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863年7月2日,由罗伯特·李将军率领的弗吉尼亚军团越过⻢森-迪克森入侵北方,在宾夕法尼亚 州葛底斯堡与一支联邦骑兵部队不期而遇。在这场遭遇战中,邦联军依靠优势兵力,击溃了联邦 军,占领葛底斯堡,更击毙了前来支援的联邦军将领雷诺兹将军。但由于派出的骑兵侦查部队失 迟迟未归,李将军误认为自己碰上的只是前哨侦察部队,而非联邦军主力,所以并没有继续追 击。
而在联邦军这边,骑兵指官布福德将军敏锐地意识到自己遭遇的是邦联军主力。他在葛底斯堡 建立起防线,成功拖住邦联的脚步,并在第一时间将要情报报告给波多⻢克军团总指乔治·米 德将军,就在7月2日当晚,波多⻢克军团抵达葛底斯堡外围山地,依靠地形优势,修筑了一道坚 固的防线,以逸待劳,静待邦联军的攻击。
7月3日早晨,李将军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联邦军主,但因为昨晚⻅好就收而错失占据有利地形 的机会。李将军决定主动出击,把进攻的点放在联邦军防线的两翼。他相信依靠邦联军高昂的 士气和优势兵力可以轻易击垮联邦军的防线。而驻守联邦军防线最左翼的小圆顶山的部队就是缅 因第20志愿团。他们的团⻓名叫约书亚·劳伦斯·张伯伦。
张伯伦出生于缅因州的布鲁尔。祖先来自英格兰,曾祖父发迹于河狸战争和北美立战争。虽说
出身军事世家,但张伯伦从小接受的是教会教育,后来进入班歌神学院学习拉丁语、德语,不过
他最擅⻓的是叙利亚语、希伯来语和德语。后来张伯伦顺利成为一名修辞学教授。
1861年,北方废奴主义者和南方种植园主的矛盾因支持废奴的共和党人林肯当选总统而变得不可 调和,南北战争就此爆发。远在缅因的张伯伦原本可以继续留在象牙塔里坐而论道。但有着高尚 理想的他不允许自己置身事外。
他在给缅因州州⻓的信中写道:“我害怕这场战争将是血腥的、代价高昂的。除非北方人愿意放弃 高官厚禄,牺牲个人利益,才能将国家从毁灭中拯救过来。”为了给自己的学生做出榜样,他瞒着 家人,依然放弃前往欧洲深造的机会,投笔从戎,和自己弟弟詹姆斯一起加入缅因第20志愿团, 开赴前线。 19世纪中期,像张伯伦这样有名望的大学教授在普遍文盲的军队中绝对是不可多的人才。因此军 方原本打算直接任命张伯伦担任团⻓的职务,但张伯伦认为自己缺乏经验,愿意从低级军官做 起。直到1862年8月份,他才被授予少校军衔。在弗雷德里克堡战役中,张伯伦和他的团经受住 了考验。1863年,缅因第20志愿团团⻓阿尔伯特·阿姆斯患天花而死,张伯伦不得不临危受命, 担任团⻓一职。
葛底斯堡战役不仅成为美国内战的转折点,也成为了张伯伦传奇生涯的转折点。如果张伯伦的部 队溃退,那么整个北方人战线也将崩溃。张伯伦必须死战不退,但他麾下只有375名缅因子弟, 而张伯伦此时正深受疟疾的困扰,身体状态很差。
他的对手是阿拉巴⻢第15团。南军刚刚完成20英里急行军,十分疲惫,但他们兵员充足,士气高 涨。张伯伦依靠在山坡上修筑的石墙,连续击退了进攻。不甘失败的阿拉巴⻢人再次发起冲锋, 此刻,缅因第20志愿团伤亡大半,子弹也消耗殆尽。
战线即将崩溃之时,书生出生的张伯伦毅然决定带领残部发起刺刀冲锋。他们如猛⻁般,冲下山来。同样疲惫不堪的阿拉巴⻢人彻底失去战斗意志,纷纷缴械投降。据说当时一名南军军官枪指
张伯伦的面部,扣动扳机之时,张伯伦竟然躲开了子弹,手持佩剑缴下了对方武器。
路相逢勇者胜,张伯伦成功守住了战线,帮助联邦军挫败了李将军通过进攻两翼包抄联邦军主 力的企图,使得南军不得不在孤注一掷向北军中部防线发动进攻。张伯伦的这次冲锋和之后一天 的皮克特冲锋同样载入美国历史。只是结局完全相反。张伯伦成为英雄,而皮克特和罗伯特·李成为笑柄。
