荷尔蒙的分泌是否始终保持旺盛，话语权未必始终在一方手里。

他心里清楚，他和妻子的关系早在2006年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因为他无意间发现了妻子的日记，里面写满了她对初恋情人的思念以及他们往来的所有书信。

她的初恋情人当时在南京工作，却依旧对她念念不忘。俩人鸿雁传书，相思之情溢于纸上。

这种情感背叛对陈声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自己的女儿才刚满一周岁，难道就要面临成为“单亲子女”的风险吗？

他很想找妻子摊牌，又怕摊牌后失去了商量迂回的余地。

摊牌就意味着失去这个家，但继续忍耐下去，他又觉得妻子的这种“精神出轨”叫他实在无法自欺欺人地生活下去。

此番矛盾、纠结日日夜夜吞噬着陈声，叫他痛不欲生，夜不能寐。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妻子之所以下嫁给他，是因为误以为初恋情人弃自己而去，很大程度上出于赌气的因素嫁给了陈声。

陈声结婚之时，也已到而立之年，该是成家的年纪了。

妻子又是自己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每天有8小时彼此相对，到也觉得十分了解、知根知底。

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经济、实用；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基础上，而最应考虑的“情投意合”反而都被双方忽视了。

退而求其次，意味着一个不怎么美好的开端。

当陈声看到那饱含爱意的私密日记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应该要反思，作为一个丈夫，如果不能让妻子感到幸福，自己是不是很失败？

但感情是最难用理智来控制、衡量的；他是否又该大度地、故作姿态地成全妻子和她的心中所爱呢？

陈声的心很痛，但无人可以倾诉。

这种事是最难启齿的，作为一个70年代生人，婚外情虽谈不上是什么奇耻大辱，但也是羞愧于心。

试问自己从未亏待过妻子，但同床异梦的滋味还真是难熬。

特别是自己已经一切了然于心，不能说的秘密，而对方日日却在演戏，假扮贤妻良母、家庭美满。

他决定还是和妻子打开天窗说亮话，否则自己徘徊在这份苦恼的心情里，长此以往怕是要得抑郁症的。

陈声选择在妻子生日这天，事先预订了一家高级西餐厅。

事先嘱咐丈母娘帮忙看顾一下孩子。

烛光晚餐，气氛浪漫，照映着这对初为人父、人母，看似和谐的夫妻。

陈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先开了口：“我知道，你还是忘不了他。我都知道，所有的。

抱歉我无意中发现了你们的书信往来。你们彼此还未能忘情。

何况他还单身。

他说他还在等你，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不想拿囡囡来捆绑你，如果你说要离开，我绝不拖累。

只是我想弄明白一件事，既然你们彼此如此钟情，为何你当初还要选择和我结婚？

这对我不公平。你懂吗？我也是一个男人。有着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尊严。

我的确条件一般，父母又都在新疆，就是一个普通事业单位的基层员工。

但假如我不配上你，你应该不要勉强这段婚姻。

现如今，我们孩子都有了，真是莫大的讽刺。一个错误的开始，该如何收拾残局？

你日日相伴我左右，白天在单位，晚上在家里，但你心里牵挂的却另有其人。

实属是一个黑色幽默。

现在我把选择权交给你，我不会、也没有资格左右你的决定和幸福，人生的路还很长，请你慎重考虑。”

妻子芳蕙沉默了良久，捋了捋长卷发，举起酒杯回应：“敬我们未满3年的婚姻。”

她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之后，扔下一句：“我们不会离婚的，否则女儿太可怜了。”就此扬长而去。

夜色深沉，陈声泣不成声，这就是所谓的家庭美满必须付出的沉重代价吗？

婚姻的主动权到底应该掌握在谁手里？

过了几天，芳蕙冷静后，当着陈声的面，写了一封绝情信给在南京的初恋情人，大致内容是，你我今生无缘，我必须要对家庭负责，今后无需再联络彼此。往事随风，不必再复信打扰云云。

就这样彼此看似平静、和睦的相守煎熬度过了20年，终于在2024年，他们还是郑重地签署了离婚协议。

原因是陈声也发现芳蕙并不是自己真正爱的人，并非心头好。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只是自己一直懦弱、自卑，轻易不敢言爱。

世间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当你发现对方不将自己视为挚爱的时候，而你也清醒地意识到，其实她/他也从来都不是。

你们各自怀揣着一个春梦，度过了无数个春秋，而梦中情人从来都不是枕边人罢了。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二、错过你、错过爱

陈声和赵音都是1996年考入某大学的。

在此之前他们的人生完全没有交集。

赵音是娇娇女，虽出生于70年代末，但是是家中独女。从小就能歌善舞，弹得一手好钢琴。

陈声，虽也是家中独子，但因长年生活在边疆要塞，个性内向、寡言少语，虽心存高远，从不轻易人前吐露。

因陈声是班级里最年长的，班主任特地叫他担任了班长一职。赵音个性开朗，又在高中一直担任班干部，班主任特地委任她为团支书，便于了解同学们的心理动态，协助班长管理班级各项活动。

赵音第一次见到陈班长，就觉得他敦厚老实，不善言辞。老师让他担任班干部，其实对他也是一种自身锻炼。

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起因是因为“十一黄金周”如何安排同学们的一日游团建活动，用意在于团结同学，增进彼此了解，加强团体凝聚力。

