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海

空虚是人的大敌，堕入空虚(fall into oblivion)称得上恶毒的诅咒。

想起大学第一天，辅导员对一种人的讽刺：等大四毕业，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听着音乐发呆。九年过去了，我还记得这句话，如同一直记得房间里，弥漫不散的明亮与空洞：尘埃在阳光里欢畅，像最漫长的睡眠。

一首歌唱得心头惆怅。一首诗让人突然忧伤。在寂静里独处久了，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声音，讲述着各色各样年华老去的故事。也开始怀念小饼干在奶茶里化开的味道，开始一遍遍回味记忆的珍藏，甜甜的，凉凉的。相信久病中的普鲁斯特也是一样，只是他的小屋潮湿，那幽暗也点不亮烛光。

一个人在房间呆坐，忽然想要去海边，叫上那些久不联络的人，远方的人，逝去的人：开一罐啤酒，海浪轻打着脚板，记起与谢芜村的俳句，记起岁时的灯光，记起孤寒与贫穷，记起你陪我一起沉默。

许多人最终都没能牵手去海边，包括你我。继续在纸上漫无边际抄写唐人的句子，笔下绘出兰舟夜雪、山月关渡。有些东西悬浮在虚空里，像永恒，像时间，我说不上来。只好把字写得精美，秀秀气气，不敢造次。

父辈们也在寂静里重生。我们终于可以并肩走在雨中，不去问故园荒芜何处安身，不问往事不问悔恨。只在葡萄藤下安静闲谈，相互嘲笑毫无敷衍，有久别重逢的样子，有旧日相识的样子。

智商停止发展，这是件好事。也可以像爱着儿子一样爱着童年的自己。用父亲般的眼神相信，会有一个更好的自己。那个自己因为遇见别人的苦难而羞耻，因为做出一道美味而得意。

只是因为这几日在空房间里，两个词一直蹦来蹦去，“solid”、“solitary”，于是感慨万千。可整理一下，也就这么几句。

这里就是海

                                                                                                                                              2015年1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