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贩卖商店

文/木月公子

我家在木月镇经营着一家记忆贩卖商店。

因为店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表面又是普通的杂货店，所以镇子里没什么人知道。

不过倒卖记忆的利润极高，又由我家垄断，所以我家不愁吃喝。

我从小便跟着我爷爷一起经营这这家店，爷爷是这家店的主心骨，并且脾气极犟，对卖家记忆的挑选非常严格。

爷爷说：“记忆贩卖商店是为那些需要体验不一样的人生的顾客而开的。”

我们不是什么记忆都卖，因为记忆也有分类，有些是美好的记忆，而有些是糟糕的记忆。

所以美好记忆的价格极高，买家几乎都是事业有成的富人，卖家则是急需用钱的穷人。

而糟糕的记忆几乎无人问津，爷爷便也不收了。

至于我家，则是从中间赚取差价，算是一点服务费了。

爷爷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记忆一旦卖掉，就从脑子里永远消失了，你要记住，不能为了钱，就诱导那些为了钱财而出卖记忆的可怜人，要买要卖全凭他们自己做主。”

我多年来谨遵爷爷的教诲，从不答应帮那些不差钱的富人去坑蒙拐骗记忆，因此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都很尊重我和我爷爷。

但在我看店这么多年的经历里，还是碰到了一些让我记忆犹新的顾客，其中一位是卖家，一位是买家。

01 卖家篇

 

老陈年轻的时候是个帅小伙子，因为长得很有书生气，获得了许多女孩儿的芳心。

后来又因打兵乓球打得好，加入了省队，打算为加入国家队而努力，但一次因为手臂的受伤，老陈选择了退役。

之后老陈进入了本地的一家工厂，工作了几年后娶到了厂里的厂花阿美，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就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过了几年，阿美为老陈生了个大胖小子，老陈逢人便讲自己当爹了，老陈的朋友也都为他感到高兴。

谁知自孩子出生后，老陈的人生就开始一步步走下坡路了。

老陈在一次朋友聚会中染上了赌瘾，输光了自己家的存款。

而一直想要回本让老陈变得癫狂，不仅几年来欠债却来越多，还因为赌博被厂里开除了，家人的相劝根本拉不回已经赌魔入心的老陈，没钱的时候整天就躺在家里研究怎么搞到钱，最后连运动员的身材都走了样。

妻子阿美在好言相劝几年后选择了离婚，老陈看了着正在长身体的儿子，又想到对自己绝望的妻子，终于决定要振作起来，断了一切与赌友的联系。

老陈重新找了份工作，但微薄的薪水根本负担不起他欠下高额的债务，在街上还要整天躲着讨债的人，他觉得人生无望，找了条河准备寻短见。

“年轻人什么事想不开啊？”老陈运气好，正好碰见我爷爷在河边钓鱼。

老陈讲起他的经历，爷爷心地善良，便想帮助此人，于是向老陈说了记忆贩卖商店的事。

老陈听闻后，犹豫了一下，便问：“报酬高吗？”

“如果你的记忆合格的话，足以帮你还清债务。”爷爷对他说道。

老陈答应了，比起死来，损失点记忆根本就微不足道，天下竟还有这种好事。

他来到店里，我让他戴上了仪器，征求了查看他记忆的同意，便开始搜寻他有价值的记忆。

在看见他年轻时代的时候，我发现他脑袋中的回忆全都是美好而干净的，幸福的家庭，甜蜜的初恋，珍贵的友情，还有充满活力的思想。

我第一次发现人的青年时代能过得如此完美。

“有一位买家等待一段完美的初恋已经好几年了，我要把你脑海里关于初恋的记忆全部抽取出来，你同意吗？”我问。

“这样我就在也记不起我的初恋了是吧？”他问。

“是的，再也记不起来了。”

老陈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说了一句：“开始吧”。

老陈还清了所有的债务，发誓要重新开始，我为他感到欣慰。

没想到过了几天他又找了过来，想要卖掉一点记忆。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孩子上学需要一笔学费，他暂时拿不出来，我警告他，卖掉记忆是最后的选择，确定要这么做吗？他想了一想还是决定要卖。

这次我抽取的是他在省乒乓队打球的经历，因为有一位残疾买家一直想要体验正常人才能做的运动，我便选取了这段记忆。

我让他以后不要再来了，毕竟这也是为了他好，他满口答应，一个劲地拉着我的手道谢。

但是他仿佛对这种来钱方式着了迷，之后又以家庭困难的原因卖掉了两段记忆，我开始觉得不对劲，找人调查了一下，发现了他果然又开始赌博了。

某天他又到了店里想卖记忆，这次他再次编造了一个谎言。

我一语戳穿了他，并质问他是不是又赌博欠人家钱了，他见瞒不过我就承认了。

我对他说：“你走吧，我再也不会接受你的记忆了。”

他羞愧难当，灰头土脸地走了。

我以为他没脸回来，谁知一天下午，他又过来了。

我对他说我不会再帮他了，没想到老陈两腿两膝落地，居然跪在了我的面前。

“赌博我已经真正戒掉了，今天来是想让你救救我的儿子。”他哭着说。

“怎么回事？不会又骗我吧？”我有点不相信。

他带我去了他医院，见了他妻子和儿子，原来他儿子得了白血病，急需一大笔钱治疗。

“我把能卖的都卖了，能借的都借了，但这都是杯水车薪，最后我想到了你。”