张伯伦则被称为葛底斯堡的雄狮,缅因的英雄,他缴获的手枪被收藏在缅因州立博物馆。10年 后,张伯伦因在葛底斯堡战役中的英勇表现,获得荣誉勋章。张伯伦的故事和经略⻄域的班超颇 有几分相似,同是文人投笔从戎,为国效力,功成名就。因此,我对葛底斯堡战役中张伯伦的形 象念念不忘,缅因这座坐落在帝国东北⻆的默默无名的小州也进入了我的视野。
二野猫山
2019年7月7日,我正站在⻨迪逊山之巅向北眺望,发源于安巴古格湖(Umbagog Lake)的安迪 洛塞克金河(Androsecoggin River)从北向南,在遭遇白山北麓的余脉后,突然调转方向东而 去。⻢⻁塞克山脊矗立在河北岸。
而在安迪罗塞克金河南岸,横梗着墨瑞亚山脊。新罕布什尔州的最后一站高隆(Gorham)就位 于白山,莫瑞亚山脊北麓与⻢⻁塞克对峙的犄⻆之地。渡过安迪罗塞克金河,翻过⻢⻁塞克山脊 就是阿帕拉契亚山径上最后一个州,张伯伦的故乡——缅因。也就是说,我离终点塔卡丁山已经 不远了。
艰苦的白山之旅让我的小腿瘦了一圈,紧实得已经没有任何脂肪。我真想找一个舒适的旅馆好好 睡一觉,哪怕最普通的薯条汉堡也足已让我的胃感到愉悦。但按照阿帕拉契亚山径的⻛格,下山 之旅肯定不会轻松。从⻨迪逊山顶到树际线还有1.5英里的距离。所谓的路只是刷在巨大的⻘黑色 石块上白色标记链接起来的线。
我不停从一块大石板上跳到另一个块大石板,足足花了1个小时,才到达树际线的边缘。树际线 一下的山坡上覆盖着碎石,倔强的松树和柏树顽强地在贫瘠陡峭的山坡上找到生存的缝隙。它们 都不约而同的倾斜向同一个方向,可⻅冬季的⻛雪是多么强悍。
山路十分陡峭,与其称之为路,倒不如说是排水沟。随着海拔降低,山⻛冲击山脊发出的阵阵呼
啸声消失了,临近中午,天气炎热,只要暴露在阳光下,皮肤就会感到灼烧般的疼痛。大多数动物都到了午休的时间,森林一下子寂静下来,我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越过皮波蒂河⻄源头,沿着华盛顿山东坡向南折返,我似乎离高隆越来越远。下午3点钟,我终 于到达NH16号公路边的平克曼垭口游客中心。这是白山地区最古老的客栈之一,是白山的北大 ⻔。NH16公路通往高隆。公路北侧就是摩瑞亚山脊。我的鞋子被锋利是块割了一个大口子,袜 子露在外面,就像穿着凉鞋,于是我决定今天的旅行到此为止。
下午5点钟,我终于等来了响尾河客栈的摆渡⻋。在徒步旺季,客栈每天下午都会按时来这里接 人。客栈位于摩瑞亚山脊北麓山脚下,离阿帕拉契亚山径路口只有几百英尺,离高隆也只有10英 里,位置可谓是得天厚。
客栈本体是一座被⻘山环抱的精致2层小楼。主人也是个Thru-hiker,走累了,便在这开了家客 栈。我洗去了一身汗渍和污秽,换上带着苹果香味的衣服,终于不再像个流浪汉。晚上主人带我 们去高隆购物。
小镇高隆是做墨绿色的小镇,傍着安蒂洛萨克金河,四面环山。小镇只有200年的历史,居⺠不 过3000。离小镇还很远,我们就看到了市政厅耸立的高塔。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镇就 靠着周边丰富的石矿和木材发际。和很多美国小镇一样,镇子中心已经有些落寞,新建的购物中 心离镇子最⻄端还有一、两英里的距离。
原本我只是高隆的过客,但一系列事件却绊住了脚步。高隆邮局拒收了我新订购的鞋子,退回 UPS的总仓。而总仓在离高隆80英里的地方。正当我为如何拿回鞋子犯愁的时候,客栈的一位住 客帮我了大忙。他只是一位section hiker,曾作为丰田公司的工程师在中国工作了6年。当客栈老 板请他带我去取鞋子时,他一口答应。拿回鞋子的第二天,我把背包留在客栈,轻装穿越摩瑞亚 山脊。
