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
第六回
按荣府中一宅人合算起来,人口虽不多,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虽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乱麻一般,并无个头绪可作纲领。正寻思从那一件事自那一个人写起方妙,恰好忽从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个人家,因与荣府略有些瓜葛,【甲戌侧批:略有些瓜葛,是数十回後(按:第三十九回)之正脉也。真“千里”伏线。】(按:只与荣府略有些瓜葛,二十年都没来往了。
汉代王粲(177-217《浮淮赋》:“舳舻千里,名卒亿计。运慈威以赫怒,清海隅之芥蒂。”)这日正往荣府中来,因此便就此一家说来,倒还是头绪。你道这一家姓甚名谁,又与荣府有甚瓜葛?诸公若嫌琐碎粗鄙呢,则快掷下此书,另觅好书去醒目;若谓聊可破闷时,待蠢物【甲戌夹批:妙谦,是石头口角。】逐细言来。(按:己卯本、庚辰本从“诸公”到“言来”一段石头自语文字只有“且听细讲”四字。梦稿本亦为四字且脱下文“方才所说的这小小之家”几个字。“甲辰”本无四字,启下文用“原来”二字。程甲本程乙本同其底本“甲辰”本。舒序本保真。以靖藏本为底本的蒙府本保真,与甲戌本一致。戚序本同蒙府本。)
方才所说的这小小之家,乃本地人氏,姓王,祖上曾作过小小的一个京官,昔年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认识。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王家]侄儿。(按:与王夫人之父平辈)【甲戌夹批:与贾雨村遥遥相对。】那时只有王夫人之大兄凤姐之父【甲戌夹批:两呼两起,不过欲观者自醒。】(按:“大兄”在这里,就是老大的意思,凤姐之父住南不在都中;王子腾为兄弟中的老二。)与王夫人随在京中的,知有此一门连宗之族,馀者皆不认识。目今其祖已故,只有一个儿子,名唤王成,因家业萧条,仍搬出城外原乡中住去了。王成新近亦因病故,只有其子,小名狗儿。(按:《新五代史•伶官传》:庄宗好畋猎,猎于中牟,践民田。中牟县令当马切谏,为民请,庄宗怒,叱县令去,将杀之。伶人敬新磨知其不可,乃率诸伶走追县令,擒至马前责之曰:“汝为县令,独不知吾天子好猎邪?奈何纵民稼穑以供税赋!何不饥汝县民而空此地,以备吾天子之驰骋?汝罪当死!”因前请亟行刑,诸伶共唱和之。庄宗大笑,县令乃得免去。庄宗尝与群优戏于庭,四顾而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何在?”新磨遽前以手批其颊。庄宗失色,左右皆恐,群伶亦大惊骇,共持新磨诘曰:“汝奈何批天子颊?”新磨对曰:“李天下者,一人而已,复谁呼邪!”于是左右皆笑,庄宗大喜,赐与新磨甚厚。新磨尝奏事殿中,殿中多恶犬,新磨去,一犬起逐之,新磨倚柱而呼曰:“陛下毋纵儿女啮人!”庄宗家世夷狄,夷狄之人讳狗,故新磨以此讥之。庄宗大怒,弯弓注矢将射之,新磨急呼曰:“陛下无杀臣!臣与陛下为一体,杀之不祥!”庄宗大惊,问其故,对曰:“陛下开国,改元同光,天下皆谓陛下同光帝。且同,铜也,若杀敬新磨,则同无光矣。”庄宗大笑,乃释之。)
狗儿亦生一子,小名板儿。嫡妻刘氏又生一女,名唤青儿。【甲戌夹批:《石头记》中公勋世宦之家以及草莽庸俗之族,无所不有,自能各得其妙。】(按:杜甫《短歌行》:“仲宣楼头春色深,青眼高歌望吾子。”板儿非刘氏亲生,经常挨打骂,受白眼,故名板儿。青儿乃亲生,受青眼,故名青儿)一家四口,仍以务农为业。因狗儿白日间又作些生计,刘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姊妹(按:板儿是兄,青儿是妹。白居易《长恨歌》中有“姊妹弟兄皆列土”。“姊妹弟兄”既可简缩为“姊妹”,也可简缩为“姊弟”)两个无人看管,狗儿遂将岳母刘姥姥【甲戌夹批:音老,出《偕声字笺》。称呼毕肖。】(按:《偕声字笺》是康熙十六年版《谐声品字笺》的简称,上有:“姥,老母也。今江北变作‘老’音,呼外祖母为姥。”“(亻往),读光,去声。闲(亻往),无事闲行曰(亻往)。亦作(亻狂)。”
其後的《康熙字典》并未采纳‘老’音,但提及了嫽可读“老”音(一曰盧皓切,音老。與媼通)。汉代扬雄《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青徐之间谓好为嫽。”《正字通》:“北人呼外祖母为嫽。”庚辰本第三十一回至四十回分目录页中有“村嫽嫽是信口开河(通“合”)”这样的写法,姥姥为概念称谓,嫽嫽是概念表述。
《谐声品字笺》注音用的是杭州地区读书音。“读书音”这个概念,表示它是官话(普通话);“杭州地区读书音”这个概念,表示它是南方官话(普通话)。杭州是南方文化中心,南方官话以它的方言为基本标准,但也不尽用杭州方言。此批能证明批书人是杭州地区人。批书人用《谐声品字笺》而不用《康熙字典》注音,是因为那时还没有《康熙字典》,故《偕声字笺》不仅是个地理问题,也是一个历史问题。)接来一处过活。这刘姥姥乃是个积年的老寡妇,膝下又无儿女[奉养],只靠两亩薄田度日。今者女婿接来养活,岂不愿意,遂一心一计,帮趁着女儿女婿过活起来。(按: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的最后整理版暨待曹寅刻印而因其故终未刻印的“甲戌”本在制作时使用了微型圆磁铁定纸器,该定纸器占用一个汉字的空间。若定纸器不慎放置于两个预备汉字的中间,则抄手可酌情留空四个字。此处定纸器置于待抄字“年”与“的”的中间,留空四字,故抄手索性将“积年”预备改为“久经世代”,“的老寡妇”则顺抄。此页文字墨干後回补了“久经世代”四字。因此,此处真正的原文应该是“积年”,以己卯本、庚辰本为准)
金陵王家:
第六回
刘姥姥道:“这倒不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谋到了,看菩萨的保佑,有些机会,也未可知。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机会来。当日你们原是和金陵王家【甲戌夹批:四字便抵一篇世家传。】(按:第四十二回靖批所谓【狱庙“相逢”】。“狱”乃刘姥姥批判王狗儿,断狗儿夫妻矛盾,相当于现在所谓驳论;“庙”乃刘姥姥庙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相当于现在所谓立论。“相逢”意为萍水相逢,祖上曾“‘连过宗’”,“略有些瓜葛”。史搢臣《愿体集》:“联宗一事,颇为近日恶套。以漫不相识之人,一朝得第,认为同宗。……此为联势,非联宗也。……势在而宗联,势去而宗断”。)连过宗的,二十年前,(按:两家已经二十年未来往了。“想当初”并非前二十年,而是比“二十年前”还前,直到无悖论为止。刘姥姥与王家定亲,可以指腹为婚,故刘姥姥带女儿去时,女儿可以很小;若刘姥姥的女儿已经嫁与王家,刘姥姥带女儿去“金陵王家”,则不得体。)
心腹通房大丫头:
第六回
他们看承你们还好,如今自然是你们拉硬屎,不肯去亲近他,故疏远起来。想当初我和女儿还去过一遭。【甲戌(甲辰)夹批:补前文之未到处。】他们家的二小姐(按:薛姨妈比王夫人长)着实响快,会待人,倒不拿大。如今现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听得说,如今上了年纪,越发怜贫恤老,最爱斋僧敬道,舍米舍钱的。如今王府虽升了边任,只怕这二姑太太还认得咱们。你何不去走动走动,或者他念旧,有些好处,也未可知。要是他发一点好心,拔一根寒毛比咱们的腰还粗呢。”刘氏一旁接口道:“你老虽说的是,但只你我这样个嘴脸,怎样好到他门上去的。先不先,他们那些门上的人也未必肯去通信。没的去打嘴现世。”先到了倒厅,周瑞家的将刘姥姥安插在那里略等一等。自己先过了影壁,进了院门,知凤姐未下来,先找着凤姐的一个心腹通房大丫头,【甲戌夹批:着眼。这也是书中一要紧人。《红楼梦》内虽未见有名,想亦在副册内者也。】名唤平儿的。【甲戌夹批:名字真极,文雅则假。】【靖藏夹批:要紧人,虽未见有名,想亦在副册内者也】【靖藏眉批:观“警(v.)幻情”榜(按:《石头记》总目录页),方知余言不谬。】(按:“甲戌”本总目录页是有的,但目录在凡例之前,应该是遗失了。遗失了一两页,收藏者干脆就把目录给撤了。看“甲辰”本可知,目录是目录的页码,内容是内容的页码,两者不连续。目录从1到9,内容又从1开始,而非从10开始与9相连。“甲戌”本总目录包含两项东西,前为“凡例”二字後为章回第次,也就是说,凡例相当于目录中的第零回。“甲戌”本以靖藏本为底本,故知靖藏本(戊寅本)也是有榜的。靖藏本(戊寅本)之榜出自原稿。
《红楼梦》曲内有十二钗的名吗?没有,一个也没有。她们的名字又是从哪里获知的呢?不是从判词,而是从图画中。如根据“後面便是一片冰山,上面有一只雌凤”,我们就与脂砚斋一样,知判词可称“凤姐判词”;而判词的内容,则是用凤姐判他人之词。也就是说,图画相当于“根的判别式”,而判词则相当于“方程”。对应的“凤姐判曲”,则是用凤姐判红楼二尤之曲。)周瑞家的先将刘姥姥起初来历说明,【甲戌夹批:细!盖平儿原不知有此一人耳。】又说:“今日大远的特来请安。当日太太是常会的,今日不可不见,所以我带了他进来了。等奶奶下来,我细细回明,奶奶想也不责备我莽撞的。”
水月庵:
第七回
周瑞家的还欲说话时,忽听王夫人问: “谁在房里呢?”周瑞家的忙出去答应了,趁便回了刘姥姥之事。略待半刻,见王夫人无语,方欲退出,【甲戌(戚序、蒙府)夹批:行文原只在一二字,便有许多省力处。不得此窍者,便在窗下百般扭捏。】薛姨妈忽又笑道:【甲戌(戚序、蒙府)夹批:“忽”字、“又”字,与“方欲”二字对射。】“你且站住。我有一宗东西,你带了去罢。”说着便叫香菱。【甲戌(戚序、蒙府夹批:二字仍从“莲”上起来。盖“英莲”者,“应怜”也,“香菱”者,亦“相怜”之意。此是改名之“英莲”也。】(按:第七回夹批【应怜】说的是被作书人英莲的可怜之处,而第一回侧批【“应”伶】则说的是作书人对作品中的角色的设计技巧(应笔性女主角)。预备续书袁枚追加侧批的“立松轩”富察明义蒙府本将两批混为一谈,故将第一回侧批改为【设法应怜也】,其脂批阅读“方法”与当今红外学界没什么两样。
推理比判断的思维等级要高一级。若我们读不出文本中的推理,就会将推理降格为判断。早在乾隆中期,曹家店盗版制作者中的袁枚追加侧批的蒙府本抄手“立松轩”富察明义和“甲辰”本抄手梦觉主人敦诚就已经开始了这种降格思维。二人根据第七回作结论用的【英莲者,应怜也】分别校改第一回作小前提用的【设云“应”伶也】为【设法应怜也】【犹云应怜也】,使小前提和结论成了同一回事。第一回中,英莲才出场,故事情节压根就没有展开,怎么谈得上英莲可怜不可怜呢?乾隆中期“甲辰”本使用的底本是康熙时期“甲戌”本,乾隆中期蒙府本使用的底本是康熙时期靖藏本,故我们可以推知靖藏本第七回必也有【英莲者,应怜也】之批,毛国瑶所抄靖批没有【英莲者,应怜也】一项,那是因为乾隆晚期以蒙府本为底本的戚序本上有这一条。)只听帘栊响处,方才和金钏顽的那个小丫头进来了,问:“奶奶叫我作什么?”【甲戌夹批:这是英莲天生成的口气,妙甚!】薛姨妈道:“把匣子里的花儿拿来。”香菱答应了,向那边捧了个小锦匣来。薛姨妈道:“这是宫里头的新鲜样法,拿纱堆的花儿十二支。(按:薛家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乃皇家买办(不是国家买办)。“宫里头的新鲜样法”意思是宫里头推崇的新样纱花。是宫里消费,并非宫里生产,因此,薛姨妈这些纱花是从薛家伙计们那里得到的)昨儿我想起来,白放着可惜了儿的,何不给他们姊妹们戴去。昨儿要送去,偏又忘了。你今儿来的巧,就带了去罢。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一对,剩下的六枝,送林姑娘两枝,那四枝给了凤哥罢。”【甲戌侧批(戚序、蒙府夹批):妙文!今古小说中可有如此口吻者?】王夫人道:“留着给宝丫头戴罢了,又想着他们。”薛姨妈道:“姨娘不知道,宝丫头古怪【甲戌侧批(戚序、蒙府夹批):“古怪”二字,正是宝卿身份。】着呢,他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甲戌(戚序、蒙府夹批:可知“周瑞”一回,正为宝菱二人所有),正《石头记》得力处也。】
