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失踪的同桌(文字版)

作者: bigtrace | 来源:发表于2017-08-30 20:54 被阅读406次

作者:葛冰

贡献者:白羽毛_4695,bigtrace,艾尚伊芙

目录
一、天王星表
二、流血事件
三、部级待遇
四、超级百米速度
五、奇怪的习惯
六、纸币上的字
七、神秘的电话
八、漂亮的女孩儿
九、书包里的考卷
十、一片晃动的树荫
十一、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十二、悬在空中的身体
十三、花丛后的灰色小楼
十四、嘴角上的血迹
十五、会魔法的女孩儿
十六、废墟里的灯光
十七、月光下的影子
十八、卖狗的孩子
十九、他有点儿神经病
二十、豆奶事件
二十一、你不明白
二十二、黑糊糊的脚
二十三、有人冒名顶替
二十四、我狠狠打了一拳
二十五、尾声

一、天王星表

我是小学六年级,学生,叫贾全。请注意,不是“甲醛”,而是贾宝玉的“贾",文武双全、“十项全能"的“全"。甲醛对人体有害,装修房屋,甲醛超标属于环境污染。
我爸爸给我起这名字时,据说翻了一天《辞海》,他是想让我全面发展,成为文武全才,没想到会和污染物同音,闹得同学都叫我“公害”。
我的同桌外号更难听,说起来还是我们班主任耿老师给起的。
当然,老师绝不会给学生起外号。他只是气愤地说:"乔亚文,你必须悬崖勒马了。照这样下去,早晚得成为小流氓,不好听的话,你现在就是“准流氓”。明白吗?”
我们当然明白“准流氓”是什么意思,准就是"候补,的意思,军衔里有“准将”,就是再升级,就会成为少将,当将军。乔亚文再发展一步,就不可避免的成为流氓了。
说实在话,耿老师的话一点儿也不夸张。乔亚文是在朝着小流氓的方向发展,你就说他的外表吧:头爱染得—半红一半黄,脑门儿上还耷拉下一根细小辫。黑色的T恤特肥,几乎能露出半个肩膀,大肥腿裤,裤腿儿上还净是窟窿眼儿>除去裤子上有窟窿眼儿,他耳朵上也有一个,挂着一个小耳环,据说这是当前美国最流行的摇滚歌手的服饰。可乔亚文不是美国明星,他只是学习门门不及格、留过一级的初一学生。
当然,外表如如何是其次,看人要看本质,对吧?
乔亚文的本质也极不好打架、偷东西、劫钱,小流审的典型罪恶勾当,他全干过。
上星期二,乔亚文没来上学,后来才知道,他和两个校外的小流氓在光明小学门口劫小学生的钱。建一个搜一个,不让搜身就打嘴巴,一共劫了五十二玦三毛钱。
这事不是乔亚文启己说出来的,是警察让耿老师去派出所领人时说的,那两个大的被抓起来了,乔亚文年龄小,属于从犯,只关了一天就放出来了。
所以,在班会上,耿老师说得特气愤时,脱口而出"准流氓”情有可原。
乔亚文脸皮厚,老师批评他时,他只是翻眼看眷。
耿老师生气地问:“你翻什么眼儿不服气吗?”
乔亚文低下头嘀嘀咕咕,嘴里好像含块豆腐,说的话故意让老师听不清楚,他知道老师耳背。
可我们都听见了,他说的是:“服气,服气,我不光是‘准流氓’,还是‘流氓兔’,行了吧?”
有人偷偷笑了。
笑什么?耿老师板着脸问。
下面顿时鸦雀无声。
老师从讲台桌上拿起了一把剪刀:"乔亚文,你到前面来。”
乔亚文脸吓得煞白,慢吞吞地走到前面。
耿老师抓起了乔亚文额头前的小黄辫子:“你瞧瞧,你这叫什么头?像学生吗?告诉你,你可上了派出所的名单了,要不是因力你的年龄还小,这次也折进去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再不和那些坏人一刀两断,可真的把你送工读了。”
“咔嚓”一声,小辫儿被剪掉了。
乔亚文的眼泪也下来了。
你不要以为乔亚文是真的要悔改,他是心疼小辫儿。
耿老师说他是“伤疤没好就忘了疼”。才过一个星期,就出了一档子大事。
事情是从一块“天王星”表引起的。表是李端带到学校的。
李端是我们班的小阔佬,他爸是搞房地产的,家里有钱。李端就经常把一些显示阔气的东西带到学校来,包括一些演出票的票根。
“昨天我们全家去看法国歌剧《悲惨世界》了,演的真艺术。你们猜多少钱一张票?四百元!”
啊,看见大家吃惊地张大了嘴,李端特得意。
这次他又带来了一块“天王表”,是瑞士的名牌手表。
课间休息时,李端抓紧时间像我们显示这块表的奇特:“听说过吧?天王表,最名牌,有十几种功能,可以储存电话,当计算机用,闹钟可以发出许多不同的声音,青蛙叫、流水声、电子琴,还特防震防水。往地上使劲儿摔,一点儿事都没有,不信谁试试?
大家还没来得及试,上课铃就响了。
李端坐在我的B面,他把“天王星”放在桌子上。我之所以特别强调这点,因为乔亚文是我的同桌,他只要一回头,就可以拿到"天王星'甚至不固头,手也可以拿。
下课时,大家围过来,想看李端作摔表试验,李端却像被蝎子誓了一样,大叫起来“我的天王星不见了!”
表被人偷了,大家几乎都能猜出来是谁偷的:乔亚文距离李端最近,他又不止一次地偷过东西。
正值中午放学3耿老师把全班留了下来。
大家肚子虽然有点儿饿了,可都坯兴致勃勃,想看耿老师怎么破案,耿老师破案还是很有一套的。上次乔亚文偷钱,就是被耿老师巧设妙计抓了赃的。在这里我可以插几句讲一讲:星期日,老师叫班长周萍为乔亚文和另外两个男生补课。周萍家丢了钱,一百多块,放在抽屈里,补完了课,几个男生走后,钱不见了。周萍告诉了耿老师,耿老师叫她先不要声张。
第二个星期曰,几个男生又去周萍家补课,抽屉里的钱又不见了。几个男生还没来得及走,耿老师突然出现了。
"你们谁拿了钱,最好自己承认。”
男生都说没拿,乔亚文更是一口咬定:“自己兜里有钱,干吗拿人家的?”
他知道肯定要搜每个人的口袋,人民币都一样,谁能证明周萍家的呢?
乔亚文上当了,他哪里知道耿老师让周萍把抽屉里的钱做了记号,两张画上圆圏,一张画上五角星,捉贼正好捉了赃,乔亚文当场傻眼了。
这次李端的_“天王星”表丢了,大家都想看耿老师怎么破案。
也许是案情突发,耿孝师似乎并没有什么主意,显得有些急躁,先是生气地训斥李端不应该把送么名贵的手表拿到学校来臭美,把李端说得垂头丧气。
接着把我和李端同桌的崔晓燕叫了出去。
"你们没拿?”
“我保证没。”,我和崔晓燕不约而同地说。
"我明白是谁了,耿老师似乎松了一口气。事情很明显,围绕李端就三个人剩下的一个就是乔亚文了。
耿老师叫我们回教室,当全班的面,他开始了攻心战:“我想,可能是有同学喜欢这表,暫时拿去玩了。大家仔细找一找,如果能自己交出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于是大家都装模作样地找,眼睛却都瞟着乔亚文。
乔亚文找得很卖力,把书包里的东西劝导在桌子上,又把口袋全抻了出来。
没有,天王星表连影子也没有。
“乔亚文,”老师看着乔亚文说,“自从上个星期批评你之后,你进步迅是很大的,头发又恢复了黑色,服装也整齐了,没打过一次架。能保持到这样,很不容易,希望你要珍惜。我不希望你再犯大错误,我想你也许知道这表的下落……"“不知道,我没有拿!”乔亚文打断老师的话。
"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就只好查一查了,你们四个,离天王星表放的位奮最近。你们互相仔细搜搜,以免遗漏:耿老师把班长周萍和李端本人也算在内了。
这显得极公平,班长都叫搜了,不是针对你乔亚文一个人的吧?
于是我们互相翻书包、座位、衣袋。
我看见了敢老师对我期待的眼神,我对乔亚文查得极细,搜他身时,裤脚、腰带、腋下、鞋子,甚至裤档全都査了。
公平合理,我也让他这样搜我。当然,周萍是让女生刘小玲翻她农服的。
还是不见“天王星”的踪影,它好像一下子消失在空气中了。
“大家先回吃饭吧,乔亚文留一下。”
耿老师皱着眉头说。

二、流血事件

回到家里,我把外衣和书包丢在床上,忽听到有轻微的响声,好像是蟋蟀的叫声。
咦,哪儿来的蟋蟀?
我小心地拿开书包和衣服,一下子傻眼了:一只闪着黝黑光译的表从我衣服上的帽子里滑了出来,一只天王星表。
表怎么会在我的帽子里呢?这帽子连在夹克衫上面,垂下来就像一个大口袋。上课时,我把夹克套在椅子上。
是表自己掉进来的?有可能。
辛端坐在我后面,他把天王星表放在桌子上,表径前一滑,就会掉进去。
或者乔亚文偷了表,怕老师搜出来,塞在我帽子里,这种可能性更大。
不管怎么说,恐怕我要倒霉了,表在我这儿,谁会相信不是我拿的呢?
听说这表价值三千多块,这可不是小数,听别人说,小偷偷千快钱判一年,二千块就判二年。
我心里紧张得要命,中午饭怎么吃的都不知道,连我妈都看出来了:"你怎么了?怎么跟丟了魂儿似的?
是不是发烧了?”她伸出手模我脑袋,一点儿也不热。
"你惹什么事了吧?妈妈怀疑地望着我。
这下我的心更虚了:“没事,我能惹什么事啊?老师叫我到学校写板报。"说着,我不等她再问,急匆匆地跑出了家门。
一直到学校门口,我都没想出来怎么办。
我看见了乔亚文,他正从学校里面往外走,—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他一看见我,立刻瞪圆了眼,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你刚回家?”我小心翼翼地问,一面向周围瞟着,看附近有没有别的人。
糟糕,除了校园里有几个学生,大门口空荡荡的,就剩他和我。
“你过来。”乔亚文挺横地说。
他叫我过去干什么?我慢慢吞吞地走过去,忽然想起;乔亚文会不会向我要天主星手表?是他趁人不注意,把偷来的手表塞进我帽子里,现在想要回去。
给不给他呢?给的话就是替他窝赃,与他同流合污了。要是不给。恐怕要挨一顿好打。
我脑瓜飞快地转着,迅速决定:别犯傻,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老老实实给他,事后再向老师讲,来个“曲线救国、这样想着,我的手伸进裤袋里,握住了那块手表。
"你他妈跟老师说了什么?”乔亚文眼睛冒火地问。
“没说什么呀。”我陪着笑脸说。
“咚!"乔亚文当胸给了我一拳,几乎钯我打得岔了气。
“你小子跟老师怎么说的?”
看见他手抓起了书包带,我忙叫:"没说什么呀!”
“别装了!“乔亚文嘴里骂着脏话,”耿大鼻子都告诉我了,有人提供了证据,说亲眼看见是我拿的,现在非逼我交出表来。我根本没偷,到那儿拿去?”
糟了,我帽子里的手表不是乔亚文放的,现在要拿出表去,他准说我是贼。
不知道乔老师怎么和乔亚文谈的,我估计耿老师是在诈他、“其实我没和耿老师说什么,我就说,上课你回过几次头,手伸到后背挠过两次痒痒。”我结结巴巴地说。
乔亚文的眼睛红了,抡起了书包。我们的书包都装得鼓鼓的,至少有十几斤,这要砸在脑袋上,肯定会把我砸趴下。趁书包没落下来,我转身就跑。
我的百米速度是提快納,要是不撞上东西,乔亚文肯定追不上。
“哗啦!”好像是撞在了玻璃上,倒没感觉怎么疼,只是头上湿漉漉的“不好啦,流血啦!”我听见有人叫喊。
原来我撞在有人抱着的一个玻璃鱼缸上。
我一摸自己的额头,血,鲜红的血,我眼前红乎乎的一片,吓得一下夺倒在了地上。
我的脑门上有个大口子,是玻璃划的,幸好不深。
到医院消毒、上药、裹纱布、打破伤风针,并没有缝合。
可我当时的样子是挺吓人的,满脸是血,听说乔亚文被吓跑了,跑了以后就一直没见他的踪影,是乔亚文的妈妈说的。

三、部级待遇

乔亚文妈妈带了一大堆水果到,我们家来赔礼,因力大家都说是乔亚文故意把我狠命推在玻璃鱼缸上,才撞成这种样子。我呢,晕晕乎乎的,也说不清楚是不是。
反正乔亚文坏,没人同情他。
乔亚文妈妈在我们家愁眉苦脸地坐了—会儿,又去找乔亚文了。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这期间,耿老师也带大家到街上分头找了两次。
天王星表的事情没有原采说得那么严重,李端的爸爸说,那表是假冒伪劣产品,从小市场五十块钱买来,给小孩玩的。耿老师对乔亚文有些话说得似乎过重了一点儿。
又过两天,我到教室上课,乔亚文又坐在我旁边了,穿的衣服倒挺干净,只是比原来瘦了许多,脸也白了许多,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像是医院的来苏水的味道,难道他躲在医院里?
连着下了两天雨,乔亚文在外面流浪了一个星期,一定吃了不少苦,样子蔫蔫的。
“看来,你还是没本事,我以为你从此不回来了呢。”耿老师生气地板着脸。
耿老师就是嘴厉害。乔亚文失踪这几天,其实他特着急,跑遍了几个区的公安局,还到湖边转了几圈。
担心乔亚文自杀,急得嘴唇起泡,脸瘦了一圈,鼻子显得更大了。
耿若师足足说了半节课,语文课成了"痛说乔亚文‘革命史’。说得乔亚文头垂得越来越低,几乎要祗到位子下面去了。他还装模作样地拿着一个小本子,在膝盖上记着,这么认真的检讨,过去双来没有过,他真的有悔过之意?
我不相信。
耿老师终于说累了,叹口气:”明天把检查交上来。”他又识讽地望着乔亚文,“头别那么低,好像多羞愧似的,你要脸皮真能薄一点儿就好喽。”
显然,耿老师对乔亚文也不相信。他写检查绝不下五十次了。
想不到,乔亚文的家长来找耿老师了,反映一个情况:连着两天了,乔亚文每天都是夜晚出去,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弄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乔亚文住在里面的房间,如果出,门,必须经过爸妈的房间。乔亚文妈妈把屋门敞开着。甚至不睡觉盯着门口,都能把她惊醒。可是她去乔亚文的房间,乔亚文的床却空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出去的,冋他去哪儿了,他也不说话。
“乔亚文在学校表现得弪好。“耿老师皱着眉头说,”会不会去找别的同学帮他写检查?”说着,自己又摇摇头,“不会,哪有半夜两三钟帮助他写检査的人,何况是——”耿老师没有说出后面的“何况是女生”。
耿老师有点怀疑乔亚文的检查是女生替他写的。事情是这样的:乔亚文写的,检查交上来,字写得很秀气,还很有文采。
乔亚文哪有这种文采啊,他写的字从来都是蜘蛛爬,错字连篇,超不过半页紙。
耿老师看也没看,就把检查扔给乔亚文了:"是你写的吗?重写。”
乔亚文默不作声地把检查拿走了,第二天又交上来一份,这回纸上的字体潦草多了,写得倒蛮诚恳,可还不像乔亚文的,像有人故意模仿他,是谁这么为乔亚文卖力气呢?
耿老师肯定,不是乔亚文写的,还是那句话,乔亚文不可能一个星期就一下子“才华横溢”。
耿老师怀疑是乔亚文的妈妈代写的,因为只有当妈的,才会这么不辞辛苦。班里有过家长为孩子做作业的事情,难道就不能代写检查?
“再去重写。”耿老师不露声色地说。后来我才知道耿老师是什么意思,刘小玲在办公室外面听见耿老师和别的老师发牢骚了::“他家长不是爱替孩子写吗?我让她再写两次,治治她,老师是那么好骗的吗?”
奇怪的是,乔亚文却像"顺毛驴”,没有一点儿脾气,过去他哪儿会这样啊,早就在下面“大鼻子长、大子短”地乱骂了。
现在乔亚文的妈妈来学校找老师,讲的却是乔亚文夜里出去的事情。
耿老师将信将疑,他让乔亚客妈写下事情的经过,实际上是想看看乔亚文妈妈的字体和“检查”上的是否一样。
两个差别很大,耿老师自言自语地说:“不像,不像。”
"什么不像?”乔亚文妈妈问。
耿老师掩饰地说:“没什么,我是说乔亚文这次不像是学杯。这样吧,我让一个同学和他待在一起,看他去干什么。”
乔亚文妈妈说:“太好了!让他住在我们家和乔亚文一个屋,我管饭,我们家地方大,我连着两天盯着乔亚文,都困得受不了了。”
“这个还得再商量,”耿老师很有分寸地说,“也不知道别的学生是不是愿意,还得征求人家家长的意见啊。”
话是这么说,耿老师还是做了决定。他让乔亚文在班里念了那份检查,然后说:"写得倒是不错,可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乔亚文,你有没有决心真改啊?
“有。”乔亚文低声说。
"那好,我专门派一个同学帮助你,贾全!”耿老师叫我的名字,”你和乔亚文是同桌,上次他打了你,你记不记仇?"我忙说:“不记。”
“你愿不愿意帮助他啊?”
耿老师的眼睛看着我,我不得不说:"我愿意。”
"这就好。贾全的姿态很高,心胸开阔,送样将来才能干大事。好啦,就这样定了,这回我们乔亚文的待遇又提高了,打个比喻,是‘部级待遇’,到部长一级才有警卫员呢,我们乔亚文现在就配备了。”
耿老师从来都是这样,说是征求你意见,实际上是让你去服从,这不,他已经宣布,我是乔亚文的“警卫员”了。

四、超级百米速度

说心里话,要是在平时,我会很高兴,因为这是让我去"管”乔亚文。耿老师私下吩咐得很清楚:老师不在,乔亚文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我每天向耿老师汇报一次乔亚文的表现。能够对别人——尤其是过去的小霸王发号施令,多来劲啊,好多同学都会乐意干。
可我呢,情况特殊,还是那块表,李端丟的天王星表还在我这里,感了我的一块心病。
这天王星表虽是假冒伪劣,功能述真不少,表上的按钮特多,不知道是管什么的。大概我按错了闹钟的功能,说不定什么时候天王星表就叫起来,一会儿是青蛙的叫声,一会儿是蟋蟀的叫声会儿又是流水的声音,弄得我妈一惊一乍的,好几次跑到我房间里来问”什么声音?““没什么声音。”
"我好像听见了青蛙叫,告诉你,可不许把这东西带到房间里来。”说着,还在房间里四处寻找。
我特害怕,这个时候,口袋里的天王星表如果突然叫,就糟了,我妈也会知道李端丢手表的事情的。
我必须尽快扔掉这块表。耿老师让乔亚文写检章时又问起了手表的事情,关于那块表的事,你为什么没写?”
乔亚文不做声,他和过去不—样了,过去总是翻银看老师,嘴里低声嘟嚷,现在却一声不响。
“那表是你拿的吧?其实这对你耒讲也不算什么大事,那表是假货,知道吗?你的检查写得不错,比这大的事你都说了,为什么要隐瞒这个呢?你要是真痛改前非,就应该竹筒倒豆子,不留一点儿尾巴。拿回去重新写。”
乔亚文又不声不响地回去改写检查了,是按照老师的吩咐写的:自己出于占小便宜,拿了天玉星表,后来不知丢在哪儿了。
“乔亚文已经承认了错误,今后谁也不许再提这件事情,嘲笑他。”耿考师在班里宣布。
这件事情既然被耿老师“盖棺论定”了,我还能把表交出去吗?
手表不能放在家里,我妈经常整理我的房间,顺便查看我的东西,偷看我的日记。我抗议过,说她侵犯我的“隐私权"。
我妈回答很干脆:“自们家没什么‘私’可隐,凡是有不可见人的事,才怕别人知道呢。
你说我妈思想多简单、多武断,手表要是让她翻出来,不就更证明了她歪理的正确?
手表放在口衾里也日益不安全。耿老师吩咐我要和乔亚文形影不离,看来,他对乔亚文真要进行全天候监视了,他居然做通了我妈的工作,让我住到乔亚文家里去,和他同吃同住同学习。
这下我可慘了。我能够带着这块天王星表去他们家吗?
我脑子里忽地冒出一个念头:把天王星表丟到奍亚文家!
那课真是属于“栽赃陷害"了,一想起自己舍有这样卑鄙的念头,我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
我必须尽快把手表扔了。
下午第二节课以后,我让乔亚文在教室里等着,自己去办公室向耿老师汇报:“今天乔亚文表现还可以,上课能够认真听讲,认真做作业,没有打架”
耿老师点点头:“我也听数学老师讲了。这是—个好的开始,关键在放学后,你要注意,一定不要让他和校外的坏孩子接触,有情况及时向我汇报。你去吧。”
出办公室门口,耿老师只叫住我:"还有,你晚上睡觉,注意一下,乔亚文是不是真的出去了。”
看来耿老师对乔亚文妈妈的话并不大信。
我回到教室,乔亚文正和别人一起打扫教室,今天并不是他值日,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知道他是真改,还是装的,或许他在外面碰到了什么高人?
我想起了乔亚文那几份检查,字迹和文采都像是女生的。难道乔亚文在逃学的这一个星期里,碰到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女孩儿让他学鮮,他就听话地改了,有这种可能。
我和乔亚文出了校门。乔亚文问“去我家吗?”
我还没答话,就听见旁边有人喊:“文子!”
是两个男孩子,骑着山地车,一个头发染得黄黄的,叫瘦猴:一个光头,叫和尚。他们都是黑色短袖衫,胳膊上贴着青色的小蛇图案,腕子上一块大黑手表。他俩屁股坐在车架上,哈着腰手扶车把,一副飙车手的样予。
我认出他们了,他们是职高的学生,过去老和乔亚文在一块儿。
“文子,怎么学好了?要做好学生啦?”他们嬉笑地看着乔亚文。
乔亚文的头发剪短了,衣服裤子显得规规矩矩,大约是领子勒得比较紧,哽着脖子,有点儿不自然。
“走啊,飙车去。”瘦猴招呼乔亚文。
我有点几紫张,不由自主地拉住了乔亚文的手。
”这小子是谁?"瘦猴瞪着我,重重地拍着我肩膀。
“我们同学。”乔亚文嬉笑地告诉他们,这是几天来我第一次看见他放松地笑,我心想:糟了,乔亚文准得跟着走。
“走啊,甭理这小子。”瘦猴放肆地一推我。
“我不去了,我得赶快回家,对不起啊。"乔亚文出人意料地说,说着拉着我就走。
“哈,文子什么时候也学规矩啦?”两个人在后面嘲笑。
"记住,我让你弄的东西,你可别忘了。到时候不给,别怪哥们儿翻脸,瘦猴大声对乔亚文喊。
“咱们走。”乔亚文拉着我低头往前走,他嘴里自言自语,“那家伙让我给他弄什么东西?我怎么一点儿不记得了。”
路过街心公园,我想起街心公园的小湖,我应该趁机把表丟进小湖里。
“你等在姓不要亂卵上赫。我把书包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往公园里跑。
跑出去老远,隔着几个娜,回头看,乔亚文还站在原地不动。
我放心了,前面就是小湖,只要那么往水里一丢,就没事了。
湖边上静悄悄昀,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两只野鸭字在找小鱼儿。我抹了抹头上的汗,从口袋里拿出那块天王星表,刚要往水里面扔,一只手臂突然从后面抓。住了我。
回头一看,啊,是乔亚文。
这怎么可能,明明刚才我和他足有一百米的距离,怎么一下子就神出鬼没地到了跟前了,我吓得几乎晕了过去。
“你想扔什么?”乔亚文笑着问我,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怪怪的。
我把手擦得紧紧的,希望他没有看见。
“你手里拿的是表吧?”乔亚文又笑着说。
啊,大概他早就知道我要东西,这家伙真狡猾,我上了他的当了。
表就在我手里,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楚了,他会说“捉贼捉赃”。乔亚文因为这块表,受了那么大的冤枉,大概他早就憋着劲儿要为自己昭雪平反呢,他能放过我吗?这下完了,我肯定会身败名裂。
我结结巴巴地说:你听我说,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我没有偷表,我语无伦次地讲着整个事情的经过,心里却绝望地想:他一定不会相信,谁也不会相信,事情已经到了这墦步,我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讲完了,我的心“扑扑”地乱跳,胆战心惊地看着乔亚文,好像犯人在等待宣判。乔亚文过去一向是欺负别人的,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乔亚文一声不响地看着我,足足有两三分钟,他的表情既不愤怒,也不喜悦。
他终于说话了,表情很平静:"是这样?我相信你。”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忙又诅咒发誓:“我说的绝对字字是真话。”乔亚文下面的话又使我的心一下子凉了:"那好,咱们去找老师讲清楚。”
“不行不行。”我连忙拉住他。
"怎么不行?一讲老师就知道不是我偷的表。”
“你倒是没事了,我可就要倒大霉了。"“你怎么备倒霉?你也并没有偷啊?”
“唉,你不了解咱们耿老师,他会盯着问,这表能那么巧偏偏掉进你的帽子里?就是掉进去了,你为什么不早说,乔亚文都自己交代了,你才拿出表来,这是不是等于‘逼供信’吗?讽刺老师还了得,以后等着穿小鞋吧。”我竭力把问题讲得严重些。
乔亚文似乎动心了,他想了想说:“这样吧。这件事情我不讲,反正我过去干的错事多了,再多一件也算不了什么。”
我忙随声附和;"是,是,乌鸦落在猪身上,也显不出黑来了。”话一出,我马上觉得这比喻不对,这不是讽刺他是猪吗?
乔亚文倒没生气,也许他过去挨讽刺太多了,他黑亮的眼睛望着我:“表的事情,我不讲,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情?我小心地问,“我在外面流浪了—个星期,碰到了些怪事情,我的举止可能有些怪异,你看了不许和任何人讲。”
我犹豫着,乔亚文脸上露出一丝丝狡黠的专笑容,伸出手来,“来,拉钩发誓。”
他干什么事儿不让我和别人讲呢?是不是又在给我设圈套?可別是偷东西、打劫、劫钱一类的坏事,老师是派我来监督他的,我可别和他同流合污。
看我满脸疑惑,他又笑着说:”你放心,我保证不千坏事?我干的要是坏事,你可以随便向老师报告,行了吧?”
我松了一口气,痛快地说:“拉钩。”有他后面的话我就放心了,因为我得每天向老师报告。