“如果我们不翻越迷雾山脉,我们必须走摩瑞亚矿坑!......摩瑞亚......你害怕走进这些矿坑。贪婪 的矮人挖得太深。你知道他们唤醒了卡扎督姆深处的怪物——魔影和烈焰!”跋涉在陡峭的摩瑞亚 山脊之上,我的脑海里反复出现《魔戒》的这段文字。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太熟悉熟悉摩瑞亚这个名字了。在美国,这实在是一个很常⻅的地名。 而摩瑞亚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锡安,就是大众所熟知的圣殿山,是即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的 圣地耶路撒冷的心脏——存放约柜的圣殿、圣墓大教堂、岩石圆顶清真寺、阿克萨清真寺的所在 地,莫罕穆德夜行登霄之地。基督徒远渡洋,将他们的信仰播撒在北美大陆,所以你会在美国 地图上看到很多“摩瑞亚”、“锡安”、“伯利恒”、“大⻢士革”、“塞勒姆”。就这样旧神的痕迹被悄悄 抹去,新神主宰这片大陆。
三
卡特尔客栈
摩瑞亚山脊只有不到20英里⻓,有猫山和卡特尔山组成。两座山之间陡峭的峡谷中坐落着AMC 在白山地区最偏远的客栈卡特尔垭口客栈。和管理加尔希德客栈的娘子军不同,这个客栈的管理 员是清一色的小伙子。卡特尔垭口客栈也是白山最小的客栈。饭厅是石头砌成只有10平方米那么 大。管理员给我盛上热汤和小点心。
轻松穿越摩瑞亚,回到响尾河客栈,我又得到一个坏消息,暴⻛雨即将席卷新英格兰。前方的⻢
⻁塞克被称为阿帕拉契亚山径上最艰难的、最陡峭的山脊。这给了我一个继续待在响尾河客栈的理由。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在雨中穿越它。
离缅因不到10英里,离卡塔丁山还有200英里。然而我感觉到身心是如此疲惫。这让我想起当年 在徘徊在塞拉镇的时光,那是我几乎打包回家。而现在的我和那时十分相似。一整天,我都呆呆 德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静静地听着旅伴们弹着吉他。空气弥漫着潮湿暧昧的 气息。但老天爷似乎在逗弄我的焦急的心情。雨始终没有落下来。
我知道我不能再等待了。7月12日,大多数住客还在梦乡中,我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就离开了客 栈。无论下不下雨,我都必须坚定地走,否则又会空耗一天。安迪罗塞克金河卷着泥沙发出怒 吼。河对岸的群山消失在雾霭中。果然,仅仅半个小时后大雨不期而至。
起初只有几滴雨点派拍打树叶,接着每一块岩石都被雨水洗刷得乌亮,最终小路上积满了水。我 浑身湿透,衣服现在散发着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而产生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前路隐没在雨雾中, 我低着头走,只是数着每一步。渐渐地山势越来越陡峭,我淹没在2、3米高的大石头中,只能跟 着那熟悉的白色标记,靠双手攀登。好几次脚下一滑,摔了跟头,浑身上下都是泥水。虽是盛 夏,但我浑身上下裹着寒气,冷得上牙不停敲打着下牙,手脚俱是冰凉。我真后悔在客栈浪费太 多时间,不由得高声咒骂起来,先骂老天爷戏弄我,再骂自己懦弱愚蠢。骂着骂着,也就偃旗息 鼓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山势平缓了许多,想必已经登上了卡斯卡德山顶。山顶上遍布着积满雨水不知深浅的沼泽。虽然前人已经在沼泽上放置了木板,但踩上去依然会陷入腐臭的泥浆里。而在大雨中,翻下陡峭的山脊则是更令人畏惧的考验。走错一步,我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穿过陡峭的山腰和泥泞的沼泽,终于到了佩奇湖的出水口。雨势渐小,但我依然能看到水汽凝结 成成千上万个水珠四处⻜舞,那感觉如同在冰窖里洗桑拿一样,寒气可以穿透⻣头。我在湿滑泥 泞的小路⻜奔,终于在一个岔路口看到了根田湖(Gentian Pond Shelter)木屋的牌子。离缅因 州只有5英里,但我知道今天的旅行已经结束了。