说着,周瑞家的拿了匣子,走出房门,见金钏仍在那里晒日阳儿。周瑞家的因问他道:“那香菱小丫头子,可就是常说临上京时买的,为他打人命官司的那个小丫头子么?”金钏道:“可不就是。”【甲戌侧批(戚序、蒙府夹批):出名英莲。】正说着,只见香菱笑嘻嘻的走来。周瑞家的便拉了他的手,细细的看了一会,因向金钏儿笑道:“倒好个模样儿,竟有些象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甲戌(戚序、蒙府、梦稿)夹批:一击两鸣法:二人之美,并可知矣。再忽然想到秦“可卿”,何玄幻之极!假使说像荣府中所有之人,则死板之至,故远远以可卿之貌为譬,似极扯淡,然却是天下必有之情事。】金钏儿笑道:“我也是这们说呢。”周瑞家的又问香菱:“你几岁投身到这里?”又问:“你父母今在何处?今年十几岁了?本处是那里人?”香菱听问,都摇头说:“不记得了。”【甲戌(戚序、蒙府、梦稿)夹批:伤痛之极,亦必如此收住方妙。不然,则又将作出香菱思乡一段文字矣。】周瑞家的和金钏儿听了,倒反为叹息伤感一回。
一时间周瑞家的携花至王夫人正房後头来。原来近日贾母说孙女儿们太多了,一处挤着倒不方便,只留宝玉、黛玉二人这边解闷,却将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这边房後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令李纨陪伴照管。【甲戌侧批(戚序、蒙府夹批):不作一笔逸安之板矣。】如今周瑞家的故顺路先往这里来,只见几个小丫头子都在抱厦内听呼唤呢。迎春的丫鬟司棋与探春的丫鬟待书【甲戌(戚序、蒙府夹批:妙名。贾家四钗之环,暗以“琴”“棋”“书”“画”四字列名,省力)之甚,醒目之甚,却是俗中不俗处。】二人正掀帘子出来,手里都捧着茶钟,周瑞家的便知他们姊妹在一处坐着呢,遂进入内房,只见迎春探春二人正在窗下围棋。周瑞家的将花送上,说明缘故。二人忙住了棋,都欠身道谢,命丫鬟们收了。
周瑞家的答应了,因说:“四姑娘不在房里?只怕在老太太那边呢。”丫鬟们道:“在这屋里不是?”【甲戌(戚序、蒙府)夹批:用画家三五聚散法写来,方不死板。】周瑞家的听了,便往这边屋里来。只见惜春正同水月庵【列藏夹批:即馒头庵。】(按:己卯本、庚辰本正文中的“水”字为旁添。其中,己卯本“月庵”二字顶天头,旁添一“水”字。列藏本抄自己卯本并加注。舒序本“即馒头庵”四字为正文,舒序本直接参考了列藏本。原版中,同一个地方,第七回因“小姑子”一词书为“水月庵”,第十五回因“铁槛寺”一词书作“水月寺”。水月庵是概念表述,水月寺是概念称谓,而馒头庵则是典雅语体称谓。续书人理解不了这种概念辩证法,故在续书第九十三回弄出了水月庵(水月寺)不等于馒头庵的荒唐情节,生成了莫须有的“庵寺悖论”。
三脂一靖四大原版成本于康熙时期,乾隆中期义重冒名的狗尾续书人曹家“雪芹”梦稿本“庵寺悖论”被列藏本抄手“罥烟主人”敦敏看出,故出现了列藏本独有的【即馒头庵】夹批并被舒序本混入正文。这说明列藏本抄成于梦稿本之後且是梦稿本後四十回正文完成之後,梦稿本是列藏本制作的参考版本。列藏本抄手没有抄写後四十回,是因为他知道那是续书)的小姑子智能儿一处顽笑。【甲戌(戚序、蒙府)夹批:总是得空便入。百忙中又带出王夫人喜施舍等事,可知一支笔作千百支用。又伏後文。】【甲戌眉批:闲三笔,却将後半部线索提动】(按:即後半部分——此回此段下文“秃歪剌”)见周瑞家的进来,惜春便问他何事。周瑞家的便将花匣打开,说明原故。惜春笑道:“我这里正和智能儿说,我明儿也剃了头同他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儿来,若剃了头,可把这花儿戴在那里呢?”说着,大家取笑一回,惜春命丫鬟入画来收了。【甲戌侧批(戚序、蒙府夹批):曰司棋,曰待书,曰入画;後文补抱琴。琴、棋、书、画四字最俗,上添一虚字则觉新雅。】(按:己卯本、庚辰本无“入画来收了”,而是“放在匣子里”。
“数”字最俗,上添一虚字“代”则觉新雅(代数);“代数”最俗,上添一虚字“函”则觉新雅(简称函数);“函代数”字最俗,上添一虚字“导”则觉新雅(简称导数);“导函代数”字最俗,上添一虚字“超”则觉新雅(超导函代数,简称超导数)。脂学非谓语动词理论能够生动地反映我们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再到超大学的从数到代数到函代数到导函代数再到超导函代数的数学逻辑思维升级过程。这个【雅出群芳】的过程,我们都为之付出了人生中最宝贵的青春年华。
汉英言简意赅、复合思维的核心表达技巧——非谓语动词可以像IF()函数那样层层嵌套。例如,数学中,小学我们学习的是“数”,这是一个名词。初中我们学习的是“代数”,这就是一个非谓语动词(短语)。高中我们学习的是“函代数”(简称函数),这就是非谓语动词(短语)的第一层嵌套。大学我们学习的是“导函代数”(简称导数),这是非谓语动词(短语)的第二层嵌套。超大学我们学习的是“超导函代数”(简称超导数),这是非谓语动词(短语)的第三层嵌套。当然,超导数是中国一个十六岁的中学生发明的,目前尚不为人所知。我们从小到大一级一级接受数学教育,实际上是在使自己的思维层层雅致化(数-代数-函代数-导函代数-超导函代数),这就是为什么文化程度高的人显得高雅的原因。他们高雅是因为思维已经升级化、雅致化了。文化程度高的人,必须自觉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是被雅化了的,才能形成才能。没有自觉意识的人并没有真正雅化。红学研究者中,相当多的高学历者因没有这种数学教育反思的自觉意识,没有雅致思维能力,故从事红学研究时,对脂批及其非谓语动词一窍不通,一点语感也没有。没有谁玩转过脂批的一词半句。)
“玻璃”窗户:
第七回
那周瑞家的又和智能儿劳叨了一会,便往凤姐儿处来。穿夹道从李纨後窗下过——隔着“玻璃”窗户(按:“‘玻璃’窗户”即雪窗,近日下过雪。“玻璃窗”一词出自宋代释宝昙《题磐庵作玻璃窗》。高士奇《蓬山密记》载畅春苑观剧处“高台宏丽,四周皆楼,设玻璃窗,上指示壁间西洋画。”),见李纨在炕上歪着睡觉呢,【甲戌(戚序、蒙府)夹批:细极!李纨虽无花,岂可失而不写者?故用此顺笔便墨,间三带四,使观者不忽。】(按:“甲戌”本出现“过过”串行脱文,脱20字。蒙府本(和戚序本)、“甲辰”本、列藏本(和舒序本)亦脱,己卯本、庚辰本、梦稿本未脱)遂越过西花墙,出西角门进入凤姐院中。走至堂屋,只见小丫头丰儿坐在凤姐房中门槛上,见周瑞家的来了,连忙【甲戌侧批(戚序、蒙府夹批):二字着紧。】摆手儿叫他往东屋里去。周瑞家的会意,忙蹑手蹑足往东边房里来,只见奶子正拍着大姐儿睡觉呢。【甲戌侧批(戚序、蒙府夹批):总不重犯,写一次有一次的新样文法。】周瑞家的悄问奶子道:“奶奶睡中觉呢?也该请醒了。”奶子摇头儿。【甲戌侧批(戚序、蒙府夹批):有神理。】正说着,只听那边一阵笑声,却有贾琏的声音。接着房门响处,平儿拿着大铜盆出来,【甲戌侧批:阅者试掩卷思之。】叫丰儿舀水进去。【甲戌(戚序、蒙府)夹批:妙文奇想!阿凤之为人,岂有不着意于“风月”二字之理哉?若直以明笔写之,不但唐突阿凤身价,亦且无妙文可赏。若不写之,又万万不可。故只用“柳藏鹦鹉语方知”之法,略一皴染,不独文字有隐微,亦且不至污渎阿凤之英风俊骨。所谓此书无一不妙。】(按:这里应该是贾琏强吻凤姐,把头发搞乱了,脂粉弄没了,所以要舀水理妆。大白天的是不可能做床上运动的,何况平儿还在屋里)
【甲戌眉批:余素所藏仇十洲幽窗听莺暗春图,其心思笔墨已是无双,今见此阿凤一传,则觉画工太板。】(按:仇英《西厢记图》。有宣德御览之宝(朱)仪周鉴赏(朱)鉴藏印。安岐(1683~?)清代书画鉴藏家。字仪周,号麓村、松泉老人。天津人,一说朝鲜人。约卒于乾隆九年至十一年间(1744~1746) 。钱陈群《文端公年谱》康熙五十九年中记载:“麓村安氏精鉴赏,凡槜李项氏、河南卞氏、真定梁氏所蓄古迹,均倾赀收藏。图书名绘,甲于三辅。”此批当是棠村(“真定梁氏”)批语。
棠村逝後,作书人继创“《十二钗》”书即《石头记》後六十三回。其中的第二十六回就化用了棠村所提及的仇英《西厢记图》的意境,上下半回过渡段落则与第十三回【不写之写】相关,故第二十六回成为脂批、畸记的重点关注对象之一)
哪吒:
第七回
秦氏笑道:“今儿巧,上回宝叔立刻要见的我那兄弟,他今儿也在这里,【甲戌眉批(靖藏眉批):欲出鲸卿,却先小妯娌闲闲一聚随笔带出,不见一丝作造。】想在书房里呢,宝叔何不去瞧一瞧?”宝玉听了,即便下炕要走。尤氏、凤姐都忙说:“好生着,忙什么?”一面便吩咐:“好生小心跟着,别委屈着他,倒比不得跟了老太太过来就罢了。”【甲戌(戚序、蒙府)夹批:“委屈”二字极不通却是至情,写愚妇至矣!】凤姐说道:“既这么着,何不请进这秦小爷来,我也瞧一瞧。难道我见不得他不成?”尤氏笑道:“罢,罢!可以不必见他,比不得咱们家的孩子们,胡打海摔的惯了。【甲戌(戚序、蒙府)夹批:卿家“胡打海摔”,不知谁家方珍怜珠惜?此极相矛盾却极入情,盖大家妇人口吻如此。】人家的孩子都是斯斯文文的惯了,乍见了你这破落户,还被人笑话死了呢。”凤姐笑【甲戌侧批:自负得起。】道:“普天下的人,我不笑话就罢了,竟叫这小孩子笑话我不成?”贾蓉笑道:“不是这话,他生的腼腆,没见过大阵仗儿,婶子见了,没的生气。”凤姐啐道:“他是哪吒(né zha),我也要见一见!别放你娘的屁了。再不带我看看,给你一顿好嘴巴。”(按:第三十四回“当日为一个秦钟,还闹的天翻地覆”提及的是第九回中事。第九回的“顽童闹学堂”文字因哪吒这个传统文化形象衍生而出。56万字的《石头记》原版中,有且只有第五十二回(依弗哪)和第七回中有“哪”字,前者为哪吒的引申义,後者为哪吒的比喻义,“哪”字皆为实义词。以狗尾续书人曹家“雪芹”为始作俑者的盗版抄手误解了原版中的“哪”字,在其简文版第六十七回将“哪”字当做句末叹词来处理了故用了“哪”字)贾蓉笑嘻嘻的说:“我不敢扭着,就带他来。”【甲戌眉批:此等处写阿凤之放纵,是为後回伏线。】
“赖二”:
第七回
凤姐起身告辞,和宝玉携手同行。尤氏等送至大厅,只见灯烛辉煌,众小厮都在丹墀侍立。(按:《太平御览》:“《说文》曰:墀,涂地也。《礼记》曰:天子赤墀。《汉官典职》曰:以丹漆地,故曰丹墀。《汉书》有白玉墀。又曰:曲阳侯王根僣作赤墀青琐,司隶京兆奏,根负钺谢罪。刘桢《清虑赋》曰:骈雄黄以为墀。”贾府宴请时,宁府是招待官客的地方,官客包括皇帝。敕造宁国府是国家的乐府管理机关,不是贾府宁国公私宅)那焦大又恃贾珍不在家,即在家亦不好怎样他,更可以任意洒落洒落。因趁着酒兴,先骂【甲戌侧批:来了。】大总管“赖二”,【甲戌(戚序、蒙府)夹批:记清,荣府中则是赖大,又故意综错的妙。】(按:骂宁府大总管来升“赖二”,意思是狗仗人势,仰赖于贾珍和贾敬二人,与下文“你爹、你爷爷”照应。赖二不是人,“赖大”是“赖大总管”的简称,故赖大并无一个叫赖二的弟弟。焦大之“大”乃是某种军职的简称,与赖大之“大”一样。同理,贾雨村第五十三回升任大司马後可称贾大,贾政第七十回由学差改任大司农或大司农下的平准官也可称贾大或准贾大。
“赖二”在动词“骂”的后面做宾语补足语,而後文并无“赖二”这个角色出场,这就意味着“赖二”可以被别解,此与“吴玉峰”在介词“至”後做介词宾语,“曹雪芹”在动词“因”後做动词宾语,而曹雪芹、吴玉峰在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均无落款,须被双双判定为非人,乃是【总其全部】的第五回《红楼梦》判词判曲与七十九回完璧全部《石头记》小说的吴带-曹衣负阴抱阳纲-目体裁转换(武当内力转换为少林外功,压缩ZIP与解压缩UNZIP)的幽默人格化修辞形式或曰皮影道具一样。宾位词无定性强有定性弱,若无对应的主位词对冲,则可被语法性别解。关于有定性问题,可参阅董秀芳《汉英有定性制约机制研究》。
自第十四回补明了来升都总管的身份之後,作书人在正文中行文一般借用焦大的说法幽默称其为“赖”升,但口语中和口语紧邻前後文中仍书作“来升”。
狗尾续书中,第九十三回“赖”升被当作了荣国府的人,第九十六回“赖”升媳妇也被当作了荣国府的人,这说明狗尾续书人对原著人物关系很陌生,原著与续书并非一人所为。
康熙六年(1667年),分江南省为江苏(含上海)、安徽二省,安徽省(巡抚衙门驻安庆)辖庐州府(今合肥)、安庆府、徽州府、宁国府、池州府、太平府、凤阳府、徐州府、广德府、和州府、滁州府。这是安徽建省之始,取安庆、徽州二府的首字而得名,简称“皖”。两宋和明清时期,皖北属中原方言或中原官话区,皖南属吴语区或客籍话区。洪亮吉《泾县志•风俗》:“称县令、丞簿、尉官曰老爹,而冠以大、二、三、四字。”《石头记》原著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籍贯安徽桐城,离泾县较近,虽一为皖北中原官话区一为皖南宣州吴语区,风俗可通可晓。第二回中冷子兴称贾政为政老爹及作品中“焦大”“赖大”“林二”“鲍二”之称皆为职务性称谓,并非各自家庭中排行)说他不公道,欺软怕硬:“有了好差事就派别人,象这等黑更半夜送人的事,就派我。没良心的忘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跷跷脚,比你的头还高呢。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按:焦大是“太爷”一级的)眼里有谁?别说你们这把子的杂种忘八羔子们!”
