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开了

茶花开了

买这株茶花树，应该还是去年初冬时候。那时的天气没有现在的坏，老下着雨；也没有现在的冷，让春天还躲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当时担心它的个头不太大，尽管枝叶间点缀了不少青涩的花骨朵。也不知可能成活，花啥时能开，用怀疑的目光望着卖花人，卖花人信誓旦旦，放心，绝对包活，这花，到年边，肯定会开的！

冲着这样的承诺，便买下了它，好歹不贵。用钵养在家里吧，要经常打理，怕一时疏忽，这茶花树的性命倘若栽在我的手里，也是一种罪过。于是便栽在屋前的花圃里，任由它自生自长。

当然，自生自长并不代表我的不关心。毕竟，茶树是我买的，也是我栽的，便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情愫，瞬间与自己关联起来。似乎它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日常的有意无意中撞见：旁边有谁丢的垃圾，赶紧拾起拿走；土结了，赶紧拿小锄松松；天气久未下雨，赶紧洒水。怠慢不得。总之，这小小的茶花树，很少长时间脱离我的视线，仿佛成精神上的某些寄托了。

我想茶花树很可能也知道我对它的关心是为了什么。我时常地盯着那点缀在枝叶间的花骨朵，想要从那里得到一点喜悦，从而改变日子的黯淡阴冷，可是没有，丝毫没有。

有时忍不住捏捏那些花骨朵，除了感觉到它们比这冬天更硬更冷之外，毫无新意。它们根本不予理睬我，丝毫没有照顾我的情绪。在乡村里进出时，也偶遇别人家的茶花树，根本不顾凌寒，开得花枝招展，心里头羡慕极了。

回来，又急不可待地跑到自家茶花树的身边，看看有没有奇迹发生。结果，依然让人失望。心里有些恨恨地骂自家的不争气，仿佛是自家的孩子不争气似的。

茶花开了

说到孩子，孩子真的回来了。心里头有见面的欢喜，但是脸上没有，嘴上也没有。只是眉头一皱，嘴里淡淡地一句，瞧头发长的！这么大也不注意形象，理发去！

除了头发，眼睛还打量打量，脸色如何，长胖还是长瘦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背后里跟妻商量，在学校里估计也没有学到多少的本事，但是身体可不能垮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放假了，伙食改善些，这年头，有人，不愁没饭吃。只是这商量，不能当孩子面说，儿女情长的，误孩子。

学习方面我没有去问，因为我大抵猜到一些的。不像妻，一方面孩子回来了欢天喜地，一方面又不厌其烦地问，考研考的怎样啦，在学校里还玩游戏啊?然后又是一通今后就业如何如何的艰难等等。苦口婆心。我摇摇头，到屋前转悠转悠去。孩子这样大了，能左右吗。全靠他自己。得自己有意识，危机感意识。你着急，那是干着急。

就像那茶花树那样，那花骨朵明明好好的长在那里，明明知道那里面是花瓣，明明开出来肯定好看一样，这么多明明，但它们就是死活不开，那又能怎样。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又走近茶花树。腊月里生意忙，总是匆匆忙忙的，忽略了茶花树有一阵的时间了。

靠近，依然是那样的青朴的叶。茶花树的生命力强啊。再仔细看。关心的是那花骨朵啊，像恨孩子一样那样恨铁不成钢。现在的条件这样好，想当年的我……有些委屈，但不可言说。瞅瞅花骨朵，咦，有些不同往常了。往常通体一色，可如今，那嘴边，稍稍地裂了一道缝，像镶了淡红的边。敢情是茶花正在蕾内作着顽强地挣扎，很快就要绽开了？

欣喜不已。告诉妻。妻一脸的不屑，那东西，值得像掉了魂一般的？我知道妻不屑的背后，肯定是埋怨我只关心这花，比关心孩子还要紧。其实……哎！不说，不说。

走到楼上，看看孩子。孩子房间的门关着。轻轻推开。顺着门缝看见孩子正在办公桌的电脑前认真地看着什么，又听出似乎是什么讲解之类。孩子回过头来说，爸，是课程视频呢。又憨然一笑，爸，马上就要工作了，就觉得知识不够，有压力……

哦，是课程视频，不是……好，好，我的心头一热，只是说，好好注意身体，坐正了，别老佝着腰，眼睛别离电脑太近，伤眼睛。

儿子又憨憨地一笑，没说什么，但是那眼里装满了对于一个父亲关心的感激。他没有从口里表达出来。一个成年男孩，对于父亲的感激，他是不肯轻易用言语来表达的。这也不是我所希望的，我希望的，是行动的表达。

或许，我刚看到的，这只是孩子点点的行动，或者是初始的行动。但是，这样的念头已植入他的内心，正如那茶花一样，它的内心正在膨胀，在生长，它终究有一天会撑开那重重叠叠的包裹，我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呢。

我轻轻地关上门，轻轻地走开。

孩子整个假期一直很努力，总是在电脑前自学着应用的课程。他有时很自信，有时很激动，但有时也很苦恼，忧心忡忡。

我不由地想到那些茶花。可能，那些茶花也像他那样，正在作着破茧成蝶之前那最后的一搏。它们要开放，要实现自我，正努力汲取自身的精力与营养一般，只为盛开。

而孩子呢，马上踏入社会，在社会中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去放飞青春的梦想，而在这之前，他所有的情绪，都是正常不过的。只有历经苦痛，承受煎熬，才能体验生活的不易，才能认知生命的价值。

茶花的骨朵在渐渐地变松变软了，鲜艳的红呼之欲出。我想着正月里孩子还在身边陪伴一会的时候，可是，孩子要远行了。十四的晚上，十点多了，我在被窝里翻书，他来到我房间，有些肯定的语气说，爸，我明早就到南京参加培训去，在家着急，学知识要紧，马上就要上班了。

哦，那好啊。我故作轻松地说，走好啊，省得你妈累的。明天？明天元宵啊，后天不行么？

真的不行啊，芜湖一个同学都去了。怕没有校内宿舍住。外面，都七八百一个月呢，贵。

望着灯光下的孩子，望着那张英气但还有些稚嫩的脸，我的心，酸了一下。聚散匆匆，可能，明年，上班了，在一起的时间更少……算了吧，孩子终究是要远离身边的，他属于外面的世界，也应该属于外面的世界……

孩子走的那天，我决定送他去车站。经过门前那株茶花树，茶花半开了，露出红扑扑的笑脸。我对孩子说，看，茶花开了，是我栽的呢。

哦，真的吗，真好看！孩子笑着说，爸现在好有情趣啊。

是吗？我笑盈盈望着孩子，望着他那张茶花般灿烂的笑脸，心里默念，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就是我用生命栽的一株茶花树，现在，我正盼望着你的盛开。

茶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