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
万物的“然”与“不然”，不是人所赋予的，而是道在生成万物之时，让万物具有自身的存在意义。为什么鸟能飞翔、鱼能游水，因为它们的本性、天性使然，就是“法尔如是”。如果依据人的价值标准，去衡量、宰制万物，那就不叫“自然”，不叫无为。所以说“然于然”、“不然于不然”，万物自有道理，人用知识去研究、辨析万事万物，所能得到的只是事物运作的机械性规律，毕竟没有穷究其理，仅见相而未见道。
“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又说“无物不然，无物不可”，这是提醒我们，不用人的主观去评价事物，避免掩盖了事物的真实。古希腊哲学家有一句话，说：“人是万物的尺度。”这是以人的观念意识衡量、评判事物，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所以西方文化发展成了主客观截然对立的“二元”论，人的主观能动性被发挥到淋漓尽致，这不是道的“无为而无不为”。人一直在为万物“立法”，以为自己在“代天行道”，实则道绝无自我的意愿，就像天地覆载万物，日月运行当空，不会私覆私载私照，让人很多时候没有感觉到它们的所“为”，甚至有时忘掉它们的存在，根本不必担心来自于彼的压力。
万物皆然，万物皆可，是因为万物都有“道”。即使万物的形相、功用不一，但其性无二无别。所谓“天地一马”，都是一体的，所以不可分。庄子列举了一些事物：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莛”是小草茎，“楹”是柱子，“厉”是形貌丑劣之人，“恢诡谲怪”四个字，指的是怪异之事。小与大只是体量的差别，佛教讲“芥子纳须弥”，就是说万物不论相状有何不同，但都有同一个空性。空性或者说道，没有小大、长短、是非、善恶等相对，用“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形容道，能说明道的无限性，是超越时空范围的。丑八怪与西施美女，不同的只是皮相，二者都有本觉真心，这个心没有美丑。人执着分别于善恶、美丑、优劣，总是标举所谓的“正义”，认为自家最能代表“正道”，那就会如老子所说：“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你用你的“正”、用你的“美”，去向他人施压，必然会遭致激烈的反对和抗争。真理不是靠谁的拳头硬就能由谁掌握，理永远不偏不倚，哪个人说他便是公理，那他要么是疯子，要么是个狂妄之徒。两个相爱的人，怎么会反目成仇？本来的好事，又为什么最后流于了“恢诡谲怪”？其实都是人的二分法思维在作祟。
了达道是一不是二，人的心就平和了，便不会不平则鸣。心安自然理得，就可以看到诸法的实相。所以，《齐物论》讲的“因是”、“以明”，靠的是道，用道心去观照万物。能与道为一，不离于道，放下妄想、分别、执着，我们当下就见性成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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