五、奇怪的习惯

在乔亚文家里,我们一起做作业,我没发或他有什么怪异的事,倒是乔亚文的妈妈进来看了好几次,一看我俩都在郯重其事地埋头写字,很欢喜地谠:贾全,你可要好好帮助我们乔亚文T他过去学习落下得太多了,这次回来倒是变化挺大,知道用功了,乔亚文真的知道学习了,好像比我还用功,居然能伏在桌上一个小时不动,是那个不知名的陌生女孩感动了他吗?还有,他的字也写得蛮秀气,可不像过去的字,变化那么大,也是女孩儿教的?
吃晚饭的时候,怪事来了。
桌上的菜很丰盛,红烧茄子、鸡蛋炒西红柿、海米冬瓜汤,还有一条糖醋鱼盘肉包子。
“咱们先吃。亚文爸爸出差,过一个月才回来。”
亚文妈妈拿起筷子招呼我。
奇怪,她没叫乔亚文吃,而是不声不响递过装包子的盘子。
乔亚文也不声不响,调皮地向我挤了挤眼儿,拿起盘子和小碗回到自己屋里去了。
“乔亚文怎么不和我们一块儿吃?怎么就光吃包子?我奇怪地问乔亚文妈妈倒似乎习惯了:”在外面学的臭毛病,说自己一个人吃才吃得香。别理他,咱们吃。”
洗澡的时候,又发现了一点儿怪诞。本来,我们两个都是男孩儿,在一起淋塔,还可以互相搓背。
乔亚文先让我洗,等我出来,他才进去,把布裔遮得严严的,还把浴室的灯熄了。
“里面漆黑—团,你怎么洗啊”
黑着灯洗澡才好玩呢。"乔亚文在里面嘻嘻笑着。
第三件怪事是我预料到的,来乔亚文家之前,耿老师悄悄嘱咐过我,你注意—下乔亚文是不是经常夜里出去:我倒是很注意,可头一挨扰头就发困,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是在熟睡中被乔亚文轻轻弄醒的。
屋子里很黑,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借着夜光,看墙上的钟。啊,才两点,乔亚文不是抽风吗?
“你干什么?”我迷迷瞪蹬地问。
"我要出去。黑暗中,乔亚文的眼睛亮亮的,显得很精神。
我想起了考师的吩咐,一下子爬起来:“我和你—起去,乔亚文把我按躺下:‘不,你留下。你可发过誓,要替我保密。”
我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乔亚文悄悄地溜下了床,无声无息地把书本和笔放进书包,然后背在身上往外走。
“你去哪儿?”我忍不住问。
“一个好玩的地方,但是你不能去。'乔亚文脸上的表情很模糊,一种很神秘的表情。
”为什么我不能去?"“以后我会告诉你。“乔亚文含含糊糊地裨,”你放心,我肯定不是去干坏事。”
他弓着腰出去了,像一只猫一样,脚步无声无息,甚至门都没一点儿响声。
我记得这屋们不好使,—拉门就“吱扭吱扭”的响声,现在居然一点儿声也没有,怪不得乔亚文妈妈不知道他是怎么出去的,一定是乔亚又在门轴上抹了什么。
我从来没有失眠过,送后半夜却睡不着了,看着墙上的秒针"滴谪笞答”地走着,数了3600下,一个小时过去,乔亚文没有回来,又数3600下,乔亚文还没有回来,数第三个3600下时,我终于坚持不住,睡着了。醒来时,乔亚文躺在我旁毕,睡得正香。
吃早饭时,乔並文妈妈问:“睡得好吗?"乔亚文说:“睡得好。“乔亚文妈妈说:”我没问你。”她看着我,"乔亚文夜里没出去吧?“我含含混混地说:“没,没出去。”我替他撒谎了。
乔亚文夸赞地向我一抱眼。乔亚文妈妈没看见,松了口气说:“这我就放心了。”
乔亚文妈妈的“放心"还没过一个小时,便出事了,这可一点儿不怪我们。
而且这事太怪了。

六、紙币上的字

我和乔亚文背着书包丟上学,刚进校门,就听见_个严厉的声音:“你过来!一个年轻瞀察招呼乔亚文,旁边站着两个小学生。
乔亚文脸色苍白,慢吞吞地过去。
普察板着脸,指着乔亚文问那两个小男孩儿:“是他吗?”两个小学生胆怯地不敢说话。
"甭怕,说!”警察大声喊。
“是他!”两个小学生一起指着乔亚文说。
"跟我走。”
“为什么?"乔亚文惊慌地问。
“装什么蒜?”警察冷冰冰地说,"自己干的事不知道?”他用手抓乔亚文的肩膀。
乔亚文挣扎肴,生气地大声喊:'‘你干什么拉我啊?
”拉你?弄不好还要关起来呢。狗改不了吃屎,又去劫钱,我心想;糟了,原来送乔亚文半夜里去抢小学生的钱了。
“我什么时候劫了?”
“昨天下午,不止一个人看见。”
不对,阼无从下午到晚上,乔亚文—直同我在一起。我赶快上前对警察说了。
“得了,你跟他形影不离了?”警察挺横地问我。
“是一直在一玦儿。"我第一次在鳌察面前这么胆大。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耿老师也来了,警察变得客气了许多。
耿老师追问我:“你说的是实话?”
"要是假话,学校可以开除我,昨天下午我们—直在一块儿。我赌咒发誓。
“难道小学生说的是假话?不可能。”警察生气地蹬着我。
"你们俩看准了是他吗?”
"是他!”小学生—口咬定。
没有看错?耿老师看着小学生,温和地问,“或许你们看花了眼了?”,看得出来,耿老师虽然嘴上对乔亚文挺厉害,心里还是挺向着他的。
两个小学生被问毛了,吞吞吐吐地说:"我也不凊楚,好像,好像是他。”
耿老师转过脸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我再问你1遍,你敢保证昨天下午,你一直和乔亚文在一起吗?""绝对保证。”我梃了挺胸脯说。
耿老师对警察说:“我们班这个孩子不会撒谎,这两个小孩儿可能确实看错了。”他又瞥了一眼乔亚文,"当然,这个学生过去有过类似的毛病,但是他没干,也不能冤枉他,你说是吧?”
警察有些失望,悻悻地训斥两个小学生:“以后你们看仔细点儿,别乱报案。”
两个小学生垂头丧气。
"谢谢老师,乔亚文感激地对耿老师说,又拉住我的手,“咱们去教室吧。”
下午放学,我和乔亚文在街上走,正好碰见跟警察来我们学校的两个小男孩儿。他们一见我们,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撇腿就跑。而乔亚文像崩紧了弦的箭一样。一下子弹出去。
我想,这下槽了,上午乔亚文被两个小学生冤任,一定很恼他们。当着警察和老师的面,他不敢发作,现在可不会轻饶他们了。
乔亚文追得飞怏,小学生慌不择路,被堵在一个死胡同里。
"你们跑什么?”乔亚文问。
“我们没,没跑”小学生结巴着。
“上午,你们说我劫你们钱了?”
“没有,没有,不是你。"'就算不是我吧,反正你们被劫了,对吧?你们被劫了多少钱?"“啊,啊,劫了……”小学生吓坏了。
“劫了多少钱,说实话。"乔亚文厉害地吓唬两个孩子。
“十,十,八块五。"‘你带钱了呜?乔亚文转过脸来问我。
"干什么?”
先借我十八块五,给他们,我回家就还给你,我吃惊地叫:你真是傻帽儿,怎么能给钱,这不等于承认是你劫他们钱了吗?”
“我没有抢他们的钱。”乔亚文的表情很平静,“但他们说那个人像我,这不也影响我的声誉吗?你不是谈我过去影响特杯,小孩儿都怕我,我也学学雷锋,改安一下形象。”
我一边从口袋里拿钱,—边嘟囔:“没见过这么学雷锋的,傻,真傻。"两个小学生拿着钱欢天喜地地走了。
乔亚文看我还在发愣,神秘地向我—挤眼儿:“我这一招儿怎么样?"他话中好像隐藏着一些东西,什么意思?
我对他说:“我得先回自己家一趟,取些换洗的衣跟,“取什么呀?穿我的就行。”乔亚文说。
那怎么行?再说,我还有点儿别的事情,我含糊地说,其实我回家是去给妈妈送一张耿老师的纸条。
原来我妈妈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下乔亚文过去的劣迹,说什么也不让我再住他家,她怕我被"准流氓”带坏了。老师写这个纸条是告诉我妈:我是替老师工作,负责监视乔亚文的。这怎么能让乔亚文知道呢?
“你直接回家,哪儿都别去,我马上就回来。”我又嘱咐他。
“你放心好了,我哪儿都不去。对了,你记住把过去的笔记本带来,我以前落下的功课太多了,得重新复习。”乔亚文认真地说。
等我从家里挛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出来,在胡间口又碰见那两个小男孩儿了,嘴里正骂骂咧咧的。一看见我,他们的脸色大变,大概是以为我要他们还钱吧?
这怎么会呢?是乔亚文向我借的钱,就是要,我也得向乔亚文要啊。
他们跑得太慌张,其中—个被鲜了个大跟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跑过去,扶起他:“怎么回事,为什么见我就跑?
那孩子带着哭腔哼唧着:"钱都给你们了,还找我干吗?
“给谁了?”
“就是他,他又要回去了,还把我们身上的钱全搜光了。”另一个孩子也哭丧着脸。
他们鼻青睑肿,浑身是土,一副挨过打的样子。
问了半天,我才弄明白:在我和乔亚文分手后不久,两个小孩又被乔亚文截住了,不光把给的钱要回去,又把两个小孩身上的钱全搜光了,还把他们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
我惊呆了:乔亚文怎么这样坏啊?难道乔亚文的变好全是假装的?他比以前更狡猾更阴险了,把我和老师全骗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猛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借给乔亚文的钱里,那张十元钱上面有个记号,不知是哪个讨厌鬼在上面乱写了句“钱真是好东西”,可能会派上用场。
我匆匆地赶到乔亚文家,他正在屋子里做作业,—看见我就问:“你把笔记本带来了吗?"我心想;别裝蒜了,你是那么用功吗?'我把笔记本递给他,忍不住说:“嗨,把借我的钱还给我。"“忘不了啊,给你预备着呢。"乔亚文从口袋里掏出了钱。
我看那是一沓钱,便多了个心眼:"我得桃一张好的票子。”
从他手里拿过钱,我一眼就看见那张十元钱的纸帀下角写着:“钱真是好东西!”
我的脑袋一下子涨大了,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叫:“乔亚文!”
'怎么了?"乔亚文瞪大眼睛看着我。
纸帀上的字明明白白,肯定是他又把钱抢回来了,他所谓的”变好”全是假装的。可是我还是别立刻揭穿他,他要是真揍我一顿怎么办?我最好稳住他,明天向老师汇报,看来他这回真的要被送进工读学校了。我嘴上却说:“这钱币上写的字挺好玩,‘钱真是好东西!’”
“哦,是这样啊。”乔亚文松了一口气:“你—惊一乍’吓了我一大跳,他轻描淡写地说,这没什么新鲜'你看,这些钱每—张上都被人写了字,不知道是哪个讨厌鬼写的。”
我傻眼了,一张张地看,那些纸币上右下角都有一行字“钱真是好东西!”

七、神祕的电话

晚上十点钟,乔亚文铺好了床,对我挤挤眼睛:“睡觉?“我说:”睡觉。”脑子里还乱糟糟的,我被今天情搞糊涂了,简直弄不清乔亚文是好是坏。细想起来,乔亚文在外面流浪一个星期,回来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虽然还是那身衣服,那副长相,可性格好像变了许多,在他身上出现的事都很怪异,会不会和他每天夜晚出去有关呢?
乔亚文每天夜晚都要出去,夜里两点钟出去,四点钟回来,大约两个小时。我和他有约法三章,我不监视他的行踪,觉不告诉任何人,他也决不干坏事。
现在看来我得违约了,因为我怀疑乔亚文在干坏事。我早就该警惕:不干坏事,为什么偏偏要在夜里出去?
今天晚上我决定跟踪乔亚文。
我躺在床上,关了灯,乔亚文还站茌床边。
“你怎么不睡?”
“我要出去一趟”,黑暗中乔亚文的眼睛亮亮的。
“不是夜里两点出去吗?”我惊愕地问。
“今天有点儿特殊的事情:乔亚文神秘地一笑按照老规定,你睡你的,不要跟着我。”"行啊”我答应着。
我的眼睛渐渐地熟悬了黑暗,乔亚文在房间里俏无声息地行动着,他背着书包,悄悄溜出了房间,他的书包鼓鼓的,不知道装了忏么。
楼道里没有脚步声,:连轻微的门响都没有。我侧耳听了听,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匆匆忙忙穿上衣服,光着脚,提着两只鞋子,悄悄地推开房门,把门带上。
我的动作轻极了,还是被乔亚文妈妈听见了,她在房间里问“谁呀”是我,上厕所。”我慌忙答应。
请替我杷门关上,我懒得起来了。”乔亚文妈妈对我说。
这最好,我把门关上,趁机溜出了门。
外面星光很亮,一出大门,我就看见了胡同里有一个黑影轻巧地往前走。
那是乔亚文吧?我把身体隐在墙边的阴影中,悄悄地跟了上去。
我跟着他相隔三十米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他始终没回头,一点儿也没发现我在跟踪。
出了胡同口,马路两边灯火辉煌,街上来往的人还很多。
奇怪,明明述很清楚地看见他的身影,怎么一晃就不见了?
我在胡同口转来转去,始终没发现他。
怎么办?就这么回去?我不甘心。
乔亚文能够去哪儿呢?
我想起了街心花园,以前听外班同学讲过,乔亚文和几个年纪比他大的坏孩子经常到街心公园的空场上玩飙自行车、打扑克牌,用从家里要来或是偷来抢来的铽买羊肉串,往喷水池里撒尿,对路过这儿的青年男女喊下流适。
乔亚文会不会旧病复发,又去了那里呢?
我忐忑不安地往街心花园的方向走,进了街心花园,远远看见喷水池那边,昏黄的灯光卞晃动着自行车和人的影子。
啊,那几个坏孩子又到这儿來了,乔亚文会在里面吗?
我沿着花影和树影掩盖着的石子小路往前走。小路很黑,我的脚触到了一个黑糊糊的东西。低头一看,曼鼓鼓襄爱的书包,这不是乔亚文的吗?怎么会丢在这儿啦?
"你他妈的是谁?在这儿教训老子啦,找揍是怎么着?骂驾咧咧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
是旁边的公用电话亭那迪传来的,就是那种大圆蘑菇形的电话亭,看不见打电话人的脸,可听声音就知道是乔亚文。他好像又恢复了过去的粗野,一句话里就带好几个脏字。
"说,你他妈到底是谁?”乔亚文晃着身子,粗俗地骂着,用脚踢着电话毫的柱子。
不知道给他打电话的是谁,只听他一连串地骂:“不可能,不可能,你甭吓唬我。”
乔亚文的声音突然变得惊奇而慌张:"你怎么知道?
你在跟踪我?”
我以为乔亚文发现我了。
不,他是和电话里的人说话,好像他是被什么吓住了,态度变得老实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听,不再说话。
最后终予勉勉强强地说:“行行,我老实,不干坏事了,行了吧,你也别再讲那话吓唬我,我决不相信。”说着,垂头丧气地放下了电话。
是谁给乔亚文打了电话,让他这么紧张呢?
乔亚文出了电话亭。看见了我:“是你?”他一脸惊愕,说着,瞪大眼睛,一把把我拉到路灯下,看着我的脸,“你的脑袋没坏?上次没被鱼缸撞开了瓢儿?”
"没有啊,你怎么又说起这事了”我奇怪地问。
“你他妈害得我好苦。”奔亚文当胸打了我一拳,他出手重极了,打得我眼冒金星腰都直不起来了。
"你疯了?“我生气地叫喊。
乔亚文一把抢过了我宇里的书包"这是我的吧?”
他拿起鼓鼓囊的书包看着,"述真是我的书包原来你小子在装神弄鬼。”他又连着打了我几拳。
“文子,干吗呢?打个破电话那么半天?又跟谁打起来了?”我身后响起了声音,喷水池廊边过来两个人,是黄头发的细高个儿和光头胖子。
“这小子跟我犯贱。”乔亚文嘴里骂着,打开了书包,"哇,肉夹馈,还有水果。”乔亚文说着,拿出一个肉夹馍咬了一口。
今天晚上乔亚文妈妈给我们做的是肉夹馍,乔亚文还是像往常一样把饭拿进屋子里,不过他南夹馍拿得挺多,拿了四个。
眼下他在这儿吃肉夹馍,吃得狼吞虎咽。
"给哥们儿一个尝尝,瘦猴和和尚也过来了,争着_从书包里往外拿吃的,你妈好疼你啊,准备那么多吃的。”他们拥着乔亚文,经过我身边,歪着脑袋打量着我问:”这家伙是谁?“乔亚文瞥我一眼说:”我的同学,坏着呢,向老师打小报告诬赖我偷表的就是他。”
“那还不收拾他?”
“算了,刚才我已经揍了他了,再说,这书包是他拿来的。真是怪,刚才我接到了—个很奇怪的电话。”
说着,乔亚文朝我啐了一口。那两个人拥着他朝喷水池的方向走了。
我捂着被打痛的胸口,心里恨恨地想:“他晚上一出来就那么坏,看来在家星的好,全是装的’我离开了街心公园,不准备去乔亚文家了,我要回自己的家,明天向老师好好反映一下情况。
我急匆匆地走着,离喷水池越来越远,就要到公圉出口了。
“贾全,贾全。"背后有人叫我,是乔亚文,他提着空书包追上来了,“对不起,刚才我那样是装的。”
我不理他。
"你也打我两拳吧。”乔亚文上来搂住我的肩膀,“刚才我真是迫不得已。”
"为什么?”
“我不能说,我刚才真不是想打你。”在昏黄的灯光下,我看见乔亚文一脸伤的表情,显得特别真挚感人。乔亚文真的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刹那间,我几乎心软了,但我马上提醒自己:“他现在很会装,我可别上当。"我推开乔亚文的手:“得了,你甭再骗我了。”我一把推开他,往前走。
走出好远,我回过头去,看见他还站在原地,在树丛的阴影中显得模模糊糊的。我懒懒地往家走,一段不长的路,我竞然走了半个多小时。

八、漂壳的女孩儿

我心里有点儿打鼓,我直接回自己的家合适吗?耿老师让我帮助乔亚文,要和他寸步不离,我现在却离开他了。
耿老师不就是因为怕乔亚文学坏,让我监督他吗?
不行,我还得同去,不然没法扎向老师交代。
我想转身往回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迷了路,不知道转到了什么地方。我走在了一条不宽的小马路上,旁边是雕花的铁栏杆,里面有花有树,昏暗的灯光映照着花丛中的小径,再往里面是黑着灯的楼房。好像是住宅小区,或是什么大的机关。
细风吹来,一阵细细微微的脚步声若—有若无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好像有人在草地上走。
我竖起茸朵细听:脚步声是从铁栏杆里面传来的。
这么晚了,这儿又这样黑,还有谁在这里呢?
舍不会是小偷?
我警惕起来了,身子往下一蹲,伏在在铁栏杆下面的矮墙后。
“笃笃笃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啊,是个女孩儿,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儿,手里提着一个东西向铁栏杆走来。
我松了一口气,这么柔弱的女孩儿,肯定不是偷东西的。
女孩儿到了。铁栏杆边上又沿着栏杆往左走,原来左边有一扇校门。听见铁栅栏门的响声,我紧张起来。不是自己害怕,是怕吓坏了女孩儿。
你们想一想:天这么黑,恐怕夜里十二点了,周围没一个人,只有我蹲在铁栏杆下的墙旁边,要猛地一下子站起来,不把她吓坏了才怪。
可是我蹲着不动也不行,女孩儿出了小门,肯定要经过我身边,暮然发现旁边有以个黑糊糊的人,—定会发出吃惊的尖叫。
眼看女孩儿的影子已经慢慢地靠近,我急中生智,故意咳嗽一声,意思是告诉她:这儿有人,你别害怕。
女孩儿站住了,迟疑了一下,又向着我走来,离我越来越近了女孩儿脚步轻轻地走着,旁边路灯的灯光映照下来,映着女孩穿着自裙的身影,显得月那么轻盈飘逸,长长的披肩发随着身体晃动,闪着亮亮的黑色光洚。刹那间,我觉得这月色下的女孩儿真漂亮,真有点儿像花仙子。
女孩儿快走到我面前了,脚步还是那么无声无息。
我看见了她的脸,是非常美的、那种让你一看就心跳的脸。
我的心一下子剧跳起来,不好意思再看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准备走。
“等一等。”女孩叫住我。
我停住脚步“我好像见过你。”女孩说。
见过我?我抬起头来看她,我敢肯定,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女孩儿,这样漂亮的女孩儿,是你看一眼就忘不了的。
我说:“不可能吧?我怎么没印象”不,我肯定见过你,而且很熟悉,是在哪儿呢?”
女孩儿歪着头,便使劲儿回忆。
我看见她手里提的东西,是个书包。
我眼皮不由得一_啊,这书包我见过,像是乔亚文的。乔亚文的书包与众不同,书包带儿的颜色是白的,书包却是黑色的,颜色反差很大。
我脱口而出:这书包我同学的一模一样。
是吗?他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他叫乔亚问,我描绘了乔亚文的长相。
啊,是他呀,女孩儿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许多。
我忙问:“你见过他?”
“不,没见过,不过我老梦见他,在梦里好多次见到他。我对他太熟悉了,他人真好。”女孩欢喜地说,然后又歪着头看我,"你做过梦吗,做梦真好。我很奇怪,我这是不是做梦呢?”
奇怪。她怎么和我大谈做梦的事情?神经有点儿不正常吧。
骞然,我发现,这个女孩儿的眼睛虽然很美,但目光蒙胧昽的,好像蒙着一层薄雾,是在月光下的原因吗?
不,这女孩儿睛肯定不正常。又是在深更半夜,说话稀奇古怪,她可别是神经病。
我最好赶快离开。我嘀咕着:“天那么晚了,该回家了。”说着,想从女孩儿身边绕过去。
“啊,你的脸被人打肿了。"女孩儿看着我的脸。
是一个小时以前,在街心公园被乔亚文打的,本来我已经忘了,一经女孩儿这么一说,腮帮又隐隐作痛,麻麻的。
我不理女孩儿,从她身边绕过去。
"哦,我记起来了。”女孩儿在我身边叫,“我在刚才做的那个梦里看见你了。”
“看见我?”我好奇地问。
是啊,我梦现你在公园里,乔亚文打了你,是迫不得已的。他好后悔,向你赔礼,你根本不理他。他一个人伤心地在公园里哭,后来碰见了我。他—定要我找到你,转告你,他绝不是成心的,真对不起你。”
我大吃一惊:怎么一个小时以前发生的事情竟然出现在女择儿梦里,这是怎么回事?
我转过脸看女孩儿。
“啊,总算找到你了。”女孩儿眼睛亮亮的,“我可把乔亚文的话全转告给你了,我总算替他做了一件事。"“你再说说,你的梦是怎么回事?"我盯着她问。
"什么梦?”女孩儿皱起了眉头看我,她的眼光暗淡下来,又像蒙上了一层雾,好像一下子把刚才的话全忘了。"对不起,记不得了,我还有些事情。”女孩儿说着,对我一笑,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的影子拐过街角,急忙追了上去。
这个女孩儿太奇怪了,听她的口气很愿意为乔亚文做事情。
她和乔亚文是什么关系?
她手里提的又是什么东西?
深夜十二点了,她一个人到哪儿去?
这些都是我特想弄请楚的。
我跟着她,女孩儿走得并不快。街上也沒有什么人了。她静静地走着,影子清晰地映在马路上,长衽的。
她过了几条街,拐进了一条小巷。
我追进了巷,不见了女孩儿的踪影,她就像在黑暗中突然消失了,我在小巷里转悠了半天,也没发现一点儿痕迹。
现在是半夜,我没法儿回自己的家,深更半夜地敲门,我妈一定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追问个没完。去乔亚声家,让他妈发现,肯定会告诉耿老师。
我在外面转悠了好几个钟头,快到天亮的时候,在街上遇见了乔亚文,他也是—脸疲惫不堪的样子,原来他一直在找我。
“我真的不是成心的,希望你能原谅我。”他一脸忧伤地望着我。
“是谁让你那么干的?
“现在我不能说,但以后肯定会告诉你。"