根田湖坐落在两座山峰之间,木屋在湖⻄北岸的山腰上,向东眺望可以看到英加尔山和安迪罗塞克金河河谷。⻛雨激荡了一个早晨,大概是累了,云雾徘徊在河谷中,蓝天在东北方漏出一⻆。柔和冷淡的阳光扫过寂静的湖面。白雾在湖面上蒸腾。
根田湖木屋有两层,我并非唯一的来访者。两个女孩已经在占据了一层。她们热情地招呼我进 来。我在二层的⻆落。换下一身的湿衣服,我终于又感受到了温暖。来此避雨的徒步客越来越 多。夕阳⻄下的时候,原本可以容纳8人的木屋尽然挤进17个人。
木屋里外挂满了需要晒干的衣服和装备。饭菜的香味和汗味、湿衣服的臭味混在一起。这种奇怪的味道让旅客们感到无比安心。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说着不同的语言,交流彼此的情报。太阳落在山背后,意外的清冷。大家都很疲劳,木屋很快安静下来。这一晚,没有蚊虫的干扰,伴着阵阵鼾声入眠,在痛苦的雨中孤行之后,真是令人惬意的一晚。
四安迪罗塞克金河
新雨之后的群山又恢复夏天闷热潮湿的天气。7月13日早晨6点,众人仍在酣睡之时,我就打包出 发。朝雾笼罩群山,残存的雨水从枝叶间滴落,布满⻘苔的岩石上又添了一分新绿。鞋子、袜子 晾了一个晚上也没有干透,穿在脚上粘粘糊糊的,很不舒服。速干衣倒是干了,还带着汗渍。
山路依旧崎岖,老树盘根错节,让人无法下脚。攀上湿滑的岩石,下面是半米深的泥潭。随着离
塔卡丁山越来越近,山路变得越来越难走,几个月前,我还在抱怨宾夕法尼亚的岩石森林,可是现在,我早就没了脾气。
行走5英里,在一片窄的谷地中,我看到了缅因州界的牌子。上面写着“欢迎缅因州:生活就该 如此”。美国人⺠⻣子里带有一种天真的骄傲,他们对自己的生活方式总是充满自豪。自从2月8日 从斯普林格山出发,终于来到这片应许之地,看看表已是早晨9点钟,3个小时我只跋涉了英里, 可⻅穿越⻢⻁塞克山脊有多么艰难。
越过州界,立刻开始爬山,先登卡利奥山,再登鹅眼山,穿过鹅眼山陡峭的花岗岩山脊,便可望⻅陡峭的北峰。前人在山脊上铺设了梯子和钢制的扶手,所以行走在这湿滑陡峭的山坡上变得稍稍容易了一些。鹅眼山和北峰之间是宽阔,如同迷宫一样的沼泽。之前也穿过很多这样的沼泽,但今天,我很不走运掉进了一个泥潭,大腿根子下都是恶臭的污泥。
翻过北峰到达满鹅木屋(Full Goose Shelter)已是下午1点,我觉得我需要休息一下,就吃了4块 饼干,然后在木屋里打了一个盹。睁眼看已是下午1点半。翻过陡峭的南峰,直直下降的谷底, 就是著名的⻢⻁塞克沟(Mahoosuc Nortch)。
这是一道夹在磨坊山和⻢⻁塞克山之间的深沟,中间高两头低,沟底堆积着无数达数吨的花岗 岩石块。因为磨坊山和⻢⻁塞克都太过陡峭,很难攀登,所以⻢⻁塞克沟是唯一通道。进入南口 后的数百英尺还可以接受,但很快我就看到3、4米的大石头堆积在一起。看到石壁上的白色路 标,我不禁要骂出声来,这哪是人可以走的路。
实际上这条沟没有岔路,路标只是摆设而已。每个人只能发想象力,自行寻找可行的路。我的策略是能走高处就走高处,爬到高处再看下一步往哪里走。作为一个霍比特人,爬光滑的花岗岩石头是件危险的事情。果然,爬当我从两块岩石之间的隙缝往上蹭的时候,脚下一滑。电光火石之间,我试图抓住石壁,但什么也没够到,脑袋嗡得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这一下着实摔得不轻,初始,我只能躺在地上,足足愣了5分钟,之后便是天旋地转,满 眼金星,颧⻣磕在石头上,牙床疼得要命。胸口感到一阵阵的恶心。过了好一会,我才试探地挪 了腿,又挪了腰,幸好有背包垫着,我尽然没有什么大伤。我坐起身来,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继续爬。一味攀登似乎不可行,我又换了策略,尽量往低处走,能钻洞就钻洞,虽然狼狈不堪,但至少安全一点。。地缝生不可测,偶尔在阳光的照射下,可以看⻅亮晶晶的冰块。
