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的自白

渣男的自白

1.

油条这辈子确定的东西不多，但他用生命相信着的信念有如下几点：辛拉面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泡面，他一定会成为DOTA2职业玩家，巴士票上的号码如果加起来是21就是幸运的一天，以及布丁永远不会离开他。

布丁是油条的小女朋友，俩人是在高二的时候好上的。布丁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孩，特别爱笑也特别爱哭，看油条打游戏那运筹帷幄的英姿从此坠入爱河，无法自拔。

油条一开始对布丁倒是没有太多想法，只觉得长得干干净净，性格又好，挺可爱，就在一起了。回想起来，油条都觉得自己太聪明了，在发现自己爱上布丁之前就懂得把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因为布丁实在是个好姑娘，让他无法不爱她，甚至想，这个女孩以后就是他要娶的人了。

为什么说油条坚信布丁不会离开他？因为布丁就是这样好的一个女孩。给他全心全意的爱，全心全意的支持，和全心全意的包容。

布丁是个优秀的女孩，是学校里的学霸，家境也殷实。虽然算不上什么美女，但也有中上之姿了。这么样的好姑娘，偏偏对他崇拜的很，让他的虚荣心得到莫大的满足感。

油条不是无心无情的人，只是个二十岁的少年。他对布丁的一心一意，是珍惜又感动的，也曾对自己发誓这辈子都要对她好，做一个值得她不离不弃的人。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布丁的不离不弃，成了他肆无忌惮的筹码。

2.

布丁离开油条那天，是个大晴天。

那时的俩人22岁，读同一所大学，合租了一件小房间。

那天，油条搭巴士，巴士票上的数字加在一起刚好是21。他觉得特别兴奋，今天一定是个好日子。

上课的时候，朋友果然约了他到晚上去夜店。他欣然答应。

没想到，一向不干涉他的布丁开口了。

“可不可以不去？我不喜欢你去那种地方。”布丁轻声问道。

“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我只是和朋友去喝酒，又不是找别的女孩儿玩，你不喜欢什么呀。”油条有点不耐烦。

“我就是不喜欢啊。”布丁蹙眉。

“你不喜欢我也要去，你别干涉我。”要是答应了却因为女朋友的关系不能去，他该有多掉面子，油条想。

一向温柔的布丁却强硬起来了：“你去，我们就分手。”

油条感觉布丁这个样子面目可憎，觉得自己被威胁了，怒道：“分手就分手！”

摔门而去。

3.

油条没有看到布丁盈盈如水的目光是如何结成冰的。

他只看到灯红酒绿，猪朋狗友，长腿美女。

油条长得俊秀，在酒吧一直以来都很得女孩喜欢。虽然对着布丁嘴硬的不行，其实喝酒玩嗨了，哪里会没有勾肩搭背，调戏亲吻。

他最近郁郁不得志，想当个职业玩家，看上的俱乐部没有一个肯收他，对他抛出橄榄枝的他又看不上。

狠狠地吻着怀里的美女，美女给他倒酒，他一干而尽。美女烟视媚行，身姿凹凸有致，油条想，这才是美女。

酒杯里酒香蛊然，琥珀色液体缓缓流淌。冰块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被埋没在喧哗的狂欢里。

如同他对布丁的怜惜和忠诚。

4.

油条不记得他是怎么回的家。

他是被窗外的阳光晒醒的。

睁开眼一看，房间里充斥的明亮的阳光，空荡荡的，有一种宁静又孤寂的感觉。

窗外还听得见蝉声。

油条头痛欲裂，感觉有些不对劲，但说不出为什么，终于放弃思考，再次倒头就睡。

再醒来，已经是晚上，房里一片黑暗。

油条虽然不至于感觉精神气爽，但头疼也好了许多，这才起身洗漱。

洗好澡出来，开了灯，油条终于知道是什么不对了。

布丁的东西，全没了。

书架子上的书不见了。化妆桌上的瓶瓶罐罐不见了。甚至，床头柜上她的小闹钟，床旁她的拖鞋，都不见了。

布丁不见了。

没了。

5.

