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火虫，你在哪里

大暑之后的夜晚，我坐在院中纳凉。前方稻田里，青蛙叫得格外卖力，满天繁星被它们吵得直眨眼睛。有一只大蟾蜍，天天就在院中的角落里猫着不动，晚上照明灯一亮，它就开始活跃了，它先跳到我的身边，稍作停留，便奔向太阳能照明灯下。在灯边舞蹈的小飞虫，不知哪一刻，就会成为这个丑八怪的口中美食。好吧，我不影响它追逐美食的兴致，我移步院外，向没有灯光的暗影里走去。我想在一个纯粹自然的环境里，去寻觅一只小虫，一只能给我带来惊喜，引导我去追逐一丝光亮的荧火虫。

萤火虫没有耀眼的光芒，它舞不出年轮的痕迹，也活不出彩蝶的悲壮，可是它却牵扯着我的心，我在每一个暑热的天气里，都希望在暗夜里不经意地一瞥，就能看到它，它们以前是成群结队的，以黑色的天幕为背景，鸣奏出动听的小夜曲。可是现在我没有这种奢望，我只要看见一只两只就行，就证明它们还在顽强地活着。

我在暗夜的路上转啊转，我把目光投向远方，月光的清辉里，到处都是朦胧的草木，这里就是它们的家园啊，萤火虫，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肯出来？偶有蚊虫的嗡嗡吵闹，它们飞走了，四周又是一片静寂，空气又开始沉闷。

记忆里，是没有星光的夜晚，一个少年，背负着解释不清的沉重，在静寂的小路上徘徊。忽然，她的眼前锐利地一亮，一个又一个光点摇曳着从草丛中升起，慢慢地从少年的眼前飞过......它仿佛知晓一个少年的心事，舒缓而安静地用那双棕色的翅膀踱着步，似在浅斟低唱中，给她一点启示。

少年以她有限的知识认出，这是昼伏夜出的萤火虫。它在腹部末端藏有发光的器官，它这种飞翔的光点使少年的沉郁情绪一扫而光，她跟在荧火虫的身后，她用追逐它们的脚步，让自己快乐起来。

年少时的我享受过萤火虫带来的快乐，在上山下乡那几年的夏天，我也几乎把追逐荧火虫作为一项最快乐的游戏。红砖瓦房的附近是一条没有多少机动车通行的马路，到了晚上，一群无事可干的知青便会倾巢出动，就在马路上不停地跑着，喊着，手伸出去一扫，一个荧火虫被被捉在手中，随即被丢进玻璃瓶中。跑累了捉够了，拿着瓶子回到屋内，就会把它们摆在箱盖上，暗暗比试着谁的多，谁的少，一群成年人了，却在游戏中活成了孩子。

那时的荧火虫多的漫无边际，到了晚上成群结队声势浩大地飞来，更让我们感到神奇。它不愿沉溺于阳光之下，白天安闲地蛰伏在碧草丛中。因为它本身是光明的，所以它能在光明下沉睡？它睡得一定十分沉迷，不然的话，夜晚怎能那样开心地歌唱，那样心无旁骛地舞蹈？

关于荧火虫的记忆，离开下乡之地戛然而止。在城里，只见到闪烁的霓虹，不夜的灯火，萤火虫即便有，也被那亮如白昼的光明所掩盖。在终日的忙忙碌碌中，也早已没了那份心气，荧火虫，成了万丈红尘中一个遥远的梦。

现在，我安静下来，我又重新想见一见这个老朋友。可是它们走丢了，我回到乡下几年，始终未能与其谋面。我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它们为何就不出来唱歌，不出来舞蹈，不出来继续我们的故事呢？是因为现在农药太多，你们忍受不了？是又发现一个更合适的空间，你们集体出走？

荧火虫走丢了，我用了几个夏天的夜晚出来寻找，却始终没能找到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