正骂的兴头上,贾蓉送凤姐的车出去,众人喝他不听,贾蓉忍不得,便骂了他两句:“使人捆起来!等明日酒醒了,问他还寻死不寻死了!”那焦大那里把贾蓉放在眼里,反大叫起来,赶着贾蓉叫:“蓉哥儿,【甲戌侧批:来了。】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儿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就做官儿,享荣华,受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到如今了,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甲戌侧批:忽接此焦大一段,真可惊心骇目。一字化一泪,一泪化一血珠。】【靖藏:焦大之醉,伏可卿死。作者秉刀斧之笔,一字化一泪,一泪化一血珠!惟批书者知之。】不和我说别的还可,若再说别的,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甲戌夹批:是醉人口中文法。(戚序、蒙府夹批)一段借醉奴口角闲闲补出宁荣往事近故,特为天下世家一笑。】(按:句法飞白修辞格,醉人颠倒了词序)凤姐在车上说与贾蓉道:“以後还不早打发了这个没王法的东西!留在这里岂不是祸害?倘或亲友知道了,岂不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连个王法规矩都没有。”贾蓉答应“是”。
众小厮见他太撒野了,只得上来几个,揪翻捆倒,拖往马圈里去。焦大越发连贾珍【甲戌侧批:来了。】都说出来,乱嚷乱叫说:“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甲戌侧批:来了。】【甲戌眉批:“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以二句批是,假聊慰石兄。】(按:宋代方岳《别子才司令》:“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第四十九回“他‘十二’个人”第四回“‘十二’房”第二十四回“方椿”冠名皆典出方岳)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按:王宏翰《医学原始》:“三焦者,指一身而言。上焦如雾,中焦如沤,下焦如渎。”张景岳(1563-1640)《类经•脏象类》:“三焦者,确有一腑,盖脏腑之外,躯壳之内,包罗诸脏,一腔之大腑也。”“焦大”一名因此而来。“焦大”这个词的造词意味着焦大此人的话是发自肺腑的)
【甲戌眉批:一部红楼淫邪之处,哈(hā)在焦大口中揭明。】(按:《淮南子•汜论训》:“臾儿、易牙,淄渑之水合者,尝一哈水而甘苦知矣。故圣人之论贤也,见其一行而贤不肖分矣。”“爬灰”乃因“扒灰”谐音修辞而成的幽默短语词,意为翁媳关系亲密、暧昧。最早出自冯梦龙《广笑林/闺风部/爬灰》:“一翁谓媳曰:娘子,灶中灰已满,如何?媳曰:爬了就是。翁遂曰:娘子亲口许下的,莫赖!”这则幽默文本中,底本是词汇词“扒灰”(地下偷情,特指翁媳),所以“爬灰”这个错位短语词才有幽默效果。《石头记》中,贾珍对秦可像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关系过于亲密,以至焦大说出了“爬灰”这个词。养小叔子乃是因蓉蔷“最相亲厚,常相共处”而骂及秦可卿)众小厮听他说出这些没天日的话来,唬的魂飞魄散,也不顾别的了,便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
钱华:
第八回
可巧银库房的总领名唤吴新登【甲戌侧批(甲辰夹批):妙!盖云无星戥也。】与仓上的头目名戴良,【甲戌侧批(甲辰夹批):妙!盖云大量也。】还有几个管事的头目,共有七个人,从帐房里出来,一见了宝玉,赶来都一齐垂手站住。独有一个买办名唤钱华,【甲戌夹批(甲辰夹批:亦钱开花之意。)随事生情,因情得文。】(按:从正文“独有一个买办名唤钱华”到脂批“亦钱开花之意”是缺省型谐音幽默三段论推理,而非谐音判断。缺大前提“买办是钱开花之意”;但小前提“钱华是买办【者】”偷换了概念,故脂此推理是幽默推理。作书人完成小前提,批书人完成结论,读书人完成大前提:作-批-读书人三位一体,共同完成三段论游戏。三段论不缺省是个小概率事件,而缺省则是个大概率事件。逻辑学中三段论推理在实战运用中多使用省略大前提的表达,故从小前提和结论反演推出大前提,就是索隐。大前提都是常识,人所共知。语文学中三段论推理在实战运用中多使用省略超前文的表达,故从当前文和後文反演推出超前文,就是索隐。超前文不是典故就是熟语,雅俗共赏。《金瓶梅》中的好事之徒车淡(扯淡)、游守(游手)、郝贤(好闲)就是这种命名,因此,《姑妄言》并不取道于尚未传世的《石头记》——更非《石头记》取道于《姑妄言》,而是取道于早已传世的《金瓶梅》。)【靖藏眉批:沾光、善骗人、无星戥,皆随事生情,调侃世人。余亦受过此骗,阅此一笑。三十年前作此语之人,观其形,已皓首驼腰矣。使彼亦细听此语,彼则潸然泣下,余亦为之败兴。】【甲戌(靖藏紧接)眉批:余亦受过此骗,今阅至此,赧然一笑。此时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语之人在侧,观其形已皓首驼腰矣,乃使彼亦细听此数语,彼则潸然泣下,余亦为之败兴。】(按:靖批语义连贯。转换为“甲戌”本批语後,夹批、侧批各各对点。故“甲戌”本眉批是批侧批和夹批的。此眉批当是康熙皇帝之批,“皓首驼腰”者为批书人脂砚斋高士奇。作批时间为1703年康熙庆寿期间。
高士奇《蓬山密记》:
二十九日,上命内待传旨云:“朕所书《千字文》,曾赐大学士张玉书、吏部尚书陈廷敬,尚来赐尔,连日书经,今日少暇,正在临池,先说尔知之。”
三十日,上命内侍以御制《千字文》跋稿赐观。跋曰:“米芾书,原无千字文,朕自幼临摹,深知沉着痛快处,令人起敬,所以集成两部。此一部,乃悬小字,其中无字者,朕书补之。虽不能彷佛古人用笔,亦知朕好书之意也。癸未春南巡,礼部侍郎高土奇终养在籍,以色笑孝母,莱衣自欢。当年讲筵时,精神少壮,留心翰墨。尝进《春秋讲义》,夜分不寐。今见齿落发白。三十年间,光阴之速,以至如此。朕甚怜之。故舟中书《莱衣昼锦》匾额并《千字文》赐之,以记不忘旧臣云耳。”
四月初一日,赐下《千字文》一卷,即书前跋于後,又织成夔龙边綾匾,御书“莱衣昼锦”四大字。臣士奇奏云:“本书生,遭逢圣主,年来请养闲居,尺寸未效。蒙皇上垂念微劳,至亲洒宸翰,眷属殷隆,惟有感恸,泪不能止。”因九叩谢恩,赋诗八章。
初九日,申刻,上步至直庐。与臣士奇谈书法许久。因云:“凡事贵乎有恒,即一技一能,亦必须久而後成其名。朕于作字留心非一日,今觉稍稍有进。”臣土奇曰:“皇上聪明天授,于学问又复用功,臣昔侍讲幄,深知皇上精一纯粹,好学无倦。愧才力短薄,不能效涓埃也。”因命内侍引臣登舟至清溪书屋,观树上樱桃,即令摘而食之。周历宛後亭榭而出。)因他多日未见宝玉,忙上来打千儿请安,宝玉忙含笑携他起来。(按:《石头记》中,所有的“打千儿”均为下人对主子,没有晚辈主子对长辈主子的。
《金瓶梅》第三十五回:“那小厮打了个佥(同“签”)儿,慢慢低垂粉颈,呷了一口。余下半钟残酒,用手擎着,与伯爵吃了。方才转过身来,递谢希大酒,又唱了个曲儿。”《石头记》中“打千儿”化用了《金瓶梅》“打佥儿”,其意为代表众小厮或众门客。千同“仟”, 仟佰,谓千人百人之长也。请安是一种礼节,但打千儿并非是什么礼节)众人都笑说:“前儿在一处看见二爷写的斗方儿,字法越发好了,多早晚儿赏我们几张贴贴。” (按:这是《石头记》中第一次提及“二爷”字样。贾珠未死前,宝玉自然是[宝]二爷;贾珠死後,宝玉仍然是二爷,毕竟李纨、贾兰还在。贾政委贾琏、凤姐以家务,站在贾母的角度称谓,贾琏序齿在贾珠之後,自然为二爷;若站在宁荣二府始祖的角度称谓,贾琏序齿在贾珍之後,一为琏二爷一为珍大爷)宝玉笑道:“在那里看见了?”众人道:“好几处都有,都称赞的了不得,还和我们寻呢。”宝玉笑道:“不值什么,你们说与我的小幺儿们就是了。”一面说,一面前走,众人待他过去,方都各自散了。【甲戌夹批:未入梨香院,先故作若许波澜曲折。瞧他无意中又写出宝玉写字来,固是愚弄公子之闲文,然亦是暗逗宝玉历来文课事。不然,後文岂不太突?】
鹅掌鸭信:
第八回
这里薛姨妈已摆了几样细茶果来留他们吃茶。【甲戌侧批:是溺爱,非势力。】(按:用典宋代梅晓臣《同道损持国访孔旼处士》“势力走谀谄,礼义服委佗”,藏词修辞意为谀谄)宝玉因夸前日在那府里珍大嫂子的好“鹅掌鸭信”,(按:“鹅掌鸭信”本义指鹅掌、鸭翅,信通“申”。互文修辞指禽掌、禽翅、禽肝、禽肺。明代《宋氏养生部》:“糟熟鹅、鸡:同掌(鹅掌)、跖(鸡爪)、翅、肝、肺,同兽属。鹅全体剖四轩(掌、翅、肝、肺),糟封之。能留久,宜冬月。”)【甲戌夹批:为前日秦钟之事恐观者忘却,故忙中闲笔,重一渲染。】薛姨妈听了,忙也把自己糟的取了些来与他尝。【甲戌侧批:是溺爱,非夸富。】宝玉笑道:“这个须得就酒才好。”薛姨妈便令人去灌了最上等的酒来。【甲戌侧批:愈见溺爱。】李嬷嬷便上来道:“姨太太,酒倒罢了。”【甲戌眉批:余最恨无调教之家,任其子侄肆行哺啜,观此则知大家风范。】宝玉央道:“妈妈[mǔmu],我只喝一钟。”(按:康熙字典:【广韵】莫补切【集韵】满补切,音姥[mǔ]。【博雅】母也。一曰牝马。又俗读若马平声。称母曰妈[mā]。)李嬷嬷道:“不中用!当着老太太、太太,那怕你吃一坛呢。想那日我眼错不见一会,不知是那一个没调教的,只图讨你的好儿,不管别人死活,给了你一口酒吃,葬送的我挨了两日骂。姨太太不知道,他性子又可恶,【甲戌侧批:补出素日。】吃了酒更弄性。有一日老太太高兴了,又尽着他吃,什么日子又不许他吃,何苦我白赔在里面。”【甲戌侧批(甲辰夹批):浪酒闲茶,原不相宜。】薛姨妈笑道:“老货,【甲戌侧批:二字如闻。】你只放心吃你的去。我也不许他吃多了。便是老太太问,有我呢。”一面令小丫鬟:“来,让你奶奶们去,也吃杯搪搪雪气。”那李嬷嬷听如此说,只得和众人去吃些酒水。这里宝玉又说:“不必温暖了,我只爱吃冷的。”薛姨妈忙道:“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写字手打颤儿。”【甲戌侧批:酷肖。】宝钗笑道:“宝兄弟,亏你每日家杂学旁收的,【甲戌侧批:着眼。若不是宝卿说出,竟不知玉卿日就何业。】【甲戌眉批:在宝卿口中说出玉兄学业,是作微露“卸春挂”之萌耳,是书勿看正面为幸。】(按:即“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难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热,若热吃下去,发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以五脏去暖他,岂不受害?从此还不快不要吃那冷的了。”【甲戌夹批:知命知身、识理识性,博学不杂,庶可称为佳人。可笑别小说中一首歪诗、几句淫曲,便自佳人相许,岂不醜杀?】宝玉听这话有情理,【甲戌夹批:宝玉亦听的出有情理的话来,与前问读书家务,并皆大奇之事。】便放下冷酒,命人暖来方饮。
碧粳粥:
第八回
李嬷嬷因吩咐小丫头子们:“你们在这里小心着,我家里换了衣服就来,悄悄的回姨太太,别由着他,多给他吃。”说着便家去了。这里虽还有三两个婆子,都是不关痛痒的,【甲戌侧批:写得到。】见李嬷嬷走了,也都悄悄去寻方便去了。只剩了两个小丫头子,乐得讨宝玉的欢喜。幸而薛姨妈千哄万哄的,只容他吃了几杯,就忙收过了作酸笋鸡皮汤。宝玉痛喝了两碗,吃了半碗饭、碧粳粥。【甲戌侧批:美粥名。】(按:吃了半碗饭,又吃了半碗碧粳粥。
明代顾岕《海槎余录》:“酸笋大如臂,摘至用沸汤泡出苦水,投冷井水中浸二三日取出,缕如丝,醋煮可食。好事者携入中州成罕物,京师勋戚家会酸笋汤即此品也。”由《日华子本草》命名的“鸡肫内黄皮”後世派生出三种简称——鸡肫皮、鸡黄皮、鸡内金,其中“鸡内金”取得了优势地位。鸡内金在烹饪中作为散剂来用,相当于胡椒粉之类的东西。