布丁没有矫情地留下一封长长的信给油条，一字一句地控诉油条的所有罪行。

他只在手机里发现一封信息：思考良久，觉得我们实在不适合，分手吧。也别当什么朋友，以后见面当陌路人就可以了。

这么轻轻几句话，重重锤进油条的胸口，仿若万斤，那么猝不及防得袭来，让他无法呼吸。

窗外的蝉还在叫呢，他这里却已物是人非。

6.

布丁走的干净又利落，不知道是毫不留恋，还是泥足深陷不得不落荒而逃。

本来温馨得像家一样的小租房，一夜被打回原形，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租房。

油条没有拉下面子去找布丁。既然搬走了，东西都收的干干净净，可见筹谋已久。

筹谋已久，表示心意已决，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挽回的必要。

两个人在一起虽然也有好几年，但同居也不过是最近三四个月的事。分了，也算不上可惜。虽然布丁符合了所有油条对女朋友，甚至妻子，的希冀。

于是，日子依旧不紧不慢地过着。除了胸口空荡荡的感觉，其余一切如常。

7.

既然是同校生，遇见，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可能是双方的故意避开，两人愣是三个月没碰面。

这段时间，油条和队友躲在网吧里厮杀，厮杀厮杀再厮杀。

大比赛就要到了。油条虽然在布丁面前一直信心满满，但他和队友心里都清楚，他们之间默契不足，也缺少一个会策略的队长。

策略这件事，大家都在尽力学习，通过观摩比赛，搜索攻略慢慢摸索。甚至，油条还制定了一系列加强队友个人能力的练习。但默契这东西，只能多打。

多打好。每日每夜地打，吃饭睡觉都在想，应该去这条线那条线，应该先学什么技能再学什么技能，各种combination。满脑子都是游戏里的世界，现实变得遥远又虚无。

他没怎么想念布丁，实在抽不出时间。

这样很好。

8.

比赛那天，天空蓝的像布丁每次挽着的皮包的颜色。空气里的尘，被阳光折射出水晶一般的色彩。

一路过关斩将，一举夺冠的事情没有发生。

他们表现其实真的不错。这个队伍还是有很大的潜力的，但，再大的潜力，现在也只是不错的能力而已。

油条有点绝望。他已经不年轻，再耗两年，他的反应必然会慢下来，职业玩家就真的只是梦了。

我们总说失意的时候特别容易想念那些离开的人，但油条没有。

这个失意的夜晚里，夜黑风高，他只想和队友一起抱着酒瓶痛哭。

9.

直到比赛结束后，情绪平复后，油条才有时间直视现实。

布丁不在了。那个巧笑倩兮，眉眼温柔的女孩不在自己身边了。

他为了职业玩家的梦想激昂又颓废，自律练习又放纵享乐，这一切，他都把她排除在外。他似乎很少听她倾诉，也很少对她倾诉，只是享受着她的好，享受着她的陪伴。

对啊，其实他喜欢她的陪伴。

他记得他在家里打游戏的时候，他喜欢她坐在他身边全神贯注地看着荧幕，喜欢给她解释游戏里的各种东西，喜欢胜利后把她抱在怀里。

他记得她总是忙忙碌碌把小租屋整理的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像个家。他偶尔会在她身边陪她说话，但很少动手帮忙。

布丁走后，他似乎除了不习惯，并没有太多其他情绪。

都说付出越多，越舍不得。难道他竟然从未付出，故而不会不舍？

细思极恐，他竟然从未真的爱她吗。

他果然是个渣男。

10.

