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018年,拉合尔,夏
头顶的吊扇正在呼呼地转动,窗外下着雨,淅淅沥沥。屋外的大风吹拂着这里的一草一物,不远处,传来清真寺里阿訇的唤礼声,肃穆但却让人内心平静。
这是2018年的巴基斯坦拉合尔的夏天,我至去年五月底跨越时间与空间的阻隔,抵达巴基斯坦,到现在,已一年多了。
你问我为什么来这个众人眼中似乎“并不安全”的国家?
且等我煮一壶巴基斯坦人爱喝的自制奶茶,少糖,伴着热气腾腾的奶茶的香气,将这个故事,慢慢说与你听。
(二)19岁,独自远行,一次签名改变的一生
2012年秋,我19岁,第一次一个人,远离家乡,坐上飞往加拿大的飞机,远渡重洋,开始了我的留学时光。那时的我,对家人叛逆、蛮横,不讲道理,身边没什么朋友,身上带着许多戾气。
2013年11月的E市,已是完全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我独自走在学生中心的走廊,看到不远处人群聚集。
几个女学生正在义愤填膺地跟周围的学生宣传大学又要涨国际生学费的问题。我看见她们背后挂着自己画的宣传海报,被什么情绪牵引着,我走上前,拿起马克笔,在那张巨大的签名海报墙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我偶然踏入的这个事件,会对我后来的人生产生多么重大的影响。
13年对于此次涨学费事件的新闻报道截图那天我因此参加了一个国际生会议。但我的英语并不好,在众人的各抒己见及时而争锋相对的讨论中,我也仅仅只是一个沉默的旁听者。而人群中,一个中东人模样的男生,却始终逻辑清晰、出口成章,他似乎并不畏惧众人注视的目光,相反,他那股似乎与生俱来的自信和流利自如的英语表达,让他的身上闪着耀眼的光芒。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老乌。
(三)21岁,巴基斯坦学霸,一切都从阿拉伯名字开始
老乌是巴基斯坦人,他在我们学校公认的“只有学霸才能考得进去的工程系”读计算机工程。他高中便曾得过许多物理和数学竞赛奖,从小自学编程,高中带着团队去到美国NASA参加机器人比赛。入学时更因成绩优异拿过入学奖学金和学期奖学金。当后来他轻描淡写地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总是为他这样的学霸最后却选择来E城的大学而忿忿不平。他说,一个是为学费考虑,一个是因为在E城有认识的朋友好有个照应。
但我却更愿意相信,这也许就是缘分吧。
当时的会议结束后,老乌添加了我们每一个人的脸书账号,以便能够保持联络。虽然那时我每天都会看到老乌发的一些状态,但我从不评论,因为跟他比起来,那时的我真的谈不上什么优秀。我和他应该是永远不会有交集的吧,我想。
然而很多时候,往往并不抱有期望的事情,却会悄然发生。
一天,我的一个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阿拉伯的同学,告诉了我,我的中文名字所对应的阿拉伯字母是什么样的。我看着那弯弯曲曲的阿拉伯字母,觉得挺有意思,便把我的阿拉伯语名字贴在了脸书上。
之后,我收到了老乌对我的评论。
他用英语评论道,“你的阿拉伯语名字拼错了,正确的应该是……”。
他告诉我,他从小便会阿拉伯语,同时,还有其它五六种语言。令我再一次被他的学霸属性所震惊。当知道我来自中国四川后,他兴奋地说,“四川有军事基地吧,跟我们的政府也有许多军事装备上的交易往来,我们巴基斯坦政府购买了许多中国的战斗机,都是产自那里。”
我有些汗颜,回复道,“我其实是想告诉你,我们四川有熊猫。”
我就这样一句一句地和他聊着。他同我讲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东亚国家的历史。从那以后,基本上隔几天我们就会聊上一会儿,渐渐地除了政治也聊些其它话题。慢慢的,这个曾经最熟悉的陌生人在我心里变得生动了起来。
(四)21岁,首次聚会,猝不及防的家庭影院和超辣鸡肉
有一次,我站在零下十多度的户外车站等车,看着前方正在推着积雪把路铲平的工作人员,哆嗦地把手藏在兜内,饥肠辘辘。
因等车等得有些无聊,我掏出手机,发现老乌正在线上。
我发了条信息给他,“what are you up to? 你在干啥呢?”
他说在家,准备做饭。也问我在做什么。
我说我正在外面等车呢,挺冷的。我有些惊讶地回问他,“你还会做饭,做什么呢?”
