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5岁后，也就是年龄一步步逼近28岁时，我开始结构性厌恶年龄的增长，为了能够学会和社会带来的女性焦虑和平共处，我不得不渐渐学会放平心态接受人类人体的确会衰老这一事实。在打开手机新闻客户端，疲惫一天的我被各种女明星“少女感”、“宛如少女”、“少女辣妈”等等通告艳压后，开始认真考虑“少女感”这件事真的这么美好吗？！在翻了翻自己21岁时的照片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还真他娘的是！
Google搜索少女感和少年感，明显少女感关注度更高一些
21岁时最多困扰我的问题是：我不够苗条。著名的辛普森夫人曾经说过一句话：“一个女人，永远不会太瘦，或是太有钱。” 等走入社会后，作为一个90后，我发现“掉发”和“贫穷”两大90后专属辛酸带来的困扰是远远大于“不够苗条”这类体育锻炼可解决的问题的。而今天我再回头看好几年前的自己，我甚至觉得不够苗条带来的是一种胶原蛋白满满的少女感，如同花骨朵一样，不饱满意味着病态。
但我自诩为是个有一定思辨能力的人，“少女感”是美好的，但“少女感”值得被如此推崇和追捧吗？前阵子金老爷子过世，我重温了一些金庸原著翻拍的电视剧，诸如胡军版《天龙八部》、吴樾版《连城诀》、白古版《神雕侠侣》、苏有朋版《倚天屠龙记》以及陈小春版《鹿鼎记》，很意外的是马夫人和赵敏这两个角色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影响，而恰恰十几年前我看剧时最不喜欢的就是赵敏和马夫人。
也许是因为当时电视剧都在电视机上播，二十分钟电视剧、十五分钟广告的播放模式导致很多剧情在我脑海里碎片化，而每天要赶作业、只能偷偷看看电视剧的我很难看到完整的人物构架和故事的起承转合。但我想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那时候雪姨还未成为网络世界“三观正、不圣母”的爆款DIVA，而我的思想层次也还停留在王子的吻救活公主的水平。
单曲《傅文佩你开门呀》
我喜欢柔柔弱弱的青梅竹马周芷若，无论是佘诗曼版还是贾静雯版的周芷若，我心里都偏向周芷若多一些，当时唯一的遗憾是觉得佘诗曼站在艳光四射的黎姿身边如同一个柴火妞。可能当时没看完整个芷若妹妹黑化的过程，所以更偏爱她一些。周芷若前期是那种传统的痴情女孩，温柔、善解人意、安安静静，而赵敏就不同了，她闹腾、惹是生非、无人可以把控他，除了爱情将她俘虏（此处划掉），其实她在爱情中也是那个主动的、拿主意的人。
从这一版看，选择黎姿饰演的赵敏是一种很理智的直男审美
在年龄渐长后再看剧开始喜欢赵敏和马夫人，我想最大的原因来自于这两个人对自己生活的把控感，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也有智慧去付诸实践。不同的是赵敏是为了爱情，马夫人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美貌。《天龙八部》里故事基本上围绕着马夫人的阴谋展开的，我以前看TVB版的《天龙八部》就不喜欢阿紫，换了我最爱的“万人迷”陈好来演依旧不喜欢这个人，同样是做坏事反倒是马夫人比较讨喜一些。
马夫人叫做康敏，但这在剧本里面并不重要，她的社会身份是马大元夫人，没有人太在乎她成为马夫人以前被叫做康敏的那段时日里发生了什么。段正淳与康敏偷晴时叫她“小敏”，小敏提起自己年幼时家贫，没有新衣可穿故而嫉妒邻居姐姐的漂亮裙子，并偷偷溜进去将其剪碎。中土第一撩妹高手段王爷立刻展开PUA基础泡妞话术：“我若当时认识你，送你一车绫罗绸缎。” —— 表达同理心and展现经济实力。
温香软玉马夫人
巧了，当时的马夫人已经不是个贫穷中等待拯救的小姑娘了。作为一个出身贫寒的女子，美貌是惟一的也是最有力的武器，她通过嫁给丐帮高管实现了阶级跃升，她运用美貌陷害了伟光正的乔峰，她在上升的道路上已经参与过权力的游戏，而不再是一个被动等待的猎物。她在剧中不同于其他段正淳的情人，她没有要求杀大房自立、也不想当个被包养在外的小蜜，她想跟段正淳去大理生活。某种程度上这种想法有点像《红楼梦》里一心想进贾府做个明媒正娶的妾室的尤二姐，但从手段和头脑上她属于尤三姐式的泼辣、厉害、不好骗，但温顺的尤二姐和泼辣的尤三姐都红颜薄命，很难说谁的性格带来更多优势，只能说大环境太残酷、小环境无可选择。
在段正淳的其它情人忙于小三打小四、小四斗小五或者灭大房的情况下，康敏非常清醒地意识到原因出在多情的段王爷身上，所以她比其他情人来说更不好安抚。康敏占有欲很强，也就是说她比较要求爱情的排他性，从社会背景上她无法跳脱环境的影响，希望在丧夫后终身得靠；但从爱情立场上却比较极端，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也许是封建社会里女性很难在嫁人之外找到另外的出路，如果段正淳不答应纳她，那她下半生也许真的要倚楼卖笑了。
TVB版的马夫人也很美，很有仕女图中美人的感觉
康敏本人陷害乔峰的动机很简单，觉得自己的美丽被忽视了，这是个非常脑回路清奇的害人理由，但见过太多男子轻易臣服在自己石榴裙下，似乎有一个人对女人的美丽和殷勤毫不在意就显得与众不同了，这在一定程度上激起了康敏的战斗欲。但康敏这个人坏得时候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毫不拖泥带水，而从头至尾没有人真正将她控制过。
