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是否曾做过这样一场梦,被逐渐逼近的空间推向无法后退的边缘;然后在窒息中醒来,步入另一场不知去路的梦中。
——题记
引子
爷爷家靠北的那间小屋,是童年时期何怡的仙境与梦魇。水暖蒸腾的热气可以在异常寒冷的冬季包裹住小何怡不情愿暴露的胴体,但那扇可以被堂哥锁起的门,却也用羞耻捂住了小何怡努力压抑住的啜泣。
时至今日,何怡依旧会梦见那些幽蓝的夜晚,月光如水,顺着堂哥的嘴角滴落至枕巾间,粘滑得像是咀嚼了一块肥肉那样恶心。
门外,人声鼎沸,大人们凑在一起消遣。“碰!”“和了!”的声音此起彼伏,伴随着肥胖又粗糙的手指搓揉麻将的“呼啦啦”的声音,何怡感到自己也在那一刻变成了冰冷的玉质麻将牌,只是参与这场牌局的只有堂哥一人。
何怡和堂哥是两个世界的人。
堂哥的三角眼像是铸进了无数层的钢化玻璃,而其中包裹着的,是对这世界的轻蔑和抗拒;他不学无术,初中便因斗殴辍学在家。
而何怡却是亲人口中难得的模范小孩,从高高束起,全无碎发的马尾辫,到毫无皱褶与污渍的粉色棉服,没有亲戚不喜欢这个总是漾着甜美微笑的玩偶。
但何怡却总喜欢背着父母跟堂哥玩。因为何怡觉得堂哥是一个真实的人,哪怕这样的真实是为大多数人所不齿的,何怡都觉得无比珍贵,因为活在虚伪中实在是这世间最累的事。何怡不懂,为何自己的父母要这般挣扎?更不懂,他们为何还要自己也参与其中?
但何怡不敢问,因为母亲的巴掌、鞋底可是不怕疼的。于是,何怡将眼泪压回口腔,含着那苦涩,向众人展示他们心中早已镂刻进的笑容的正确范式。
那笑容一定要是完美的,即使在放弃孩子最爱的玩具和甜食时,即使在挺直了腰板只坐了三分之一的椅子时,即使在考了99分仍被质疑为何会粗心时,何怡都不被允许哭泣,因为哭泣是可耻的,她必须展现完美。
于是,为了这完美,在堂哥压住她的那一刻,她成为了一汪满是泥泞的深渊。但转瞬间,她竟有莫名的狂喜,一种报复的快感涌上心头,一种回归的解脱漫向脚趾。
但那终究只是一瞬间,更多的时候,闷在心口的巨石是岿然不动的,不论是吼叫,刀割,或是苦涩,都不曾让它挪动半分。常常从噩梦中惊醒的何怡,从未向人谈起那梦中被压住的窒息感,只是在恍惚之后摩挲着自己因一次次划破而逐渐变硬的伤口,梳理往日的思绪,然后又将它们小心缠进更幽深的地方。
第一章 真实的爱情游戏
“嗡”,手机在黑暗中晕出一泓诡异的光。
“明天去吃烧烤吧?”
手机上方弹出一条微信,是沈昀希发来的。他知道何怡最爱吃烧烤,尤其偏爱羊肉串。每当何怡展现出不同往常的冷酷时,只要请她吃烧烤,她就会又变回温暖可爱的小公主。
何怡之于沈昀希而言,是致命的存在。正如戚卿之于何怡一般。虽然最初并非如此。
何怡想起了三年前的往事。
理工大学的学生常与师范大学的学生一起办联谊活动,沈昀希和何怡就是在这样的活动中认识的。
沈昀希是为了走出情伤而来,而何怡却是为了有趣而来。
何怡的美,不是那种摄人心魂的艳,却自有摇曳时光的柔。那弯弯的笑眼间常闪溢出纯真的星辰之光,朱唇中亦有娇娆之声,于是,在这两者的交相辉映中,何怡就自有一种能让人徐徐陷入其中的媚惑。
而这些,何怡都心知肚明,自小,她就已经娴熟运用。凭着这点骄傲,在沈昀希坐在她对面的短短三分钟内,她就又轻松地走进另一场恋爱游戏之中。
目不转睛的注视,微微偏向的头颅,嘴角不自觉的笑意,何怡看过许多,便自然熟悉如常,她知道,沈昀希注意到她了,但那份情感还不够浓烈。
彼时的沈昀希,还不知道,自己的漫不经心其实已经激起了何怡另一个无谓的征服欲。
他还不知晓眼前这个看似活泼可爱的女子,为了博得他人的喜爱,曾做过怎样可怕的努力,也不曾看到她微笑着捧来一杯饮品时,那笑眼中冷冽的一线光。
他只觉得何怡是一个随和的、容易让人亲近的女孩,但要说一见钟情,倒还是差了些。
而这样的博弈,一直蔓延在他与何怡和交往中。
说是交往,或许都算不上,因为何怡从未承认沈昀希是自己的男朋友,也从未带他去见过自己的朋友。
何怡对沈昀希说:“我们需要时间了解。”但这等待是漫长的,这一等,沈昀希等了三年。在等待中,漫不经心就渐渐变成了小心翼翼。
他不是没有想过放弃,毕竟他也并非是个无趣的男人,清秀的面庞,得体的言行与挺拔的身材也时时彰显着他的优越与自律。
但何怡总是在他行将放弃之时,给他温柔一击。
“昀希,不要丢下我好吗?”何怡的眼泪汪汪地望向他。
“昀希,这世界上是不是只有你对我这么好?”何怡笑意盈盈。
“昀希,我好像有点爱上你了。”何怡微皱了下眉头。
每每此时,沈昀希就忘记了何怡种种生疑的举动,又义无反顾地投入这爱的迷阵中。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有点不太知晓,自己对何怡是爱或是求之不得的执拗了。
但何怡才不愿去理会,她只要有人爱恋她罢了,至于她爱不爱沈昀希,她也不知道。或者说,何怡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
何怡有时候也会觉得很疲惫,因为她总是要揣摩很久才能发出她觉得在彼时彼刻恰如其分的语言和表情。
但当她再次点亮屏幕,看到沈昀希三个字时,她还是不自觉地给沈昀希回了一句“好啊”,并配上了一个甜笑的表情。发完这程式化的话语,她又昏昏沉沉的睡了,丝毫没有注意到今日的沈昀希没有向她道晚安。
次日,何怡如约赴宴。
沈昀希穿了一身藏蓝色的西服套装,在温柔之中又添了几分成熟。何怡向来寡淡的心也在那一刻起了涟漪。
“何怡,你来了。我给你点了羊肉串,金针菇,黄金糕…”沈昀希历数着何怡喜欢吃的食物,这几年,他早已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
“你看你还想吃点什么,再加一些。”
“不了,你决定就好。你最了解我的。”何怡笑着望向他。
果然,还是那一盘羊肉串最先上桌,何怡毫不犹豫地吃起来,仿佛忘记了世间所有的苦楚。这是沈昀希最为迷惑的时刻。
在那一刻,何怡似乎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不管不顾,没有了往日的娇嗔,也没有了平时的掩饰,只沉醉在羊肉的甜香中。
但从那迷惑中回过神来,沈昀希还是决定说出那句他想了很久的话。
“何怡,我累了。”
何怡没有理他,依旧沉浸在吃羊肉串的快乐中。
“何怡,我累了。”沈昀希第二次的声音明显得变弱了。
何怡抬起头来,没有眼泪,没有微笑,也没有皱眉。
只是出神地说:“昀希,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吃羊肉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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