九、书包里的考卷

我本来想死缠烂打地非让乔亚文讲出真相,并准备第二天夜晚,再到老地方等那个女孩儿。可是一到学校,我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耿考师在课堂上讲:马上要期中考试大家必须全力以赴,因力这次考试的成绩,关系能不能被评为优秀班集体。
“不要因为一粒鸟屎搅坏了一锅汤!”耿老师最后严厉地说。
我知道这粒鸟屎指的是谁,就是乔亚文。上学期的期中考试,就是因为他,成绩太差,把全班的平均分一下子往下拉了两分。而这两分太关键了,使我们把优秀班集体的称号拱手让给了二班,他们班的平均分比我们班只高一分。
耿老师在课堂上鼓励大家要全力拼榑,下课以后又把我和乔亚文叫到办公室。耿老师话中有话地问乔亚文:“你身体怎么样,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实在不行就先休息几天。“乔亚文的脸色的确不好,最近显得特别苍白,而且不愿意晒太阳。课间时我拉他到教室外面,他刚呆一会儿,就晕头转向地说:”不行不行,晒的时间长了我就头晕。”
可现在耿老师的意思恐怕还不是因为他的身体。上学期期中考试,我在老师办公室外面无意中听到耿老师和二班的刘考师发牢骚说,你说我们班的乔亚文也真怪,平常老逃学,一到期中考试倒天天来,—节不落。”
那好啊,遵守纪律。刘老师笑着说。
"好什么呀?门门不及格,把班里成绩拉下—大截。
不像你们班的李宝,一考试准生病。
他就是那个时候有病,还有医生证明,我有什么办法?’刘老师推脱地说。
我猜测,现在耿老师大概也希望乔亚文期中考试期间不要来。
可乔亚文似乎没有听出耿老师的意思,声音挺大地说:“老师我身体挺好,能来。“"你复习得怎么样?过去落下的功课可太多了。这次能考好吗?可别又全军覆没,都不及格。”耿老师叉进一歩暗示。
"耿老师,我这次努力,大概能及格吧?”乔亚文似乎还很有把握,他又望了望我说,"贾全一直帮助我复习,我觉得自己进步挺快的。“贾全,他到底复习得怎么样?”耿老师眼睛盯着我问。
其实我完全可以说,并没有把握,或者说还不行。
可乔亚文期待的眼神起了作用,我竟然慌乱地说“还可以,还可以,应该说不错。”
”好,我希望你们说的话没错,我拭目以待。"耿老师目光炯炯。
好家伙,这等于在耿老师面前下了军令状了,压力多大啊,哪儿还有闲心去想什么别的事呢?
我对乔亚文说:"这次玩儿着命地复习,也得考及格。”
"好,玩儿命复习”,乔亚文嘴巴上也使着劲儿。
他真是用功,考试前一个星期,每天夜里都是复习到十二点。夜里两点钟,他是不是还出去,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熬不过他,没到十一点,就困得眼睛時睁开了,—下就睡到大天亮。
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了,乔亚文考得真不错,简直是直线往上升,平均每门成绩提高60分。
当然,他原来起点很低,比如,外语的成绩简直是一张白纸,每次考试超不过5分。外语老师都特意都给6分,意思是告诉别人:是按百分制,不是五分制。
而这次,乔亚文简直是放了卫星。
教我们课的老师都特高兴,历史老师还用了一句古文来表场,叫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耿老师虽然心里特高兴,可表面上很沉着:“怎么可能一口就吃成了胖子?”
他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坐到他对面,说:"咱们分析一下,香亚文进步这样快的原因”
我说:'他变得特别用功。每天至少复习到十二点,补过去的漏洞。”
“还有呢?”
"上课认真听讲他笔记记得比别人都多。”我讲的都是实话,乔亚文确实学习很刻苦。
“除去这些,还有没有别的原因?”耿老师又追问,用微笑的眼光望着我。
啊,是在说我吧、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当然,跟我的帮助也有点儿关系。”我谦虚地说。
我给乔亚文补课可真是够卖力的,固然是因为他死缠烂打,恨不得让我把过去的笔记本全拿来让他抄,没完没了地问问题,几乎把我问烦了,装听不见,拒绝回答,可我还是帮助他了呀。
"还有呢?”耿老师又问。
还有什么呢?我想不起来了。
“考试的时候,你有没有帮助他?”耿老师突然问。
“考试怎么帮助啊?”我迷迷噔瞪地问。
"你和他是同臬。”
我猛然喊白了:耿老师怀疑我和乔亚文作弊。
“你有没有让他抄你的卷子?“耿老师直截了当地问道。
“没有,我绝没让他抄一丁点儿。”我果断地说。
我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想起了一件特别令我气愤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件事,考试时我把两人的桌子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把自己的卷子遮得严严的,一点儿都不让乔亚文看,故意气他。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复习功课时,我找橡皮,无意中错翻了乔亚文的书包,从他书包里翻出厚厚一沓考拭卷子,都是空白的。
“不要看!”乔亚文忙把卷子抢过去,可还是被我看到了:是期中考试的卷子。
“是明天的考卷?"我试探地问。
其实我只是瞎猜,没想到乔亚文真的点点头。
“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没告诉你,我干的事情可能有些怪异?”乔亚文神秘地笑着。
啊,这小子真绝。
"快拿莱看看。”我脑子转的飞快,乔亚文真是神了,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来其中考试的卷子,考高中、考大学的卷子呢?大概也能弄来吧?那将来考'北大清华'肯定没问题了。
嗨,想那么远干吗?
期中考试要是名列全年级第一,就该把大家全镇了。
“快拿来,咱俩一块儿做。”我急不可待地说。
“不行,“乔亚文断然摇头,”那不成考试作弊了?”
他把卷子攥得紧紧的。
我奇怪地问:“那你掌着考试卷干吗?”
"有别的用处。”
“别来假招子了。”我生气地说,"你这卷子怎么弄来的?是夜里出去偷来的吧?你可向我保址过,夜里决不干坏事。”
“我没干过坏事。”乔亚文脸色苍白,他把那沓卷子收进书包,"咱俩谁也不许看。”
哼,不许我看,自己一个人偷看才是真的吧?
这家伙真够自私的。我气哼哼地想,决心寸步不离地盯着他,只要他什么时候看,我就看。
直到睡觉前,我都一直盯着他,他一个人在湛室里媳灯淋浴时,我偷偷翻了他的书包。
奇怪,考试卷子不见了,一直没见乔亚文动书包啊,怎么就突然不冀而飞了呢?
第二天考试,按照我原来的想法,本来在他不会时,我可以通融些。可他対我那么自私,门儿都没有,一点儿不让他看。
现在耿老师问起考试作弊的事,我突然想起乔亚文的行为不就是在作弊吗?他说没看,我就轻信了。哼,不可能没看,没看平均成绩能提高如分,鬼才相信呢。
可这些事没法儿跟老师说。至少老师不相信我没看过,再说,这样过去的事都得抖出来,包括天王星表。得了,我别自讨没趣了。
不过下一步,我可不是只帮助他,我得好好'fr查他的"怪”
乔亚文真是太怪了,是不是和那个女孩儿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起了那天夜晚在一条小马路上碰见的、穿白裙子的女孩儿。

十、一片晃动的树荫

期中考试之后,我本来应该回家去住,是我妈妈提出来的。她觉得自己的孩子老在别人家吃饭、睡觉,这不正常。
"这叫什么事啊?时间长了,自己的孩子慢慢跟咱们都不亲了,咱们不能因为那几个饭钱,忘记了亲情。”
她跟乔亚文妈妈说;“啊呀,老住在你们家太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乔亚文妈妈忙不迭地说你们贾全对亚文帮助太大了,简直像半个家庭老师,请都请不来呢,何况是老师派来的。
真正做决断的是耿老师,他先问了问我在乔亚文家的情況,习惯不习惯。我自然说的全是好话,那些令人怀疑的事一点儿没说,包括老师问起乔亚文夜晚出去的事情,我都硬着头皮撒了谎。
一则我和乔亚文拉过钩向他作过保证,我不能随便出卖朋友;二则我自己运不清楚那是怎么回事卖也出卖不了。
“乔亚文在你的帮助下进步特大,校长都很关注,学校下一步准备把你们树为典型。”耿老师向我透露了—个重要的情况“所以现在很关键,希望你再坚持一段时间。”耿老师都这么说了,我妈还能不答应?何况树典型的事对她很有诱惑力,考高中可以加分。
于是我还是住在乔亚文家,但有两点变化:一是我妈坚持给饭费;二是我隔一两天就回自己家住—次。这后一点对我尤其重要。给了我夜晚自由活动的空间,有时乔亚文妈妈会以为我在自己家,我妈妈又以为我在乔亚文家,而我恰恰是在外面,当然不是去干什么坏事,而是试图去解开那些奇怪的谜。
比如现在,夜里两点钟,我—个人在街上转悠,跟踪乔亚文,我已经这样跟过他好几次了,不是从他家里出来,是从我自己家出来的。
在乔亚文家里,我不可能跟着他,我一讲你就明白了,我们躺在床上,到夜里两点,乔亚文会轻轻地叫我:“贾全,贾全”
我装作睡得很熟,均匀地打着呼噜,这是必须的。
因为,我如果应声,他会附着我的耳边说:“我出去了,你不要跟我。”我只能眼巴巴地躺在床上,看着他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移出房间。因为他不止一次地让我保证,决不跟着他出去,也不要问他出去干什么,我不能食言。再说,就是想食言也出不去,我试过,乔亚文鬼机灵,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可乔亚文绝料不到,我会在,他们家院子外面等他,我是从自己家里溜出来等他的。
倒霉的是,我总跟丢了。今天是第三次,明明看着乔亚文从院子里出来,我在后面悄悄地跟着,在昏暗的路灯下能隐隐约约看见他的影子,到了小巷口拐弯处有一盏很亮的灯,但灯的阴影处恰恰更黑。
奇怪的是,乔亚文一晃进阴影处,就再也看不见他出来。
他就好像一下子消失在空气中,我真怀疑阴影处的墙壁上有暗门,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我不会甘心这么老老实实地回去。我不傻,前两次不见了乔亚文时,我曾向东、向西各找了一个多没有发现他的踪迹,那么今天我再向着北面的方向找。
我估计很有希望,乔亚文不会向南,那是他家的方向。
北面是宽阔的大街,偶尔载重卡车轰隆隆地急驶而来,又响着沉重的声音,沿着一长串亮亮的路灯,渐渐远去。
街上还有一些店铺开着口1是二十四小时服务的小吃店、卡拉〇K、网吧,稀稀疏疏的人影进进出岀。
我尽量扭头不看那个万向,网吧太诱人了。上一次追踪乔亚文,被他甩丟了,后半夜不好回家,我就去了我们学校附近的一个网吧。
网吧门口写明:禁止未成年人进入。因为是半夜,老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那里玩了大半夜,把口袋里的钱全花光了。我晕晕乎乎地从网吧里出来时,后悔地想:”这要让老师知道了,还了得,还树自己力好典型?呸!”
我有点儿恼恨乔亚文,要不是他,我会深更半夜到这儿来闲逛?
不知什么时候,拐进了一条小马路。方向错了,我正要拐回去,突然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来过这个地方?
马路的一侧是围墙,另一侧里铁栏杆,铁栏杆后面是树是年。
啊,我记起来了!这就是我上次碰见那个女孩的地方。
白天我找过好几次,总是找不到。现在居然迷迷脸暗地转到这里来了。
栏杆里飘来一阵阵的香气,是丁香?
空气很柔和,淡淡的灯光中浮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我侧耳傾听,倾听铁栏杆里面笃笃笃"的声响,花丛间也许会出现—个轻盈的女孩儿的影子,上次她就是这么出现的。
没有,一点儿声响也没有,那只是我的幻觉,我身边只有朦胧的灯光和淡淡的月色。
那美丽的,会做奇特梦的女孩儿会在哪儿呢?
树丛后面是一排两层楼房,一个个小窗口几乎都是黑漆漆的。但也有亮着灯的,二楼的一个房间蒙着白色的窗帘,乳色的灯光双窗帘里面透出来,映出了一个人的剪影。
会是那个女孩儿吗々我使劲儿睁大眼睛,有点儿像,又不是,女孩儿留着披肩发,这个影子好像是短发。
耳边像是有响声,轻极了。似有似无的。
电许是只鸟吧?我屏住呼吸,趴在铁栏杆上,望着头顶上的树。
黑色的树荫就像大片黑色的云。没有风,可我感觉头顶上的树荫在动。它们是在无声无息地摇晃着,就像一阵波涛从那边沿着树冠无声无息地滑过来。
是什么东西呢?是一只大鸟翅膀擦着树荫滑翔过来吗?
我想跳过铁栏,忏,不行,太高,上面还是尖的。我想起了旁边的铁栅栏小门,上次那个女孩儿就是从铁栅栏小门出来的。
铁栅栏门很好开,是那种“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门。手伸到里面,就可以把插销拉开,我轻而易举地溜了进去。
铁棚栏墙里面像是个小花园T石子铺就的小径,丛丛的花、修剪整齐的冬青墙。
我把身体隐藏在一棵树下面,仰起脸来看头顶上的树冠。
奇怪,树冠都一动不动。站在树下向上看,树荫似乎也不是那么密,透过树叶的缝隙可以看到暗蓝的天空和闪炼的星星。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呢?
是鸟?不像。好像没有那么大的鸟,能让这一片树荫全晃动起。
而旦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我突然有些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我的后背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手忍不住向后一摸。
我摸到了一只胳膊,一只冰冷的胳膊!
我的心一下子紧缩起来,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十一、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靠在了一个冰冷坚硬的身体上,那只手臂也是冰冷的,我吓得不敢动,那只手也不动。
等了一会儿,我慢慢地回过头去,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人,而是一尊雕塑,是一个小男孩儿的離像!
一场虚惊。我摸着小男孩雕塑的脸,心里突然出了一个奇妙的念头也许我上次碰见的那个女孩儿就是这花园里的雕像变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走出法了,正好碰见了我。
这里好像不止一尊雕像,我旁边不远有个大花坛,花坛四周还有几座雕塑。里面会有个女孩儿吗?
我悄悄地走过去,借眷楼前面斜射过来的灯光,看见了—座老人的離塑,是古人的模样,留胡须,头載方巾。
第二座離像还是个老头儿,第三座呢?
第三座雕像的位置有点儿不对,怎么坐在花坛边上,还矮一截儿?
我正要好奇地走过去看,天呀,那座雕像突然动了起来。
我紧张地韙滞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那座雕像似乎是背对着我坐在花坛旁边,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只要一回头,立刻就会发现我。
他没有回头,而是低下头,从刚才坐着的石阶上拿起一个东西。
月光从云彩里露了出来,光线一下子亮了许多,显出一种青白的颜色。
从背影上看,是个男孩子,他正慢慢吞吞地拿起一个书包,把散在获坛石阶上的一些书本,装述书包里。
男孩儿背影怎么看起来这样熟悉?
我睁大服睛看着,吃惊得几乎叫出声来:“这不是乔亚文吗?"没错,就是他。他背好书包,又从花坛上拿起另—个长方形的包。
这不正是乔亚文每天夜里出去带的那个包吗?
啊,原来他到这儿来了。刹那间,我几乎叫出他的名宇,不过我立刻果断地梧住了自己的嘴。
我屏住气,小心翼翼,一点儿一点儿往后退,紧张得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哐啷”一声,我的脚后跟碰到了—个可乐罐,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那样响。
奇怪,乔亚文没有回过头来,不慌不忙地提着长方形的包,开姶往前走。
他走的步伐有点儿怪,怎么说呢?好像机器似的,一下一下,关节极其僳硬地往前迈。他的嘴里好像还嘟嘟囔嘿地背着什么东西,仔细听,好像是在念外语。
怎么回事?乔亚文好像有点儿神志不清,要不然,他怎么会成为这副样子呢?
我猛然想起刚才那一片树冠无声无息地滑动,好像有很诡秘的东西顺着树顶进到这小花园里,会不会对乔亚文有伤害?
我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吃惊地发现,乔亚文行进的速度突然加快了,好像一下子变得轻悠悠的,往前飘。
我想起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儿,上次看她走路纟是轻飘飘的,但绝不像乔亚文这么僵硬。
乔亚文的身影消失,我好像看见他进了前面的楼房里。
我顾不得多想,急忙加快脚步追上去。
我是从侧门进到楼房里的,长长的走廊亮着灯,两边—扇扇房门紧闭養。楼道里特別干净,好像是什么大的机关。
我不敢往楼中间的方向走,那里是大厅,灯很亮,好像有人值班。
乔亚文要是从那里经过,值班的人难会—下子大叫起来的。
我估计,他是从侧门旁边的楼梯。直接上了二楼。
我悄悄地上了二楼,和一楼一样,长长的楼道里,—扇扇的房门紧闭着。没有一个人影,乔亚文像是突然消失在空气中了。
我犹豫着,不知该进哪个房间。
楼梯响起了“嚓嚓”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要是让值班的人发现,那可就糟了。事情很明显:半夜二更。到人家机关里干什么?肯定是偷东西或干什么别的杯事。这要让我们耿老师知道了,更了不得。我怎么解释老师也不会相信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已经看到了从楼梯拐上来的影子。
急中生智,我把身体靠在最近的一扇房门上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里面黑糊糊的。我想都没想,闪身躲了进去,顺势把门掩上,身子往墙边一靠。
我心惊胆战地想;“要是屋子里的人太叫起来,我就完了。”

