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恩典
客人走光了,老张站在吧台前洗着酒杯。
只听这时候店门口的铃叮当得响了,老张没抬头,擦着杯子。对门口的人说着:“不好意思啊,我们已经打烊了。”
擦完杯子老张抬头看了一眼。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长头发,打扮看着很舒服,长得很俊郎,看起来像搞艺术的。也不是说男人留长头发就是搞艺术的,老张没这种偏见,就是这个年轻人浑身上下的气质,给人感觉不像个有正经工作的。这小伙子自顾拉开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老板,您不忙吧,方便陪我会吗?”
老张定睛观察了下这个年轻人,发现他的眼神很空洞,像那种刚看完鬼片没缓过神来的状态一样。
老张拿出一瓶威士忌倒了两杯,端着走向那个年轻人。“行,我这也没什么事,就陪你聊会。怎么了小伙子,失恋?”
老张拉开年轻人旁边的椅子准备坐下,瞄见这人鞋底有圈血迹。老张心一悬,心想今天这故事是不得不听了。
这年轻人抬头看着老张的眼睛,嘴唇抿得很紧。良久,皱着眉问老张:“能不能给你讲个故事?”
老张抬了抬眉毛“开酒吧的都爱听故事,你说吧。”
两年前,我父母车祸身亡了,没过多久,好了五年的女朋友也跟我分手。突然间,我就觉得特别悲凉,眼前没光了。也不是说绝望,倒不至于想死。就是难受,心脏一直被紧紧捏着一样又挤又疼。
难受能怎么着,我还得生活不是。于是坚持着工作、吃饭,照常生活苟延残喘。
可是说不上来。每天都一样,都跟以前一样。但有些事怎么着也没法跟以前一样了。刷牙、洗脸、走路、睡觉…,很多事隐约有了道黑影似的。
特别容易累,感觉自己不管做什么,都像在演戏。
直到上个月,我碰到一个人。
一个姑娘,她的出现让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两年前那些破事发生之前的状态了。怎么说呢,这个姑娘给我的生活生气儿了。对,就是生气儿,我能时时刻刻感觉自己在活着了。
她有一头,很长的头发,又黑又顺。皮肤白,长得也漂亮。就是她那眼睛,这一个多月我一直在找一个词形容她那双眼睛,但是没找到合适的。
她跟别的女孩不大一样,我感觉她知道很多事,好像很神秘,很高深莫测。嗨,估计人家就是内向吧。
那天我在工作,在台下看见她。哦对,忘了告诉你,我是在酒吧驻唱的。
当时我唱歌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心想着姑娘真好看,于是一下台就找她搭讪要了号码。
没想到第二天她就打电话约我去她家。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们就吃饭,聊天。最后一起看了个电影,然后她靠着我的肩膀,我们俩就那样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铺着个被子。我起身,发现茶几上有几盘菜。不吹不黑,那几盘菜看着跟米其林三星的摆盘一样。旁边有张便签,上面写着“我出门办事,早餐趁热吃,冰箱有水。”
饭我吃了,好吃。
吃完之后我打算回家,刚下楼,我发现我并不想回家。所以我又折回去。可是我忘了我没有她家钥匙,我又不想像个发短信,太没面子了。所以我就坐在她家门口等着。
好久之后她回来了,背着一把吉他,穿着很一条紧身裙,好看得不像话。
她看到我也没露出惊讶的表情,从吉他包的侧兜掏出钥匙递给我暗示我开门。
我打开门接过吉他。吉他盒很轻,轻得奇怪。我跟她进去,好像我们是一对同居了很久的情侣。
我说:“你唱歌给我听吧,我弹琴,你唱歌,或者我们一起合唱。”
她一蹬腿坐在橱柜上,打开手机放着伴奏就开始唱了。
一首歌的时间,她没从橱柜上下来,我也没找地方坐下。她家光线明媚,气味也好闻。
那之后,她没有找我要回钥匙,我没有再回家住。一个月,莫名其妙的,我们俩同居得莫名其妙,做任何事情也都默契得莫名其妙。
那一个月我也没有再去上班。
我不知道这样负不负责,我不知道未来,可是我不在乎了。
人生第一次,这么清楚得感觉到自己在活着。
然后有一天,她跟上次一样早上背着吉他回来,我跟上次一样接过吉他。吉他盒突然好重,重得奇怪。我一个靠这玩意过活的,不可能不知道吉他背起来是什么分量。
她跟我说;“我饿了,你去帮我买点水果吧。”
平时都是叫外卖或者在超市顺便买,她家方圆几公里没什么水果店。
不过我没说什么,我不想打破我们一直以来的默契,我说好,然后我拿着钱包出门了。
一路上我努力不想任何事、尽量不去猜回家之后会怎么样。
一小时后我回到家,看到茶几上摆着几盘冒着热气的菜,还是一样,米其林三星水准,旁边有张便条。可是我暂时不想去看。
我推开门走进卫生间。
那是一个上吊着的女性尸体,脸憋得青黑,五官挤得肿胀,没看错的话应该就是她。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飞快地走去那个吉他那,然后打开吉他包。
里面紧凑地摆了几袋密封着的被肢解了的人体,根据那袋胸膛和袋头猜测,应该是个男性。但是大致拼了拼,吉他包里的还欠好些部位。
我这人有个习惯,喜欢在照片背后写字。她家电视柜上放着两个相框,都是她带着长长的头发的美丽背影的照片,我当初拿起来看的时候也下意识地把照片抽出来看背后了。果然有字。
第一张背后写的是“陈炎泽,我知道我的出现会让你今后可能多很多事情要负责,要处理,不过对不起,我不想放过你。2014年10月27日”
第二张背后写的是“陈炎泽,我想让你后悔。2016年4月22日”
我想吉他盒里的男人,应该就是陈炎泽吧。但是最可笑的是,我连她的名字还不知道。
最后我鼓起勇气去看了那张便条,她留下了一句“给你添麻烦了。”
今天来的路上,其实还路过一家酒吧。有个驻唱在唱一首歌。我还记得歌词
“我对着自己开了一枪,我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然后礼貌地笑着说,对不起,把你弄脏,在补一枪⋯⋯”
因为那个歌手是弹唱,所以当然抱着吉他。我没听几句,就跑出去在路边蹲着吐了出来。
老板,你猜,我这故事是不是编的?
老张背后一凉,看着面前的小伙子,对他说:“如果我说,半个月前有个头发很长的姑娘来我这讲了个故事,故事的男主角就叫陈炎泽,你信么。”
这个年轻人摇了摇头说:“算了,我听不听也没有所谓了。”
老张想告诉年轻人,他知道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不过想了想,还是没告诉他。
老张一饮而尽自己的酒,起身对年轻人说:“失陪,去趟洗手间。”
年轻人点了点头。
等老张再回来,年轻人已经不在了。
年轻人杯中的酒,还剩下些,老张端起来喝完了。
他觉得味道不太对,不过没多想,摆好椅子继续回去洗杯子了。
第二天清晨,这家叫做“来路”的酒吧,再也没有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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