她做坏事接头有暗号、针对丐帮内不同男性做了不同分工安排，导致阿朱天衣无缝的易容术被轻易识破，并成为误导乔峰的又一个筹码。她精明有智谋并且做得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我相信如果不是最后被强制下线，康敏还能翻出大浪来。这在很大程度上和剧中其它需要依附于男性或者在爱情中属于一个情人、弃妇、等待者和牺牲者的其他女性角色非常不同，所以这样的人设在今天看来更更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一个有执行力、不掩饰自己做坏事的坏人就如同《蝙蝠侠》里的小丑一样有魅力，对于每日上班打卡、怂包无趣且被社会惯性约束和打压的年轻人来说，独立、有追求、不屈从、有手段还美得扎扎实实的坏女人确实比千篇一律的玛丽苏女主来得提神醒脑。记得范冰冰在《武媚娘传奇》里有句伪·振聋发聩的台词：“我愿用我半壁江山换我倾世容颜。” 也不知这是冰冰的心声还是编剧的心声，总而言之肯定不是出自真·千古一帝武则天的心声，我更相信《大明宫词》里武则天登基前的心声：“我要用我的权力赋予女人治国的资格。”
《大明宫词》剧照
女性在一生的道路上更多地被赋予被保护者的角色，但事实上女性人生中的每一步路都无比艰难，并没有一个人、一片土壤可以提供永恒的爱和爱的供养。马夫人不同于赵敏，低出身、幼年家贫，但她在虚假的许诺前仍旧保持了清醒，从人物塑造上来说她显然不如阮星竹、刀白凤、沐剑屏、王夫人等这些传统女性来的痴情美好，但她是段正淳一众情人里第一个说“不”并惩罚段正淳的，而非将怒火集中在其它段郎之情人身上。对于失去丈夫但又是个俏寡妇的马夫人来说，也许玉石俱焚便是她那个时代背景下最后的出路了。
看完《天龙八部》后心里面很怜悯马夫人，她通过嫁给老丑的马大元跳上枝头变凤凰，但其实如果没有毒死马大元，她作为一个贫家出身毫无背景的漂亮女人，和自己不喜欢的马大元老老实实生活一辈子便是实现阶级跃升要付出的代价，但这种从一而终的代价在道德立场却是高尚的。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康敏选择了“荡妇”这条路，如果她出身于赵敏那样的家庭或者生在今天这个时代，依她的心机和美貌，她是不是会有更多一些选择。
东亚对女性的审美追求幼态和道德完美，可能只有全盛时期的香港演艺界比较推崇熟龄、带点性感诱惑气质的女明星。我记得资深娱记孟大明白说过一句话：“理智的直男审美其实是高级的。” 宁静在访谈中说起自己年轻时长相太荤，没有人把她列为娶回家的对象（至于列为什么对象想必大家也都清楚），担心自己嫁不出去于是草率开始了第一段不幸福的婚姻。
我个人受九十年代电影女明星的影响，比较钟情巩俐、宁静、钟楚红这样艳丽、有侵略性的美人，近十年流行的少女审美却比较少能打动我，也许是那时候人们更喜欢看起来无法掌控的美人类型？而当今女明星也越来越多不希望自己的形象和欲望扯上关系，连男明星都流行禁欲系了，可说实话身边美色资源充沛且正当年的男性怎么会是禁欲的呢？！
美人宁静
前阵子看到巩俐在金马奖黑脸的新闻，昔日美人有了皱纹，岁月也许对美人比较宽容，但却不会遗漏他们。我记得林青霞和巩俐都曾因爱而不得而步入一段短暂的婚姻，但我想岁月带给她们的除了皱纹还有一些从容豁达的智慧吧。从爱情里的影子、等待者到今天可以捍卫自己的政治立场、艺术立场和享受自己的生活，其实顶级美女的情路也并没有比一般女孩更顺畅一些。
基本上现如今叫得上名号的女明星都遭受过“荡妇”羞辱，在我们无可攻击之时似乎攻击女人的私德就成为了最后的手段，必要时还要加上个“老”字。而更糟糕的是很多时候这种羞辱不仅来自于异性还来自于同性，美国的“艳照门”后詹尼佛可以正面刚：“这是私事，传播的人不道德” 并获得支持。但在香港“艳照门”后坐在电脑前心满意足的看客享受完感官刺激后狠狠唾一口“荡妇！”。
熟女最大的优势和劣势就是——不那么容易被骗了。比起不通世事的少女我更欣赏这种可以捍卫自己的智慧和成长。不少成功男士喜欢“光源式养成计划”，即找个白纸一张的少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塑造她使其成为自己理想的那种女性（来自日本小说《源氏物语》），但很可惜的是能够让这种计划实现的土壤已经几乎被铲除。社会的发展让这个世界越来越平，教育水平的提升拓宽了女性获取知识和信息的渠道，从而拓宽了选择人生道路的渠道，而人也不会一辈子都不变。
在今天如果在个人成长和回归少女感之间选择，我想我会更推崇阅历、事业、人生体验带来的成长和智慧，而不会过分留恋少女感的美好（当然如果岁月也能对我多一些宽容我将不胜感激），因为回看21岁的自己会觉得太浅薄了缺乏一些内容。那时候看陆琪、ayawawa、咪蒙等的爱情攻略会觉得疑惑和质疑，但现在已经很确定除了合理应对家暴和暴力纠缠、正确自我人身保护的部分，感情教主或者情感导师们的话都不太具参考性，尤其是一些披着女德外衣、田园女权外衣的内容。
最后放一句《马克思主义基本和原理》《高中政治·经济学原理》和《资本论》以及其它教科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至高真理 ——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做个有趣、有钱的熟女，送给年龄焦虑、身份焦虑中的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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