十二、悬在空中的身体

我的眼睛渐渐地习惯了黑暗,楼道里的光透过门上的小窗子照射进来,我看见屋子里有一张单人床,上面睡着一个人,好像睡得很香,—动不动。
床旁边有小柜子,柜子上有个仪器一闪一闪地亮着灯。床的另一侧有个圆乎乎的大东西。这是什么?
啊,大氧气瓶,我突然明白了:我是在医院里,这里是病房,而且说不定是重病人的病房。
我想赶快离开这儿。我身体凑到门边上,扒着小窗向外望,只能望见外面两米打的的空间,弄不清楼道里的人走了没有。
我犹像了—会儿,正决心要溜出去,旁边的五门响了,有人出来。
坏了,一定是护士在查房。下面就该是这个房间了吧?
我的猜测没错,我已经看见了楼道里护士的半边脸。我急忙蹲下身子,脚使劲儿往前一滑,钻到了床下面。
门开了,灯亮了,一双穿白鞋的脚在我眼前晃动。
床在晃懂,护士好像在给病人看体温表,然后帮助病人弄平枕头,放好胳膊,掩好被子。
整个过程,护士没说一句话,病人也没说一句话。
这一定是一个重病人。
穿白鞋的脚离开了床,灯灭了,门重新关上,“嚓嚓'的脚步声渐远。
我松了一口气,这下可以出去了。
门又有轻微的响声。
怎么?护士又回来了?
没有亮灯,我的眼前却又晃动着两只脚。
不是穿白鞋的护士的脚。那人站在床前不动,足足有两分钟。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发现我了?
我头顶上的床忽然晃动起来,我感觉整个床都在动,发出轻微的响声。我很担心,这床会塌下来。
床上的病人好像在动。我听见有人打了个哈欠,像是大梦刚醒。
“你来了?”躺在床上的人突然说话了,是个女孩儿的声音。
“我来了。"一个男孩儿的声音。
我心里—喜:男孩儿是乔亚文,是他到这房间里来了。
女孩儿一定是那个穿白裙的女孩儿,—听声音就知道是她,原来是她躺在这张病床上。
“你来得很准时。”女孩儿高兴地说。
“当然,早一分钟不行,晚一分钟也不行。早一分钟来就会正好碰上那个量体温的护士,要晚来,就会耽误宝贵的时间。”乔亚文笑着说。
“你送来的小鸟让他们拿走了,你能再拿一只来吗?”
女孩儿问。
“啊,他们发现鸟了,我不能拿了。”
沉默了一会儿,女孩儿问:"开始吗?
乔亚文说:“昨天你学到哪儿了?”
女孩儿似乎在努力思索:让我想一想,好像是第十课。”
乔亚文说:”那么先把昨天学的复习—遍。”
于是他开始念外语单词。
他念一句,女孩儿念一句。原来,乔亚文在教女孩儿学外语,而且学的正是外语老师刚教给我们的。
顿时浮现出来一种猜测:这个女孩儿—定也是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因为病了,住进了医脘。她怕自己的学习落下,就让乔亚文利用晚上的时间来给她补课,虽然半夜里补课有点儿荒诞,这也可—以有理由解释,医生不让随便进医院,或者乔亚文不好意思让别人看见。
乔亚文一句一句念得很流畅,女孩儿跟着念,声音很好听很悦耳。
我在床下听着,心想:“给这样的漂亮的女孩儿补课可不错,乔亚文在学校里变化那么大也是因为这个女孩儿吧。”
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儿绝对是好学生,耿老师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乔亚文肯定是受了女孩儿的影响。
可仔细一想这里面疑问还挺多:如果那女孩儿躺在床上不能动,为什么我在铁栅栏外面会碰上她?
既然她可以走动,可以出房间,可为什么乔亚文非得在半夜里溜进房间,在她床边给她补课?他们完全可以在外面花园里,空气又新鲜,周围又有花草,还不用担心护士查房时被发现,那有多好!
也许我听错了,躺在床上的女孩儿和我在铁栅栏墙外面碰到的不是同一个人,只是声音特别像而已。
最好能看看床上那女孩儿脸长什么样。
我心皇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从床底下爬出来,反正乔亚文也是我熟人,说不定我可以和他一起给女孩儿补课。至少我可以在门口给他们放哨,避免查夜的护士发现。再说,我老待在床下,趴得腰都酸了。
关键是,我出去不能吓住他们。设想一下,深更半夜、床下突然冒出一个黑糊糊的人,女生不被吓得尖叫才怪。
我在床下慢慢移动着身体,考虑着怎么出去才不会使他们大叫。
最好先让乔亚文看见我,男孩儿胆大,再说他和我也是熟人。
刚才乔亚文的腿还在我眼前晃动,现在却不见了。
我用眼睛四下寻找,在床下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房间下面所有的空间,我看见:了床腿'柜子腿、氧气瓶支架,可就是没有乔亚文腿的影子。
他站在哪儿呢?难道是坐在了女孩儿的床上?
乔亚文仍然在念外语,声音飘在我头顶的床上面。
我轻轻地转过身体,仰着脸,慢慢地把头探出去。
屋子里的光线暗蓝暗蓝的,細的灯光透过小窗映着白色的床栏。
我看见床边上露出女孩儿—只手,一只皮肤白皙的手。
怎么没看见乔亚文?我无意中使劲儿扬了—下脸看到了屋顶。
我一下子惊呆了!
由于门上有个小窗,有光透进来,房间的下半部分比较亮,这样反倒使屋顶显得黑暗。这会儿无意中向上一看,我看见了一张脸,—被淳在空中的脸。
乔亚文的脸正浮在屋顶上,向下看着,看着床的方向。
他自然一下子也看到了我我的眼睛和他的眼睛相对。
可他似乎像没看见我一样,眼睛一眨不眨。
乔亚文的眼睛很怪,不像是正常人的眼睛,朦朦胧胧像是蒙上了一层白膜。
他的嘴一张—合,说出一个个外语单词。
他下面。躺在床上的女孩儿也说出一个—个单词。
不光是他的脸,他的身体也浮在屋顶上,撲模糊糊的,像是浮在一团云雾中,看不清楚。
我吓坏了,急忙把头缩回床下面。
乔亚文的身体怎么会悬淳在空中?还有他的眼睛怎么会那样?说句下忍的话:有些像死鱼的眼睛。
我突热觉得这个乔亚文有些可怕,好像不是我们班的那个乔亚文,在他身上出现的怪事太多了。
难道他不是人,是鬼?
从心底里蓦地冒出的想法把我自己吓蒙了,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也许乔亚文出去逃学的一个星期。在外面死了,成了鬼了,所以他能飘在空中。
但我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这种想法实在荒谬:乔亚文真的死了,怎么没有尸体?他妈妈对他会一点儿看不出来?再说,我一直和他在一块儿,它能不漏出一点儿破绽?
可前的一切又是怎么回事呢?
—定是有什么东西在控制着他,会不会是躺在床上的这个女孩儿?
床上的女孩儿流利地念了—连串的外语,然后说:好啦。我全会啦。该补数学了吧?恐怕光用嘴念不行,你要把题抄结我我这就抄。乔亚文说。
一个黑影一下子落下来,落在床前。
是乔亚文,只见他两手撑地,头朝下,身体倒立在空中。
乔亚文的头正好在我的对面,如果他一抬脸就可以看见我。
他的脸没有抬,只是盯着地面,地面上有摊开的居和笔记本。
令我惊愕的是:他居然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握着笔,在本子上“刷刷”地写着。
你为什么要这样写?我看不见你的脸,只能看见你的脚,女荜丛在床上说。
“我脑子有些糊涂,身体倒立,让血液集中到脑子里,做题时不至于处错误。”
乔亚文就这样倒立着写数学题,写一页,递给床上的女孩見一页。我趴在他旁边,的床下—动不敢动。
我的脖子实在太酸了,动了一下。_对有3儿反应。敗试着话动了一下身体,乔亚文还是没有看我。
起初我以为他太专心致志地抄题,所以没注意我,后來我大着胆子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他竟然没有一点儿反应。
我终于发现乔亚文的眼睛没有感觉。
他的四肢呢,也没有感觉?
我伸出手去摸他的肩膀。
我怔住了,好像什么也没摸着。
在我面前的乔亚文仅仅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
数学书和笔记本还在地上,这也是幻影吗。
我伸出手去抓数学书。
我的手里抓住了一本实实在在的数学书,这是真实的。
正在抄数学题的乔亚文眼睛里露出了茫然,似乎夜找数学书。
我急忙又把数学书放回原处。
今天的功课补完了吧?”女孩儿问。
"差不多了。”
“我该去那儿了?”女孩儿x问。
“该去了,不过要等炉士查完房。”乔亚文说。
我真想和护士说句话/女孩儿说。
“现在说,她会吓晕的。不过以后总有一天,你会说的。”
这一天快了吧,女孩儿问。
我没听乔亚文说话,他的脸离我很近。
我发现乔亚文的脸上似乎显现出—种很忧伤的表情,他身体轻轻地飘了上去。
房间里安静极了。
楼道里有“沙沙”的脚步声女护士来查房了,打开屋里的灯。她一定'没有发现住何可疑的地方,我看见穿白鞋的脚在床边移动,女护士好像在床边静静地注视了女孩儿一会儿,叹了口气,关上灯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悄悄地从床底下爬出来。
屋里没有乔亚文的影子,他本来就是幻影嘛,消失了也并不奇怪。
我应该赶快离开了。出房间之前,我没有忘记到床边看一眼,我要证实一下,床上躺着的,是不是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儿。
啊,是她,是那个漂亮的女孩儿,闭着眼睛,好像很安详地睡着了。
不过她现在的样子可不好看,嘴巴和鼻子上全插着管,是个重病人。
那天夜里我怎么会在外面遇到她呢?
我不安地想着,想转身赶快离开。
突然我的手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啊,是那个女孩儿。忽然睁开了目艮睛,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你帮我把这管子拔掉,可以吗?”女孩儿向我嫣然一笑。
我不敢动,十分惊恐地看着她。
你太胆小了。女孩九讥笑我,自己用手利索地拔掉了鼻子和嘴巴上插着的管子。
"帮帮忙,让我坐起来,她拉住我的胳膊一使劲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我终于开口问。
“没什么,很轻松,女孩儿笑着回答,”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你的脸上好像有东西?”女孩儿露出惊异的眼神盯着我的脸。
是吗?我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
“在这儿。”女孩儿也伸出手摸我的脸。她的手很软很凉,好像还拿着湿漉漉的什么东西,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什么东西?”我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那块是东西已经捂到了我的嘴巴上,我顿时迷迷瞪瞪的,眼睛都睁不开了,隐隐约约听女孩儿笑着说,对不起,你先替我在这里躺一会儿,我要出去办些事情。"

十三、花丛后的灰色樓

"醒醒,醒醒。”有人拍我的头。
我迷迷瞪瞪地睁开踉睛,看见了两张老人的脸。
我发现自己躺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面前站着一对老夫妇。
“你怎么睡在这儿?”老头儿问p是啊,我怎么会在这儿呢?明明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在那个女孩儿的房间里。
我一骨碌爬起来,向四下张望:周围是树,是花草,小草上迅挂着亮晶晶的露珠,我躺着的木椅子上也湿漉漉的。
"你一定躺了很长时间。“老婆婆同情地看着我。
“衣服都被露水浸湿了,别着凉:”我怎么会到了这儿呢,我忍不住皱着眉头自语。
"是啊,你怎么会在这侧?”老姐也皱着眉头,准是惹了祸,怕挨打,不敢回家,在外面待了一宿吧这是哪儿和哪儿啊,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不理他们,从椅子上站起来,匆匆离开、走出老远还听见老头儿在后面喊,快回家吧,说不定你妈惦记着呢。
我脑子里木木的,简直被搞蒙了。
怎么回事?难道我昨天晚上碰见的那些事情根本不存在,我只是在做梦?
不可能,不可能是梦。
我吸溜着鼻子闻了闻,我的衣服上好像有一股味,肯定不是街心公园里的花草味,也不是木椅子上的墙漆味,有点儿像医院里的来苏水味,可到底是不是,我拿不准。
我突然想起,我到昨天晚上去过的地方再看一遍,不就弄明白吗?只可惜现在是早晨,该上学了。
望着从高楼后面羅出来的太阳,大概有七点多了,上学可别迟到。
我急急忙忙地往自己家里走。
冲进家门,妈妈端韁冒着热气的牛奶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我问;“回来了?”
她以为我是刚从乔亚文家里回来,肯定想不到我穸在外面待了一夜。我答应一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去拿书包。
等我从里屋跑出来,妈妈看见我又问:“吃饭了吗?”
我说:在乔亚文家吃过了。我得赶快上学,都要迟到了。
“上学?今天是星期六,上什么学?”
我才发现自己是犯糊涂了,又急急忙忙改口说:"乔亚文和我一起到学校去找老师有事。”
那也甭着急,时间还早着呢。你爸爸从南方出差回来,带回点儿新鲜荔枝,你给老师带点儿去也尝个鲜儿。
我妈为什么要殷勤地给耿老师送水果?准和耿老师说要树我为帮助同学好典型有关。其实老师就是那么说说,这事还八字没一撇呢,可我妈就跟三楼的李阿姨吹牛了,送荔枝很可能是李阿姨给她出的主意,因为李阿姨就老让自己的女儿给老师送电影票,明明是自己买的,硬说是单位发的。
妈妈把一个小竹篓放到我手里,我忙说:我们老师吃不了这么多。
又不是你吃,怎么吃不了?我知道道你不愿意送。
这是实话,我们同学说了,谁给老师送礼就是拍马屁。我别别扭扭地接过小竹篓,差点儿掉在地上。
'拿好了妈妈嘱咐我,她微微耸耸鼻子,"你去过哪儿啊?身上怎么那么大卫生水味?
我心里—动:啊,妈妈也闻到来苏水味了,看来我去过医院不是做梦。
我含含糊糊地说广乔並文家大扫除,洒消毒水了:我坫在乔亚文家的胡同口。沿巷马路一直往北,我要沿着昨天晚上走过的路再走一考,看到底是不是梦。
天气很晴朗,蓝色天空上没有—丝云彩,太阳暖暖的,没有风,嫩绿的柳枝从头顶上垂下来。
小竹萎冒出了一阵阵荔枝的香甜味,没吃早饭,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我把小竹篓的盖子扒开了一块,里面还有一层绿叶叶,从嫩叶下面挖出一颗鮮红的荔枝,我先替老师尝吧。
尝吧。
着见了马路对面的网吧,我记得昨夜就是从这里拐弯的。
啊,看见了小马路,马路旁边长长的铁栅栏,是树、草坪和花丛。
那个夜晚,我就是在这里遇见穿白裙子的女孩儿的,还有昨夜,从树顶上滑翔过的怪东西。
我有点儿紧张,心砰砰直跳。
我太胆小了,这有什么呀?
头顶上的太阳明亮亮的,栏杆里那—排排马尾松枝叶茂密,在阳光下显得很美。
我沿着铁栏杆往前走,看见了里面花丛间的小路,再远处一点儿的喷水迆,还有那些雕塑,昨天把我吓了一跳的離塑。
毫无疑问,昨天晚上的经历肯定不是做梦。
因为,我从没来过这个地方,从来没看过这些雕塑,总不能在梦里先梦见它们吧?
要是那样,我不也同那穿白裙的女孩儿一样,能未卜先知,能梦见别人的亊情了?
想起穿白裙的女孩儿,心里砰地一跳。
昨天夜里遇见的那些事情,不仅是怪,而且还有点儿恐怖。
我停住脚步,目光穿过栏杆和花丛,望着后面的一长排二层小楼。
在白天,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小楼没有夜晚那种神秘的色彩,灰色的墙壁、灰色的尖屋顶。一扇扇小窗子蒙眷白色的窗帘,从外表看不出有任何区别。
啊,昨天夜里,我就进了其中的一个房间,遇见了一个神秘而奇怪的女孩儿。
我真的进去过吗?
或者里面真的有这样一个女孩儿吗?
谜底就要揭开了。
我找到了铁栅栏小门,门口比昨夜多了一件东西立着的一块白牌子上写着:请走前门。
当然,这牌子对我来讲不是障碍,问题是牌子不运的地方还坐着一个男人。他的脚下放着一个气筒和一些修车的工具,也许是修车的吧?
我试着去拉栅栏门。
"哪儿去?”男人头也不抬地问。
去看病人:我举了一下手中的竹篓。
”走前门。”
您就让我从这儿进去吧。“不行。”男人再也不说话,看也不看我。
我只好到前门去了。这个医院好大,我顺看_走了好长—段路,才找到了正门。
进了医脘,在高大的楼房中间绕了半问了八个人,才弄清楚:这医院分两部分,新修的大楼是门诊楼,住院部在后面。
绕到了住院部,发现也有点儿不对,住院部也是五六层楼,而旦要登记领牌,填写是哪位病人的家属,星期六探望的人还比平常多,填单的人需要排队。
我在院子里转悠了半天也没看见二层的灰楼,难道那楼房消失了?
请问,二层的灰楼在哪儿?”我问院子里的一位清洁工。
他看了我一眼:"你去那儿于什么?”
我说:"去找个人。”
找人?清洁工的眼光怪怪的。难道我的样子不像是看病人的?
我举了举手中装荔枝的小竹篓:“我去给入送这个东西。
清洁工眼睛使劲儿盯着小竹篓,想说什么,又闭往了嘴。他仰起头来,随手向前一指:顺着这条道—直往前,看见芘坛往左再拐个弯儿就到了。”
我走到了路的尽头,绕过花坛,果然看见一排灰楼房,也是二层的,只是从这面看起来,和我在铁栅栏外看的不一样,也许是角不同的原因吧,但是总算让我找到了。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里静极了,没有一个人,这样更好,我可以直接进去。
我找到了楼门口,门关着。
正要推门进去,门上的字吓了我一跳:太平间!
太平间,是医院放死人的地方。
难道昨天晚上我进的是太平间?
那个女孩儿不是活人,是死人?
我的腿一下子变软了,吓得发昏,急怕转身就走。
我跑得太慌,又转j昔了方向,转到了楼的侧面,这反倒使我心中萣下神来:原来这灰楼侧面还有灰楼,而且用铁栏杆墙围了起来。
门上的牌子上写着:医学科学研究所。
栏杆里像小花园一祥,有花丛、树木、喷水地和雕塑,还有灰色的二层楼,窗子余挂着干净的白窗帘。
啊,刚才全搞错了,这才是我昨天晚上去的地方。
小花园里静静的,没有人,我壮着胆从昨夜走过的侧门进了灰楼。
我推门的响声惊动了楼道中间大厅里的人,白大褂的男医生探出头来看我。
我心里慌慌的,正想找个什么借口,男医生却又把头缩了回去,啊,看来他们这儿管得很松,说不定经常有孩子来这儿。
我故意装作很沉稳的样子,拐上了楼梯,这下好了,上了二楼,就可以进到那个房间里了。
那个房间里会是什么样呢?
我的脑子里有几种设想:也许那个女孩儿正坐在床上和护士讲话这样最好,这说明她是个很正常的人,眛天晚上的事情是在和我开玩笑。
也许那屋辛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床和女孩儿,只是普通的办公室和储藏室。这就有点儿不妙也许我昨天真是在做梦。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女孩儿在里靣,却是个死人,或者这屋子里曾经死过一个女孩儿。这就太可怕了,这说明我昨天遇到的可能是鬼。
"喂!”,一个女人的声音吓了我—哆嗦,我把手里的小竹篓却掉到了地上。
一个女护士站在楼梯上面。
我怔住了:她就是昨天夜里查房的那个女护士。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女护士拧着眉毛问着我,我来看病人。”我结结巴巴地说,顺便—指楼梯上的小竹篓,“我是来给她送荔枝的。”
话—说完,我就觉得这谎编得太愚蠢了,这儿是研究所,怎么会有病人?看病应该到前面的住院部。
不料女护士却说:"我第—次看你来,你也是地的同学吧?”
我忙点头说:"是,是,我是她的同学。”心里想,这个“她”是谁我还不知道呢。
经常有孩子来看她,是吗?有没有一个男孩儿?皮肤白白的,眼睛铤大。我想起了乔亚文,他也来过吧?
"不,都是女孩儿,你是来看她的第一个男孩儿。
女护土走下楼梯,到了我跟前,弯下腰,帮我捡起小竹篓,用鼻子闻了闻,"好香。
"阿姨,您吃几个。”我殿勤地扒开小竹蒌的盖于。
”不,不,你还是拿给她吧。”女护士按住我的手“当然,她根本没法吃,她根本不可能吃。”女护士脸上现出了隐忧,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她不能吃?难道她真的死了?
我的心“呼”地往下一沉。
当然,你们都是好心。女护士望着我说,“我经常发现她房间里多出些东西,有时候是一束花儿,有时候是一片绿叶,放在她的枕边、床头。我知道是那些女生悄悄留下来的,她们希望她还能闻到花香、叶子香,你带来这荔枝也是想叫她闻香味吧?
女护士说着转身往上走,嘴里自言自语:“又一次,我在床头拒旁边发现一个小笼子,里面有一只小鸟。这怎么行呢?我狠狠地说了那些女生—顿,可她们还都不承认。”
我想,这些女生是被冤枉了,是乔亚文送来的小鸟,大概他从来只是夜晚来,护士不是说了,我是来的第一个男生吗?

十四、嘴角上的血迹

女护士推开了房门,这正是我昨天夜里进过的那间房子。
房间干净整洁,白窗帘拉开了,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来。我一眼就着见了挨着窗户的雪白的病床、床旁边斜支着的氣气瓶,和夜晚看见的情景一模一样。
女孩儿躺在床上,看不清她的脸。床边还有许多管子,有的连着她的胳膊,有的连着她的脸部。
我的心猛然一跳:她的病一定很重,说不定正在抢救中,怎么可能会在夜晚下地,会到外面走动,甚至会把我这么重的人送到街心公园?
“你过来,帮我挪—下床。'"女护士招呼我。
我小心地走到床边,帮助挪床,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床头。
我终于看到她的脸了。
是我很熟悉的那个女孩儿的脸吗?
那么美丽,那么苍白,白得像雪一样。
没错,就是她。我前几天夜晚在铁栅栏门外面遇到过,昨天晚上还听她讲了那么多话。这怎么可能?
床头挂着的小牌上写着;张雪。这是地的名字。
我忍不住问;"张雪还能说话吗?”
女护士扭过脸来惊愕地望着我,怀疑地问:“你是她的同学吗?
我慌张地说:“是啊。”
看着女护士满脸狐疑,我连忙补充说。:“我是她小学同学,已经—年多没见面现在别人告诉我,张雪在这儿,所以来看她。"“怪不得呢。你好像什么者杯知道。"[“对,对,我点头说,我什么都不太清楚,还是听小学同学讲的。”
唉。这孩子够倒霉的,半年前她出了车祸后,任何感觉都没有,连眼珠都不会动,只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后来连心跳都没有了。本来以为死了,都送了太平间了。太平间的工人正要把她往冷藏箱里送,手臂突然被她的手指掐住了,工人吓坏了:怎么死人还会抓人我听着,心里不由得一哆嗦:昨天晚上,她不是也抓住了我的手臂吗?还把—块湿湿的东西梧到了我的嘴上,想起来真是可怕。
我不由自主地瞥了一下她的脸。
她的眼睛紧闭着,显得很安静,好像在熟睡,嘴角微微咧开,似乎露出一丝笑意。样子好像也不可怕,可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有些地方看起来很别扭。到底是哪儿呢?
我耳畔响着女护士的声音:“就这样,她又被送回了病房,特别怪的是,别人像她这样,早就死了。检测过好多次,_点儿反应也没有,早就属于脑死亡了,可她老是有这么一点儿气息,要不怎么会送到我们研究所来呢?”
女护士又去挪紧靠看墙边的床头柜,她嘴里嘟嘟囔囔:"今天早上我拖地,看见床头柜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床头柜被移开了,女护士惊奇地叫了一声:“这都是什么呀:?”
我忙凑过去看:一件白纱裙,一沓子考试卷,是我们期中考试的空白卷。
期中考试前,我曾在乔亚文的书包里发现过这样的卷子,后来突然消失了,难道跑到这里来了?
女护士正好奇地翻看另外—些东西:小镜子、梳子、香脂,是女孩儿用的化妆品。
“准又是她那座女同学千的,咦?这香脂里怎么还有红色?像是血。”
红色?我的眼皮蓦地—跳,我刚才也好像看到了红色……我急忙站起身来,看张雪的脸。
啊,她的嘴角上有—丁点儿红色,好像是从里面渗出来的,怪不得刚才我看她的脸觉得很别扭呢。
她的眼睛闭得紧紧的,紧闭的嘴唇露出一线血痕。
我突然觉得那张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很可怕。
“你怎么了?"女护士也站起来看。
她也看见了张雪嘴角的红色,脸上立刻现出了很严肃的表情,怎么出血了?别是内出血,我得赶请医生来。
女护士走到门,又回过头来劝我:你赶快走吧,医生跟我讲过,不要随便让亲属探视,架不住你们这些孩子老磨,我才让你们进来。快走快走。
我昏头昏脑地出了房间,一直到了铁栅栏墙外面,眼前还浮现那张嘴角带血痕的脸。
她的嘴唇怎么会有血呢?这血是哪儿来的呢?
她昨天晚上和我接触过,用一个湿乎乎的东西堵住我的嘴,让我昏迷过去。
我昏迷后又发生了什么呢?她可别……我突然想起了一部名字叫《惊情四百年〉的外国电影,讲的是吸血鬼的故事,吸血鬼会深夜咬住人的喉咙吸食血液,那情景十分可怕。
这么想着,立刻感觉到浑身发软,头也有点晕乎乎的。我不意识地摸了模自己的喉咙,看有没有被咬破的地方。
没有,整个脖子都被模遍了也没有。轾又模自己的胳膊,脱下衣服摸后背,手伸到裤子里摸大腿。
“妈妈,这个哥哥干什么呢?"我旁边一个小孩问他妈妈。
找虱子跳蚤呢,你要不洗澡也这样,可痒痒呢。
他妈妈趁机拿我当反面教材教育孩子。
我瞪他们一眼,急忙走开了。
在大街上当着那么些人,脱衣服乱找是够露怯的,自己当时的样子定很可笑,我被自己吓糊涂了。
我对自己说,不必惊慌,电影里全是瞎编的,什么鬼啊、神啊,绝不可信,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不是一直很安全吗?
不过,我最近碰到的怪事也太多了,尤其是发生在乔亚文身上的怪事,一件连着一件。
仔细想想,乔亚文身上发生的所有怪事似乎都和张雪有牵连:乔亚文最先写的检查,大家都觉得不像是他写的,不光富有文采,字迹很像是女孩儿:期中考试之前,乔亚客书包里莫名。其妙地出1规了考眷,又奇妙地失踪,却在张雪的病房M出现了;乔亚文每天夜里背着书I我不止包出去,是找张雪;在傳心於园里,乔亚文突然疯疯癫癫地打我。
张雪笑嘻嘻地替他向我道歉…这一切都很可疑。
尤其乔亚文的学习成绩以惊人的速度提高,他的品质和过去判若两人,—个月之前还是”准流氓'现在都快成好学生的典型了。
太不正常。
天上不会掉馅饼,乔亚文肯定要付出代价的,下面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会料到。
乔亚文正处在极大的危险中,我要赶快提醒他,制止他再和这个叫张雪的神秘女孩儿接触。
这个张雪是进过太平间的!
她的大脑早死亡了!
她的嘴角还有血痕!