碧粳是用稻谷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时候就收割下来的青谷子加工成的白粳,因此蛋白质含量高,淀粉含量低,口感好)一时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饭,又酽酽的沏上茶来大家吃了,薛姨妈方放了心。雪雁等三四个丫头已吃了饭,进来伺候。黛玉因问宝玉道:“你走不走?”【甲戌侧批:妙问。】宝玉乜斜倦眼【甲戌侧批:醉意。】道:“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甲戌侧批:妙答。此等话,阿颦心中最乐。】黛玉听说,遂起身道:“咱们来了这一日,也该回去了。还不知那边怎么找咱们呢。”说着,二人便告辞。
金魁星:
第八回
次日醒来,【甲戌夹批:以上已完正题。以下是後文引子,前文之馀波。此文收法与前数不同矣。】就有人回:“那边小蓉大爷带了秦相公来拜。”宝玉忙接了出去,领了拜见贾母。贾母见秦钟形容标致,举止温柔,堪陪宝玉读书,【甲戌侧批:娇养如此,溺爱如此。】心中十分欢喜,便留茶留饭,又命人带去见王夫人等。众人因素爱秦氏,今见了秦钟是这般人品,也都欢喜,临去时都有表礼。贾母又与了一个荷包并一个金魁星,【甲戌(靖藏)眉批:作者今尚记金魁星之事乎?抚今思昔,肠断心摧。】(按:宋代王柏(1197-1274)《题魁星》“天枢之宿为贪狼,引领三台朝帝旁。典司多士擅文场,名在第一声播扬。因此冰炭痴儿肠,仿佛肖象祈流光”。宋代周密(1232-1298)《癸辛杂识後集/光斋》:太学先达归斋,各有光斋之礼,各刻于斋牌之上。宰执则送真金碗一只,状元则送镀金魁星杯柈一副,帅漕新除,各斋十八界二百千、酒十尊。
潘重规借阅华阳王秉恩雪澄先生日记手稿
光绪二十七年(一九O一)二月初十日日记云:
脂研堂批红楼原稿(按:七十九回“甲戌”本),其目如“林黛玉寄养荣国府”“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与现行者(按:指百二十回)不同。闻此稿廑半部(按:七十九回“甲戌”本。以百二十回“标准”计),大兴刘宽夫位坦(按:刘铨福之父)得之京中打鼓担中,後半部(按:指“後四十回”)重价购之,不可得矣。朱平(按:评。即朱批)有云“秦可卿有功宁荣二府,芹听余恕之”(按:转叙第十三回脂批),又云秦钟所得贾母所赏金魁星云“十馀年未此物,令人慨然”(按:转叙第八回脂批),是平(按:评)者(“脂研堂”)曾及见当日情事。(按:“甲戌”本直到1901年仍有79回存世。其残缺发生在近世,即清末民初社会动荡时期,乃胡星垣所为;同样具有悲剧命运的是,其姊妹版靖藏本的完全消失也是发生于文革社会动乱时期)
【靖藏:作者/抚今/之事/尚记/今/金魁星/乎/思昔/肠断心催】)
取“文星和合”之意。又嘱咐他道:“你家住的远,或有一时寒热饥饱不便,只管住在这里,不必限定了。只和你宝叔在一处,别跟着那些不长进的东西们学。”【甲戌侧批:总伏後文。】秦钟一一的答应,回去禀知。
大汉:
第九回
贾政因问:“跟宝玉的是谁?”只听外面答应了两声,早进来三四个,大汉打千儿请安。(按:大汉即众小厮的头领。大汉是被众小厮抬着的神楼中的神,神也能向贾政请安,此乃幽默表达。打千儿即代表众小厮。千同“仟”。仟佰,谓千人百人之长也。)贾政看时,认得是宝玉的奶母之子,名唤李贵。(按:
《曲江池》中李亚仙为郑元和的一段分辨:
(卜儿云)你只看他穿着那一套衣服。
(正里唱)可显他身贫志不贫。
(卜儿云)他紧靠定那棺函儿哩。
(正里唱)他正是倚官(棺)挟势的郎君。
(卜儿云)他一人摇铃儿哩。
(正里唱)他摇铃子当世当权。
(卜儿云)他与人家唱挽歌儿哩。
(正里唱)唱挽歌也是他一遭一运(韵)。
(卜儿云)他举着影神楼儿哩。
(正里唱)他面前称大汉,只待背後立高门。送殡呵须是仵作风流种,唱挽呵也则歌吟诗赋人。
抬神楼(闯神楼、耍神楼)是借祭神、祈雨、还愿等形式开展的百姓喜闻乐见的特有民间文化艺术娱乐活动。“神楼”,实际是安放神象的木龛,有大、小两种,大的“法王楼”,楼内敬以法王神象,又称为文神楼;小的“黑虎”、“灵官”称为武神楼。抬神楼,因其又称耍爷架,故而它在舞蹈时,始终贯穿以耍而乐的情绪。
石君宝《李亚仙花酒曲江池》有《元曲选》等刊本,写妓女李亚仙与郑元和相爱,元和金尽被逐,沦落街头以为人送殡唱挽歌谋生。其父认为有辱家门,痛加杖责。李亚仙救他脱离危难,助他奋志读书上进。杂剧取材于唐白行简传奇小说《李娃传》 ,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比原作有所提高,对後世演出的《绣襦记》有着直接影响。
石君宝,元代戏曲作家。姓石,名德玉,字君宝,女真族。元世祖至元十三年(1276)逝世,享年85岁。平阳(今山西临汾)人。以写家庭、爱情剧见长。著有杂剧10种,现仅存3种:《鲁大夫秋胡戏妻》、《李亚仙花酒曲江池》、《诸宫调风月紫雲亭》,另7种皆佚。《太和正音谱》评其词"如罗浮梅雪"。)因向他道:“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话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账!”吓的李贵忙双膝跪下,摘了帽子,碰头有声,连连答应“是”,又回说:“哥儿已经念到第三本《诗经》,什么‘呦呦鹿呜,荷叶浮萍’,小的不敢撒谎。”说的满座哄然大笑起来。贾政也掌不住笑了。因说道:“那怕再念三十本《诗经》,也都是掩耳偷铃,哄人而已。你去请学里太爷的安,就说我说了: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气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李贵忙答应“是”,见贾政无话,方退出去。
鲸卿:
第九回
原来这贾家义学离此也不甚远,不过一里之遥,原系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贫穷不能请师者,即入此中肄业。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给银两,按俸之多寡帮助,为学中之费。特共举年高有德之人为塾掌,专为训课子弟。如今宝秦二人来了,一一的都互相拜见过,读起书来。自此以後,他二人同来同往,同起同坐,愈加亲密。又兼贾母爱惜,也时常的留下秦钟,住上三天五日,与自己的重孙一般疼爱。因见秦钟不甚宽裕,更又助他些衣履等物。不上一月之工,秦钟在荣府便熟了。【戚序(蒙府)夹批:交待得清。】宝玉终是不安分之人,【戚序(蒙府)夹批:写宝玉总作如此笔。】【靖藏眉批:安分守己,也不是宝玉了。】竟一味的随心所欲,因此又发了癖性,又特向秦钟悄说道:“咱们俩个人一样的年纪,况又是同窗,以後不必论叔侄,只论弟兄朋友就是了。”先是秦钟不肯,当不得宝玉不依,只叫他兄弟,或叫他的表字鲸卿,秦钟也只得混着乱叫起来。(按:《文选•班固〈东都赋〉》:“於是发鲸鱼,铿华钟。”李善注引三国吴薛综《西京赋》注:“海中有大鱼名鲸,又有兽名蒲牢。蒲牢素畏鲸鱼。鲸鱼击蒲牢,蒲牢辄大鸣呼。凡钟欲令其声大者,故作蒲牢於其上,撞钟者名为鲸鱼。”)
“[公]将不利于孺子”之心:
第九回
原来薛蟠自来王夫人处住後,便知有一家学,学中广有青年子弟,不免偶动了龙阳【梦稿正文:胡说】(按:梦稿本沿袭了靖藏本正文,其他诸本皆删去“胡说”二字。
说通“悦”,《醒世恒言•蔡瑞虹忍辱报仇》:“胡悦闻言,心中暗喜。胡悦原是喜好龙阳的,他把妇人却看得冰冷,只是‘不孝有三,无後为大’,少不得要娶房家眷,度个种子。”)之兴,因此也假来上学读书,不过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白送些束修礼物与贾代儒,却不曾有一些儿进益,只图结交些契弟。谁想这学内就有好几个小学生,图了薛蟠的银钱吃穿,被他哄上手的,也不消多记。【戚序(蒙府)夹批:先虚写几个淫浪蠢物,以陪下文,方不孤不板。】更有两个多情的小学生,【戚序(蒙府)夹批:此处用“多情”二字方妙。】亦不知是那一房的亲眷,亦未考真名姓,【戚序(蒙府)夹批:一并隐其姓名,所谓“具菩提之心,秉刀斧之笔”。】只因生得妩媚风流,满学中都送了他两个外号:一号“香怜”,一号“玉爱”。谁都有窃慕之意、“[公]将不利于孺子”之心(按:汉语预备句法造词法。《後汉书•列传十九》“成王幼小,周公摄政,四国流言曰:‘公将不利于孺子’”),【戚序(蒙府)夹批:诙谐得妙,又似李笠翁书中之趣语。】(按:1651年李渔41岁时第一部传奇《怜香伴》撰成。又名《美人香》。清代戏曲家李渔的传奇集《笠翁十种曲》其中一篇,讲述了崔笺雲与曹语花两名女子以诗文相会,互生倾慕,两人想方设法争取长相厮守的故事。李渔《连城璧》:碧莲口中不说,心上思量道:“二人将不利于孺子,为程婴、杵臼者,非我而谁?”每见孩子啼哭,就把他搂在怀中,百般哄诱。又买些果子,放在床头,晚间骗他同睡。)只是都惧薛蟠的威势,不敢来沾惹。如今宝、秦二人一来了,见了他两个,也不免缱绻羡慕,亦因知系薛蟠相知,故未敢轻举妄动。香、玉二人心中,也一般的留情与宝、秦。因此四人心中虽有情意,只未发迹。每日一入学中,四处各坐,却八目勾留,或设言托意,或咏桑寓柳,遥以心照,却外面自为避人眼目。【戚序(蒙府)夹批:小儿之态活现,掩耳盗铃者亦然,世人亦复不少。】不意偏又有几个滑贼看出形景来,都背後挤眉弄眼,或咳嗽扬声,【戚序(蒙府)夹批:又画出历来学中一群顽皮来。】这也非此一日。
贾菌:
第九回
这座上乃是贾兰贾菌。(按:兰花根组织内和根际周围土壤里,通常生存有一种根菌,称为兰菌。这些兰菌的菌丝体侵入到兰花根内部的皮层组织,形成一种共生关系。兰根皮层组织内的营养和水分,为兰菌创造了必要的生存条件,使兰菌得以繁殖和发展;同时,不断有兰菌的菌丝体被兰花分解、吸收,作为兰花的养分,促使兰花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兰菌的生命强于其余的害菌及细菌,它的大量繁衍,形成一种物理障碍,防止了兰株从土壤里挟带的病原感染。当兰根缺乏兰菌时,则难以生长。)贾菌亦系荣府近派的重孙,【戚序(蒙府)夹批:先写一宁派,又写一荣派,互相错综得妙。】其母亦少寡,独守着贾菌。这贾菌与贾兰最好,所以二人同桌而坐。(按:诸本中,“贾兰”此回只有“甲辰”本和程甲本写作“贾蓝”,这是程甲後程乙前程高方俘获梦稿本的证据。)谁知贾菌年纪虽小,志气最大,极是淘气不怕人的。【戚序(蒙府)夹批:要知没志气小儿,必不会淘气。】他在座上冷眼看见金荣的朋友暗助金荣:飞砚来打茗烟,偏没打着茗烟,便落在他座上,正打在面前,将一个磁砚水壶打了个粉碎,溅了一书黑水。【戚序(蒙府)夹批:这等忙,有此闲处用笔。】贾菌如何依得?便骂:“好囚攮的们,这不都动了手了么!”【戚序(蒙府)夹批:好听煞。】【靖藏眉批:声口如闻。】骂着,也抓起砚砖来要打回去。【戚序(蒙府)夹批:先瓦砚,次砖砚,转换得妙极。】贾兰是个省事的,忙按住砚,极口劝道:“好兄弟,不与咱们相干。”【戚序(蒙府)夹批:是贾兰口气。】贾菌如何忍得住,便两手抱起书匣子来,照那边抡了去。【戚序(蒙府)夹批:先“飞”後“抡”,用字得神,好看之极!】终是身小力薄,却抡不到那里,刚到宝玉秦钟桌案上就落了下来,只听“哗啷啷”一声,砸在桌上,书本、纸片等至于笔砚之物撒了一桌,又把宝玉的一碗茶也砸得碗碎茶流。【戚序(蒙府)夹批:好看之极!不打着别个,偏打着二人,亦想不到文章也。此书此等笔法,与後文踢着袭人、误打平儿,是一样章法。】贾菌便跳出来,要揪打那一个飞砚的。金荣此时随手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在手,地狭人多,那里经得舞动长板?茗烟早吃了一下,乱嚷:“你们还不来动手!”宝玉还有三个小厮:一名锄药,一名扫红,一名墨雨。(按:因“墨雨”而称“茗烟”,不称“焙茗”)这三个岂有不淘气的?一齐乱嚷:“小妇养的!动了兵器了!”【戚序(蒙府)夹批:好听之极,好看之极!】墨雨遂掇起一根门闩,扫红锄药手中都是马鞭子,蜂拥而上。贾瑞急拦一回这个、劝一回那个,谁听他的话?肆行大闹。众顽童也有趁势帮着打太平拳助乐的,也有胆小藏在一边的,也有直立在桌上拍着手儿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登时间鼎沸起来。
这二年:
第十回
话说金荣因人多势众(按:蒙府本、“甲辰”本、舒序本、戚序本作“重”),又兼贾瑞勒令,赔了不是,给秦钟磕了头,宝玉方才不吵闹了。大家散了学,金荣回到家中,越想越气,说:“秦钟不过是贾蓉的小舅子,又不是贾家的子孙,附学读书,也不过和我一样。他因仗着宝玉和他好,他就目中无人。他既是这样,就该行些正经事,人也没的说。他素日又和宝玉鬼鬼祟祟的,只当我们都是瞎子,看不见。今日他又去勾搭人,偏偏的撞在我眼里。就是闹出事来,我还怕什么不成?”
