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怎么飞，只是把翅膀收起来的生活更有趣

“我说你啊，少喝点。”

“好啦好啦，这一瓶也没剩多少了，我们喝完就算啦。”说完，他一下子把威士忌夺过去，往我杯子子到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都往自己杯子倒，满满当当的一杯。

“别明天起来又拉着我陪你看医生。”我白了他一眼道。

“肯定不去啊，今天去完明天又去，医生要气死了吧，哈哈哈哈！”

真是个不懂分寸的家伙。

“再来份烤猪排，烤培根卷，都没下酒菜啦。呃。整点什么蔬菜沙拉吧，医生说要多吃蔬菜。等下，再来份炒面。”

老板打趣道：”呵，吃这么多，小心胖得飞不起来啊。“

他也乐了说：”就是没吃饱嘛才没力气嘛，医生说要营养均衡。“

“医生说要饮食健康，你就是胖了。”我说。

“你就非要败兴，喝。”他拿起酒杯往我酒杯碰一下，一口喝下三分之一。

店门被拉开，进来两位年轻女客人，年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面容娇丽，妆彩迷人。两人虽然是一身上班族装束，但白衬衫和黑短裙并无任何褶皱污渍，同时恰到好吃地勾勒凸显出身体曲线，让我们不禁扭过头行注目礼。

她们并不在意我们善意、或者说不善意的目光，径直走到里面的位置坐下，要了两瓶啤酒。

他说：“唉，好久没认识新的女孩子咯。“

我说：“是啊，有那么个两一天吧。”

“滚。”这次是他白了我一眼，接着对里面的老板喊：“炸猪排好了没啊？”

突然，其中一位女子本来游移的目光停驻在我们身上，然后跟另一位女子说了几句，本来背对着我们的那位也扭过头看我们。

“喂，她们在看我们吗？”我稍稍把头凑近他问道。

”哦？好像是哦。我喜欢面对着我们那个，你不觉得这种办公室女郎配合那种清爽短发很有酷劲吗？“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说

“你喜欢背对着我们的那个类型吗？黑长发，特别乖，特别纯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不过她们真的在看我们，我会挑短发那个。”

“不用挑，都是你的。”说完，我把刚端上来的炸猪排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烫得又马上吐出来。

她们突然站起来，而我们则视线统一地追随她们的运动轨迹。越走越近，竟然是在我们旁边停下。

“你好。”短发女子先开口，带着含羞的笑意问道：“你们，是有翅膀那的人吗？“

“呃？”我们互相看了眼，不知如何回答。在两位漂亮女性的目光注视下，我们瞬间感到强大的窘迫感从心头翻涌，直通脑袋。

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啊？真的是你们啊？”“真的就是他们呐！”“好酷！”“明天告诉她我们碰上了！……”她们把“兴奋”二字表现得一览无遗，片刻后觉得自己有失礼貌，立马制止住自己，但没经过我们的同意便坐了下来，当然，我们也不会拒绝。

“我们知道吗，我们都知道你们耶。”短发女子说。

“我们不知道啊。”我们一同表示。

“是这样的。”长发女子开口道：“去年我们有个朋友，说在这里吃饭遇见了，应该是你们其中一位吧，说是有翅膀的男人，可以飞起来，然后还带着她飞了一圈。”她的双瞳很透彻、干净，左右打量着我们。她的声音很温柔、很悦耳。

我们陷入了思考。我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我，尝试交换记忆。

“是你吗？”我问。

“我猜，有可能吧？你能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吗？“他看着短发女子问。

短发女子说：“我们的朋友，是我们的女同事，长得很漂亮，对待别人永远是热情似火，是那种任何人都会喜欢的类型。”

“比你们还漂亮吗？”他问。 “是的呢。”长发女子插口道，随即又看着长发女子，试图向她求证一般。

“是啊，很漂亮，白肤白，身材好，工作又出色，每个男同事都招架不住呐。”短发女子示意肯定，继续说：“那天因为工作的事情，她很烦心吧，自己一个人跑来喝酒，喝多了，自己坐在马路边。有个男的突然坐在她旁边，也是喝了酒吧，两人就聊了很久。后来那个男的说自己有双翅膀，可以飞起来，要不要带她飞一圈。她以为他喝多了，说好啊，那男的让她先闭着眼睛站起来，她照着说。忽然感到自己腰间被一双手环绕，她立马反应是这个男的要非礼她，睁开眼睛正想大喊，或者马上回头踹他一脚吧，但看到的是所有建筑物不断往下沉，双脚早已感觉不到地面的存在。原来她在飞啊。他抱着她飞了起来，她吓得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好像是顺着环城高架飞了一圈，又返回了起飞的路边，接着那个男的说了声再见，便又飞走了。”

他听完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嗯，那应该不是我。”

“为什么这么肯定？”她们疑惑道。

“如果是漂亮的姑娘，我应该跟她说了吧。”

我强忍住没把嘴里的酒喷出来。

她们的神情表示对于他诚实的态度是相当的肯定，同时把目光转移到我身上。

“那大概就是我了吧。”我无奈地笑着说：“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应该很久之前了吧。不过我忘了那位小姐是长什么样子了，估计我也没少喝吧。”