好歹是一所学校的，油条紧密的训练又慢下来了，再不遇见就不科学了。

遇见那天，是新学期，下雨了，绵密细腻。

油条冒着雨跑向讲堂，因为他从来不带伞。

讲堂门外一小片挡雨的角落站了好几个人。油条挤了进去，匆匆忙忙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推门而入。

也许是习惯，也许是某些情绪终于苏醒，油条的双眼自动捕捉到前排座位一抹纤细的人影。

一头浓密的黑发，柔和地垂肩。侧脸白皙，五官灵秀。她静静地听着耳机，手里捧着一本书。

是了，布丁一直都喜欢看书。家里有一个角落，是她转本摆放她宝贝书地地方。小木厨刷了红色地漆，还用白色涂上她喜欢各种quote。

现在，那个角落放的是他的脏衣服。

油条看着她的侧颜，似乎觉得兵败的焦虑平缓了下来，又觉得心底有股躁动滚动了起来。

鬼差神使，他坐在她后排，转过头就能看到她白皙的侧脸的座位。

看了两个小时，一节课。

看她抚弄自己的头发，看她纤细的手指拿着笔在纸上涂涂写写，看她认真听课，认真和讲师对话。

她的声音不是和他撒娇的那种声音，有种平稳的自信。

他听到她这样的声音，才终于了解，她心底本来就强大。

因为强大，所以能这么坦然地喜欢他，也因为强大，所以就这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他。

她在他还未面对自己前，就发现了，他是个渣男。

11.

故事却没有结束。

油条其实心底清楚，她走的毫无留恋，剧情就该到此为止。

那么长时间，他也从不曾有任何表示，他早就错过了忏悔的机会。

但下课的时候，他还是追上了布丁的身影，拉住她的手。

他感觉到自己的眼圈红了。

布丁转过头来，看见是他，面露诧异。

人潮在他们二人身边流动。布丁看着被油条抓住的手，眉头一蹙。

但油条抓得很牢。

他又一次想起空空如也的出租房，想起自己心里空荡荡的不习惯。

天似乎又要下雨了，而他不想放手。

12.

场景转移，是校区鲜有人迹的小亭子。

小亭已经破旧，长满藤蔓和青苔。布丁站在亭子中间，面无表情。

但油条看到，她的手在发抖。

他再一次上前握住，说道：“回来吧，你还爱我。”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紧张和喜悦。

油条想，也许布丁走的时候不是毫无留恋，也许是痛彻心扉。

“是的，我还爱你。你就没有想过，到底是要怎么样的伤害，怎么样的灰心，我才会在明明爱你的情况下离开你吗？”

布丁的手抖的更厉害了，但她字字犀利，目光清亮，声音平稳而鄙夷。

对的。她走的痛彻心扉，所以毫无依恋。

而我还在为她爱我这件事窃喜。

“一直以来，我高估了你，也高估了自己。我以为你哪怕不是最好的男人，你起码是忠诚的。我以为你没空陪我，你是真的忙，无可奈何。我以为比起那些享乐，我更值得拥有你的时间和精力。我以为你需要我的支持，我以为你想要我在你身边，哪怕没有陪伴，也至少还有未来。油条，我错估了这段感情里的所有东西，我看清自己的错误，当断则断，我觉得这样很好。”

她看着他，歪着头，明明早已红了鼻子，吐出来的话却一字一句满满的冷漠，满满的疏离。

油条什么也说不出。

他想起布丁离开后，他平平无奇的生活，毫无波澜，仿佛离开的那个人没有一点重量。

心口传来尖锐的痛，他却松了手。

对不起。

13.

油条眼睁睁地看着布丁走了。

那时候正好是黄昏，油条站在亭子里，藤蔓上开出了小白花，而鹅卵石路上，缓缓离开的是一抹纤细的身影，叫布丁。

她的步履缓慢却坚定，不曾回头。但她的肩膀在颤抖，油条知道，她在哭。

油条也知道，是他害她哭的。

分手后那几个月，他从来不曾如此难受过。

哪怕是现在，他愧疚，不舍，也没有什么撕心裂肺的疼痛。

油条知道，回去后，他的生活除了这点牵挂，这点惭愧，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这可能就是一个渣男的自白吧。

毕竟承认自己是渣男，也好像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