他母亲胡氏听见他咕咕嘟嘟的说,因问道:“你又要争什么闲气?好容易我望你姑妈说了,你姑妈千方百计的才向他们西府里的琏二奶奶跟前说了,你才得了这个念书的地方。若不是仗着人家,咱们家里还有力量请的起先生?况且人家学里,茶也是现成的,饭也是现成的。你这二年在那里念书,家里也省好大的嚼用呢。(按:金荣与宝玉是同班同学,故知宝玉上学也有两个年头)省出来的,你又爱穿件鲜明衣服。再者,不是因你在那里念书,你就认得什么薛大爷了?那薛大爷一年不给不给,这二年也帮了咱们有七八十两银子。【己卯侧批:因何无故给许多银子?金母亦当细思之。】你如今要闹出了这个学房,再要找这么个地方,我告诉你说罢,比登天还难呢!【己卯侧批:如此弄银,若有金荣在,亦可得。】你给我老老实实的顽一会子睡你的觉去,好多着呢。”于是金荣忍气吞声,不多一时他自去睡了。次日仍旧上学去了。不在话下。
小崽子:
第十回
闲话之间,金荣的母亲偏提起昨日贾家学房里的那事,从头至尾,一五一十都向他小姑子说了。这璜大奶奶不听则已,听了,一时怒从心上起,说道:“这秦钟小崽子(按:高士奇《天禄识馀》:“今人骂顽童曰崽子”)是贾门的亲戚,难道荣儿不是贾门的亲戚?【己卯侧批:这贾门的亲戚比那贾门的亲戚。】人都别忒势利了,况且都作的是什么有脸的好事!就是宝玉,也犯不上向着他到这个样。等我去到东府瞧瞧我们珍大奶奶,再向秦钟他姐姐说说,叫他评评这个理。”【己卯侧批:未必能如此说。】【靖藏侧批:这个理怕不能评。】这金荣的母亲听了这话,急的了不得,忙说道:“这都是我的嘴快,告诉了姑奶奶了,求姑奶奶别去,别管他们谁是谁非。【己卯侧批:不论谁是谁非,有钱就可矣。】倘或闹起来,怎么在那里站得住。若是站不住,家里不但不能请先生,反倒在他身上添出许多嚼用来呢。”璜大奶奶听了,说道:“那里管得许多,你等我说了,看是怎么样!”也不容他嫂子劝,一面叫老婆子瞧了车,就坐上往宁府里来。
爪洼国:
第十回
金氏听了这半日话,把方才在他嫂子家的那一团要向秦氏理论的盛气,早吓的都丢在爪洼国去了。(按:《水浒传》第二四回:“那怒气直钻过爪哇国去了。” 《金瓶梅》第二回:“那人一见,先自酥了半边,那怒气早已钻入爪洼国去了。”《石头记》此处是用典《金瓶梅》)【己卯侧批:又何必为金母着急。】【靖藏眉批:吾为趋炎附势,仰人鼻息者一叹。】听见尤氏问他有知道好大夫的话,连忙答道:“我们这么听着,实在也没见人说有个好大夫。如今听起大奶奶这个来,定不得还是喜呢。嫂子倒别教人混治。倘或认错了,这可是了不得的。”尤氏道:“可不是呢。”正是说话间,贾珍从外进来,见了金氏,便向尤氏问道:“这不是璜大奶奶么?”金氏向前给贾珍请了安。贾珍向尤氏说道:“让这大妹妹吃了饭去。”贾珍说着话,就过那屋里去了。【靖藏眉批:不知心中作何想。】金氏此来,原要向秦氏说说秦钟欺负了他侄儿的事,听见秦氏有病,不但不能说,亦且不敢提了。况且贾珍尤氏又待的很好,反转怒为喜,又说了一会子话儿,方家去了。
建莲:
第十回
引用建莲子(七粒去心)、红枣(二枚)(按:使药组)
(按:张志聪(约1630~1674,字隐庵,浙江杭州人)康熙十三年(1674)撰《本草崇原》论莲实:“莲始出汝南池泽,今所在池泽皆有。初夏其叶出水,渐长如扇。六七月间开花,有红、白、粉红三色,香艳可爱。花心有黄须,花褪房成,房外青内白,子在房中,如蜂子在窠之状。六七月采嫩者,生食鲜美,至秋房枯子黑、壳坚而硬,谓之石莲子。今药肆中一种石莲子形长味苦,肉内无心,生于树上,系苦珠之类,不堪入药。宜于建莲子中拣带壳而黑色者,用之为真。”明正德《建昌府志》:“白莲池在县惠安寺禅院之东,唐仪凤年间,居人曾延种红莲,数载忽变为白,花瓣中得金范观音像,延乃舍宅为寺,后数年又变为碧。宋熙宁(1068-1077)间,长老智侬重修院寺,池中后产瑞莲花,因建堂于池上,以表其瑞。”宋代李昴英《众建莲社堂求疏语》:“过错鼻孔着莲香,引得喃喃哄几场。供佛建庵人更错,参机元不在西方。”李昴英于南宋宝庆二年(1226)上京会试,原已被取定为状元,唯因其治学的《春秋》观点未为皇帝欣赏,故尔改取为第三名,因此而成为广东科举考试的第一位探花。后任福建汀州推官,任内曾因劝阻太守的残民暴行未果而愤然离开汀州,被当地士民沿途拦阻挽留,他又返回州治久时地平息了因太守劣行而引起的兵变维护了地方的安宁。)
贾蓉看了,说:“高明的很。还要请教先生,这病与性命终久有妨无妨?”先生笑道:“大爷是最高明的人。人病到这个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症候,吃了这药也要看医缘了。依小弟看来,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按:肝脏内无痛觉神经,肝脏表面包膜有丰富的痛觉神经,使肝痛呈隐痛症状。秦可卿的病是原发性肝癌,张太医长于辨证,疏于辨病,用药有证不对症之嫌,虽延长了秦氏的寿命,但秦可卿最终还是于大半年後因肝癌而亡故。
“水亏火旺”之证,用药当以滋水清肝为准,万不能用益气之品为君,疏肝之品为辅。虽说此方中有柴胡、香附、元胡等疏肝之品,断不宜再重用人参、白术、茯苓等益气滋补扶土之品,当加郁金、佛手、三棱、莪术理气散结之品以散其胁下痛胀、疏解肝木,如此方为治疗之根本。
化石组方乃是治疗癌症的绝招:海浮石2.5~3.5份、磁石2.5~3.5份、青礞石2~3份、花蕊石1~2份、芒硝0.5~1.5份、白矾0.3~0.7份。)贾蓉也是个聪明人,也不往下细问了。于是贾蓉送了先生去了,方将这药方子并脉案都给贾珍看了,说的话也都回了贾珍并尤氏了。尤氏向贾珍说道:“从来大夫不象他说的这么痛快,想必用的药也不错。”贾珍道:“人家原不是混饭吃久惯行医的人。因为冯紫英我们好,他好容易求了他来了。既有这个人,媳妇的病或者就能好了。他那方子上有人参,就用前日买的那一斤好的罢。”贾蓉听毕话,方出来叫人打药去煎给秦氏吃。不知秦氏服了此药病势如何,下回分解。
十番:
第十一回
话说是日贾敬的寿辰,贾珍先将上等可吃的东西,稀奇些的果品,装了十六大捧盒,着贾蓉带领家下人等与贾敬送去,向贾蓉说道:“你留神看太爷喜欢不喜欢,你就行了礼来。你说:‘我父亲遵太爷的话未敢来,在家里率领合家都朝上行了礼了。’”贾蓉听罢,即率领家人去了。
这里渐渐的就有人来了。先是贾琏贾蔷到来,先看了各处的座位,并问:“有什么顽意儿没有?”家人答道:“我们爷原算计请太爷今日来家来,所以未敢预备顽意儿。前日听见太爷又不来了,现叫奴才们找了一班小戏儿并一档子打十番的,都在园子里戏台上预备着呢。” (按:叶梦珠《阅世编》:“吴中新乐,又有十不闲,俗讹十番,有约十样锦。”《阅世篇》中记有明崇祯七年(1634年)金伯固设塾于上海城南,叶梦珠前往就读,叶时年十二岁(《金伯固先生》),可考知叶梦珠当生于明天启三年(1623年)。另外叶梦珠所著《续编绥寇纪略》卷首有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自序,而此书中亦有康熙三十几年的纪事,表明作者康熙中叶尚在世,因此可以推知叶梦珠活到十七世纪九十年代,享年七十多岁。)
“中靖侯”:
第十一回
这里尤氏向邢夫人王夫人道:“太太们在这里吃饭啊,还是在园子里吃去好?小戏儿现预备在园子里呢。”(按:己卯本、庚辰本为“饭阿”,“啊“字承前“吃”字省略“口”字旁而成“阿”。这是书法避讳中的内避外情形。第十七回中的【芦雪庐】就被书写成【芦雪广】。)王夫人向邢夫人道:“我们索性吃了饭再过去罢,也省好些事。”邢夫人道:“很好。”于是尤氏就吩咐媳妇婆子们:“快送饭来。”门外一齐答应了一声,都各人端各人的去了。不多一时,摆上了饭。尤氏让邢夫人、王夫人并他母亲都上了坐,他与凤姐儿宝玉侧席坐了。邢夫人王夫人道:“我们来原为给大老爷拜寿,这不竟是我们来过生日来了么?”凤姐儿说道:“大老爷原是好养静的,已经修炼成了,也算得是神仙了。太太们这么一说,这就叫作‘心到神知’了。”一句话说的满屋里的人都笑起来了。
于是,尤氏的母亲并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都吃毕饭,漱了口,净了手,才说要往园子里去,贾蓉进来向尤氏说道:“老爷们并众位叔叔哥哥兄弟们也都吃了饭了。大老爷说家里有事,二老爷是不爱听戏又怕人闹的慌,都才去了。别的一家子爷们都被琏二叔并蔷兄弟让过去听戏去了。方才南安郡王、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四家王爷,并镇国公牛府等六家,“中靖侯”史府等八家,都差人持了名帖送寿礼来,俱回了我父亲,先收在帐房里了,礼单都上上档子了。(按:诸脂本中,只有列藏本第十一回(漂亮行书)为忠靖侯,这是该本为盗版的标志。印本中,只有程乙本为忠靖侯,显然参考了郑藏本,郑藏本参考了列藏本。
史氏有四兄弟,史湘雲父亲为长。史鼐为次,史鼎为老三。老四当名史鼒,乃第十一回中的中靖侯和第二十五回中的小史侯,中通“仲”,中靖侯意思是忠靖侯第二,史鼎和史鼒的爵位都是神职性爵位。“鼐,鼎之绝大者”,故知史湘雲父亲名叫史鼏(同“幂”)。
明代宋濂《温忠靖王庙碑》:“王名琼,字永清,温之平阳人。父民望,尝中明经甲科。年耄无嗣,与妻张道辉昼夜吁于上帝。一夕张梦巨神手擎火珠自天门飞下,谓曰:“吾乃大火之精,将降胎为人。”张觉赤光被体,中犹熹熹然,因有妊。
以唐长安二年五月五日午时生,其左腋有震篆二十四,右半之。七岁习禹步为罡,十四岁通五经、百氏,及老、释家言。二十六举进士不第,抚几叹曰:“吾生不能致君泽民,死当为泰山神,以除天下恶历耳。”复制三十六神符授人曰:“持此能主地上神鬼。”言毕,忽幻药叉象屹立而亡。
蜀叶天师後用其符,禜除沴气之为人灾者。仿佛见王衣赭袍,握宝剑,乘追风骏,下之劾召之家,遂皆祠王以祈灵响焉。
王初封翊灵昭武将军正祐侯。其曰“正福显应威烈忠靖王”,则宋季之累加也。”《石头记》中“忠靖侯”意思是巫师中相当于侯级爵位的巫师,如同现在的所谓“教授级高工”。
《石头记》中,鹦鹉、珍珠先出场,後方有第二十九回鸳鸯“鹦鹉”(指鸳鸯)、琥珀“珍珠”(指琥珀)字样表达。至第十一回,忠靖侯没有出场,而中(通“仲”)靖侯却先出场了,这说明“忠靖”一语一定是用典,也就是说,先有超前文与当前文的隐性伏应,後有当前文与後文的显性伏应,“中靖侯”在章法上具有复义性。这个复义语中又使用了通假字,这就更加加大了现代读者阅读理解的难度)老爷的领谢的名帖都交给各来人了,各来人也都照旧例赏了,众来人都让吃了饭才去了。母亲该请二位太太,老娘,婶子都过园子里坐着去罢。”尤氏道:“也是才吃完了饭,就要过去了。”
《双官诰》:
第十一回
凤姐儿立起身来答应了一声,方接过戏单,从头一看,点了一出《还魂》,一出《弹词》。(按:《弹词》的计量用“出”,它就必然是特指而非泛指弹词这种体裁。《还魂》是《牡丹亭》第三十五出《回生》,而《弹词》则是《长生殿》第三十八出,作书人作书时最新鲜的曲目。洪升“棠村相国尝称予是剧乃一部闹热《牡丹亭》”的《长生殿》1688年成,16*****名。九转:这琵琶曾供奉开元皇帝,重提起心伤泪滴!俺也曾在梨园籍上姓名题,亲向那沉香亭花里去承值,华清宫宴上去追随。俺不是贺家的怀智,黄幡绰与咱皆老辈。俺虽是弄琵琶却不姓雷,吓哈他呵!骂逆贼早已身死名垂。俺也不是擅场方响马仙期。那些旧相识多休嗳话题。俺只为家亡国破兵戈沸,因此上孤身流落在江南地。恁官人絮叨叨苦问俺是谁,则俺老伶工名唤做龟年身姓李。),递过戏单去说:“现在唱的这《双官诰》,唱完了,再唱这两出,也就是时候了。”(按:
明末清初苏州戏曲家陈二白之《双冠诰》,存世的几个本子均为抄本,且多为残本。现存最古老的藏书楼天一阁藏有清康熙间修改稿本《双冠诰》一部,文字、内容、情节均完整无缺,是为全本。在版本上,稿本是曲丛本之祖本。凤姐口头语中,误将《双冠诰》读作《双官诰》,这种谐音修辞标示《双冠诰》是新鲜生曲。凤姐到场时,二十九出的《双冠诰》已经唱了八九出了,第八出《起兵》,第九出《请医》。版本传播史上,凡书作《双“官”诰》的曲丛本都是《红楼梦》印本风行之後的产物。
书检生载,人索卒年,它们是互相掣肘的向量。《双冠诰》属南曲(即传奇),而非北曲(即杂剧)。陈二白(明末清初戏曲作家,字于令,生卒年及生平均不详,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所撰传奇4种:《双冠诰》、《称人心》,今存;《彩衣欢》仅存佚曲;《昼锦归》,已佚)撰《双冠诰》传奇康熙抄本末题记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改校删录”于明人《双冠诰》。原故事见明人《断机记》传奇、杨善之《双冠诰》传奇。《石头记》中第十一回提及《双冠诰》,棠村(梁清标)逝于1691年,这说明【旧有“《风月宝鉴》”之书】(《石头记》前十六回,《石头记》上半身)始创于1690-(1691-1690)*(11-1)/(16-11)=1688年。设棠村逝于x年,则作品起创时间y=3x-3382(年)。
