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由无数时光碎屑汇成的河流永无休止地在我的破木房子前流动着。
一开始我对这条河流根本一无所知，寻求丑女人无果后，我又问遍了村子里的老人，从那些被岁月折磨得只剩空壳却比谁都顽固不化的老人那里，我得到的却是同一个反应，没错，他们一个个都把我当傻子看，那可恶的眼神甚至让我也开始怀疑自己患了谵妄，河是假的，那场逼我背井离乡的大雨也是假的。
那段日子我变得十分阴郁，只得一根一根地拔掉下体的阴毛，以化解我心中的郁结。但这种毫无根据的本能之举根本无用，那光怪陆离的河流依然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依然纠结于它究竟是造物主的遗迹还是我精神异常的产物。
丑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并发挥出她伟大的聪慧本能，探查出了我情绪异常的源头。她安慰我说，何必在意呢？谁能分清这世界的真假呢？
于是，凭借她母亲般温柔的怀抱和伟大的人生智慧，睡一觉后我便立刻好了起来，又沉迷探查关于那条河流的一切秘密。
我凭着那个光头家伙出现的频率，推测出这条河是首尾相连，亦或是无头无尾的怪圈。它经年累月地流走又绕一个圈回来，循环周期大约为四十天，我不知道四十天在宇宙中代表着何种终极意义，我只知道每四十天我便应等候在屋前土包上，等待那个光头忽然的冒出来。
尽管每次见面都只能简短交流几句，并且交流的尽是些毫无意义的空泛的内容，但我们却在一次次的见面中培养出今人称奇的默契和类似友谊的东西。
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四十天一到，甚至才三十天我便等候在土包上，手头即使有再重要的事都会毫不犹豫的放下。
但其实我们为时几分钟或者几十秒的交谈一直是那么的不切主题，无聊透顶。大家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有时他会说出几个词义不通的字或词，那些孤零零的字词会径直向我飘来，我任由它们撞进我脑门，如此便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创造出这种极为有效的交流方式后，我们愈加默契了。但我们从不会深入交流，我们暗自在心里约定，永远不要在等待的四十天期间思考下次见面的话题，因为无论何种千奇百怪、自命不凡和饱含深意的话题都终将归于虚无，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意义。我们讨论起它们既不能尽兴，也无法超越某种终极。既然如此，那么探讨它们跟聊聊琐事便毫无差别。
虽然如此，我们却并未对每次的对话产生厌倦的情绪。
昨天我们见面便是如此。他发光的头顶刚从水中冒出来一点，他便急不可耐地开了口，导致还在水下的嘴只能咕噜咕噜吐出一连串的，有幽蓝光泽流动的水泡。
两秒的咕噜咕噜声之后，光头终于出了水面：“——了吗？”
我忍不住笑道：“没听清。下次出水了再说。”
他也哈哈大笑起来：“我问你找到工作了吗？”
“还没，我烦死了，似乎对这种事天生就不擅长。”
“哦…反正总饿不死。”
“这条河就你一个人？”我必须扯开话题。
“你当然只能看见一个啊。老兄啊，你得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这条河。”他话音懒散地说道。
“你能看见几个？”
“我就是河里的人，他们哪个我不能看见？知道吗？人死后既不下地狱也不上天堂，那只是可恶之人编织的恶毒谎言。也不会跟着肉体一同死去，那是些自以为是的人终其可怜的想象力才制造出的可笑言论。”
“所以人死后都会去你那？”
“对的。人死后会灵魂出窍，然后被一股怪力蓦然吸入这条河里，跟着河流循环往复地流动起来，永远到达不了尽头。”
“你身边这时有人吗？”
“有！”他平淡的答道：“我胳膊下夹着一百个脑袋，还有四十个人钻进了我的眼睛和鼻孔，我胯下还挤了七八十号人，这些家伙都在偷听我们说话。”
“有点可怜…”
“我也如此的，不过我每次都躲在别人耳朵里，那里的共振效果真是这个！”他兴奋地竖起了大拇指：“每次听完我都会达到高——”
我还没听清他要达到“高”什么，他便被波浪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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