长发女子说：’应该是一两年前的事吧。“

”嗯，毕竟我也很久没有飞了。“

他打断我的话：“你看你，我就说要经常飞的，不然技巧很生疏。”

我说：“你倒是经常飞，就说你太胖了，翅膀才磨损得厉害嘛，再喝点酒吧，当作消炎药。”

“当着别人能不能别说我胖。”他抗议。

她们被我们逗乐了。

“所以你们都有翅膀啊？是怎么一回事啊？”短发女生再要了瓶啤酒，边说边往自己杯里倒。

他说：“我们是天生就有翅膀的。以前在西北生活的。”

短发女子说：”你们是人，还是？“

他说：”人啊，跟所有人一样，只是有翅膀。“

短发女子说：”跟我们一样？“

他说：”我们也要上学啊，从小学到大学，我们都是大学生呢。“

短发女子说：”那你们工作吗？“

他说：“当然工作啊，不然怎么有钱来吃宵夜啊。”

短发女子说：“你们是正常的工作吗？”

他说：“正常啊，在我看来。我们从小就在西北马戏团工作。”

短发女子说：“所以现在还是在马戏团工作？”

他说：“没有了，几年前跟着团来到这里，我们都挺喜欢这个城市，所以留了下来。”

短发女子说：“你们从小不会觉得别人，呃，我意思是别人会不会……”

他说：“我们生在的地方，那里的人都很简单。人家看到我们有翅膀，就会问，咦，你们有翅膀啊？我们说，是，我们有翅膀。以后人家就不觉得奇怪了。”

短发女子说：“难以置信啊！难道没有觉得生活有麻烦吗？”

他说：“有啊，比如老师经常在课堂提问我们啊，点名的时候特别留意我们在不在啊，打篮球一不小心飞起来会被同学骂啊，回家从阳台飞进去爸妈会骂没礼貌。”

“你爸妈也会骂你？”我问。

“会啊，你也是啊？”

我们一同笑得东倒西歪。

短发女子继续说：“哎呀，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别怪我八卦，毕竟没有接触过长翅膀的人呢？”

他说：“没关系，反正知道我们有翅膀的人不多。”

短发女子说：“所以你们平时出门不飞的吗？”

“飞啊，飞起来方便嘛，不过。”他指了指我说：“这家伙不太飞。”

短发女子问我：“你怎么不飞呢？”

我说：“好像，有点难回答。飞起来不好玩了。”

长发女子再次开口：“为什么？”

我说：“飞起来就不用坐地铁坐公交了，也不会有堵车的烦恼，在路上也鲜有流汗，因为飞起来很凉爽，不过所有事情就显得跟大多数人不一样了。”

她们都不说话看着我，一脸不解的表情。

我继续说：“飞起来的生活会跟别人过的完全不一样啊，这种不一样又会导致我的想法与别人不一样。我不是说我要与别人一样，但过于特殊，会发现生活不有趣了。在马戏团表演，飞几下就能挣到令自己满意的酬劳，但飞起来对于我本身是像呼吸一样简单的动作，呼吸又有什么与众不同呢？如果以自身的特殊性作为一技之长，很容易产生一种错觉，我天生就说比别人优秀。从小大大，我见到过的，就只有他是跟我一样长着翅膀，他也被人骂过，被同学欺负过，喜欢的女生不喜欢他，啊，别掐我！那并没有什么特别优秀的嘛！好啦别掐我！疼！”

“但是你们有翅膀，那是有与众不同的技能啊。”长发女子说。

我说：”会吗？我觉得大家都有与众不同的技能吧。不会飞的人也能有自己追逐的理想，也可能赚着大钱过着想要的生活，也会有喜欢的姑娘一起到老，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快乐啊。“

“但你们的翅膀是可以换取我们想要的生活吧，比如也能表演挣钱啊之类。”

“但我也没办法因为可以飞起来就因此获得奥运会的短跑冠军吧。换一片没人的战场，不代表我就是赢家啊，心里始终惦记着输赢，那就堂堂正正的赢吧，那样才会心安理得。”

“我们的世界本来就没有所谓公平的竞争啊。”

“但这种竞争对于我才会显得有趣啊。”

“把翅膀收起来会变得有趣？”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说：“嗯，我记得怎么飞，只是把翅膀收起来的生活更有趣。”

“不可理解呐，不过我觉得你很有意思呢。”长发女子说。

“他可是个哲学家呢！”他说：“要不要我带你们飞一趟？”

“啊，我恐高呢。” “我也是。”她们说。

“天生会飞也不是那么了不起了嘛。不过……”我说：“不过，你们怎么猜到我们就是会飞呢，穿着衣服看不出来的吧。”

“奇怪，的确看不出耶。”长发女子说：“翅膀不是很大的吗？”

“收起来的时候的确是看不出的。”我说。

“因为这个店的炸鸡是出了名的好吃。而只有你们点猪排。”长发女子说：“我们朋友说，估计全世界就只有那个会飞的人说这里的炸猪排好吃。”

我说：“因为我们都不吃长翅膀的动物，你看，长翅膀未必就是特别有优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