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的最后整理版“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凡例乃“松斋”康熙皇帝(康熙题《御制耕织图》诗十九《筛》:“谩言嘉谷可登盘,穅秕还忧欲去难。粒粒皆从辛苦得,农家真作白珠看。”)御撰圣旨和棠村相国梁清标(1620-1691)序言二者的综合。“脂砚斋”(脂同“指”,砚同“研”,见《集韵》。庚辰本第十九回有“指研”字样落款)能指出于《春渚纪闻》“米元章遭遇”条,所指泛指康熙南书房,特指“从未【干涉政事】”的高士奇(1645-1703)。原著作书人的卒年——壬午年,是传统红学尤其是传统曹学名副其实的死穴。作者必须满足卒于康熙壬午九月九日之後壬午除夕之前这个必要条件——这是一个很小的时间区间,科学红学提出的《石头记》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说满足这个条件。捕风谐音捉影拆字、红内穿凿(证)红外附会(考),馀者庸常之辈、白衣无功于国、卑之无甚高论、孱弱不堪一击的七十五种作者论胡说中,朱建军的朱允炆卒年无考。
温文的崇祯(1611年2月6日-1644年4月25日)、俎永湘的朱慈烺(1629~1644)、孙维中的陈洪绶(1599~1652)、沈瓶庵(陪笔名王梦阮)的顺治(1638~1661)、李旭的钱谦益(1582~1664)、隋邦森的朱本铉(?-1664年)、陈贤富的方以智(1611~1671)、邓狂言&杜世杰&傅波&钟长山&吴雪松&金俊俊&何玄鹤的吴伟业(1609~1672)、隋海鹰的查继佐(1601~1676)、李明鸟的张岱(1597~1679)、朱江兵的李渔(1611~1680)、陈斯园的傅山(1607~1684)、郭励的曹溶(1613~1685)、*****的纳兰性德(1655~1685)、王巧林的顾景星(1621~1687)、杨军康的王夫之(1619-1692)、冒连泉的冒襄(1611~1693)、卫艳春的吴乔(1611~1695)、冯作会的林雲铭(1628~1697)等18人死早了。
黄砚堂的万斯同(1638~1702)、美国人铁安的严绳孙(1623~1702)2人死的时间还不错,只是死的精度不够:这两种胡说只能精确到年,不能精确到月。
包秦的洪升(1645~1704)、覃拓的朱耷(1626-1705)、加拿大人崔虎刚&孙慧敏的曹曰玮(1671~1706)、钟雲霄的石涛(1642~1707)、贾岩的朱慈焕(1633~1708)、袁登华的曹寅(1658~1712)、刘同顺的曹顒(1689~1714)、张许文的蒲松龄(1640~1715)、兰晓东&赵国栋的郑克塽(1670~1717)、率秋玲的纳兰揆叙(1674~1717)、唐钤砚的何焯(1661~1722)、蒋国震&张师定的胤礽(1674~1725)、王诚基的雍正(1678~1735)、寿鹏飞的曹一士(?—1736)、齐玉瑞&李信田&董耀昌的弘晳(1694~1742)、张志坚的赵执信(1662~1744)、刘宗玉的方苞(1668~1749)、蔚来愚的允禵(1688~1755)、乔巧巧的李绿园(1707~1790)、胡適&周汝昌的曹家“雪芹”(1715-1764)、于煜的边连宝(1700-1773)、周传授的弘晓(1722~1778)、陈传坤的永瑢(1743~1790)、乔巧巧的李绿园(1707~1790)、李红旗的敦诚(1734~1791)、奉宽的高兰墅(1758-约1815)及任辉的袁枚(1716-1797)等27人死迟了。
马兴华的朱由槤、陈林&郑忠权&曲乃汉&刘文霞的曹頫、李百春&欧阳健的曹顺、李雪菲的曹硕、戴不凡的曹竹村、王家惠&刘润为的曹渊、徐乃为的曹颜、张杰的曹骥、张放的墨香、台湾岛民王以安的查澄、孙华天的弘皎、蒋友林&程丽萍的永琛、陈志烨的高霑、张登儒的李霰、皮述民&王洪军的李鼎、马孝亮的马锜、谢志明的谢再诏、王喜山的薛香玉、胡荣荣的秦玉、霍国玲的柳惠兰、童力群的程日兴、段晴也&吴玲的李含章、邓牛顿的施廷龙、王钰报的曹頔、石瞳的李玉、吴玲的王采薇、吴修安的朱文震、刘可滇的冯娴等28人要么无名要么卒年无考,均与作者论侯选人无缘。
曹学和它的“战”友——反曹学有一个共同的恒假预设:曹雪芹是人。这个预设之所以恒假,是因为所有版本中均无曹雪芹的落款,无款非人,曹雪芹既非实名也非“笔”名。逻辑贯通中西马,幽默融会文史哲。幽默人格化修辞表达为“吴玉峰”“曹雪芹”的第五回《红楼梦》判词判曲与七十九回完璧全部《石头记》小说的吴带-曹衣负阴抱阳纲-目体裁转换(武当内力转换为少林外功,压缩ZIP与解压缩UNZIP)是读通《石头记》文本的关键,它昭彰的是作品的美学结构和总体章法;也就是说,吴玉峰、曹雪芹在《石头记》原著内无款非人,它们属于文本论而不属于作者论。吴、曹皆为画派之姓而非伦理之姓,就像第二十三回畸记中的【丁亥(1707年)春间,偶识一浙。省(xing)发其白描美人,真神品物】中的【浙】(《采芝仙》图轴画家浙派大师吴伟的传人)是新罗山人华喦的艺术祖籍而非伦理祖籍一样。庸俗不堪的传统曹字号曹学捂着眼睛吊孝——哭坟哭错了坟头。与吴带(吴玉峰)-曹衣(曹雪芹)同样进行幽默人格化修辞的,还有作品题材“情”(秦氏)、作品主题“幻情”(引幻仙姑,名兼美字可卿,警幻仙姑之妹)和作品立意“警(v.)幻情”(警幻仙姑)。
红内有显(後九回),就不需要红外索隐,将作者与文本“捆绑销售”是徒劳的。石头是记者,老家大荒山青埂峰;宝玉是被记者,祖籍赤瑕宫、三生石畔。记者亲历不是被记者亲为,司马见异思《史记》不是司马迁《报任安书》。被作者贾宝玉与作者石头的关系,就像双曲线与坐标轴的关系一样永远不可能相交,这就意味着作者论胡说者之“宝玉主义”附会永远也不可能达到证明其作者论胡说的逻辑目的,钻进故纸堆里出不来。一切作者论胡说者(曹学和反曹诸学)都是抄本的叛徒。他们本质上都是程前脂後红外学乱党。因为只有程本才将神瑛侍者(被记者,被作者)与石头(记者,作者)混为一谈,从而为其作者论红外学索隐、“考证”提供版本学《史记》=《报任安书》“证据”,故其文献之根均在印不在抄)
冬至:
第十一回
且说贾瑞到荣府来了几次,偏都遇见凤姐儿往宁府那边去了。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到交节的那几日,贾母、王夫人、凤姐儿日日差人去看秦氏,回来的人都说:“这几日也没见添病,也不见甚好。”(按:农历使用天正冬至(历算起点)所在之月(含)到次年冬至所在之月(不含)来决定是否需要设置闰月。有十二个月就是平年,不置闰;有十三个月就是闰年,无中气置闰。这是农历历法的核心规定,所以说冬至日必定都会在农历的十一月即冬月。有清以来,农历闰冬月或闰腊月或闰正月是一个超级小概率事件,宜按“非,同小可”小概率反证法处理。民间有以冬至日的天气好坏与来到的先後,来预测往後的天气。谚语说:“冬至在月头,要冷在年底;冬至在月尾,要冷在正月;冬至在月中,无雪也没霜”。第十一回“十一月三十日冬至”是为第十二回“腊尽春回,这病更又沉重”作铺垫的,两者一伏一应:冬至在十一月三十日月尾,则腊尽春回次年正月最冷,故“病更又沉重”)王夫人向贾母说:“这个症候,遇着这样大节不添病,就有好大的指望了。”贾母说:“可是呢,好个孩子,要是有些原故,可不叫人疼死。”说着,一阵心酸,叫凤姐儿说道:“你们娘儿两个也好了一场,明日大初一,过了明日,你後日再去看一看他去。你细细的瞧瞧他那光景,倘或好些儿,你回来告诉我,我也喜欢喜欢。那孩子素日爱吃的,你也常叫人做些给他送过去。”凤姐儿一一的答应了。
“指头告了消乏”
第十二回
贾瑞此时身不由己,只得蹲在那里。心下正盘算,只听头顶上一声响,哗拉拉一净桶尿粪从上面直泼下来,可巧浇了他一头一身,贾瑞掌不住嗳哟了一声,忙又掩住口,【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更奇。】不敢声张,满头满脸浑身皆是尿屎,【庚辰侧批:[“满头满脸浑身皆是尿屎”,]全料。必新奇改恨文字收场,方是《石头记》笔力。】(按:恨同“狠”。元•无名氏《谢金吾》第三折:“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叵奈杨景无礼。”)【庚辰眉批:瑞奴实当如是报之。此一节可入《<西厢记>批评》,内(同“纳”[nà])“《十大快》”中。畸笏】(按:《<西厢记>批评》特指金圣叹《不亦快哉三十三则》。笠阁渔翁(李渔,号笠翁)《笠阁批评旧戏目》“《十大快》郎潛长作”。此一节既可入金圣叹《不亦快哉三十三则》,又可入郎潛长《十大快》)冰冷打战。只见贾蔷跑来叫:“快走,快走!”贾瑞如得了命,三步两步从後门跑到家里,天已三更,只得叫门。开门人见他这般光景,问是怎的。少不得撒谎说:“黑了,失脚掉在茅厕里了。”一面到自己房中更衣洗濯,心下方想到是凤姐顽他,因此发一回恨;再想想凤姐的模样儿,【庚辰侧批:欲根未断。】又恨不得一时搂在怀,一夜竟不曾合眼。
自此满心想凤姐,【庚辰眉批:此刻还不回头,真自寻死路矣。】只不敢往荣府去了。贾蓉两个常常的来索银子,他又怕祖父知道,正是相思尚且难禁,更又添了债务;日间工课又紧,他二十来岁之人,尚未娶亲,迩来想着凤姐,未免有那“指头告了消乏”等事(按:用典元代王实甫的《西厢记》[折桂令]他是个娇滴滴美玉无瑕,粉脸生春,雲鬓堆鸦。恁的般受怕担惊,又不图甚浪酒闲茶。则你那夹被儿时当奋发,指头儿告了消乏;打叠起嗟呀,毕罢了牵挂,收拾了忧愁,准备着撑达。第八回脂批【浪酒闲茶,总不相宜】第十二回畸批【入《<西厢记>批评》,内(同“纳”)《十大快》中】皆出此典,第十二回贾瑞之“瑞”字也脱胎自“张君瑞”);更兼两回冻恼奔波,【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写得历历病源,如何不死?】因此三五下里夹攻,【庚辰侧批:所谓步步紧。】不觉就得了一病:心内发膨胀,口内无滋味,脚下如绵,眼中似醋,黑夜作烧,白昼常倦,下溺连精,嗽痰带血。诸如此症,不上一“年”[关],都添全了。【庚辰侧批:简洁之至!】于是不能支持,一头睡倒,合上眼还只梦魂颠倒,满口乱说胡话,惊怖异常。百般请医治疗,诸如肉桂、附子、鳖甲、麦冬、玉竹等药,吃了有几十斤下去,也不见个动静。【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说得有趣。】
一年:
第十二回
倏又腊尽春回,这病更又沉重。(按:冬至总在冬月。民间有以冬至日的天气好坏与来到的先後,来预测往後的天气。谚语说:“冬至在月头,要冷在年底;冬至在月尾,要冷在正月;冬至在月中,无雪也没霜”。第十一回“十一月三十日冬至”是为第十二回“腊尽春回,这病更又沉重”作铺垫的,两者一伏一应:冬至在十一月三十日月尾,则腊尽春回次年正月最冷,故“病更又沉重”)代儒也着了忙,各处请医疗治,皆不见效。因後来吃“独参汤”,(按: 唐•孙思邈《千金翼方》“夺命独参汤”)代儒如何有这力量,只得往荣府来寻。王夫人命凤姐秤二两给他,【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王夫人之慈若是。】凤姐回说:“前儿新近都替老太太配了药,那整的太太又说留着送杨提督的太太配药,偏生昨儿我已送了去了。”王夫人道:“就是咱们这边没了,你打发个人往你婆婆那边问问,或是你珍大哥哥那府里再寻些来,凑着给人家。吃好了,救人一命,也是你的好处。”【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夹写王夫人。】凤姐听了,也不遣人去寻,只得将些渣末泡须凑了几钱,命人送去,只说: “太太送来的,再也没了。”然後回王夫人说:“都寻了来,共凑了有二两多送去。”【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然便有二两独参汤,贾瑞固亦不能微好,又岂能望好,但凤姐之毒何如是耶(庚辰本无“耶”)?终是(庚辰本无“终是”)瑞之自失也。】
正面:
第十二回
贾瑞收了镜子,想道:“这道士倒有些意思,我何不照一照试试。”想毕,拿起“风月鉴”来,向反面一照,只见一个骷髅立在里面,【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所谓“好知青冢骷髅骨,便是红楼掩面人”是也。作者好苦心思。】(按:唐伯虎《和沈石田落花诗》第二十三首“好知青草骷髅冢,就是红楼掩面人”)唬得贾瑞连忙掩了,骂:“道士混账,如何吓我!” (按:清代李渔(1611-1680)《比目鱼•骇聚》:“若非秦镜高悬,替老夫伸寃雪枉,不止陨身败名,亦且遗臭万年。”晋代葛洪《西京杂记》卷三:高祖初入咸阳宫,周行库府,金玉珍宝,不可称言。其尤惊异者,有青玉五枝灯,高七尺五寸。作蟠螭,以口衔灯。灯燃,鳞甲皆动,焕炳若列星而盈室焉。复铸铜人十二枚,坐皆高三尺,列在一筵上,琴筑笙竽,各有所执,皆缀花瓣,俨若生人。筵下有二铜管,上口高数尺,出筵后。其一管空,一管内有绳,大如指。使一人吹空管,一人纽绳,则众乐皆作,与真乐不异焉。有琴长六尺,安十三弦,二十六徽,皆用七宝饰之,铭曰“璠玙之乐”。玉管长二尺三寸,二十六孔。吹之则见车马山林,隐辚相次,吹息亦不复见,铭曰“昭华之管”。有方镜,广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有明,人直来照之,影则倒见;以手扪心而来,则见肠胃五脏,历然无碍。人有疾病在内,则掩心而照之。则知病之所在。又女子有邪心,则胆张心动。秦始皇常以照宫人,胆张心动者则杀之。高祖悉封闭以待项羽,羽并将以东,后不知所在。)