十五、会魔法的女孩

我是下午来到乔亚文家的。
上午我在自己家里洗了澡,吃了午饭,在这期间我不止一次地想和妈妈讲这些怪事,可是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算了,费巧自讨没趣了。我i声讲。出来也没人相信,妈妈会怀疑我大脑出了毛病,说不定会带我到医脘去看什么心理门诊。
我背着书包进了乔亚文的家门,乔亚文妈妈就说;你劝劝乔亚文,他怎么这样用功啊,从早上到现在,七个小时了,直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做作业,别把脑子累坏了。真是怪,他过去不这样啊。”
我心里说:这就是病,被那女孩儿”迷’出的病。
乔亚文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复习功课,大白天的拉着窗帘,屋子的光线很暗,他的脸色煞自煞白的。
光线这么暗,你不怕毁眼睛啊?
亚文笑笑说,“没事,我习惯黑暗了,最近,我的眼睛好像怕见光。”
我心里说,这就是问题。
我拉开了窗帘,房间里—下子变得亮堂起来。
先别复习功课了,我把桌子上的书推到一边,把门关上,来,让我看看你的脖子看脖子干什么?”乔亚文奇怪地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凑上去,把他的脖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成儿伤痕也没有。
我不甘心,又看看他的胳膊、大腿,也没有―点儿伤痕。
“你捣什么鬼?”乔亚文有点儿不耐烦了,你回答我,你每天晚上出去干什么?到哪儿去了?
我不客气地问。
他笑了,却是一种狡黠的笑。
没等他开口,我马上说:我全知道了。
我一口气,把我看到过的情景、我的怀疑、我的担心全讲了出来,并且告诉他,情况很严重。他要不承认的话,我会马上把这些情况告诉耿老师和他妈妈。
“你去说好了,没人相信。”乔亚文狡獨地望着我。
我有些气馁,但还威胁地说:“我这就去告诉你妈。”
“你坐下来。”乔亚文不笑了,他把我按在椅子上。
“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但你要保证,不和别人讲。”
“等你讲完了,我再保证。”我留了心眼,没有匆忙答应。
"好,我讲。”
乔亚文显得很爽快,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她是一个好女孩儿。”
下面乔亚文就讲了他认识这个神秘女孩儿的过程:你还记得吧,因为李端丢天王星表的事情,我打了你,一看你满头是血我吓坏了,急忙跑了。
我不敢回家,耿老师说了,我已经到了“准流氓的地步,再出事就要送工读学校,与其被送进工读学校,不如在外面流浪。
其实我身上带的钱不少,有一多元钱。可我太不会安排,吃麦当劳,統游戏机。不到三天就花光了,口袋里空空的,一分钱也没有,可是我得吃饭,肚子一汍,看小孩吃苹果都馋得要命。
我实在受不住了,想回家,在胡同口正看见耿老师的背影,我急忙转身就跑。
不能老这样饿着肚子,我得想办法弄点儿钱,我在街上看看有没有小学生,我可以向他们借点儿钱,不,说借,是自敗欺人,实际上就是劫点儿钱。
偏偏街上一个小学生也没有。
我就这样漫无边际地乱走,直转到了护域河边,河边空荡荡的,也没有人。
我沿着河边的垂柳往前走。随手揪下—条柳技。听人说柳芽嫩的时候也挺好吃。手里的这根相条特绿,我相下一点儿嫩尖放进嘴里。不行,又苦又涩、突然我的眼睹好像瞥到了—团花花的东西。
定睛一看,就在我前面一丈多远的石凳上,放着一堆衣服,一双皮鞋。再往前看,看见河里有个影子,一个胖男人在游泳。
男人游得很自在,先是用白白的胖腿蹬了几下,翻转过身来,把鼓鼓的肚皮露出水面悠闲地仰面躺在水上。
衣服?石凳上的表服里大概有钱!
我装着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经过石凳时,放满了脚步。一边慨装向河对岸张望,一边偷偷用眼角瞥着河里的胖男人那胖男人一动不动。像是躺在水面上睡着了。
我想:“我只拿一点儿钱,把衣服留给她,省的他没发回家。我拿东西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只要二十秒中就可以解决问题。”
没想到,我刚一靠近石凳,手还没来得及深处,就听见河里有人厉声叫喊:“干什么呢?想偷东西啊?"原来胖男人一直在偷偷叮着我呢。
我的手飞速地伸了出去,其实我要不伸手,他也抓不住我的小辫子。可不知怎也,手就伸了出去。
“抓贼啊!”胖男人声嘶力竭地叫喊。
我抓起衣服就跑,不光是衣服,还有裤子和鞋子脬男人把这些东西全连在一起了。
我头也不回地一气猛
跑,直跑得满身大开,腿软得都跑不动了,才停住了脚步。
我跑得太快了,胖男人的皮鞋被我丢了一只。
活该,谁让他乱喊抓贼呢。
从胖男人的农袋,裤袋里翻出了五十多块钱,还有一块手表,一张工作证。
我把钱和手表收起来,把衣服和裤子团成一团,挂在旁边的—裸树上。那个胖男人要是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
把衣服桂在树上后,我就赶快离开河边了,别冤家路窄。再碰上那个胖男人。
这会儿正是呓晚饭的时间,夜市的小吃摊都摆出来了,整个一条街灯火通明,空气中飘葫着各种各样的食品香味。
我饿得饥,肠辘辘,虼了一大魂牛肉拉耍、一歷小笼包子。看着烤羊肉串,还特想吃,可咽了唾沫还是克制住了。
已经花了十元钱了,都花去了余部财产的五分之一,我得节省点儿了。
肚子吃饱了,心也不那么慌了,我应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想应该找我在外面认轵的那几个哥儿们,他们平对老讲。‘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我有难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不过我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瘦猴和和尚都比我大,是职高的学生,平时老是我请他们,我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不高。他们肯舍得为我‘出血”吗?
我忐忑不安地往街心公园的方向走。晚上,他们经常在喷水池边抽烟、打牌、说下流话。
天已经完全黑了,星星在空中闪烁,周国的树木花草像是浮在暗蓝色的雾霭。石子小路静静的,我已经看见了树丛后面喷水池映出的灯光。
我旁边有轻微的响声,一个纤细的人影向我走来。
是个女孩儿,穿着条白色的裙子,在月光中特别显眼。
"嘿!”女孩儿向我招呼一声,声音很清亮这个女孩儿真大胆,敢一个人晚上向陌生的男人隨便打招呼。
我向喷水池那边望了一眼,瘦猴和和尚他们晚上在马路边向路过的单个女孩儿打招呼,女孩儿只要应声了,他们中的一个就会像苍蝇似的粘过来,十分热情地表示,要和女孩儿交朋友。他们会千方百计地弄到女孩儿的学校和家庭住址,有事设事到校门外和家门口缠着女孩儿,至少让女孩儿绐他们买烟。然后再得意地向同伴们吹噓,自己怎么得手了,有多少个女朋友。
现在这个女孩儿竟然主动上来打招呼,又是那漂亮,这要是让瘦猴和和尚知道了,还不得像恶狼一样地扑过来?
这个女孩儿的确很美,她的眼晴尤其好看,我敢说。这是我看到过的最漂亮的眼睛于是我也“嘿”了一声,心想,我也要向她说,和她交朋友吗?问她的电话吗?然后让她给我兴烟吗?
要是那样,我就差不多也和瘦猴他们一样了。从“准流氓”过渡到真流氓了。
女孩望着我笑嘻嘻地说:“准流堆,真流氓。”
我心里一惊:这怎么可能?她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事情呢?”
我脑子里随即转出一个念头:我明白了这女孩上也一定认识瘦猴和和尚他们。肯定不是好孩子,我和痩猴说过,耿老师都管我叫“准流氓了,不让我和他扪接觖。痩猴当时拍着我的肩膀开玩笑:“那你就再努力—把,争取成为真流氓这女孩儿一定是听瘦猴讲的。
我说:“你和瘦猴认识?他也是我哥儿们。”
女孩儿没有回笞我的问题,却又笑着说:‘一琬牛肉面,一屉小笼包子,羊肉串不能再吃了,得省着点儿花钱了。”
我吃惊地睁大了眼晴她怎么知遒这些的?
也许她一直跟着我,看着我吃牛肉面、小笼包,可是她不会看见我心里想的什么啊。
我迷惑地望着她:“你怎么能猜透别人心里想的?”
“嘻唷。我不光能猜透你怎么想的,我还能说出你千了什么。”女孩眼晴亮亮地望着我。“你叫乔亚文,是从学校里逃学出来的,已经在外面混了三天了,把钱全花光了,今天你突然又有了五十元三元钱。不过这钱来得太不光彩,是偷来的,从河边的一个石凳上,不光拿了钱,还把人家的衣服挂在树上,把鞋子弄丟了一只。”
啊?我听得都傻了,她把我干的坏事一点儿不漏地抖出来,分毫不差,说得我胆战心悼,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幸亏旁边没有外人,要不然我就完了。
我再也不注意她漂亮不漂亮了,只觉得这个女孩儿太不可捉摸。
"我说得对吧?”女孩儿微笑着,似乎并没有对我怀有恶意。
“对又怎么样,我故意嬉皮笑脸,心里却直打鼓,看她那样子不像要去揭发检举我。
‘很简单。”女孩萍笑了,‘你要把你干的错事改正过来,“怎么改?钱我已经花了”,我嘴硬地说’觉得这事有点儿不妙。看来她和瘦猴、和尚不是一路人,我太概要倒霉了。
”衣服和鞋子还在,至少可以先把衣服和鞋子送回去呀。”
这怎么可能?我马上反驳,衣服我挂在书上,大概早教别人拿走了,一只皮鞋不知道丢在哪儿了。再说那个游泳的胖男人,我也不知道在哪儿。所以,就是我想把东西还回去也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跟我走。”女孩儿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就好像我一定会跟着她走似的。
我老老实实地跟着她走了,我居然没有想跑,说心里话,我可不是被她“镇”住了,一个男子汉哪儿有柏女孩儿的?
我是觉得这个女孩儿太神了,神得有点儿像神探柯南,不,比神探轲南还厉害,神探柯南还是通过侦察来分析满,这简直是未卜先知。
我要是有这样的本领就好了,对了,我可以拜她为师,让她教教我。我要是有这样的本领,准能把所有的坏人都镇住。我会在坏人一点儿破绽没漏出来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命令警察:“抓起来!”警察还发愣地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层层剥茧,把坏人揭得体无完肤,揭得他找不着北,这样所有的人都会对我佩服的要命。
正想入非非,却听见女孩儿说:“到了。”
我们站在马路边上,距离河边还有一段距离,附近也没有树。
我说:“不对,我把衣服挂在那边的树上了。”
女孩儿说:”衣服已经让那个胖男人自己拿走了你到坡下的河边,沿着柳树往前走五十步。".
我将信将疑地下了石阶,往前走五十步,河边黑糊。我沿着地面找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
我大声喊:“什么也没有!”
女孩儿在垓上说:你身旁有垃圾桶?到垃圾桶里掏掏。"垃圾桶里臭烘烘的,一股难闻的气味。
我在里面摸了半天,換到—只皮鞋我说:只有一只皮鞋。
女孩儿说:当然,你不是弄丢了一只吗?那个男看只有1只鞋,就扔在垃圾桶里了,真实那只戎鞋就在这附近。你再往前找。
真的,就在附近的萆丛里,我找到了另一只皮鞋,我跑得特慌张,甩进草丛里了。
我决定对这个女孩儿言听计从,然后拜她为师。学会了本领,我就可以真的不上学了。
我拿来一双皮鞋,还有那块表和四十元钱,这些都是从胖男人那里拿来的根据刚才的经检。我毫不怀疑,女孩儿能带我找到胖男人。关键是,我怎么吧鞋交给他,而不让他他看见脸。因为他知道我是小偷,并且我还欠他十元钱。
我问女孩儿:—会儿看见那个胖男人,我该怎么说呢?”
女孩儿站往了,皱着眉头:“这倒是个问题。"我说:“要不然,我在外面等着,你去还给他。"‘这怎么可以?东西是你拿的。“女孩儿表示反对,她想了想又说,”走,^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随机应变好了。”
我跟着女孩儿往街里走,进了一个饭馆的玻璃门。
我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胖男人,他正坐在一张饭桌旁和另一个人说:今天真倒霉。游泳时衣服叫人偷了。
另一个人说:“偷了?下午我就看你穿这身农服。
胖男人说;“后来我在附近的一稞枘上找到了,可鞋子丢了一只,还有钱。那皮鞋可是意大利进口的。
说着,他无意中包门口望了—眼,正好和我打了个照面儿。
胖男人愣住了,直知勾地叮着我手中的鞋子。
我也愣了,但很快醒悟过来,飞快地把手中的鞋子塞給旁边的女孩儿。
“别给我啊!女孩儿大声喊着,像拿着烧红的烙铁一样,一下子又椎给我。
“小愉!偷我皮鞋的小偷,胖男人大叫起来。
我把皮鞋放在桌子上,拔腿就跑。
女孩儿居然溜得比我还快,像一只灵巧的小鹿—样。一下子滑到我前面。钻出了门。
我们俩猛跑一气,跑出老远,回头看:亮着灯的饭店门口晃着胖男人的影子,他并没有追来。
我埋怨女孩儿说:你不是说随机应变,会有办法的吗?
女孩儿笑着说:跑不就是嘻机应变吗?”她又望着我,“过两夭你还得找、那个胖叔叔一趟。”
啊,还找他?
“你拿了他的钱,还差十元钱没有还。”
行啊,只要我能碰见他。我含含糊糊地说。
这时候已经晚上十点钟了。也许她该回家了。
我想问她家住在哪儿。可怕引起她疑心,瘦猴和尚他们就老追着灌亮的女孩儿问人家地址,然后纠缠女孩儿和他们交朋灰。我可没那意思,我只是想找这个女孩儿,学学她特殊的本领。
我吞吞吐吐地问:可以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张雪,白雪的雪。她大大方方地说,不等我再问,又说,“你还想问我住在哪儿吧?我不但可以告诉你,还可以带你去。”
深更半夜地带一个陌生男孩儿去自己的家。这么大胆的女孩儿,我还没有见过。我又惊喜又胆怯,可等到了那个地方,我才如道是医院。病房里的氧气瓶和那些仪器插管粑我吓坏了,考不是重病人的房间吗?
你害怕了吧?张雪似乎看出了我的恐惧,她告诉我,其实这只是一种假象,这里也不是我真正的家,只是一个临时的家。这医院里的人都以为我是重病人。
是没有任何知觉的植物人。
我怀疑地问:“那你是什么人呢?”
她却反问我:“你看过《哈利波特》没有?
我说:‘看过。不就是魔法学校的事吗?”
张雪狡猾地笑着说:“你就暂时把我当做哈利波特吧”
我问:"你会魔法?你爸你妈都会魔法?
她笑而不答,却嘱咐我:“我的秘密告诉你了,我需要一个助手,需要他帮我做些事情。现在选定了你,你一定要为我保密。”
我望着她说:有一个问题,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偏偏找我呢?我可不是好孩子。
“可你本质还不坏,你还可以变好。
“你现在教我些魔法吧,我马上学好。我急不可待地说。
张雪讥讽地说:"你现在劣迹斑斑,还不配学,你得狠狠地改正你那些臭毛病。”’乔亚文一口气讲到这儿,停了一下,然后告诉我:我就这样和张雪认识了。"我忍不住问:这个张雪都教你什么了?”
乔亚文不好意思地说:什么也没教,倒是让我把学习赶上去了。她绐我补习功课的方法真有点儿怪。
我打断他的话:"是有点儿怪,我看你的身体浮在屋顶上,还头朝下地倒立乔亚文笑了:你上当了,那是你的幻觉,其实我根本没浮在屋顶上,就坐在她的床旁边。我发现跟她待的时间长了,眼睛好像出了毛病,特别容易产生幻觉。
包括你看我时,恐怕也会出现一些幻觉,你可别一惊一乍,大惊小怪。“我说:”听你这么一讲,这女孩儿好像是有点儿神,能不能让我也和她认识一下,看她需不需要俩助手。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乔亚文连连摇头。
你可不够朋友。
"不是不够朋友,她不让我和任何人讲,我要守信用。乔亚文一口拒绝。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一方面乔亚文讲得煞有介事,另一方面,乔亚文确实在变好,要是真是有什么坏东西在作怪,乔亚文能进步这么大鸣?
还有一点,我没有说出来,张雪在我心目中的印象也不错,虽然她嘴角曾经出现过那么一点儿血迹让人觉得别扭,而且她老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行动让人觉得有点儿不安。
可我对这些都没往深处想,因为这个女孩儿确实很漂亮。
然而下面发生的事僑,太出乎意料,使我不能不觉得,乔亚文讲的全是谎话。

十六、废墟里的灯光

乔亚文还是每天夜晚两点钟出去,我知道他是去张雪那儿。
前三天,我装作没事一样,他去他的,我睡我的。
第四天,我决定采取行动。晚上睡觉前,我对乔亚文说:"今天我回自己家睡觉。”
他说:祝你睡个好觉。
他一点儿没怀疑,因为这两个星期,我—直是这么安排。
我下了楼。出了他们家的院子,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老了那所医院的后门。当然我没有上楼,再钻进张雪的床底下,我只是悄悄地溜进了铁棚栏,在张雪房间下面的花园里徘徊。
等到夜里两点t我看见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花园的小路上,是乔亚文。他的脚步轻极走得很快,擦着旁边的矮树丛,很快地靠近了楼房的侧门,身影t晃。闪进了楼门。
—切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乔亚文又去给张雪补习功课去了,不,应该说,是张雪在用这种方式给乔亚文补习功课。
我靠在一棵树上,把身影隐在树荫里,这个位置正在楼门的侧面,对门口的情况一目了然。
我耐心地等待。里面补课的情景我不想再看了‘乔退交不是说了吗_一看就产生幻觉,说不定又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呢。
我待在这里,是想等补课之后,张雪下楼来。上次她使我迷迷糊糊地躺到床上代替她,她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会不会这次还出去呢?
乔亚文从来没有和我讲过张雪补课之后夜晚出去的事情。也许他根本不知道。我要是能发现张雪的这个秘密,就可以在乔亚文面前炫耀—下子了,说不定张雪是在回自己真正的家。
我靠在树上,时间长了,眼皮有点儿发巡,我就默默地背诵英德单词,把学过的课文几乎全背了—遍。
楼门有轻微的响声,一个人影闪了出来。
是张雪,穿的衣服很特别,要不是看头发和脸型,还会以力是乔亚文呢。
我突然发现这就是乔亚文的衣服,怪不得最近一直没看乔亚文穿,原来送到张雪这儿来了。张雪的白纱裙被护士拿走了,乔亚文把自己的衣眼送来了,大概又叫她藏在床头柜里面了吧?
没有看见乔亚文。
他怎么没有出來?
我恍然明白,乔亚文此刻一定迷迷瞪瞪地躺在张雪的病床上呢,上次只不过是我代替了他。
张雪在花园里疾速地走着,出了铁栅栏门。
我忙悄悄地跟上去。
她一定走惯了夜路,步伐很轻很怏,不发出—点儿戸音,简直是在往前飘,但是一直没有回头。
我紧紧跟着她,拐过了好几条街,又看见那—大片乱糟糟的破房子了,黑糊糊的,没有一盏灯。
这是一片正在拆迁的房屋,听说这里要建设新的住宅小区,原来的老房子都要拆掉。半个月以前,绝大部分人家都搬走了,只剩下几户“钉子户”。
别看夜里这儿人特少、特黑,白天可热闹了,我和同学来过。
此刻这里静极了,路也变窄了,倒塌的破墙、碎砖都挤到道路中间来了,到处坑坑连洼、黑漆漆的,只有几盏孤零零的铬灯,亮着昏暗的光。
张雪在残墙断壁间行违,她的影子时隐时现,就像在空气中飘浮。
她到这个地方干什么呢?
别人都搬走了,她却来了,难道她真正的家是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
对了,她不是一般的人。或者她的父母和她真的会什么魔法,他们住的地方自然会和普通人不—样,就在这片废墟的地下某个地方,表面上破破烂烂,可是进到里面,会特别漂亮,像仙境—样。
我的思路一走神儿叫前面张雪的影子—晃就不见了。
我暖大眼睛四处寻找,没有找见,张雪好像突热消失了。
这次不能像上次那样,无功而返。
这里是废墟,我可以到处穿行,又有的是时间,我索性在破墙之间慢慢转悠。绕过几座已经拆了屋顶的破房子,眼睛一晃,咦?前面好像有一线灯火。
在一大片黑黢黢的废墟中,好像有微弱的灯光在闪烁。
我怀疑自己眼花了,那是月亮照在什东西上的反光把?
揉揉眼睛再看,没错,真的有灯光。好像被什么东西遮着,光线很暗,不注意根本不容易被发现。
啊,这儿居然还有亮光,大概张雪就是去这个地方了吧。
我加快脚步往前走,走近了,能够看清楚了。废墟之间居然还有—个比较完整的小院,三面墙壁都是完好軋只有一面墙壁,上有个弧形的破洞,灯光从破墙里面透出来。
院子四周被破房子包围着t连脘门口都堆了许多破砖,要是没有灯光,决不会想到里面还会住人p我兴奋起来,觉得自己刚才的猜测很有道理。说不定,这里寘是张雪的家。
要是在这里能发现她,我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奇怪。
张雪旣然能在医院的病房里有一个家,为什么不能在废墟中也有一个家呢?
一个神奇的人,总是有很多怪异之处。
我小心地绕过一堆堆废砖,到了小院的门口,一个东西撞入了我的眼帘:是一个缺了口的大鱼缸,倒扣在门旁的墙迫上。
我心里一愣:这东西我见过,我好像到这个地方来过。
那还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因为李端丢手表的事,乔亚文逃跑了。学校和他家里人到处找他,我和耿老师一起来过这儿,听别人说,这院里住着个姓李的狗贩子,养着各种各样的小狗。当然,耿老师带我来,不是为了看小狗,而是为了找乔亚文。乔亚文和他校外的哥儿们经常到这儿来,前一天还有人看见乔亚文在院子里逗小狗。
那会儿,这儿的房子还没有拆,只是贴出了搬迁的布吿,在各处的墙上写上画着圆圈的"拆”字。
拆迁之前,这里反倒更热闹,临时出现了一个市场。无照的小贩们全到这里来,不光是卖菜,买衣服卖鞋的,卖鸟、卖金鱼、卖猫的都到这儿采了。
听同学说,这里还是黑狗市。因为城里不让随便养狗,得上证,工商局的看见狗販子就抄就罚款。
我跟在耿老师后面,穿过买菜的人群,没看见一个卖狗的,只看见一两个农民模样的人,怀里抱着狗,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晒太昭,弄不清是在卖狗还是自己抱出来玩的。
我们拐进了一条小巷。老远我就闻到了一股乖乖的味道,像是狗屎味。我看见了院门口的破金鱼缸,这就是李狗贩子家了。
耿老师敲着漆皮剥落的木门。
找谁?门没开,门后面有一双眼镜瞪着我们。
耿老师客气地说:我们问您点儿事儿。
门开了半边,一个瘦瘦的男人挤了出来,随手把门掩上,皱着粗眉头问:"什么亊儿?”
瘦男人衣服脏兮兮的,身上满是烟味,嘴角带着白唾沫星儿。
请问,有一个叫乔亚文的学生到您这儿来过没有,”没有。"“可昨天有入看见过他。”
耿老师的话还没说完,瘦男人便打断他的话:不认识。又接着问,还有别的事吗?他伸着脖子看我们身后。
有三个人进到小巷来了,一个农民抱着小狗,后面跟着一对青年男女。
对不起,没事你们走吧,我这儿还有急事,瘦男人下了逐客令。
耿老师离开小巷,愤愤地说:什么急事?买狗的人来了,我敢说,他院里不定定有多少条狗。要是告诉工商局,一抄一个准儿。
耿老师这么说了,但并没有去告诉工商局。
现在。我一个人在夜晚来了,这条小巷已经拆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但破金鱼缸还在。
我想起了脸色蜡黄的瘦男人,他身上难闻的烟味。
他能和张雪有联系?是张雪的爸爸?这不大可能吧。
那为什么张雪要到这里来呢?也许张雪根本没到这里来,是我瞎联想。
为什么别的人家都搬走了,房子都拆了,独独这家还在呢?这可不正常。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班李端说的"钉子户”
什么叫钉子户?就是想多要些新房子而耗着不搬的人家。
李端的爸爸是搞房地产的,他懂得这些。
瘦男人很可能就是钉子户,他很可能为了多占国家便宜而赖在这里不搬家。
这么一想,我心里就坦然了,说心里话,我不愿意张雪和这男人有任何联系。
我慢慢地靠近左边的破墙,从破墙口很容易地翻进了院子。

