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秋童_ | 来源:发表于2017-08-08 01:07 被阅读0次

    社会实践的第一天,和三位同行的志愿者去发放问卷被拒,无奈之下,未果辄返。

    正是中午时分,沉重的心情,似火的烈日,迈着的脚步一步似一步的铅沉。来来回回,拐入了一家的餐馆。狭小不堪的店面。老板娘浑浑噩噩地倒在椅子上睡觉。瞥过黝黑而干瘦的她,不思进取的庸碌度日,让我心里充斥着不屑的鄙夷。但应有的礼貌还是尽量使我在言语和举动里尽量善待于她。

    油腻腻的炒面,是我吃过的最糟心的一次。

    伙伴用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单反。“我年轻的时候在外边打工,也是想着攒钱买上一部这样的相机,”老板娘插了句话,笑着拍了下双腿,“哈,现在年纪大了,也就不再想了。”我听她说着,转过头,看定了她,之前她脸上的那份疲惫和无力忽然找不到了踪迹,像是从天上落到雪地里的一片雪花。于是发现她也是有着年少欢喜的,只是,我实在难以把眼前早已年老、充满着岁月雕痕的她与难以言说的青春的欢喜联系起来。我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明白和混乱。

    又匆匆忙忙地过了几日,在各种调研与采访中,原本的一腔热血被自己的无能一点点消磨干净。在找不到光亮时,我的那颗不肯低头的心在黑暗的山洞里跌跌撞撞,听到的都是自己回响的脚步声。

    凌晨十二点,母亲突然给我发了一个长长的语音。当我看到她的头像忽然出现在我的锁屏界面时,我心里涌起一阵不安。自从到了菖蒲,因为时间的紧凑和情绪的连续波动,没有跟母亲好好地聊过一通电话,甚至是发一句微信。

    她的这条语音,用词和语气,无一不告诉我,她在生我的气。

    只是,从儿时起,每次使她生气,她都不曾多说一句话,总是在家里做家务活做个不停,目光不与我交集,我似空气中的氧气、氮气,时刻围绕着她、跟着她,她却始终保持着无视和沉默不语。沉默,是她生气时的戒备和武器,这个武器伤我最浅,伤她最深。她不懂得爆发,万千痛苦的重压放到自己的心里,就像被手掌恰到好处地压了一下的番茄,没有裂开的口子,只有暗红色的痕迹压抑地疼痛着。

    我数次在梦里见到一条大鱼缓缓地在封闭的海域里游过许多次,总也找不到离开的空隙。

    在这条语音里,她却越说越气,“你到山里这么长时间都不给我发一条信息,你不知道我担心你吗?你眼里有我这个当母亲的吗?”我百口莫辩。

    来上大学之前,我和她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了一次。一直以来,最亲密的,往往对抗最多。总感觉,孝应该是两代人的握手言和。父母子女一场,这一世终该和解,不留遗憾。父母在时,我尚有来处可栖;父母走后,天地间茫茫不知来处,满眼尽是人生的遥遥归途。

    那时她说,一个人在外求学,忙一些也是正常的,不要时常记挂着我,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以前有时忙工作也经常忽略了你。我说,我明白。只不过,父母是最容易出尔反尔的人。我儿时便对这一点深信不疑,现在竟不及儿时的“聪慧”。

    我可以独自远行看遍海棠的开落,唯独不能控制住一个母亲想念她孩子的心。游学在外,最容易被我忽视的人竟真的就是她了,每逢过节,和朋友一起不疯魔不成活,唯独忘记了独自在家的母亲,没有一个电话的问候,我能想象到她数次握起电话的手抬起来又放下。

    我不是不关心她,但在所有或紧急或重要的事情面前,她往往退居到了后面。

    我不知如何去面对这份指责语气中的想念。

    隔了良久,她打破了我的死寂。她说:“你起码要每个星期给我打一次电话。”我说:“妈,你放心,不用你说,我会打的。”

    她又说:“明天下午我要去参加同学会了,不知道该穿什么。”

    光影交叠转换般,始终脱不去生命中该有的魔咒,就像鱼跳得再高,依然要落回海里一般,漫无目的地过完自己不可名状的所谓的人生,无力挣脱,又无可奈何。

    一直以来,“同学会”在我的意识里都是我的同龄人才有的名词,它突然出现在母亲的生活中,一扇巨石砌成的门轰隆一声伴着刺目的光在我眼前打开,那份不明白和混乱又来了。

    我迟疑了一下,拨通了她的视频。她挑拣着床上的衣服,说她嫌粉色太嫩,又嫌黑色太单调,黄色容易招蚊虫等等,反反复复,几次迟疑不下。这午夜的蓝色时分,母亲像是蓦地回到了新婚不久后,穿着新做的裙子对着镜子来来回回地照,编起来的麻花辫长度可至腰部以下。我见过她和父亲的那张照片,从未想到过眼前的母亲,竟也有着少女般的羞涩。

    我说:“妈,你穿什么在儿子心里都是最漂亮的。”母亲虽没什么回应,但我看到她眉目间的结化开了,眼睛里是晕染开来的笑。做父母就是这样的简单,儿女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关怀,便足以使他们收获一天的好心情。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同时也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从没听说过母亲的同学,怕他们也是有十年不曾见面了,人年纪越大越容易怀旧。母亲说:“是当年的班长组织的,想当年,你妈也年轻过,你看看我这一生,全绕着你打转了,你还总让我不放心……”她一边啰嗦我,一边说着自己年轻的事情,说着怎样和我父亲相遇,一直说到怎样结婚。我从不曾听她说起这些,也从来没有意识到,她以前的生活对她是一种多么大的支撑。即便只是冲破海平面看过一次太阳。

    我刚想建议她穿蓝色的那件连衣裙时,四十多岁的她低下头,似乎是捏着自己腰围上堆积的肉,突然说:“啊呀,我是不是该去买包荷叶泡茶喝了,这腰上的肉自从生下你之后,就再也没能减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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