“我倒再照照正面是什么”,想着,又将正面一照,只见凤姐站在里面招手【庚辰侧批:可怕是“招手”二字。】叫他。【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奇绝!】贾瑞心中一喜,荡悠悠的觉得进了镜子,【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写得奇峭,真好笔墨。】【庚辰墨眉批:此段有警醒语,可以唤醒愦愦。谓之为传奇,谁曰不宜?鉴堂[张问陶]识】(按:张问陶诗中有【传奇红楼梦八十回以後,俱兰墅所补】之批。用典宋代楼钥《昕老自号鉴堂来住芦山山中先有鉴堂》“鉴堂来住鉴堂中,两鉴相磨只一同。要是非台亦非鉴,但见寂照含虚空。”续书不是高鹗续的,高鹗只是整理者,程伟元是搜集者。截长补短意为修改,并非追加;“俱兰墅所补”即俱兰墅修改——而非小泉修改,它强调的是人而不是文。《汉书•董仲舒传》:"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政有眊而不行,举其偏者以补其弊而已也。"
张问陶《儿女英雄传》第三十八回:“只听他扎嘣嘣、扎嘣嘣打着,在那里等着攒钱。忽见安老爷进来坐下,他又把头上那个道笠儿望下遮了一遮,便按住鼓板发科道:锦样年华水样过,轮蹄风雨暗消磨;仓皇一枕黄粱梦,都付人间春梦婆。小子风尘奔走,不道姓名,只因作了半世懵懂痴人,醒来一场繁华大梦;思之无味,说也可怜。随口编了几句道情,无非唤醒聩聋,破除烦恼,这也叫作"只诗如此,无可奈何",不免将来请教诸公,聊当一笑。”
亚里士多才转基因艺术互文反切概念乘法指数双因素分析二维复方三段论出类&拔萃审“醜”容“错”幽默混血推理:
∑p1•q1/∑p0•q0=∑p0•q1/∑p0•q0×∑p1•q1/∑p0•q1
俱兰墅•所补/俱小泉•所截长补短=俱小泉•所补/俱小泉•所截长补短×俱兰墅•所补/俱小泉•所补
在庚辰本中落款【鉴堂】的张问陶诗中备注【传奇红楼梦八十回以後,俱兰墅所补】强调的是高鹗截长补短的功劳,否定了程伟元的修改之功。这意思很明白:程伟元只有收集之功,没有整理之劳,只是名义上是二人共同整理的)与凤姐雲雨一番,凤姐仍送他出来——到了床上,“嗳哟”了一声,一睁眼,镜子从手里掉过来,仍是反面立着一个骷髅。贾瑞自觉汗津津的,底下已遗了一滩精。心中到底不足,又翻过正面来,只见凤姐还招手叫他,他又进去。如此三四次。到了这次,刚要出镜子来,只见两个人走来,拿铁锁把他套住,拉了就走。【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所谓醉生梦死也。】贾瑞叫道:“让我拿了镜子再走!”【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可怜!大众齐来看此。】——只说了这句,就再不能说话了。
冬底:
第十二回
谁知这年冬底,(按:上半回的这年,而非下半回的这年。补叙。
冬底即冬至,乃冬至的典雅语体说法。因这年冬至是十一月三十日,为冬月底,故称冬底。此处冬底并非腊月底,而是冬月底,故知这年是上半回的这年而非下半回的这年。《诗•小雅•祈父》:“胡转予于恤,靡所底止。毛传:底,至也。”)林如海的书信寄来,却为身染重疾,写书[特来接林黛玉回去。贾母听了,未免又加忧闷,只得忙忙的打点黛玉起身。宝玉大不自在,争奈父女之情,也不好拦劝。于是贾母定要贾琏送他去,仍叫带回来。一应土仪盘缠,不消烦说,自然要妥贴。作速择了日期,贾琏与林黛玉辞别了贾母等,带领仆从,登舟往扬州去了。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按:《京本通俗小说•错斩崔宁》:“夫人到京便知端的,休得忧虑。”列藏本此回为漂亮行书部分,但此节文字缺抄)
【庚辰:此回忽遣代玉去者,正为下回可儿之文也。若不遣去,只写可儿、阿凤等人,却置代玉于荣府,成何文哉?故必遣去,方好放笔写秦,方不脱发。况代玉乃书中正人,秦为陪客,岂因陪而失正耶?後大观园方是宝玉、宝钗、代玉等正紧文字,前皆系陪衬之文也。】(按:【旧有“《风月宝鉴》”之书】(《石头记》前十六回)是陪衬文字,【今作“《十二钗》”之书】(《石头记》後六十三回)是正紧文字。紧即紧要、重要。
作为陪客的秦可卿,兼有薛、林之美。在第五回中,秦可卿成了宝玉的梦中情人,致宝玉梦遗、情犊初开。这也就是说,陪衬文字在角色逻辑上已经蕴涵着正紧文字,正紧文字是对陪衬文字的展开——梦想成真。从计算机软件的角度看,陪衬文字【旧有“《风月宝鉴》”之书】(《石头记》前十六回)相当于操作系统,正紧文字【今作“《十二钗》”之书】(《石头记》後六十三回)则相当于应用软件。)
‘树倒猢狲散’的俗语:
第十三回
【甲戌:贾珍尚奢,岂有不请父命之理?因敬[老“飞升”]要紧、不问家事,故得姿意放为。】(按:《醒世恒言•灌园叟晚逢仙女》:“﹝花儿﹞全仗人去护惜他,却反姿意抝折,於心何忍!”《警世通言•金令史美婢酬秀童》:“﹝张皮雀)姿意饮啖,喫得盘无馀骨,酒无馀滴。”)
【甲戌:若明指一州名,似落《西游》[之套,故曰“至中之]地”,不待言可知是光天[化日仁风德雨之下]矣。不云国名更妙,[可知是尧街舜巷衣冠礼]义之乡也。直与[第一回呼应相接]。】
【甲戌:今秦可卿托[梦阿凤贾家後事二件,阿凤协]理宁府,亦[是天然之章法]。
凡[有本领者断不越礼。接牌小事而必待命于王夫人,诚家道之规范,亦天下之规范也]。
在“封龙禁尉”写,乃褒中之贬。隐去“天香楼”一节,是不忍下笔也。】(按:回前脂批是17字格。秦可卿托梦阿凤贾家後事二件,指的是正文中的“祖茔”“家塾”这两件家计长策大事。“凡[有本领者断不越礼。接牌小事而必待命于王夫人,诚家道之规范,亦天下之规范也]”补文取材于靖藏本。蒙府本以靖藏本为底本故有此批。
毛国瑶用以比较靖批的戚序本(有正本)恰好是靖藏本的孙本,靖藏本独有的夹批信息可自蒙戚采集。蒙戚的夹批仍然是狭义脂批,乃是科学脂学不可遗漏的研究对象。)
【庚辰:此回可卿梦阿凤,盖作者大有深意存焉。可惜生不逢时,奈何奈何!然必写出自可卿之意也,则又有他意寓焉。】
【庚辰:荣、宁世家未有不尊家训者。虽贾珍当奢,岂明逆父哉?故写敬老不管,然後恣意,方见笔笔周到。】(按:宋•释普济《五灯会元》卷十九:“不道你不是千了百当底人,此语只似先师下底语。”【当】意思为顺当,顺利)
【庚辰:诗曰:一步行来错,回头已百年。古今风月鉴,多少泣黄泉!】(按:此庚辰本回前评,原在第十一回前,第十一至第二十回目录页背面,现移于此。)
【靖藏:此回可卿梦阿凤,作者大有深意。惜已为*****,奈何?奈何!贾珍虽奢淫岂能逆父哉!?特因敬老不管,然後恣意——足为世家之戒。
“秦‘可卿’淫丧[sāng]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可卿]魂托凤姐贾家後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遗簪“[宝玉]更衣”诸文。是以此回只十页,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却[第]四、五页也。】
(按:《后汉书卷五十九•张衡列传第四十九》:“时政事渐损,权移于下,衡因上疏陈事曰:......故恭俭畏忌,必蒙祉祚,奢淫谄慢,鲜不夷戮,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也。”唐代李商隐《咏史》:“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淫丧[sāng]天香楼】即正文“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它仅仅只是上半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中的一小节,不是指整个上半回。【淫丧[sāng]】即非“礼丧”,“淫”乃奢意,指秦‘可卿’的丧礼不合礼制、越规逾节。《礼记•曲礼》:“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左传•定公十五年》:“邹隐公来朝。子贡观焉。郑子执玉高,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贡曰:以礼观之, 二君者皆有死亡焉。夫礼,死生存亡之体也。将左右、周旋、进退、俯仰于是乎取之,朝、祀、丧、戎于是乎观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已亡矣。嘉事不体,何以能久?高、仰,骄也;卑、俯,替也。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
【贾家後事二件】指祖茔和家塾两件家计长策大事。【“安富尊荣”(第七十一回中)“坐享”(第六十三回中)人】指被警幻的贾宝玉。【赦之】即详改略,故有【删,却是未删之笔】之论。【遗簪】是成语“遗簪堕履”的缩成语,二字格成语。【遗簪“[宝玉]更衣”诸文】意为旧有诸文中宝玉“要衣服换了”之後两页文字,用典宋代卫宗武《和玉峰春吟》“料得宫花仍似旧,庆无堕珥与遗簪”。
畸记用【遗簪】字样,是特指【旧有“《风月宝鉴》”之书】即《石头记》前十六回(即原书)。也就是说,就像【[後文]“《十二钗》”书】即《石头记》後六十三回(即内在续书)另有概念称谓【今作】【“今书”】一样,其对偶概念【旧有“《风月宝鉴》”之书】即《石头记》前十六回(即原书)也有概念称谓【遗簪】。【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今作“《十二钗》”之书】=《石头记》,16+63=79。
【今作】【“今书”】【[後文]“《十二钗》”书】(即《石头记》後六十三回,内在续书)都是原稿奉旨批书人“脂砚斋(情僧)”南书房(指研典出《春渚纪闻》“米元章遭遇”条)高士奇(1645-1703)狭义脂批中的概念,【遗簪】【旧有“《风月宝鉴》”之书】(即《石头记》前十六回,原书)都是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畸记中的概念。显而易见,版本校书人畸笏叟是针对原稿奉旨批书人脂砚斋的概念,完形其对偶概念而有【遗簪】【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之谓。同样地,畸笏叟针对原著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的“曹雪芹”(曹衣出水的幽默人格化形式),在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的最後整理版的“甲戌”本楔子中也插入了“吴玉峰”(吴带当风的幽默人格化形式)。“‘芹’溪”是对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的谦式尊称,藏代修辞格。
[第]四、五页是按“甲戌”版式计的,“甲戌”本的版式协同最早的誊清本靖藏本的版式,故靖藏本有此批。【删却是未删之笔】在第五页,【补天香楼未删之文】在第六页。“甲戌”本第十三回共十一页,畸记所言显然不包括回前总评。
第十三回正文标题中的“可卿”,本意是指警幻之妹,这里藏代修辞,指秦氏。这个修辞意思是秦氏有警幻之妹的兼美之美。第七回标题中的“周瑞”,也是藏代修辞指周瑞家的。第十五回标题中的“铁槛寺”藏代修辞指馒头庵。标题中的藏代修辞,为我们理解藏代修辞格提供了很好的范例。
“安富尊荣”(第七十一回中)“坐享”(第六十三回中)都属于庚辰秋月所评的内容,而该批在靖藏本中先在,若作书人七十九回完璧全部成书时间是庚辰年当年,则无版本誊抄时间,故成书时间必在庚辰年(1700)之前,四大原版中最早的落款——靖藏本中的【丁丑(1697)仲春】可作为成书时间。
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恒产琐言》《聪训斋语》分别展现了【“[可卿]魂托凤姐贾家後事二件”】之家计长策。这是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是张英(1637-1708)的重要证据之一。《恒产琐言》:“吾友陆子名遇霖字洵若,浙江人,今为归德别驾,其人通晓事务,以经济自许,在京师日,常与之过从,一日从容谈及谋生,毕竟以何者为胜。陆子思之良久曰:予阅世故多矣,典质贸易权子母,断无久而不弊之理,始虽乍获丰利,终必化为子虚。惟田产房屋,二者可持以久远,以二者较之,房舍又不如田产,何以言之,房产乃向人索租钱,每至岁暮,必有干仆,盛衣帽著靴,喧哗叫号以取之,不偿则愬(su)于官长,每至争讼雀角,甚有以奋鬬(dou)窘迫,而别生祸殃者。稍懦焉,则又不可得矣。至田租则不然,子孙虽为齋(zhai)民,极单寒懦弱,其仆不过青鞵(xie)布衣,手持雨伞,诣仙人之门,而人不敢藐视之,秋谷登场,必先完田主之租,而后分给私债,取其所本有,而非索取所本无,与者受者,皆可不劳,且力田皆愿民,与市尘商贾狡健者不同,以此思之,房产殆不如也。余至今有味乎陆子之言。”《聪训斋语》:“读书固所以取科名、继家声,然亦使人敬重。今见贫贱之士,果胸中淹博,笔下氤氲,则自然进退安雅,言谈有味。即使迂腐不通方,亦可以教学授徒,为人师表。至举业乃朝廷取士之具,三年开场大比,专视此为优劣。人若举业,高华秀美,则人不敢轻视。每见仕宦显赫之家,其老者或退或故,而其家索然者,其后无读书之人也;其家郁然者,其后有读书之人也。山有猛兽,则藜藿为之不采;家有子弟,则强暴为之改容。岂止掇青紫、荣宗祊而已哉?予尝有言曰:“读书者不贱”,不专为场屋进退而言也。”