十七、光下的影子

“汪汪”院子里突然响起两声狗叫。
接着“汪汪汪卜汪汪证”引来一连串的狗叫。
屋子里有人喊:“文子,起来,着看有没有人偷狗?”
是瘦男人的声音。
*哎,我马上起来。”一个男孩儿的声音。
我吃了一惊:是乔亚文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难道他没有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跟踪张雪,他抢先溜到这里来了?
我伏在墙边上,脸贴着墙砖,只露出眼睛。
院子里屋门开了,一个人影打着哈欠从屋子里出来,慢吞吞地走着,向着屋子旁边的方向,从身形上看,是乔亚文。他亮起了手电筒,照着屋檐下。
哇,屋檐下一大排铁笼子,码放两三层,几乎每个笼子里都有小狗。
手电筒一亮,小狗叫得更厉害了。
“怎么回事?”屋子里的瘦男人问。
没事,康叔,您睡您的,我盯着,乔亚文说。
"这两天风声紧,工商的又要来抄。你看好了,就这一宿,明天我就赶快处理。瘦男人在屋里叮嘱。
乔亚文连声答应,一面低声地向狗笼子嘘嘘着:别叫,别叫,怪怪的。
笼子里的狗似乎和他很熟,都安静下来。
乔亚文直起了腰,他离我很近。
咦?他的头发怎么又变长了,染成了金黄色?
还有,他穿的衣服也是过去的那一套准流氓服,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乔亚文自己说的。
一个月前,他在自己的检查里就说过:我决心改头换面,再此不烫过去那种准流氓头。不穿那种准流氓服:当时耿老师说:“那倒不必,衣服没有什么一定是坏人穿的,头发也不在子长短、染不染发,关键在思想。”话是这么说,耿老师还是让他把长头发剪短了。
怎么一下又变长了?
难道有两个乔亚文?我看到的这个,不是平时和在一起的那个?
也许又是一种幻觉?
乔亚文说过,和张雪在一起,老产生幻觉,这种幻觉也传染给我了?
啊,幻觉真的出现了:我看见院门忽然无声无息地开了,一个女孩儿的影子出现在门口,是张雪。
她真的来了,真的和这院子里的人有联系?
乔亚文也看到了,看着张雪说:你来了。
看样子张雪来这里不是第一次。
“我来了,你不吹迎吗?”张雪笑着说。
乔亚文忙低声说,欢迎,只是,我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还有,一切都糊里糊涂:^张雪笑待说:那就糊里糊涂好了,糊里糊涂对你并没有坏处。
大约是她的声音太大了,乔亚文紧张地向屋子里一指:小声点儿,不要让他听见了。
他听不见,他已经睡得很熟了。张雪也看着屋子的方向说。
她向乔亚文招招手,转身出了房门,乔亚文也无声无息地眼了出来,我忙趴在砖堆后面。
他们俩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两人靠的很近。
这使我有点儿不高兴。这个乔亚文,一点儿男女界限也没有。
张雪打开鼓鼓囊囊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了包子,送了过去。
我记得今天晚上我们就是吃的包子,当时乔亚文照旧拿着包子进了房间。
现在怎么跑到张雪这儿来了?
张雪怎么又给了乔亚文?
乔亚文忙不迭地接过包子就咬了一口:“这包子真好吃。”
张雪一声不响,看着他把整个包子吃完了。
乔亚文狼吞虎咽地吃完第一个包子,又抓起了第二个,—边吃,一边嘴里哼唧着说:“我老夜里吃你送来的东西,那姓康的一点儿不知道,还特奇怪地说,吃那么少,倒是给我省粮食了。”包子吃完了,张雪又从书包里拿出了书本。
乔亚文说:"怎么又学这个?这些日子里我脑子里老是装这些东西,弄得白天都晕头转向,连话都不会说了,康叔想卖一条小狗,叫我帮卷蒙人家,说是纯种马尔吉斯,这四个字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倒说了一套外语,愣把买卖搅黄了,几乎把康叔鼻子气歪了。
张雪说,你“你是学生,就应该学习。”
乔亚文说:我巳经不上学了。“"可你早晚要回到学校去。”
听着他们的谈话,我更感到,面前的这个乔亚文和我平时老在一起的乔亚文不是一个人。
他们虽然长相一模一样,可是举止言谈差别太大。
就拿学习这件事情来说吧,和我在一起的乔亚文,特別用功,可以连续几个小时坐在桌边―动不动地复习功课。
这个乔亚文却像个毛猴子,张雪拿出课本,打亮手电简让他看,他却极不感兴趣,坐也不是立也不是,眼睛根本不在书本上,而是在张雪身上扫来扫去。
咦?你穿的是我的衣服。"乔亚文笑嘻嘻地说。
送个你不用管。"张雪冷冷地说。
我是衣服的主人,当然可以管,乔亚文嬉皮笑脸的,"你说说,这衣服怎么到了你身上,是不是趁我不注意,悄悄溜到我房间里去了?
'"快,时间紧迫,快复习功课。”张雪皱着眉头。
"我愿意你穿我的衣服,咱俩交个朋友吧,你长得真好看。”乔亚文厚颜无耻地说,突然他叫了一声,“哎哟,好疼。”
接着他惊恐地看着张雪的脸,声音颤抖地说:尔怎么啦?怎么变得这么难看,脸上怎么还有血?
乔亚文叫着,一下子站起来,可马上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肯定是张雪使了什么怪招儿。让他不动的。乔亚文站立的姿势很怪,半哈着腰,像个驼背老头儿一样。
张雪背对着我,看不见她的脸。她低声声地问乔亚文:“我长得好看吗?”
"不好着。”乔亚文声音颤抖。
“还想和我交朋友吗?”
“不想。”
"我可很想和你交朋友呢。张雪声音冷冷地,“不过,只是补课的朋友。你要把你落下的功课全补上来,明白吗?”
“明白明白。”
"那好,你坐下来。”
乔亚文哼唧着:我动不了。”
“怎么动不了?你试试。”
乔亚文慢慢地坐了下来,可以看得出来,他仍然很害怕。
张雪声音低低地说你用不怕我,我一点儿也不可怕,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其实……”
我使劲竖着耳朵,想断清楚她说计么,张雪却不说了,开始和乔亚文一起复习功课。
这回乔亚文老实多了,可他实在是笨。张雪先检查头天教给他的功课,他竟然一点儿也没答对,连半个英语单词都背不出来。
张雪叹口气说:。’你怎么这样笨啊,昨天刚教给你怎么全都忘了?你刚才不是述说,白天说话都能说出好多英语单词吗?
乔亚文嬉笑着:那是贫嘴的时候,我的脑子会特灵。比如猪在英语念“鼻哥”,我们班耿老师鼻子大,我就在下边叫他大鼻哥,这个词一下子就记住了。”
接着,他兴致勃勃地讲起了“鼻哥”
乔亚文讲确有其事。那一阵子在课上课下嘴里老是’大鼻哥,大鼻哥的,外语老师不知内情,述真以为乔亚文有了学外语的积极性呢,在课上表扬了他并且给他纠正发音。乔亚文特坏,故意念不准,弄得英语老师在课堂上说了许多“鼻哥,鼻哥”。
“鼻哥”的事不知怎么传到耿老师耳朵里了,耿老师哪能容忍这事啊,把乔亚文叫到办公室里。不知道耿老师愚怎么治他的,反正过了好长时间,乔亚文出来时,耷拉貧脑袋,再也不说“鼻哥"了。
不过,乔亚文这会儿只讲了前半截,一点儿没提后窗耿老师怎么治他的事。
他正兴冲冲地讲着,张雪突然说了一句三千遍。
乔亚文一下子怔住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耿老师让我写三千遍,鼻哥?
啊,原来耿老师是罚乔亚文写三牛遍"鼻哥”,耿老师治人是有一套。—这么秘密的事,张雪居然也知道,看来她确实不同寻常。
张雪摇摇头说:"你真不知道珍惜时光,唉,我要是你啊,我一定……”她脸上忽然现出悲哀的表情,看来,只好暂时还用老方式教你了,你好像糊涂比清醒效果更好。
张雪不做声了,乔亚文也像哑巴一样不做声了。
月亮从云彩里露了出来,已是深夜,周围漆黑—片,没有一丝灯光,破墙院子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
寂静极了,院子里的狗也不再叫唤。
我看见他们两人面对面坐在青色的月光中。
张雪轻声地念起英语来,乔亚文也跟着念。他念得很专注,声音也很流畅,和刚才相比,宛如换了—个人。这个乔亚文倒很像平时和我在—起的那个了。
看不见张雪的脸,但乔亚文面向着我,目光有些系滞、好像陷入了沉睡中。
这种补课的情景和我在医院里看见的很相似,甚至他们讲的内容都一样。
不同的是:在医院里,布亚文给张雪补课,在这里,却是张雪给乔亚文补课。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反正我觉得不短,至少是一个小时。
张雪开始收拾书包,把书和笔记本都放进去。
乔亚文还直愣愣地坐在那儿,口中念念有词,在背诵英语。
亮亮的东西一闪,张雪手中多了一个东西,是—把剪刀。
啊,她用剪刀干什么?
张雪慢慢地转过脸来,望着乔亚文,在月色中,她的脸色凝重,用手轻轻摸着乔亚文的头发,口中念念有词:‘这头发很好,可不应该这么长。也不应该是金色的。
她开始用剪子一下一下剪乔亚文的头发。
我看着看着,有些迷迷瞪踏。我怀疑这是张雷在捣鬼,因为她不时地回头向我躲藏的地方张望,眼睛亮亮的,带着狡黠的笑容。她每看一次,我的眼皮就涩涩的,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十八、卖狗的孩子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靠在医院的楼墙边上,天快亮了,花园里面已经有人走动。我的旁边是楼房的侧门,好像我昨天晚上一直在这儿等张雪下来,在原地一直没有动,到废墟的经历只是在做梦。
鬼才相信呢!一定是张雪又在制造假象,她耍弄过这种杷戏。
我急急忙忙地回家,和我妈说是从呑亚文家的,我的笔记本多在家里了。我洗漱完毕,吃完早点,背起书包下了楼。
本来我想先去上学,因力不能耽误上课。走到半路,我又变了主意,先到拆迁的那个地方去看看,验证一下那儿是不是真有个乔亚文。要是真个的话,就说明有两个乔亚文了。
当然这要旷课,至少前两节课没法上了。我从来没旷过课,这次没办法。问题多复杂啊,我想任何人处在我的位置都会这么做的。
我故意绕了个大弯儿,免得碰见上学的同学。
远远地又看见那片废墟了,虽是早晨,那里已经十分热闹,许多人都在逛早市,来这里的人比马路南边的菜市场人多。这里的菜便宜,地摊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都只在地上铺一玦塑枓布。
买菜的、卖菜的,人群熙熙攘攘,我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
我记得上次和耿老师莱这儿进了一条叫“拐把”的小巷,可转来转去,怎么也找不到。这儿的房子已经被拆得乱七八糟,分辨不出哪儿是胡同哪是院子。
我问一位提着菜篮子的老大妈:”您知道拐把胡同在哪儿吗大妈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好像是在南边,你再往前走走看看。
我按照大妈指点的方向往前走,前面的菜摊越来越少,放眼望去,到处是拆了一半的房子,木头和砖头都把路挡住了,好像附近没有一座完整的院子。
我心想,别又走错了路,或者我昨天晚上去的地,本来就是废墟,根本没有什么院子,是神秘的张雪使我眼睛造成幻觉。
正在犹豫,一个男青年出现在旁边的小岔道上。他怀里抱着一只小狗,踩着砖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我走来。
昨晚在院子里看见许多铁笼子里装着小狗,也许这人是替姓康的瘦男人卖小狗的吧?
可他的打扮不像是农民,穿得梃时髦,头发很亮,还戴着一枚金戒指。他怀里抱得是一只土黄色的小狗,皮肤光溜溜的没有毛,像是刚生下来不久,眼睛还没有睁开。
我试採地说,这小狗课挺好玩的。
好个屁。男青年生气地骂着粗话,一条小破土狗,把皮用胶水粘了,当沙皮狗蒙我,骗了我五百块。说着,他用—只丰把小黄狗抓起来。他抓的太狠,小黄狗“吱吱”地叫,声音不像是狗,倒像是耗子。
男青年似乎把汽撒在小狗身上。使劲儿敲了一下狗脑袋,又看着自己的手指说:”瞧,这毛也是用颜色染的,把黄毛染成了棕色。"我问:你这小狗是哪儿买的?
男青年随手往前一指:就在前面。
是不是一个小院里?有—面墙是破的,门前还放着一个破金鱼缸。""没错,你去过那儿。”
"啊,我是看见那院子里有许多小狗,我也正想去那儿呢。
'你也去买狗?”男青年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我,你可别上当,那儿的人是骗子。
不等我再问,他主动讲起自己昨天受骗的经过。
昨天下午,我路过这儿,一个和你差不多高的小孩儿,抱着一只小京巴,追着我问买不买狗。
我说:"不要京巴,这狗太一般了。”
小孩儿说:有沙皮狗,你要吗?"沙皮可是名犬,我早就想买一条了。可是太贵至少要三千元,好的甚至上万。
我问:“是纯种的吗?”
小孩儿诅咒发誓:“绝对純种"多少钱?”
"六百元。”
我想六百元一条可够值的,就跟着他去了,就是你说的那个院子。小男孩儿把我带进了院子,叫我等着,他进到屋里,过了一会儿,小心地提着一个铁笼子出来了。我一看,铁笼手里果然有一条小沙皮狗,嘿,脸颊和脖子皱皱巴巴。毛色水亮光滑,真漂亮。我一看就决定把它买下来。不过我又往下压了压价,想压成三百元。没想到那小孩儿特油,一看出我有要买的意思,说什么也不肯降价,好说歹说,最后说成五百元。
我问:"昨天卖你狗的男孩儿长得什么样?”
“穿黑背心、大肥腿裤子,染的黄头发。"是乔亚文!这样说来,我昨天晚上看见的确实是乔亚文,我看到的一切不是梦,全是真的。
男青年坯在骂:“我上当了!狗笼子白送给我,我还以为赚了。回家一问朋友才明自。怕我把狗老抱在怀里会露馅。狗皮的皱纹是用胶水粘的,一用水洗全没了,还掉色,那小子真坏!
绕过了几个破院子,看见残墙相夹的小着胡同。胡同尽头的门口有一个破鱼缸,破旧的木门虚掩着。
男青年敲了两下门,没人应。他推门走了进去。
我的心扑扑地跳着,'心想,我会见到另—个乔亚文吗?
我走进小院一看,房前那些铁笼子全不见了,屋里却传出了小狗的叫声。
门开一个瘦高而驼背的人从里面出来,是姓康的瘦男人。他看着男青年手里提着的小黄狗,咧了咧嘴,皱着眉头问:干什么?
男青年说:你这狗是假的,说是沙皮狗,其实是用胶水粘的。
瘦男入翻着眼珠问:"是从我这儿买的吗?”
"就是这儿,我花了五百元。”
等等,等等。瘦男人不慌不忙地打断男青年的话,眯缝着眼睛说,从我这儿?我怎么没看见过你啊?
就是从你这儿,一个黄头发男孩儿卖给我的:"黄头发男孩儿?瘦男人故意装傻,你走错门了吧,我这儿根本没有什么男孩儿,没错,就是这个院子。男青年使劲儿向四周看。
‘对不起,谁卖给你的,找谁要去。”瘦男人冷冷地说。
“他没准儿就在屋子里呢。”男青年说着就要往屋子里闯。
我以为瘦男人一鸾会桉住他。但没有,瘦男人反倒把手一摊,把路让开:"请便!”
屋子里光线很暗,乱槽糟的。靠一边墙摆着许多铁笼子,里面全是小狗。
没有,两间房都看了,连个乔亚文的影子也没有。
我迷惑起来:我昨天看见乔亚文在这院子里和瘦男人说话还叫他康叔。
难道乔亚文只在夜里出现,一到白天就消失了?
男青年嘴里嘟嘟囔囔往外走:我昨天可跟着那孩子进的这脘子,“您上当了。"瘦男人笑眯眯地说,不定是哪儿的坏孩子蒙您呢!我这儿也卖狗,货真价实不挑一只?
我们出了院子,往小巷外面走,瘦男人站在门口望着我们。
我听见一声尖利的口哨,是瘦男人吹的。
我向巷子口瞥了一眼,两个人正往巷子里走,走在前面的是个戴帽子的男孩儿,是乔亚文,怀里抱着一只小狗,旁边跟着一个年轻女人。
乔亚文站住了,惊愕地扬起眉毛,向小巷里看着,他看见了男青年。
男青年也看见了他:“是你?给我站住!”说着,转过身来,把小黄狗往我怀里一塞,“帮我拿着。”
他向着乔亚文冲去。
乔亚文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抱着怀里的小狗掉转身就跑。
等我抱着小黄狗跑到巷口,已不见了他俩的踪彩。
那个年轻女人对我嘟嘟嚷嚷:"怎么回事?说好了带我去看小狗,怎么自己跑了呢?”
这时废墟里的早市忽然散了,原来工商局来查抄了。卖菜的小吸们纪鸟兽四散,丢下来不及带走的许多菜,一些买菜的老大妈们,抢着往自己的菜篮子里装。
—个检菜的大妈好心地对我说:。傻站着干吗?她用嘴巴努了一下我怀里的小狗。
我才想起这是没有牌照的狗,别让工商局的人把我当成卖狗的。我也跟在小贩后面,拔腿就跑。跑出了一身许,手黏黏的沾了许多棕色,是小狗身上的颜色。
我想找个地方洗洗手,旁边有一排刚搭了—半的木板房子,一块写着“拆迁办公室"的牌子房子里没有人,到处堆着木料,没有水管子。我正要离开,怀里的小狗叫了起来,接着一堆木板后面,也传出了小狗的叫声。
循着狗叫声过去,在木板后面我看见了乔亚文。
他已经摘掉了帽子,正坐在地上喘息,黄色的长头发没有了,被剪得长一块短一块,像个瘌痢头,这是昨晚张雪的杰作。
乔亚文满脸惊恐地回过头来,看见我,他松口气:"是你啊,吓死我啦。”
我说:"我从今天早上就在找你。“乔亚文却急急忙忙地说:"找我干什么?反正我也不上学了。”接着又惊慌地歪着脖子看着外面,"快,你快替我看看,追我的人走了没有?”
我说:“是那个买假沙皮狗的人吗?”
乔亚文很吃惊:"你怎么知道?“他突然看见了我怀里的小黄狗,警惕地问,这狗怎么到你这儿了?快把它们分开,母狗和母狗在一起要打架。"我忙着把两只狗分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两只小狗咬在了一起,像两个弹跳的球一样,互相冲着,叫着。
快捂住,快捂住!别让它们叫!乔亚文慌忙去捂小黑狗的嘴。
他突然呻吟一声,骂道:啊呀,咬着我啦。"他的手指流出血来。
"咚咚咚阵脚步声,男青年汗津津的脸从旁边露了出来:“原来你躲在这儿。”他向着尹亚文扑过来。
乔亚文忙躲在我的身后。
我对男青年说:“什么事都好商量,有我在,他跑不了,男青年盯着我;这可是你说的,你认识他?
我说:“当然认识,我们是同学,”对,有什么事你先找他,我的手被狗咬了,要得狂犬病,乔亚文说着,突然蹿起来,转身就跑。
男青年一把没抓住,被小黄狗绊了个跟头,这一跤摔得很重,他坐在地上哎哟了半天。
我扶他起来,他一把拉住我说:可是你说的,你替他负责,我发现自巳刚才说了蠢话,其实我对这事根本没法负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自己还糊里糊餘昵。于是我告诉他说:我也不知道这个乔亚文是不是真的是我的同学。
男青年瞪起了眼睛:咦?刚才你还说是同学,怎么现在又变了?
我说,没有变,不过我不敢断定,这个人是真是假。
越讲越糊涂,我索性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讲起,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全讲了。
我问他::"这回你明白了吧?”
男青年瞪我一眼:我明白个屁!
我说:不信,你跟着我到学校去看看,看那有没有另一个乔亚文?”
他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我:你们俩都把我当成傻子啊?那个用假沙皮狗骗我,你又用什么假男孩儿来蒙我,什么有两个?都把我当成傻子啦,呸,谁跟你去学校看啊?"他当胸打了我一拳,“算我倒霉,权当用五百元买了两只傻狗。"他一手抓起一只小狗,痛得小狗直叫。