他当时告诉我,他要做的是巴基斯坦人常吃的一道鸡肉饭。我很好奇,开着玩笑地说,“是么?听你这么说,我也想吃了。”
没想到我的一句玩笑话,他却非常认真地回复了我,“那你来我和我室友住的地方吧,等会有个朋友也要来帮忙,大家一起吃更热闹。”
我看了看时间和他家地址,心想这会儿过去时间应该差不多,内心有些忐忑地回复他道,“好的。”
这还是我跟老乌第一次在不是学校的地方见面。
然而打开老乌宿舍门的一瞬间着实让我有些震惊。
学霸的宿舍不应该都是整整齐齐的吗?然而就算是我之后再怎么吐槽,他也是有能力把我整理好的房间给分分钟弄乱的。还老是美其名曰“乱而有序”。
我跟着他上楼,见到了他的朋友们。巴基斯坦人非常热情好客,他们说我可以先去客厅休息。
因为第一次和老乌在非正式的场合见面,我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也不知道该跟他聊什么,颇有些尴尬。为了化解我们大眼瞪小眼的局面,他索性拿出电脑,问我要不要看电影。
那天我和老乌一起看了第一场电影,虽然是在他那算不上干净整洁的宿舍里。也和他一起吃了第一顿饭,虽然他因为给错了他室友调料包导致最后的鸡肉饭真的是奇辣无比。
不过,那一天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五)21岁,相知相恋,公车上的告白
其实,我跟他之间应该并不存在谁追的谁。因为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逐渐有了默契,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我们喜欢上了对方,也就逐渐知道了对方的喜好,到之后,就算是说玩笑的话也再不觉得尴尬不自然。我们逐渐什么事都会一起分享。
有天我们坐公交车的时候,上来了几个喝醉了的本地人,坐在前面,神神叨叨问他,“hey, dude, do you have girlfriend?(兄弟,你有女朋友吗?)”他很淡定地回复他们,“Yes I do, and she is from China.(我有,她来自中国。)”
他讲的时候,我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心照不宣。
后来的日子里,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去有中东特色的店里吃牛肉汉堡和鸡翅。有时候他会带我去他们工程系的大楼里蹭号称全校最快的wifi,他做他的projects,我则在一旁读无休止的学术论文。还有一次他带我去体育馆的篮球场,手把手地教我一个运动白痴投篮。我也生平第一次投进去了几个三分球。
我想,两个人的感情最美好的状态,就是彼此为着同一个目标努力,且彼此开始真正关心对方的时候。
(六)21岁,离别,两个人VS两个家
我们恋爱了,也自然而然地把我们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双方父母。
我爸妈从一开始知道我们在一起,就常常不止一次地斥责我,觉得我跟老乌的关系仅仅只是“网友”而已。我妈说,“他在巴没法去中国,你在中国也没有机会去巴。你们只能通过视频聊聊天,要不就保持朋友的关系吧,互相鼓励进步挺好的。你怎么就知道他是真心的呢?”
而老乌承受的压力更大,他爸妈知道后立刻安排了让他和他父亲生意伙伴的女儿见面相亲。而且他的家族中也从未有任何一个人和一个异国人结婚。
有一次我听见他手机那头,传来了他母亲的哭泣声,说是家里出问题了,他父亲因为资金方面出现了问题,没办法继续让他在国外读书。他静静地听着,安慰着他的母亲,我坐在他的身旁,脑子里嗡嗡的,一片空白。
他一直和他家人僵持着不愿意回国。甚至在繁忙的学业之外,还一个人在校外打工,就是为了攒着学费转学到同一个城市的另外一所较便宜的大学。
14年7月的时候,他告诉我,他爸爸已经买好了机票,他必须得走了。但他对他的家人说,他可以回去,但唯一条件是,绝对不会和任何,除我以外的人结婚。
在他临走之前,我们一起去了商场,他用他打工的钱给我买了一只戒指,为我戴上。他笑着对我说,“这样我们就算订婚了。”
我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第一次尝到了让人痛苦万分的离别滋味。
我们拥抱着,彼此无言,胜过千言。
(六)22岁,异国,线上版患难见真情
15年的最后一学期,我因连续几天熬夜查资料,写论文,身体出现了不适。在跟他视频的中途,便出现了心慌胸闷、难以呼吸的状况。我的手机摔在了地上,我听见视频那头的他焦急异常,大声呼喊。
那一晚他心急如焚地拨打他认识的所有加拿大朋友的电话,拜托他们一定要照顾我周全,那一晚,我被救护车送到了临近的医院。
后来他母亲告诉我,那晚,他在电话那头哭着,问她的母亲,为什么他没有在那里陪着我。
他说,那一整晚,他一直都在祈祷,直到祷告念到第两千次的时候,我终于在早晨清醒,回复了他的信息。
从他14年7月飞回到巴基斯坦到我毕业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我时常能听到来自身边许多人的评价,“你们俩异国恋真的非常不现实”“你往后的路还长,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听到的99%的意见,都是劝我们还是早点结束,因为“不可能、不现实、以后会有很多冲突。”
彼时面对亲人朋友的一次次反对,我告诉他们,老乌就是对我来讲最好的人。我相信,只要有对彼此坚定不移的信任,即使再远的距离,也绝不会成为分开的理由。
(五)25岁,拉合尔之夏,再相遇就是相守
一切的坚持都是有意义的。
17年5月底在一切签证和工作都部署好后,我终于来到了巴基斯坦。当我推着行李走出机场,看到机场门口那个人群中异常耀眼的他,便再也顾不得旁人的目光,推着行李车奔跑了过去。
他和三年前相比晒得更黑了,好像也长高了一些。再一次走在他的身旁,感触万千,然而止不住的却是微笑。
这被风吹过的巴基斯坦的夏天,承载着我们三年多异地的记忆,也将继续延续着我们接下来的故事。
哦,忘了告诉大家,去年7月的巴基斯坦之夏,我们成了婚。
我是简书作者阿万在路上,25岁,我在巴基斯坦的夏天成婚,也在简书写故事;欢迎关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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