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死了

大山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中年汉子，个子不算高，还有点儿黑。老天还给大山配一了张同样不出彩的嘴，俗语说就是：八杆子打不出一句话来，闷葫芦一个。可大山人好，不论是工作同事，还是街坊邻居，都说大山靠谱，没一个说他不好的。然而，大山死了。

大山出生的农村离县里不远，村子不太大，村里的风气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朴实，村民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纯朴。这村子里早年有不少爱打架斗欧的人，这些人里有的仍然活跃在偷盗闹事的第一线，还有一部分却当了官，成了村领导。渐渐地整个村子的画风都变了，离纯朴也越来越远。

大山爹却是难得的老实人，家里背景也清白，虽不大富，也衣食无忧，于是找了一个漂亮媳妇儿，就是大山妈。大山妈年轻时候是有名的村花，刚嫁给大山时，两个人的小日子过得也算美满。可大山妈长的太漂亮了，村里就有人起了心思。本来大山妈是心里只有大山一人的，可架不住村里人总是撺掇，那人又总给大山妈买吃的用的，时间久了，大山妈就动心了。慢慢的村里的风言风语也起来了。大山爹知道后气惨了，抄着镰刀就出去了，把对方狠狠地揍了一顿。可对方本来就是混混，之前能被大山爹打也是因为没有防备。现在被大山爹打了，别管原因是什么，总是丢了面子，于是又带着人去找大山爹报了仇，大山爹的一条腿被打断了，从此跛了。这一切发生后大山妈在村里也待不下去了，收拾收拾就走了。

这一年，大山刚刚三岁。这一年，大山爹残了，妈走了，家也没了。

大山妈走后，大山爹也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没了从前的好脾气，开始酗酒，喝醉之后还会撒酒疯，家底儿没多久也败没了。大山就跟着这样的爹一起生活，邻居看着大山可怜，偶尔给大山送饭，可有时候被大山爹看到了还会被骂，渐渐的送饭的也少了，只是偶尔看见大山的时候给个馒头、饼子什么的。大山在隔壁村还有一个奶奶，奶奶和二叔家一起住，二婶脾气不好，十里八村都是有名的泼辣性子，奶奶年纪又大，大山也没能受到什么照顾。

大山六七岁就开始自己做饭，洗衣服，还要照顾他爹。大山很能干活，却很少说话，性格非常内向。上学之后大山的学习并不好，再加上学校本来离家就不远，同学也都是本地的，大山家的这点儿事就从村里的风言风语传到了学校，后来，大山就退学了。大山家里有地，在农村长大的他对土地也并不陌生，开始默默地种地，打工，日子慢慢地也就好起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山爹也在大山的劝解下慢慢地走出来了，两人开始像正常的父子一样生活。

眼看着大山岁数大了就该成家了，大山爹也着急了，暗恨自己当年不争气，现在害的孩子说不上媳妇。没有姑娘愿意嫁大山，他有残疾的爹，还有跟人跑了的妈，嫁过来不就是吃苦受罪嘛。后来还是邻居婶子给大山介绍了一个女人，比大山还大四岁。这个女人的丈夫在几年前病死了，留下一儿一女。这个女人也是争气的，愣是守了丈夫三年，可孩子终究还小，又要上学，她自己怎么能供出两个孩子，这才想着找一个，只要能对孩子好，她就同意。现实中谁又愿意替别人养儿子呢，她也是不好找的。只是没想到两人见了面，了解了情况之后，还都同意了，两个人就扯了证，也没办婚礼，  女人就带着孩子过来住了。

家里有了女人，大山的家才终于像一个家了。大山对女人很好，对孩子更好。农村女人没有工作，大山打工种地养活她们娘几个，供孩子上学，自己舍不得吃舍不穿也努力给孩子最好的生活。日子还是很苦，可现在有了奔头，大山感觉自己混身是劲儿！女人感动于大山对自己的好，对孩子的好，也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给自己带来的幸福。想到大山的年龄还没有自己的孩子，趁着自己还能生，虽然算是大龄产妇了，也愿意给大山生一个孩子。可把这个想法和大山说了之后，大山却不同意：“现在两个孩子还在上学，正是用钱的时候，以后还得给儿子娶媳妇儿，花钱的日子还远着呢，你现在要孩子也危险，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两个孩子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大山一返平常的沉默寡言，说的女人哑口无言。

后来为了孩子上学，大山一家搬进了县里，两个孩子都在附近的学校上学，一个念初中，一个念高中。大山考取了驾驶证，干起了公交车司机，农忙的时候就请假回家种地，日子只能算是勉强维持，可两个孩子学习都好，自己和媳妇身体也不错，这让大山体会到了平凡的幸福。

大山愈发地珍惜现在的日子，工作上也愈努力认真。开车的活虽然工资不算高，可胜在长期稳定，也不用出大力气，还能守家过日子。大山总是把车收拾的干干净净，对乘客也耐心，大家谈起公交车司机大山来，都是夸赞的，甚至有人每天专门等他的班车坐。

今天大山格外高兴，因为今儿晚上下班就会发工资。公司发工资都是赶在下班的时候，以免开车的时候出现意外。大山心里想着，晚上回去买点儿肉，给两个孩子解解馋，也给媳妇买件儿衣服，媳妇自从跟了自己，也没买过几件新衣服……这时有一对年轻父母领着一个孩子上了车，往钱箱里投了两块钱。因为孩子个头超过一米二就要投币，这个孩子都快赶上他妈高了，个头明显超过一米二了，大山就提醒了一句。没想到才说一句，这年轻女人就炸了，不仅仅不同意给孩子买票，嘴里还不干净，大山本来也不想产生冲突，就解释了两句，没想到问题没解决，还把矛盾激化了，年轻女人用手指着大山骂，年轻男人不劝解不说，竟还撸着袖子要动手。后来有个乘客实在看不过去了，劝说两句，直到那位乘客主动掏了一块钱替孩子买了票，大山也不再开口，这对年轻男女才算消挺。可邻下车，这年轻父母还指着大山的鼻子对他说让他等着。

大山已经开了很久的车，遇到的人是不少的，但像今天这样不讲理而且全家齐上阵的还是第一次，不过事了了大山也没想太多，什么样的人都有，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至于让他等着的年轻男女，大山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一心盼着快点儿下班发资。

可大山没等到下班，只等到了上午的年轻男女，这个时候大山刚拿出饭盒，还没吃，这对年轻男女就找上了。大山也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这个事儿在大山眼里都不算个事儿，现在有空，解释两句就完了，对方再要是不依不铙的，大不了道个歉赔个不是呗。可大山把人性想的太好了，对方都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一刀就捅在了大山的心口。

大山睁着眼睛，嘴里涌出血，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大山心里想的是等他回家吃饭的媳妇儿，还有两个早喊他爸爸的孩子，他还说今儿晚上回去给他们买肉……

家里的媳妇和孩子仍然在等，可是，大山确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