赵音觉得大家已经都是成年人了，第一次郊游可以选择去近郊爬山或者野营。比如佘山或者崇明，都是不错的选择。

而陈声认为黄金周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出于人身安全考量和交通拥堵问题，就选择在本地的大型公园内大家一起划划船、放放风筝，野餐，支几个帐篷，一起户外活动就是最佳方案。

两人为此意见相左，产生严重分歧，又牵扯到预算问题，最终是陈声的方案胜出。

赵音心里很是不服气，觉得陈班长的思想保守、固执，没有过人的见识，为人木讷，墨守成规，实在不是一个好搭档。

而陈声也暗自抱怨，赵音盛气凌人，自我感觉良好，活脱脱一个傲娇女，实难交流合作。

但班级团建活动的当天，效果出奇得好。

赵音虽不满陈声的出游方案，但后勤工作安排得很妥帖。

所有同学的吃喝，她都提前准备好了，风筝、帐篷等户外用具也一一齐全。

她还细心周到地准备了医药急用箱，防止有些同学在户外活动中受到意外伤害或蚊虫叮咬、烈日防晒等。

当天活动圆满结束后，陈声不禁在心里感叹，赵音人看似娇气，办事能力强，她当团支书，的确是不二人选。

赵音发现陈声的安排也合情合理，不得不佩服他沉稳的个性，年龄大4岁，还是有点人生经验和阅历的。比起同龄的男同学而言，陈声办事得体，的确堪当班长一职。

俩人从那天起，不知不觉地彼此都对对方产生了好感，只是不明对方心意。

从此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校园的一景一物中，有她/他，才叫美。从此心醉只为一人。

赵音大二时，申请到了去海外留学的名额，陈声还未来得及表白，赵音就出国了。

陈声心想：“赵音家境殷实、人又蕙质兰心。自己怕此番心事终要落空。但不对赵音说出自己对她的钟情，又怕这一错过就是一生了。赵音像是天上的星星，并不是为他这样的凡人预备的。”

赵音在机场和同学们依依惜别，陈声还是鼓足了勇气上前拥抱了一下赵音。

同学们纷纷起哄道：“班长亲一个、再不亲，可就亲不到啦。班长亲一个，亲一个……”

赵音害羞得举起护照和登机牌，挥了挥手告别：“同学们，来日方长，我还会回来的。陈班长，珍重。”

飒飒秋风起，愁人怨离别。

含情两相向，欲语气先咽。

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

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

三、重逢是最好的结局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赵音和陈声重逢之时，都已是2027年了。

赵音常年旅居海外，从事音乐编辑工作并投资内地房产，屡获成功，2025年已经实现财富自由。

她觉得该是时候叶落归根了。

她孑然一身，并未结过婚，先后交往过几任男朋友。

并不是不想走进婚姻，而是她承认她的心上一直有一个人的身影，那就是——陈声。

芳华岁月，青春年少，是最美好的彼此。

2004年，当她从同学那里得知陈声结婚的消息，她的心里还是隐隐作痛的。

是啊，既然他结婚了，那就默默祝福他吧。

这么多年了，并不是不想回国发展，而是因为她一直喜欢周游世界的这份洒脱和不受拘束的自由。

成为妻子或者母亲，并不是一个女人必须的人生选项。

遵从自己的内心，从容、平和、愉悦，才是赵音的终身所求。

她的父母在这一点上一直很尊重她的个人想法和决定。

如今人到中年，回到原乡。倦鸟归巢。

自己早已不再年轻，岁月的沧桑留在她雪白的双鬓和眼角的鱼尾纹上。

然而她的双眸还是那般清澈、明亮，或许是因为她并未经历过太多世事变迁。

她几十年里一直单纯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事自己擅长并且喜欢的工作，会赚钱也会享受。

她投资内地房产缘起自己的发小。

因发小从事房地产营销工作，一直怂恿她回来多投资。

无心插柳柳成荫，她现在名下的房产价值已经很可观了。

此番回来定居，她想先抛掉一些，去芜存菁，留一套市区的自住、另二套市区繁华地段的出租，租金作为自己和父母的养老钱，便足矣。

把地产上投资赚来的钱捐赠一半给自己的母校，反正自己也没有子女需要继承产业。

这是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她一直对学校心系牵挂，如没有当年老师的淳淳教导，就没有今天的赵音。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真正能够带来愉悦的是良好的心情，以及启发你创造力的人和事。

当她再次遇到陈声时，她发现自己还是那样的开心和激动，仿佛一键回到18岁。

这种心动的感觉，她承认，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如今彼此能够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已经是最大的乐事和满足。

同学情，最可贵。因为有着一份彼此共同的回忆以及心照不宣的默契和了解。

当陈声坦诚地坐在她的对面，郑重地告诉她自己已经单身的时候，她的心，怦怦直跳，紧张又激动。

陈声诚恳地请求道：“赵音，我希望我说这句话，还不是太晚。我心里一直有你。

我不知道你的心里是不是还有我？

如果我们彼此都对对方是同样的感觉，那我想对你说，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让我们重续前缘。

请原谅我一直无法将你忘怀……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赵音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陈声对她的告白。前尘往事，如梦似幻…

在同学们的纷纷祝福里，2027年，他们选择开始谈恋爱，重启人生新篇章。

这一切，幸好还来得不太晚。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