十九、他有点儿神经病

我匆匆赶到学校,正好赶上第一节课下课。大家都在操场上玩。
我跑进教室,乔亚文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他的头发非常整齐,是平整的寸头,不是被剪得乱七八糟的黄头发。
他的农服也整齐,是规规矩矩的校服。
"你怎么没来上课?乔亚文问。
”你先别管了,让我看看你的手。”
“这是我替你抄的笔记。"乔亚文把笔记本递过来。
我把笔记本推到一边,拉过他的手,他的两只手都好好的,一点儿也没有被狗咬过的痕迹。
怎么啦?乔亚文奇怪地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
中牛一放学,我拉着乔亚文就走,嘴里说着: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们匆匆地往拆迁房屋的那片地方走去。
不知道那个黄头发的乔亚文还在不在?要是还在,这两个碰在一起会怎样7我心里已经毫不怀疑,有两个乔亚文,只是不清楚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我们穿过那些墙残壁,看到了姓康的狗贩子住的小院。院子前面有许多人,还有几辆车是推土机和汽车,一阵叫叫嚷嚷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近了,才发现房顶上有人,是那个姓康的瘦男人。只穿着一只鞋子,敞胸露怀,头发蓬乱,坐在屋顶上乱骂:"我今天就不下去,你们再逼我,我就死在这儿!”他手里拿着一块砖头,对着自己的脑袋威吓地说,你们谁敢上来,我就用这块板砖拍自己的脑袋!
我靠近院子,在门口附近却被一条塑胶带子拦住了。带子另一边,许多人正在进进出出搬东西,把搬出来的箱子柜子放在搬家公司的卡车上,那些装小狗的铁笼子被装到了另一辆小车上。
听旁边的老大爷说,法院早就贴出了告示,限令瘦男人在15日以前搬家,新房子早给了,今天都25日了,瘦男人还赖在这里不走,所以今天法院派人实行強制搬迕。
"现在不像过去了,依法治国,还想像过去似的,当滚刀肉,不行喽。老大爷解气地说。
我问他:"有没有看见—个头发乱七八糟的男孩儿和那个瘦男人在一起?
”谁的孩子和他在一起都得学坏,整个一个教唆犯。”老大爷答非所问。
只好自己找了,可院里院外都看不见黄头发乔亚文的影子。
"你找什么呢?”我旁边的乔亚文问。
随便看着,走吧,我含糊地说,心想:在找和你一模一样的人,怎么能和你说呢?
我和乔亚文往外走。
你又来了?"有人不客气地拍我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早上那个买假沙皮狗的男青年。他本来是和我说话,可一看见我旁边的乔亚文,顿时张大了嘴:咦?你是…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儿了?不可能!”
我忙问_:怎么回事?变成什么了?
男青年说:昨天卖我假沙皮狗的那家伙,刚才见了我就跑,追了半天没追上,怎么和他会……不对,一定是我认错了。"男青年连连摇头。
我笑着说:“你肯定是认错了,那个是黄头发,而且剪得乱七八糟。
"走!”趁着男青年还没缓过劲儿来,我拉起乔亚文就走。
怎么回事?那男青年说我什么,乔亚文不安地追问。
什么也没说,他有点儿神经病。我遮掩地说。
二十、豆奶事件现在我毫不犹豫地下了结论:确实有两个乔亚文!
其实我早就应该感觉到,半个多月前的夜晚,在街心公园打了我、这次又在狗贩子家里看见的是一个乔亚文FF1B平时和我一起上学、一起做作业、一起睡觉的是另—个乔亚。文。
两个乔亚文,一个好,一个坏,可到底哪一个是真的呢?
从理智上分析,那个坏的乔亚文更应该是真的,这和他以前的表现是一致的。
而好的乔亚文,似乎太好,一口吃不成胖子,原来的乔亚文不可能变得这么快,而且他身上又有很多奇怪的东西,和医院里的神秘女孩儿有联系。
从感情上,我真愿意那个好的乔亚文是真的。这不光是关系到学校准备树我为帮助同学进步的典型,而且关系到我们班。耿老师说过:一颗老鼠屎会搅坏一锅汤。先前那个坏乔亚文就是我们班这锅汤的“老鼠屎”。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秘密揭露出来。
生的“豆奶”事件,更使我下不了这个决心。
我们学校每天两节课以后都有一次集体加餐。这是上级的要求,经过医学专家调查研究,上午四节课,学习时间过长,供给大脑的氨基酸不够,中间需要补充一次营养。
我们学校先是给大家供应小点心和牛奶,由附近的一家食品厂供应。老师和同学都觉得,小点心做得不错,可这学期,改成了喝豆奶。
据说是区里规定的,既然大家都穿一样的校服,当然也应该喝一样的豆奶,于是我们把小点心和牛奶变成豆奶。
开始豆奶供应得不错,装在精致的塑料袋子里,每个袋子还带一个小吸管。但这学期变了,变成了用大桶装送,一年级一大桶,我们每人用自带的缸子盛着喝。
对于这种做法的解释是,过去喝豆奶,大家老把空袋子乱扔,影响环境卫生。自己用缸子喝,自家的缸子肯定不会扔的,这样环境卫生的问题就解决了。
可我们同学在下面听见办公室里的老师们议论:豆奶公司的老板和区教育局管后勤的科长是亲戚关系,好像老板是科长的小舅子。
小舅子是什么,大家也弄不清楚,反正全区小学的加餐全由这个老板供应豆奶,而且用大桶装,不用包装袋可以省下不少钱。
下了第二节课,趁着大家去做操的工夫,耿老师让我、乔亚文和另外两个男生去抬豆奶。
装豆奶的不锈钢桶很重,有百多斤,需要四个男生一起抬。
我和乔亚文抬前边,另外两个男生抬后面。刚进了楼门,拐上楼梯,上到半截拐弯儿处,乔亚文停住不走了。
我问:“怎么啦?”
“不行,我得上厕所。”乔亚文皱着眉头。
“懒驴上磨屎尿多,快去。”耿老师催促他。
我很奇怪:他居然上厕所了?
你们一定会问:“上厕所有什么新鲜?谁不会上啊?”
乔亚文就不上,这也是他奇怪的地方。平时在他们家、在学校,我从来没见他上过厕所。我问过他,他说晚上洗澡前,大小便就一块儿全解决了。
现在抬着桶没走几步,他偏偏要去厕所,把大桶放到楼道最黑的地方,这儿根本没窗户,刚从亮处进来,眼睛看什么都花花的,我猜测有事情要发生。
我说:“你们等着,我去看看他。“王楠说:”上厕所有什么可着的呀?”
“你们俩都去厕所,再抬豆奶,别把豆奶熏臭了。"李端也开玩笑。
王楠突然“咦”了一声:“这桶里面的豆奶好像沸腾了?”我们屏住气听,果然从桶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李端说:“不像是沸腾的声音,像是青蛙叫。”
笑话!盛豆奶的桶里怎么会有青蛙?
我蹲下身来,把耳朵贴在桶边上听,立刻烫得又缩了回来。
我说:“桶里的豆奶烫着呢,不可能有青蛙,可能是沸腾的声音。”我的话还没说完,桶里面发出了“呱呱"的声音,绝对是青蛙叫。
我们大家都怔住了。
我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打开桶盖。
我们看见了—幅十分奇怪的情景:桶里的豆奶一圈一圈地旋转着,由慢而快,形成了一个漩涡,慢慢地塌了下去。
李端琛出头去,正要向里望,豆奶漩涡突然鼓了起来,吓得他赶快抬起了脑袋。
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看见豆奶漩涡慢慢升起,高出桶边半尺,漩涡突然变成了一只手的形状——一只豆奶的手——无声无息地向我们抓了两下,又慢慢地落了下去。
“啊!桶里还有头发!”王楠指着桶吃惊地叫。
楼道拐角处的光线很暗,可我还是看到了,桶里的豆奶在旋转,浮出一小撮黑色的头发。不光是头发,还有脸,一张模糊的、暗绿色的脸。
“好像有张脸。"我忍不住说。
“我也看见了,是好像有。”李端疑疑惑惑地说。
我们只能说是好像,这儿的光线暗,看不清楚。过了一会儿再仔细看,绿脸和头发又没有了,豆奶漩涡也没有了。
耿老师上楼来了,皱着眉头问:“怎么把桶放在这儿?一会儿大家做完操,这还不挤成一团儿?”我说:“乔亚文上厕所了,我们等他。”
“我帮你们抬上去。”耿老师过来搭住桶边。
“呱!”一声清脆的青蛙叫。
“怎么有青蛙的声音?”耿老师也发现了。
“是奶桶里发出来的。”王楠说。
“桶里好像还有头发。”李端补充。
我没敢说,还看见一张怪脸,因为谁也没看清楚,说不定又是幻觉。再说耿老师肯定不会相信。
果然,我估计得不错。耿老师讽刺地说:"有头发还有大活人吧?”
他的手离开了桶边,自言自语地说:"不要自己不小心,把青蛙掉进桶里,又编什么瞎话?”
他怀疑是我们中的一个口袋里藏有小青蛙,抬桶时,青蛙掉了进去。
我们三个都向耿老师发誓:身上绝对没带青蛙。
下了操的学生们进楼了,耿老师忙同我们一起把豆奶的桶抬上二楼,抬进了老师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耿老师和其他几个老师用从食堂借来的大漏勺从豆奶桶里往上捞东西。
捞了半天,没有捞出青蛙,却捞出了一只特小的透明翅膀,据生物老师观察,有三分之二可能是死苍蝇的翅膀。
“大惊小怪,虚惊一场。”耿老师自言自语,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说别人。
多数同学都没喝豆奶,不光是怀疑有死苍蝇,有人看见学生会主席帮助老师用漏勺从桶里捞东西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也有几个学生觉得,不喝太亏了,一袋豆奶七角钱呢,拿着缸子去领。
发豆奶的老师这回特大方,—人满满一大缸子。
结果这些同学喝下去不久,肚子就开始痛得厉害。
学校马上把他们送到医院,据说是食物中毒。
当然,不是因为豆奶里有苍蝇翅膀才中毒的,而是这些豆奶本身就大有问题。豆奶公司的老板偷工减料,卫生条件根本不合格,这次是大爆发,豆奶里的大肠杆菌严重超标。凡是喝了豆奶的上吐下泻,全区被送往医院的学生就有五百多人。
这次食物中毒事件惊动了社会,豆奶公司的老板被抓起来了,区教育局后勤处的那个科长被撤了职。
我们学校这次也出了风头,你想想,别的学校那么多学生中毒,我们学校就几个贪便宜的喝了,其余的全没事。
区里让我们学校介绍如何抵制不合格豆奶的经验。
我们校长当然不会去谈豆奶桶里有头发和怪脸的事情,他倒是比较谦虚地表示:在学生的卫生保健方面,我们虽然取得了一些成绩,还很不够,还要再接再厉。
只有我心里明白,我们没喝那些有毒的豆奶,恐怕和乔亚文有关系。
乔亚文说是去上厕所,可是—去就没有回来。一直到老师们在办公室里用大漏勺捞东西,乔亚文还是没有露面。
我到楼里的每个厕所去找,我们教学楼是五层,每层都有两个厕所。我去男厕所找,这样爬上爬下,也累得气喘吁吁。
我准备下楼,经过三楼堆放清洁工具的小贮藏室,闻到了一股豆奶味。
我推开门进去,看见了乔亚文。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隐隐约约看见乔亚文靠墙边站着,浑身湿淋淋的,头发向下滴着水。
“你怎么啦?”我吃惊地问。
“我出了大丑啦。”乔亚文低声笑着,“刚才上厕所,跑得太急了,没站稳脚,一下子滑进小便池里,浑身都湿了。”“是吗?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我随声附和。
鬼才相信他的话呢,他满身都是豆奶味,仔细看,从头发上滴下来的是浅白色的液体。
尿能是这种颜色吗?

二十—、你不明白

我没上课,陪着乔亚文悄悄溜出了教学楼,送他回家。像他这样浑身湿淋淋的,又散发着浓烈的豆奶味,谁见了都会怀疑的。
乔亚文不走大路,专走僻静的小胡同。他也不走太阳底下,说是太阳一晒,头就晕得厉害。其实他衣服这样湿,倒真应该多晒晒太阳。
—进家门,看见一个男人坐在桌边,乔亚文惊喜地叫:“爸,你回来了。”他眼睛里流露出的激动是显而易见的,甚至眼眶里还有泪花。
乔亚文的爸爸一直在广州,常年在外,我也是第一次看见。
父子俩亲热地拥抱。
“你怎么啦?身上这么湿,还有一股子香喷喷的奶味?”乔亚文爸爸问。
我抢着替他说:“学校的豆奶桶洒了,淋了他一身。”
乔亚文感激地向我—笑。
乔亚文爸爸问我:"你就是贾全吧?我听亚文妈妈电话里讲了,你对他帮助太大了,把亚文从小流氓的边缘上拉回来,应该好好感谢你。”
我说:"主要是靠他自己,您快给他换衣服吧,我还得赶快回学校去上课。”
下午放学,耿老师叫我去办公室。
我看见乔亚文和他爸爸也在,办公桌上摆着许多礼品,有外国牌子的葡萄酒和领带什么的,这一定是送给耿老师的,可耿老师不见得要,上次李端的父亲送外国名酒就被老师拒绝了。
耿老师对我说:“贾全,乔亚文爸爸表扬你呢,说你做得不错,对乔亚文帮助很大。这几天,你可以回自己家睡,放你几天假,乔亚文跟他爸爸睡,父子俩那么长时间没见面了,也应该多聊聊。”连着一个星期,乔亚文一直和他爸爸住在一起,我想这回他大概要露馅了吧。
有谁能比父母更了解孩子呢?何况这个乔亚文身上有那么多怪异的地方,难道乔亚文的爸爸就—点儿看不出来?
乔亚文每天上学,表现得很正常。
我问他:“你爸爸怎么样?"“挺好的呀!”
“夜里睡觉时聊什么呀?”
“什么都聊,聊小时候的事情,回想起来真有意思。”乔亚文脸上现出很神往的表情。
我问他:“那你这几天夜里都不出去?”
“啊,不出去。我爸爸在,我怎么能出去?”他脸上突然显出了不安的神情,自言自语地说,"没关系吧?
我爸爸过几天就回广州了,晚去几天没什么问题吧?”
下午放学,我没有和乔亚文一起走,我撒谎说,要去商场买电池。
我想去看看张雪。
乔亚文自言自语:“晚去几天没关系吧?”似乎对张雪有某种担心。
乔亚文很神秘。
女孩张雪也很神秘。
他们又保持着那么密切的联系。
也许从张雪身上可以探出一些新的线索。
我去了医院后面的研究所,上了二楼。
张雪住的那间屋子蒙着窗帘,门锁着。
我敲了一会儿门,没人答应,我扒在门上,从窗帘的缝隙向里张望,里面光线很暗。模模糊糊看见床上蒙着白布单,柜子上的仪器也蒙着白布单,旁边的氧气瓶不见了。
我听见开门的声音,隔壁的房间探出一张戴口罩的脸来:“你找谁啊?”
我忙离开窗子说:“找一个叫张雪的女孩儿。”
“你是她什么人?”她摘下口罩。我认出她来了,就是照顾张雪的女护士。
“我是她同学,来看过她。”
“是你啊。”女护士也认出我来了,她摇摇头说,“她不在这儿了,你走吧。”
"她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挪到前面医院的抢救病房了。”
“怎么?进行抢救了?”
女护士叹口气说:“抢救也是走形式,按照她的情况,一个月前就已经脑死亡了,脑死亡就等于宣判死亡,可一直还有心跳,现在心跳也几乎停止了,奇怪的是偶尔还跳一阵,所以没往太平间送,估计也就这一两天……”我心情沉重地离开了医院。
第二天,上早自习前,我在教室门口等着,乔亚文来了,我把他叫到—边。
乔亚文说:“我刚送爸爸去机场,他回广州了,今天你可以去我们家了。”我说:“我有件一事情要告诉你。”我把昨天去医院看张雪的情况和他讲了。
I他似乎惊呆了,脸色显得很悲哀,冷冷地站着,半天没有说话。
我安慰他说:“那里的护士说了,张雪早就属于脑死亡了,说不定你接触的是她的鬼魂呢。现在用不着去了,不是更好吗?省得你身上老发生各种各样的怪事。”我说的是心里话。那个张雪虽然很漂亮、很可爱,但毕竟也太怪了,而且很可能实际上已经死了,我们过去只是在和她的鬼魂打交道,想起来毕竟有点儿让人毛骨悚然。
“你不明白,你现还不明白。”乔亚文眼睛望着空中,好像看着什么东西,他的眼里竟然涌出了泪水。
"你不明白。”他伤心地望着我。
“你是舍不得张雪死吗?”我小声问着,看来他对这女孩儿还真的有了感情。
"不,她不会死,好人平安,我想她不会死的。你放心,你可以相信我这话,差不多了。”乔亚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
他说的“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乔亚文好像受了刺激。从下午放学到吃饭前,他已经看了四个小时的书。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又接着看,—直熬到夜里两点。我算了算,他已经连续看了八个小时的书。
夜里两点,我从床上醒来,他手里还拿着书本。
我以为,他该出去找张雪了。他复习了那么多功课,可能是为了给张雪把这几天落下的课补上。
乔亚文还坐在桌边不动。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提醒他:“都两点了,你不出去?"“时间急迫,我得抓紧时间学习。”
“你忘记看张雪了。"“不去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心里—惊: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这样说呢?
我不安地问他:“你说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
“啊,我那么说了吗?”他仿佛从梦中醒来,笑着向我解释,“我的意思是说,时间太宝贵了。”
昏黄的灯光映着他的脸,乔亚文显得心事重重,脸色异常苍白,像一张白纸。
“你也别那么玩命地看书,反正时间有的是。"我从他手中抢过书来。
“对,你说得对。”他无奈地关了灯,躺下来。
可我迷迷瞪瞪醒来时,发现灯又亮了,乔亚文又在看书。
“我看的不是课本,是小说,从你书包里翻出来的。”他好像是怕我责怪他,把一本金庸的《笑傲江湖》在我眼前一晃。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乔亚文简直是夜以继日地学习和玩。他那么玩命地看书学习自不必说,就是玩起来也很玩命。这一个多月,我却很少见他玩过。
下午下课,出了校门,乔亚文突然对我说:“咱们去游乐场玩玩,我好久没玩了。我爸爸给了我不少钱,我请客。”当然,我很想去游乐场。可是乔亚文昨天一夜没睡,今天又上了一天课。虽然他没有显出什么倦意,可铁打的身体也架不住这么熬啊!
“你一宿没睡觉,行吗?”
“没问题,别忘了,我有特异功能。”乔亚文开玩笑地说。
我们去了游乐场,把几乎所有的器械都玩了一遍。
乔亚文简直是疯狂地玩,好像今天玩完了,他就会死似的。
他担心什么呢?
晚上,我终于明白他这种担心了。
十点钟,乔亚文对我说:“我有些累,今天咱们早些睡觉吧。”我说:“这就对了,你早就应该休息了,哪儿有三天不睡觉还特别精神的?”乔亚文说:“今天我要睡一个好觉。”说着,他拿起床上的毛巾被,弯腰铺在床底下。
我奇怪地问:“你要干什么?"“睡在床底下,可以睡得更踏实些。“乔亚文说,他又向我笑笑,”你能向我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叫醒我吗?“看我露出迟疑的神情,他又补充说,”因为我太累了,很想一觉睡到大天亮。"“好,发生什么事情也不打搅你。”我痛快地答应。
“拉钩。”乔亚文开着玩笑,“还有,你要是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无论看见什么,你都不要叫喊,你能保证吗?"他望着我笑,但笑得很不自然,明显地带着一种担忧。
“我,我可,可以保证。”我结巴着说。
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和乔亚文拉了钩,看见他钻进了床底下,然后把灯关了。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床下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乔亚文好像睡得很香。

二十二、黑糊糊的脚

我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心里暗暗担忧:乔亚文为什么要睡在床底下呢?他担忧什么呢?
难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会不会是张雪?
我突然想到了神秘女孩儿张雪。
张雪已经快死了,或者说已经死了。医院的护士不是说,张雪早已经脑死亡了吗?
脑死亡的她,竟然会出现过我们面前,而且和我们说过话?
这么想着,我突然十分恐惧:乔亚文过去每天夜里出去,是去医院里和张雪碰头,现在他一个星期没去了,张雪会不会到这儿来找他?
太有可能了。
乔亚文是担心张雪今天夜里到这里来找他,才躲藏在床底下的吧?
现在我一个人睡在床上,在这黑漆漆的房间里,屋门会忽悠悠地打开,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脸色雪白雪白,嘴角还挂着殷红的血丝……我再也躺不住了,我的心“扑扑”地跳着,眼前老晃动着张雪的影子。
也许我也应该和乔亚文一样藏到床底下?
我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下了地。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沙沙”的声音,好像门外的楼道里有人在走路,声音轻极了。
我怀疑是自己过于紧张,产生了幻听。我站在屋中央不动,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真的有声音,而且很怪,“沙沙”几乎是隔十秒钟响一下。
这肯定不是乔亚文的妈妈。
乔亚文妈妈会打开走廊的灯,也不会像这样踮着脚尖,隔几秒钟才迈一步。
也许是猫和老鼠什么的,尾巴蹭地也会发出“沙沙”的声音吧,龙其是在这样安静的夜晚。
“沙沙”的响声越来越清晰,是向着我们门边来的。
忽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喘息,我的心一下子紧缩起来——不是猫,是人。
我赶紧弯腰向床下小声叫:“乔亚文,乔亚文。”
没有声音,连一点儿鼾声都没有,他好像睡得熟极了。
我顾不得多想,一头钻进了床底下,和他并排躺在一起。
啊,乔亚文的手怎么这样凉啊,就像死人—样!
我伸手去摸他的鼻孔,竟然一点儿气息都没有。
难道他真的死了?
我—点儿声音也不敢出,因为我听到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响声。
有人在用钥匙开门,开我们屋的门。
一定是张雪,没错。乔亚文能把自己的课本书包带到医院去,就不能把钥匙也交给张雪,门忽然地开了,我看到了一双黑糊糊的脚,停在了门口,难道是张雪吗?
那脚往前迈了一步,接着门又忽悠忽悠地关上了。
得了,彻底被关在里面了,跑也跑不了。
我看了看旁边的乔亚文,他仍然—动不动。
那双脚在房间里轻轻走动着,慢慢靠近了床边,就在我眼前晃动,她该低下头向床下看了吧?那肯定会发现我们。
我该怎么办?
或者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装作根本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还像以前那样和她打招呼。
她没有弯下腰来看我们,而是摸着黑在屋里来回走动,好像对这屋子里的情况很熟悉。她轻轻地走到桌边拉开抽屉,翻着里面的东西,又到墙边拉开了柜子门,在柜子里面摸索。
咦?她在干什么?好像不是在找我们,而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突然醒悟到:也许我猜错了,进到这屋里的人,根本不是张雪,而是小偷吧?
我歪着身子,悄悄地把头向外探出一点儿:屋子里的光线暗极了,原来,窗帘全被那家伙拉上了。可我还是看清楚了,桌子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大书包,—双手正在往里塞东西。
啊,不是张雪,是小偷!
应该抓住他!我使劲儿推推旁边的乔亚文,他动也不动。
我想憋足了劲儿大声叫喊,这样准能把小偷吓个半死,我自己也比较安全。
小偷怎么会想到床底下埋伏着一支奇兵呢?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可是又记起来,乔亚文好像嘱咐过我:看见什么也不要出声,我是和他拉过钩的。
我又—想,别犯傻了,做过什么保证,看见小偷也得管啊。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张嘴,恍惚看见屋里有很微弱的光。
什么东西亮了?
啊,那家伙胆子真大,竟然打开了台灯,虽然他把衣服蒙在台灯上,屋子里还是亮了许多。
这个小偷真怪,他居然伏在台灯下写东西。
我迷惑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只写了几句,便把圆珠笔丢在桌子上,弯腰去拿地上鼓鼓囊囊的书包。
他脸的侧部正好面向我。就在这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乔亚文的脸!
啊,这个乔亚文也来了!
在这房间里我同时看见了两个乔亚文,一个在床下,一个在桌边。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桌边的乔亚文拿起地上的大书包,关了台灯,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
我摸摸身边的乔亚文,脸和手臂都冰凉,鼻孔一点儿呼吸也没有,把脸贴在他的胸部,他的心脏却平稳地跳动着。
难道他也犯了和张雪一样的怪毛病?
我从床底下爬出来,到桌边拧亮了台灯。桌上有张纸条,是刚走的那个乔亚文留下的,歪歪扭扭地写了两句话:妈妈,我在外面很好,就是缺钱花,这次回来拿了一些东西,不要告诉我们老师。
这个乔亚文也出现在家里了。
我想了想,把纸条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快到天亮的时候,躺在床下的乔亚文醒了,他醒的方式很怪,本来静静地躺在床下,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声音,慢慢地有了一点儿呼噜的声音,呼噜的声音越来越响,由远而近,就像火车进站一样。突然呼噜声戛然而止,乔亚文从床下爬出来,伸了个懒腰说:"这一觉睡得好香,你怎么样?”
“还可以。”我含糊地说。
“夜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好像没有。”
“这就好,你知道我夜里睡觉梦见张雪了。她告诉我,她还没死,还来得及被救活。你知道,我的梦一向是很灵的。”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我没言语,心想:“你要知道我夜里看见了什么,你就绝对高兴不起来了。”我有一种预感:事情快要暴露了,他可能在这里待不长了。