“相信我，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他向我哀求道。

“但是你脑子里值钱的记忆已经不多了，你的初恋小杨，你的运动员经历，你的童年，关于你年轻时候的大部分美好回忆都已经不存在了。”我有点为难。

他听我说完，楞了一下，问道：“我还有过初恋？我还当过运动员？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全想不起来了？”

“因为你全部卖掉了。”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听完，努力地想要回忆起什么，但却什么也记不起了，他额头上满是汗水，崩溃地大哭起来。

“你现在只剩下你妻子阿美和你儿子小君的记忆了。”我说。

“你要救你儿子的话只能卖掉你仅剩的记忆，但这样你会成为一个失忆的废人。”我警告他。

他从口袋掏出他一家三口的照片，深情地看了一会儿，说：“我这辈子就是一个错误，但至少，我还能救我的家人。”说完他就站到了仪器上。

“你失忆后，我会把你的报酬寄给你的妻子。”我对他说。

“谢谢你。”老陈流泪。

一个礼拜后，老陈的儿子因为得到了治疗费病情稳定了下来，但却老陈因为失忆被家里人送进了医院。

在医院里，他整天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老陈自己逃出了医院，听人们说他整天说着要去一个杂货店买东西，但又找不到在哪里，渐渐地，他成了一个流浪汉。

我会定期带一点吃的给老陈，谁知他每次见了我，都想见了鬼一样的逃跑。

我每次想到他，心里就特别难受。

02买家篇

小池的家庭世代都以教书为生，在她家严格家教的管束下，小池按部就班地升学，工作，结婚，也算是生活安安稳稳的一家了。

我还记得小池第一天来店里的时候，穿了一件白衬衫，配着一条碎花裙子，一看就是一个乖乖女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听说你们这里可以购买别人的记忆？”

我说是的，问她是怎么知道我们店的，因为我们只做信任的人的生意。

她说是她的朋友阿香介绍过来的，听到这个名字我就相信了小池，阿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于是我跟她说：“我带你过去挑选一下吧。”

小池挑选了好久，最终选了一位叫做小莉的记忆。

小莉是镇子里有名的小太妹，她卖到这里的记忆因为都是一些花天酒地，放荡不羁的经历，因此价格不高，小池便买了下来。

我问小池为什么要选小莉，小池说，她读书的时候有一位小太妹同桌，也跟小莉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自己一直按部就班，从来不敢打破规矩，因此想体验一下不一样的人生。

我想了一想情有可原，便把记忆卖给了她，她走之前我给了她一个记忆头盔，让他把记忆胶囊插进去就可以，并提醒她：“这段记忆你一旦看了就是你的了，不要被记忆里他人的观念所影响哦。”

她跟我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

接下来几个月，小池偶尔会光顾，但频率不算高。

她很有礼貌，每次来都会带点吃的过来，我见她人不错，有时也会便宜她一点价格。

但渐渐地，她到店来只会购买一个人的记忆了，我看了看，那是个普通的男人，几段美好的记忆都被一些富人买走了，剩下的记忆都没什么特点，都是些普通的生活片段。

她花了一大笔钱买空了那个男人的一切记忆，后来到店里的时候也不买记忆了，专门旁敲侧击地问我那个男人的信息。

我心里感觉不妙，小池怕是对那个男人产生感情了。

“你爱上他了？”我问小池。

“没有。”小池心虚。

“你要记住，你已经结婚了。”我盯着她。

“那是我家里给我安排的，他们甚至都没问我的意见，我先生虽然也很好，但我从来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小池说。“直到我遇见他。”

“他经常坐在草地上看书，我从记忆里观察他的时候，仿佛也能闻到那草的芬芳，感受到那风的轻柔，聆听到鸟的鸣啭，我被他的灵魂深深吸引。”小池微笑着说。

“但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其他状况，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冷言道。

“他死了？”小池不相信地瞪着我。

“没有。”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小池仿佛心里舒了一口气。

“我不会出卖卖家的隐私。”我拒绝道，“而且我也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会找到他的。”小池说。

“你不能这样，这会坏了规矩的。”

“我不会打扰他的，我只想看一眼就好。”小池说完便走了。

我开始后悔卖记忆给小池了，没有想到她会陷地这么深。

一个星期后，小池离家出走了，留给家里一封信，上面写着：对不起。

周围人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走，除了我。

03

有的时候我一想起那些来买卖记忆的人的下场，就感慨万千，以至于不想再继续经营记忆贩卖商店了。

我把这些告诉爷爷，他说他年轻的时候也跟我一样，经历过内心的煎熬，然后对我说：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选择的，我们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种解决的办法，最终的决定权还是握在自己手里。”

我表示认同。

“说到底，有些人需要记忆，有些人需要金钱，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爷爷把他经营那么多年记忆商店的经历总结成这么一句话。

我听了，也只能叹一口气。

爷爷曾经告诉过我，木月镇的一些奇异的小店，只会吸引特定的人群再三光顾。

比如隔壁的轮回面馆，回头客都是内心有执念的人。

我问他：“什么样的人会再三光顾我们店呢？”

他低头叹了口气，说道：“或是缺少回忆，或是缺少金钱，大部分都是些可怜人罢了。”

ps：点关注不迷路，定期更新《木月镇奇闻异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