看来不管是往高处爬还是沟底钻,都潜藏着未知的危险,但又充满着刺激。艰难攀登快一个小 时,我想我大概离北口不远了,可问了几个从北口进来的徒步客,他们却告诉我,我只走了不到 一半。好在我已经有了不少经验,所以之后走得快了很多。当我终于走出北口时,看看表,只花 了1个半小时。嗯,没给Thru-hiker 丢脸。
五
深夜,浓雾散去,一场不期而遇的大雨浇醒了我的深沉的梦。雨水像瀑布一样砸在我扎营的木台上。我的无杆帐扎得不够结实,雨水反弹进帐篷。睡袋湿漉漉的,湿气散不出去,凝结在帐篷布上。帐篷内外都笼罩着一片湿冷的气息。
我把头深深埋进睡袋里,蜷缩着,尽可能地保留住最后一点点温暖。疲劳、困意、冰冷轮番折磨 着我。我的脑海中全是昨天攀登⻢⻁塞克之臂(Mahoosuc Arm)的情景。⻢⻁塞克之臂是比位 于⻢⻁塞克沟北口,⻓约1英里,坡度70度的光滑石壁。在潮湿炎热的盛夏,攀登起来让人无比崩溃。
我尽量避免去想还要爬多久才能登顶这样的事情,只是清空脑子,一步一步跟随着自己的呼吸向上攀登。雾霭在山间酝酿着下一波攻势,很快便统治了整座大山。为了躲过随时到来的大雨,我在斯派克湖营地扎营。
一夜大雨把斯派克山洗得更加⻘绿。暖阳撕开乌云,安抚着⻢⻁塞克。我抬起头,尽感受阳光 的温热。我的脚步沉,头脑昏沉 。最糟糕的、也是最尴尬的是我又患上了磨裆。两腿之间疼痛难忍。
阳光明媚,绿海荡漾,⻦儿和着山泉弹奏着悦耳的曲子歌唱,但我却要忍受令人懊恼的疼痛,像鸭子一样走路。斯帕克山十分陡峭,浸透汗水的内衣摩擦着我的每一寸的肌肤。这种疼痛并不那么强烈,但每一刻不在折磨着我。
10点钟,我到达格拉夫顿垭口(Grafton Norch)。原本我要继续向北前进,但痛疼让我失去了向 前的意志。一对来自纽约州的情侣好心把我送到安德福尔(Andover)。安德福尔并不在计划之 内。下了⻋一时没了方向。最终我选择住在查普曼旅馆。老板是位和善的老妇人,她给了一间朝 阳的房间,并且答应第二天送我回到格拉夫顿垭口。
安德福尔人口不过一千。1788年,一群来自⻢萨诸塞殖⺠地安德福尔的移⺠合资购买了这片土 地,他们用故乡的名字给自己的新家命名。由此可⻅,安德福尔是第二代殖⺠地。而在此之前, 说阿岗昆语和易洛魁语的原住⺠已在此生活了数千年。
后来法国人在北美洲东北部建立殖⺠地。缅因这个名字大概来自法国的缅因省。法属北美直接受 中央管辖。一切政令皆出自数千公里外的巴黎宫廷。相反,英国殖⺠地由地方自治,无疑更灵 活、有效率。18世纪中期,法国输掉了七年战争,灰溜溜地退出北美洲。缅因成为了英国人的战 利品。
城市的名字是历史的标注,通过名字的演化可以窥⻅历史的奥秘。安迪罗塞克金、缅因、安德福尔这些名字就清晰地展现了原住⺠、法国人、英国人在这片土地上曾经的斗争。让我们知道谁笑到了最后。
而如今这种小城又和中国产生了某些联系。老板的丈夫告诉我,中资公司收购了这附近造纸厂。 每年还有中国学生到这座小镇参与夏令营。虽然我有些将信将疑,但也姑且信之。我的房间在二 层。进入房间的第一件事,换掉一身湿露露的衣服,送到前台。然后洗去一身汗臭,两股间的疼 痛骤然缓解。1个小时后,老板就洗把干净的衣服放在⻔口。我到隔壁超市买了一只烤鸡和一罐2 升装的可乐,饱餐一顿。
格拉夫顿是计划外的旅行,却拯救了我。离卡塔顶山只有不到300英里的路程,但我又感到无比 遥远。缅因之旅注定艰苦漫⻓。在到那座山巅之前,我不知道还经历怎样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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