二十三、有人冒名顶替

下午放学后,我和乔亚文在房间里看他的集邮册。
他从柜子里拿出—大本集邮册,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邮票。有的邮票还是很值钱的,听说一枚猴票在集邮市场上可卖一千多元钱。
这集邮册是他翻了半天,从柜子底儿翻出来的,真不知道他还有这种爱好。
我注意到,翻柜子时,这个乔亚文居然没有发现柜子里丢了东西。
我在夜里可看见那个乔亚文拿走了满满一书包。
我试探地问:“你看看,柜子里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吧?我没发现少什么东西呀?”他犹犹豫豫地回答。
我心里一沉,他对这个家里的东西并不清楚。
可那集邮册放在柜子底儿,又包了好几层布,他怎么会知道呢?
耿老师来了,面色严峻而焦急,刚进门就喊:“贾全!贾全!”我急忙跑出房间,乔亚文的妈妈也跑出来了。
在楼道里,耿老师皱着眉头问我:“乔亚文呢?"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说:“在房间里呢。"耿老师没有说话,径直往里走,看见了乔亚文坐在桌边复习功课。
耿老师眼睛一亮。他问乔亚文:“你今天都到什么地方去了?”乔亚文说:“哪儿都没去,除了上学就在家里复习功课。”我也说:“今天我一直和他在一起的。”
耿老师松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
乔亚文妈妈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耿老师说:“派出所刚给学校来的电话,几个小流氓拿着一堆东西去旧货市场卖,收旧货的一眼就看出这些东西不是正路来的,崭新的照相机就出卖,准是偷的,就报告了警察。带到派出所一审,那家伙硬说不是偷的,是自己家的,说名字叫乔亚文,说得有鼻子有眼,派出所通知学校去领人。我当时就很奇怪,难道乔亚文又惹事了?他的变好全是装的?幸亏我没有直接去领人,先到你们家来看一看,这下全清楚了,有人冒名顶替。”乔亚文的妈妈听了特生气:"现在的孩子真坏,自己偷东西不说,还会栽赃,让派出所警察好好治治他。”
我没有言语,我的手伸到口袋里,摸着那张纸条。
我看着乔亚文,他的脸煞白煞白的,一点儿血色也没有。
耿老师要走,乔亚文还愣愣地坐在那儿,好像丢了魂儿一样,一句话不说。
乔亚文妈妈责怪他:“你这孩子怎么啦?老师大老远地为你来,走的时候,你怎么连招呼都不打。”耿老师笑着说:“没事,他可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你看贾全不也挺紧张的吗?”我是挺紧张,捏着纸条的手心都分泌汗来。
那个被关在派出所里的孩子是真的乔亚文,那些东西确实是他自己的。这情况只有我能证明,我却没有说。我口袋里的纸条可以为他作证,我也没有拿出来。
那个乔亚文虽然是挺坏的,但也确实是被冤枉了。
我的心情有点儿沉重,因为即使冤枉一个坏人也是很亏心的事情,何况上次李端丢失天王星表的事情,我就冤枉过他。
乔亚文的妈妈去送耿老师下楼了,房间里就剩下我和他。
这个乔亚文还呆呆地对着墙壁发愣,但我判断,他可能是假的。
我之所以没说出去,是因为,他给我的印象太好了,我和他接触以来,他做了那么多好事,让我实在不忍心揭露他。
可再好,他也是冒名顶替。
我有点儿生气地讽刺他:"你还愣着干什么?这回你可以放心了。”
“放心什么?”他扭过脸来惊愕地看着我。
“不会有人再来揭露你了,可我知道你是假的乔亚文!”天啊,气愤之余,我竟然脱口而出,把这要命的话说出来了。
他一定会着急,说不定会马翻脸,轰我出去乔亚文没有急,相反非常镇静。他黑亮的眼睛看着我,平静地说:“你知道了?”
我点点头,奇怪他为什么这样平静。
我拿出口袋里的纸条给他看,把夜里发生的事情全讲出来了。
乔亚文脸色变得煞白,他焦急地说:“刚才耿老师在时,你为什么不讲?你讲了,那个乔亚文就不会受冤,他们就会把他放出来。”我讥讽地说:“他会放出来,可你呢?—下子冒出来两个乔亚文,这怎么解释?”他愣了一下,缄口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叹口气悲哀地说:“其实你讲了也没关系。反正我很快也要走了。"“为什么?”我诧异地问。
“你看不出来吗?这几天我拼命地看书,拼命地玩不就是因为多争取点儿时光吗?”说着,他自言自语,“唉,要走啦,活着真好……”他眼里涌出了两颗亮亮的泪珠。
我的心猛一沉,他怎么说得这样悲观,好像他马上就要……我着急地问:“你要去哪儿?”
“唉,以后你就知道了。”他不愿意多谈,从椅子上站起来,“咱们去派出所。"“去那儿干什么?”
“我去换那个乔亚文。"我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叫他去。
他已经出了房间,听见乔亚文妈妈问:“你去哪儿?”
“我和贾全出去有点事。贾全!”乔亚文叫我。
我连忙答应一声,跟了出去。
我们在街上走,我问他:"你怎么替换他?”
“我会有办法的。”乔亚文神色平静地说。
这个乔亚文确实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说有办法,我一点儿不怀疑。
—想到他将被关在派出所里,而那个很坏的乔亚文将会和我待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别扭,虽然这样倒是合情合理。
我站住了,说:“你听我讲,反正那个乔亚文已经被关在派出所了,再多关几天也没什么。在这里,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吗?不如过几天再去,反正最后把他替换出来就行了呗。”“不,我不能在这里多待,不是因为他。”他面带悲哀,“我必须要走了。”“去哪儿?”
“不能告诉你。”
我忍不住问:"有一个问题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变成乔亚文的样子来代替他呢?他可不好,老师原来叫他‘准流氓’,你看他给你惹了多少麻烦?"“我没有变,这就是我原来的样子啊。”他认真地看着我,"难道这副长相不好吗?”
我哑口无言。
我们往前走着,迎面碰见了耿老师。
我问:“耿老师,您干什么去?”
耿老师说:“我去派出所了。”
我心想:“这下热闹了,耿老师在派出所看见那个和这长相一模一样的乔亚文,一定会吃惊得不得了。”耿老师脸色很平静,甚至带点儿兴奋。
耿老师说:"从你们那儿出来,我还是去派出所了。
我有点儿不放心,怎么那个家伙对乔亚文家的情况那么熟悉,对咱们班的情况也特熟悉?我想见见这个家伙,摸摸他的底儿。没想到—进派出所,就听警察说,那家伙跑啦。这就叫做贼心虚。"我松了一口气:这下好了,我身边的乔亚文用不着再去派出所顶替了,不是我们不找他,是找不到他。
耿老师问:“你们俩去哪儿?”
乔亚文说:“去派出所。”
“去那儿干什么?”
我忙抢着说:“我们本来也想去看看冒名顶替乔亚文的家伙是谁。”耿老师笑了:“好奇是人的天性。”
我拉着乔亚文往回走。
乔亚文说:“我想在外面转转。"“对,这么好的天,应该放松一下子。”耿老师也显得很开通,他平时可不主张我们多玩,他的理论是:学生想玩是本能,你不鼓励,他也会自觉地玩,而学习习惯是靠培养的,就需要老师多强调,来点儿催化剂,这叫相辅相成。
可今天耿老师却鼓励多玩,大概他也觉得乔亚文太用功了。他亲热地拍拍乔亚文的头:“你应该多晒晒太阳,看你脸色多白,头也冰凉冰凉的,血液循环不好。”乔亚文的步伐很快,一边走—边东张西望。
我知道他在找什么,他在找另—个乔亚文。
可在这种地方能找到?真是笑话。
太阳暖暖地照着,小风吹拂着细长的柳枝,街上闲逛的人不少,路旁的体育器械上,―些老人和小孩在锻炼身体。
这儿的人那么多,乔亚文怎么可能来呢?他是刚从派出所里逃出来的,警察还在找他呢!
此刻,那个乔亚文说不定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偷看乐呢!
我不告诉他,找不着更好。
这个乔亚文好像能猜透我的心思,头也不回地—直往前走,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一条偏僻的马路。
这条马路上的汽车很少,路边几乎没什么店铺,是灰色的高墙。
乔亚文走得更快了,已经和我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到了拐弯的路口。
“你走那么快干吗?”我在后面喊着,加快了脚步。
乔亚文回过头来看我,他的表情怪怪的,好像露出一丝微笑。
我听见一个妇女惊慌地叫喊:“小兰,小心车!”
我看见乔亚文的脸色变了,返身向马路中间冲去。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还来不及反应,只听“砰”的一声,—个影子被撞得飞了起来,是乔亚文!
他飞在阳光下的一瞬间,身体仿佛是透明的。
汽车急速刹车的刺耳声响之后,乔亚文从半空中跌落下来,重重地跌在地上。
我冲过去,看见汽车旁边,一个年轻妇女蹲在地上,惊慌失措地抱着一个小孩,马路中间有一个皮球。
很明显,那个小孩儿突然跑到马路中间捡球,汽车来不及刹住,而旁边的乔亚文用身体把小孩儿撞到一边,他自己却被汽车撞倒了。
乔亚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鼻孔流出血来,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救护车来了。
医生和护士把他抬上救护车。
“谁是他的家属?”医生问。
我说:“我是和他一块儿的。”
"快上车!”医生不由分说,把我推上了救护车。
在车上,医生和护士手忙脚乱地给乔亚文安装呼吸器械。
我的脑子木木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谁都没有料到。
乔亚文会不会事先就已经有了预感,他不是老悲伤地说“要走了吗”?
难道就是指的这个?
还有,他的身体在阳光下,怎么是透明的呢?
我们焦急地在抢救室外面等待。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乔亚文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了。
医生的表情怪怪的,乔亚文妈妈表情紧张地看着医生,不敢问。
耿老师低声问:“怎么样?”
“主要内脏器官都好,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大脑的情况还不清楚,好像受了些伤。”“不会成植物人吧?”乔亚文妈妈紧张地问。
“根据目前情况,大概不会,但我不敢保证,还要进一步作详细检查。”乔亚文被推进了单人特护病房。
病房外面的人很多,不光有乔亚文的妈妈、耿老师、被乔亚文从车轮下救出来的小孩儿家长,还有报社、电视台的记者。
乔亚文舍己救人,成了英雄。耿老师也忙起来了,记者忙着向他釆访乔亚文的情况,问他平常怎么教育乔亚文的。
耿老师很谦虚地表示,内因起主要作用,他只不过做了一些人民教师应该做的工作。
因为乔亚文还没过危险期,医院需要家属陪住。
我说:“今天晚上我陪他吧。”
耿老师问:“你行吗?”
我说:“没问题,在他家,我不是一直和他在一块儿吗?“耿老师想了想说:”那也好,我要不是明天正好有四节课,我就陪他了。这样,今天晚上你陪他,明天晚上我负责。"我希望晚上能出现些奇怪的事情。

二十四、我狠狠打了一拳

晚上十点钟,护士查过病房后,就熄灯了,只有走廊里亮着柔和的光。
我在病房里,守在乔亚文的病床旁边,屋里的光线暗暗的。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一直在昏迷中。
但我心里有一种预感:他会在深夜某一时刻醒来的,因为他不是一般的人。
我看看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我已经有些倦意,眼皮涩涩的,老想合眼。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放在我的手上——是乔亚文的手。
他的眼睛睁开了,在黑暗中凝视着我。
"啊,你醒来了。''我激动地说。
乔亚文嘴里发出轻微的嘘声,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俯下身去,把嘴凑到他的脸旁边:“你怎么样?”
“我很好。”
"受的伤重吗?”
“对我来讲,无所谓受不受伤。”黑暗中,他好像轻轻地笑了,但脸上仍带着一种悲哀。
“喂,你去帮我办件事情。”他低声说。
“什么事情?”
“去找—个人。”
我知道他想让我去找谁:“还是那个乔亚文?”
“对,就是他。”
“这么晚了,到哪儿去找?”我不想去。
“我知道他在哪儿。”
“就算找到了他,他也不会跟我来的。我碰见他两次,他都要打我。”我不情愿地说。
“你交给他这个,再跟他说,我就是前些日子每天给他打电话的人,他肯定会来的。”乔亚文张开了手,他的手心当中有一个小东西,发着暗淡的亮绿色。
我从他手心里把东西拿过来。
“他一看到这个东西,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乔亚文用充满渴望的眼光望着我。
我没有说话,把那东西捏在手心里。
“他现在在火车站第二候车室。”乔亚文轻声说。
我握了握他的手:“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推开病房的门,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值班台那里灯很亮。
我假装上厕所,悄悄地拐下了楼,很顺利地溜出了医院。
在医院门口,借着灯光,我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东西看。那是一个绿色的小玉人,好像是古代将军的模样,穿着盔甲。
火车站距离这里不远,只有四五站路,我坐的是末班车,回来恐怕就得靠两条腿了。
下了公共汽车,正赶上一群人出火车站,拥拥挤挤地上了公共汽车。
我进了候车室,发现一些人正从等车的长椅子上起身准备进站。
我一眼就发现了另一个乔亚文,他头发是黄的,剪的样子又怪,很好辨认。再说别人都站起来,拿着东西进站,只有他还懒洋洋地躺在那儿。
我在柱子后面等了一会儿,人们散开后,大厅又变得空荡荡的,我才过去。
大概是觉得一个人躺在长椅上太显眼了,乔亚文也正慢吞吞地从长椅上爬起来。
他看见了我,先是一怔,有些惊慌,使劲儿望我身后。见我旁边再没有别的人,他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又是你,怎么你老跟着我?”他骂了一句脏话。
我说:“不是我老想跟着你,我还不愿意来呢,是有人让我找你。”“谁?是大鼻子耿?”乔亚文对耿老师很不尊敬。
“不是,耿老师根本不知道。”
“那是谁?是派出所警察?”他警惕地问。
我说:“是躺在医院里的一个人。”
“是我妈?”乔亚文满脸惊慌。
刹那间,我真想说,是她妈妈,那样他肯定会跟我走的。
我没有说谎,我说:“不是,是一个男孩子,这个孩子出了车祸,住在医院。”乔亚文松了一口气,满不在乎地说:“他住院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开车!这事总不能再栽赃到我的头上吧?”他转过身往车站外面走。
我忙追上去:“你等等。”
“去去去,滚边去。”他嘴里骂骂咧咧,步子迈得更快了。
我很生气,想转身就走,可我想起了医院里躺着的乔亚文。我答应过他,一定要把他带过去。
我跑上几步,把住他的肩膀。
他肩膀一滑,差点儿摔了个跟头,他竟然回手打了我一拳。
我火了,大声吼:“你站住!”
我的声音挺大,站里值班的铁路警察都转过脸来看这边。
乔亚文慌张地往外跑,我在门外追上了他,为了不让他跑,我抱住了他的腰。
他大概疯了,拼命挣扎,竟然打了我几个嘴巴。我的脸上火辣辣的,好像都被他打肿了,哼,我早就料到他不会老老实实跟我走!那个乔亚文愣说他会去。
铁路乘警也跟了出来,厉声问:“怎么回事?”
乔亚文哼哼唧唧地说:“没,没事,他老拉我。”
我说:“没什么大事,我和他是同班同学。”
警察有些失望,生气地说:“没事就快走,”,又嘟囔了一句,“我还以为是小偷呢。"转身走了。
乔亚文看着我说,“你为什么老死皮赖脸地跟着我?”
我说:“你听我说完,说完了你要再愿意走,就随便走好了。”我又问:“前几天,老有人在夜晚给你打电话吧?”
乔亚文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是这个打电话的人叫我来的。”
“他?绝不可能。”乔亚文吃惊地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怎么不可能,他现在就在医院里,他还叫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我从口袋里掏出小玉人递给他。
他接过小玉人,仔细地看着,脸上现出了十分古怪的表情,拿着小玉人到灯下仔细地看。
突然他像触电似的愣在那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像个傻瓜一样瞧着我,呆呆地问:“给你这东西的人,长的什么样?"“和你一模一样。”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想他一定会被这话吓蒙了。
果然如此,他一句话也没说,乖乖地跟我走了。
已经过十二点钟了,街上没有公共汽车了,我们只好步行。
夜很静,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白天来来往往的汽车这时也很少。
我和他并排走着,—句话不说,真有点儿尴尬,我想找点儿话,可又真没的可说,我总不能提他刚打我嘴巴的事吧?
乔亚文却憋不住了,他显得心事重重,甚至有点惊恐。他说:“我真是被吓昏了,吓蒙了,什么都弄不清了,你知道那个人可能是谁吗?"“是谁?”
“我弟弟乔亚武。”
“啊,你还有个弟弟,是双胞胎吧?”我松了一口气,要是早知道,乔亚文还有个弟弟,我就没必要这么紧张了。
不料乔亚文下面的话却使我大吃了一惊:“他已经死了。”啊!死了?
躺在医院里的乔亚文是死人?
那么长时间我一直和一个死人在—起?
怪不得他身体老是那么凉!他的脸那么惨白!他一直不愿意见太阳!
我感到特别震惊,甚至有点儿恐怖。
“你害怕吗?”乔亚文问我。
“我,不怎么害怕。"我结巴着说。
尽管我对这个乔亚武印象好极了,可一想到他是死人,还是有点儿紧张,至少是不习惯吧。
我想,任何人要是处在我这种地位,都会有点儿紧张吧。
“我不害怕。”乔亚文说,他的眼睛亮亮的,透出一股宁静,这可是我从未看见过的。
"有时候我还想着他呢。”乔亚文又说,眼光甚至有点兴奋。“听人家说,双胞胎两人因为是—块儿生的,彼此会有心灵感应,甚至活一块儿活,死也—块儿死,这后一点显然不正确。”我结巴着问:“他什么时候死的?”
“四年前,出的车祸,我和他闹了别扭,跑出去了,他去找我,没注意旁边过来的汽车。“乔亚文说看,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嘴里喃喃自语,”我记得那是个下雨天,那天,我真不应该出去,不应该出去。"他显得很悲伤。
我忙岔开话题:“你比他早出生多长时间?”
“—分钟,所以我当了哥哥。别看我现在这德行,我小的时候可好着呢,比我弟弟好。我们的名字是爷爷起的,我叫乔亚文,弟弟叫乔亚武。爷爷还特地叫人做了两个小玉人,一个文臣,一个武将。你刚才给我的小玉人,就是我弟弟佩戴的。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像的程度超过别的双胞胎,连父母有时候都区分不开,唉!”乔亚文叹了一口气,认真地望着我说:"你知道吗?
小时候我比他乖。他脑子聪明,但不爱学习。上小学一二年级,我很用功,全是一百分,他的成绩很差。我爸爸老训斥他:你老这么浪费时间,长大你会后悔的。
唉,还没有长大他就死了。“我们两个默不作声地走了一会儿,乔亚文又说:”我逃学到外面流浪,第三天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
其实开始几次我都没有接。我在外面路过公用电话亭,电话亭里面的电话铃就响,开始我还没在意,以为是巧合。后来每次路过,电话铃都响,我就有些好奇。试着去接了电话,没想到,对方马上就说出了我的名字:‘你是乔亚文吧?’j"我小心地问:‘你是谁?’""‘我是你弟弟乔亚武。’""开始我以力是我在外面的哥儿们开玩笑,可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儿,他讲的―些事情,都是小时候只有我和他两人知道。他已经死了,怎么还能来电话呢?吓得我赶快放下了电话。那几天我心神不安,—路过电话亭电话铃就老响。我再也不敢接了,可自从接过那个电话后,我像得了一种怪病,夜晚老梦见—个女孩儿来给我补课,还告诉我,是我弟弟乔亚武叫她来的,弄得我脑子里全被乱七八糟的知识塞满了。“我说:”那不是梦,你知道吗?你在外面流浪这段时间,你弟弟来代替你上课呢,那个女孩儿来给你补课也是你弟弟安排的。""是吗?他现在爱学习了?怎么变得这么懂事了?
难道人一死就变得特别懂事了吗?"乔亚文低声嘟囔。
到医院门口了,我们俩都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谁也不说话。乔亚文似乎变得格外胆怯,他表情严肃,不声不响地跟在我身后。
医院的大门敞开着,值班室的老头打着瞌睡,看也不看我们。
我带着乔亚文悄悄溜进了住院部,整个走廊里空荡荡的,没有—个人影。
我装作没事似的走过护士值班室,护士从窗子里瞥了我一眼,也没有做声。
一切顺利,我向等在一边的乔亚文招招手,他哈着腰,很快地溜过了值班室。
我轻轻地推开了紧靠东边的门:“就是这间,你进去吧。”乔亚文犹豫了一下,走进去。我跟在他后面,把门掩上。
房间里的光线是暗蓝色的。
躺在床上的人慢慢地坐了起来,是乔亚武。
两个人面対面地呆望了半天,最后乔亚文终于走了上去。
弟弟问:“你还好吗?”
哥哥羞愧地说;“还好。”
哥哥问弟弟:“你呢?”
弟弟不说话,流出了眼泪。是啊,他已经死了,还能说好吗?
乔亚文也哭了。
一看哥哥哭了,乔亚武安慰他说:"我很好,你看,我不是在你身边吗?只是,你还不明白,活着真好啊!
你一定要珍惜时光好好活着!"他又说起了这句话,眼睛望着窗外,眼眶里有亮亮的东西。
我想起乔亚武和我也说过这样的话,他说“活着真好”时,也是带着无限留恋无限向往的神情,那悲愤的眼光让人永远忘不了。
乔亚武握住了乔亚文的手:“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那次挨板子的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乔亚文说,“客人买了两大块巧克力,本来是给你一块给我一块。可是你耍滑头,先领了你自己的那份,又冒充我领了另—份,结果你吃了两份,我一份没吃。”乔亚武轻声地笑着说:“爸爸知道了要打我,说吃两份就应该挨两次打。”乔亚文说:“结果不知你怎么又捣了鬼,让爸爸把咱俩弄混了,使我又挨了两次打。”两个说着一齐笑了起来,不知不觉拥抱在—起。
乔亚武又说:“还有—次,我把你的小玉人摔杯了,你特害怕。”乔亚文说:“当时地我以为护身符坏了,自己要死了呢,害怕得要命。结果你把自己的护身符也摔了,说要死一块儿死。”弟弟不做声了。
哥哥说:“现在你不是又回来了吗?”
弟弟说:“我很快就要走了。”
哥哥说:“你留下来我走。”
弟弟说:“不可能,人死了不可能复活,是因为一次偶然事件,我利用了一个女孩儿的身体,又恰恰碰上你出去,我才能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这一段我过得很愉快,永远忘不了。”“其实你还可以这么待下去。"我忍不住插嘴说。
乔亚文也说:“我还可以不回家,把地方让给你。”
“可张雪已经很危险了,我再不离开她就不行了,那个昏迷的女孩儿不能耽误太长时间。”乔亚武脸色苍白。
乔亚文还想说什么,乔亚武却向他摆摆手:“你先到旁边等一会儿,我和贾全讲几句话。”乔亚文不安地躲到了一边。
乔亚武附着我的耳朵说了几句话,我几次揺头表示不同意。
“我求你了,这是最后一次请求,没有时间了。”
“哥哥,你过来。”他对乔亚文说。
乔亚文过来了。
兄弟俩拥抱在―起:“哥哥,你要好好活着,过去你挨板子是双份,有我一份,现在活着,也替我活一份,替我们俩一起好好活。”乔亚武的脸正对着我,他带泪的目光里充满了祈求。
我向着乔亚文的后脑勺狠狠打了一拳。
他打过我两次,这回全还给他了。
当然,这不是我自己愿意打的,是乔亚武让我打的。
我出的拳头很重,乔亚文晕晕乎乎地倒下了。
乔亚武从床上下来,我和他—起把乔亚文抬上床。
不,几乎是我一个人把他抬上去的。
我发现乔亚武好像没有一点儿力气了,他的身体轻轻的,在慢慢地变薄、变得透明。
“快,快带我走。”乔亚武嘴里发出低低的呻吟,身体透明得像一团薄雾。
乳白色的雾气在收拢,收缩成一个乒乓球大的气团落在我的手心上。
它是那么轻,那么透明,那么软。
我用手心捧着,急匆匆地出了门。
你们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是去医院,而且是去太平间。
深更半夜,又是一个人,该是多么害怕。
可我已经顾不得害怕了,说心里话,我也一点儿没有害怕的感觉。
和乔亚武在—起,我怕什么?
乔亚武告诉我:张雪现在正被送往太平间。
他们以为她死了,其实她还有微弱的心跳。
我手中这透明的发光体,就是张雪最后那点儿生命的信息。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那个房间,只觉得满头大汗,那房间又那么寒冷,是很狭长的一个房间。
房间门口,一台手术车上蒙着白布单。
—个穿白大褂的人在房间里边,拉开一个很长的大抽屉。
我哈着腰,气喘吁吁地跑到手术车旁边,掀开了白布单。
我看见一张苍白、美丽的脸庞。
啊,是张雪!
我张开了手掌,发亮的小光团飘到了她脸上,像烛光一样熄灭了。
有脚步声,里屋的人要出来了。
我急忙离开了房间。没走出几步远,我听见房间里一个男人的惊叫,“啊,怎么还能动?还没死就送到这里来了?”好了,我没有来晚。
外面的星光这样柔和,我吸了—大口新鲜空气。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轻微的笑声,绝不是幻听,是真的听见了,没错,是乔亚武的笑声。
我仰起脸来,呆呆地望着,一团轻飘飘的光影,在我头顶上飘着,慢慢地上升,飞散在星空中。

二十五、尾声

生活像一条河一样,平稳地向前流淌。乔亚文又照常上学了,他的学习成绩降了一大截。耿老师并没有批评他,反而讲,有反复是正常的,反复是螺旋式的上升,何况他为了救人,脑袋被汽车撞伤了。
乔亚文的成绩也确实很快赶上来了。大家觉得他变得特别用功,而我想绝对跟他弟弟给人了补课有关,要不然落下那么多功课,怎么会—下子就赶上了?
我后来又去看过张雪,她就在我们附近的一所中学读书。学习特棒,能歌善舞。她对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一点儿没印象,甚至没听说过乔亚文这个名字,更不用说认识我了。
那也好,索性我就装作不认识她。
那块天王星表还在。
对了,我还忘记告诉你们:我真的被树为典型———个“全心全意帮助同学”的典型。区里还让我在大会上介绍经验,因为乔亚文的成绩太突出了:从准流氓到品学兼优,还舍己救人,够典型的吧!
当然,我介绍经验时,一点儿不能提乔亚武的事。
我得假模假样地讲:外因怎么通过内因起作用。
没办法,有时候“贪天下之功为己有”,也是迫不得已的,你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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