《河南通志》:“归徳府,粮捕通判,陆遇霖【江南常州人监生康熈二十一年任】祖承祚【正蓝旗人监生康熈四十二年任】。”陆遇霖1682年至1702年二十年来一直为归德别驾。张英1681年乞假回乡重新安葬父亲,回乡安葬父亲后,又在家乡龙眠山构筑房屋,居住数载,1686年返朝,因此“在京师日”当是指1681年之前。作书人张廷瓒1679年考中己未科二甲二名进士,随父张英聆听陆子之言当是1679年至1681年之间,而张英1681年至1685年这段时间实际上是在实践陆子之言,置办房地产。
1690年六月,张英奉旨兼管詹事府外再兼翰林院掌院学士。七月,张英调任礼部尚书,仍兼翰林院掌院学士。担任礼部尚书三个月后,康熙斥一等公佟国纲所写的祭文为"极为悖谬",张英则因未能详审祭文而被免去了礼部尚书职务。后来,张英因教习庶吉士不严有曾被连降三级。1692年十月,康熙恢复了张英礼部尚书的职务,命其仍兼管翰林院、詹事府。1699年,康熙将张英提拔至相位,任命其为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石头记》序书人“棠村”梁清标(1620-1691)卒于1691年,其所序旧有“《风月宝鉴》”之书即所谓【遗簪[堕履]】乃《石头记》前十六回,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命删【淫丧[sāng]天香楼】即正文“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文本细节,正因1691年佟国纲事件而发,属面向康熙皇帝的思想政治表态,故用“赦”字。命删和删繁就简的行为早已于1691年即已发生,题记则是七十九回完璧全部《石头记》于【丁丑仲春】完成之后。
第五回狭义脂批中的“干涉政事”和第十三回畸记中的“赦”都是面向康熙皇帝作思想政治表态的特征关键词,具有极强的时事性。由此可充分证明原稿奉旨批书人“脂砚斋”是高士奇(1645-1703),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是张英(1637-1708),他们各自因自己曾经的政治上的伤痛而批、记)
话说凤姐儿自贾琏送黛玉往扬州去後,心中实在无趣,每到晚间,不过和平儿说笑一回,就胡乱【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胡乱”二字奇。】睡了。
这日夜间正和平儿灯下拥炉倦绣,早命浓薰绣被,二人睡下,屈指算行程该到何处,【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所谓“计程今日到梁州”是也。】不知不觉已交三鼓。平儿已睡熟了。凤姐方觉星眼微朦,恍惚只见秦氏从外走来,含笑说道:“婶婶好睡!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因娘儿们素日相好,我舍不得婶子,故来别你一别。还有一件心愿未了,非告诉婶子,别人未必中用。”【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一语贬尽贾家一族空顶冠束带者。】(按:指贾府男人)
凤姐听了,恍惚问道:“有何心事?你只管托我就是了。”秦氏道:“婶婶,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庚辰侧批:称得起。】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俗语也不晓得?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甲戌侧批(庚辰眉批):“倘或”二字酷肖妇女口气。】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甲戌眉批:“树倒猢狲散”之语,全犹在耳,曲指“三十五年”矣。伤哉,宁不恸杀!】【庚辰眉批:“树倒猢狲散”之语,全犹在耳,屈指“卅五年”矣。哀哉伤哉,宁不痛杀!】(按:《资治通鉴》第一卷“周纪一”首句“起著雍摄提格,尽玄黓困敦,凡三十五年”意思是:本卷记录的内容是从戊寅年开始,到壬子年结束的,共三十五年历史。《石头记》中的“三十五年”藏词修辞指《资治通鉴》。脂批指称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和第一部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都用的是藏词修辞格,一个叫【《庄子》《离骚》之亚】一个叫【“三十五年”】,分别用典金圣叹“六才子书”排名和《资治通鉴》开场白。
施瑮有“廿年树倒西堂(曹寅的斋室)闭”的诗句,注云:“曹楝亭公(寅)时拈佛语,对坐客云:‘树倒猢狲散’。今忆斯言,车轮腹转。”曹寅的“树倒猢狲散”之所以是佛语,是因为它因徐渭《雌木兰》“花开蝶满枝,树倒猢狲散”而藏词修辞指“花开蝶满枝”。原诗为:楝子花开满院香,幽魂夜夜楝亭旁。廿年树倒西堂闭,不待西州泪万行。也就是说,藏词修辞格具有佛语纶音的艺术效果。
《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十:“假如那王孙公子倚傍着祖宗势耀……只图快乐,落得受用。却不知乐极悲生,也终有马死黄金尽的时节。”【“树倒猢狲散”之语】指“马死黄金尽”。
如果我们将七十九回完璧全部《石头记》小说视为一部史书的话,站在十二钗的角度看,则【旧有“《风月宝鉴》”之书】即《石头记》前十六回是纪传体的《史记》,主角是秦可卿;【後文“《十二钗》”书】即《石头记》後六十三回是编年体的《资治通鉴》,主角是宝玉、黛玉、宝钗等。因此,正十二钗中,有所谓“最後命运和结局”的只是秦可卿一人,其他人都不涉及这个问题。
【旧有“《风月宝鉴》”之书】(即《石头记》前十六回)名若编年体实为纪传体,【後文“《十二钗》”书】(即《石头记》後六十三回)名若纪传体实为编年体(只截取青春期叙述)。名与实具有错位修辞之美。)
岂不虚称了一世诗书旧族了!”
凤姐听了此话,心胸大快,十分敬畏,忙问道:“这话虑的极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无虞?”【甲戌侧批(庚辰):非阿凤不明,盖古今名利场中患失之同意也。】(按:非通“诽”,意通“抑”。《大戴礼》:“武王问黄帝,颛顼之道存乎,意亦忽不可得见欤?”
《论语•阳货》: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秦氏冷笑道:“婶子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常保的。但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了。即如今日诸事都妥,只有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後日可保永全了。”
樯木:
第十三回
贾珍见父亲不管,亦发恣意奢华。看板时,几副杉木板皆不中用。可巧薛蟠来吊问,因见贾珍寻好板,便说道:“我们木店里有一副板,叫做什么樯木,【甲戌眉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樯者,舟具也。所谓“人生若泛舟”而已,宁不可叹!】(按:樯木是杉木,杉木是做船桅的木料)出在潢海铁网山上,【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所谓迷津易堕,尘网难逃也。】(按:北周庾信《为杞公让宗师骠骑表》:“凭天潢之派水,附若木之分枝。”唐•李商隐《碧城》诗:“玉轮顾兔初生魄,铁网珊瑚未有枝。”
就像第二十六回呆兄将唐寅认作“庚黄”一样,此处薛蟠将檀木认作了“樯木”,使得皇室贵胄用的檀木成平民百姓用的杉木了。此乃黑色幽默文本)作了棺材,万年不坏。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原系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因他坏了事,就不曾拿去。(按:老宋同学《程伟元“鼓担”购书考》:旧时北京的“鼓担”,看似散兵游勇,其实则有类似帮会性质的组织,有自已的“行规”,这些人对古旧文物都称得上是内行,搜求骨董文物正是他们的专长,谁家“坏事了”,谁家破产了,谁家有什么贵重之物要售,他们的消息最灵通)现今还封在店里,也没人出价敢买。你若要,就抬来罢了。”贾珍听了,喜之不尽,即命人抬来。大家看时,只见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珰如金玉。大家都奇异称赏。贾珍笑问:“价值几何?”薛蟠笑道:“拿一千两银子来,只怕也没处买去。什么价不价,赏他们几两工钱就是了。”【甲戌(庚辰)侧批:的是阿呆兄口气。】贾珍听说,忙谢不尽,即命解锯糊漆。贾政因劝道:“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甲戌(庚辰)侧批:政老有深意存焉。】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夹写贾政。】【甲戌(庚辰)眉批:写个个皆到,全无安逸之笔。深得金壶奥】(按:唐代温庭筠《鸡鸣埭歌》:“南朝天子射雉时,银河耿耿星参差。铜壶漏断梦初觉,宝马尘高人未知。”
丁亥春(1707年)起抄的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的最后整理版暨待曹寅刻印而因其故终未刻印的“甲戌”本因抄手不解其典而添“瓶”字,产生了信息衰变)此时贾珍恨不能代秦氏之死,这话如何肯听。
好事:
第十三回
正说着,只见秦业、秦钟并尤氏的几个眷属【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甲辰夹批):伏後文。】尤氏姊妹也都来了。贾珍便命贾琼、贾琛、贾璘、贾蔷四个人去陪客,一面吩咐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推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後开丧送讣闻。这四十九日,单请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後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甲戌侧批(靖藏眉批):删,却是未删之笔。】(按:略写。详写的越礼而丧(sāng)的文字被删去。这一节处在“甲戌”本的第五页正面开头部分。删繁就简)【靖藏眉批:何必定用“西”字?读之令人酸鼻!(按:“天香楼”,靖藏本作“西帆楼”。)】(按:用典明代万民英《三命通会/卷七论小儿》“又一说,一时分方向:如木命,向东方者受生气,向西方者受克生;贵贱寿夭,以是别之” 。西帆楼改为天香楼,是因为二者同出一典:宋代贺铸《楼下柳•天香》“满马京□,装怀春思,翩然笑度江南。白鹭芳洲,青蟾雕舰,胜游三月初三。舞裙溅水,浴兰佩、绿染纤纤。归路要同步障,迎风会卷珠帘。离觞未容半酣。恨乌樯、已张轻帆。秋鬓重来淮上,几换新蟾。楼下会看细柳,正摇落清霜拂画檐。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梅隐王 诗词”和“楼天香 诗词”都是倒序检索法所用关键词,此记)。後文“樯木”段落亦因此诗衍生而来)……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然後停灵于会芳园中,灵前另有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对坛按七作好事。(按:[好事终]指的是第十三回“对坛按七作好事”。《水浒传》第二回:"天师在东京禁院做了七昼夜好事,普施符箓,禳救灾病。"
水陆法会全称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是汉传佛教中,仪式最隆重、功德最殊胜的法会,依水陆仪轨进行七天方可圆满。启建一堂水陆法会,需七昼夜才能功德圆满。分内坛、外坛等七个坛口,外坛共分大坛、诸经坛、法华坛、净土坛、楞严坛、华严坛。
水陆之缘起:乃梁武帝梦一高僧告之六道四生受苦无量,宜建大斋以普济之。志公禅师劝武帝广寻经教,随即从天竹遣迎大藏经于法云殿。耗三载披览群经,一众大德费心历血编写水陆仪轨。首于金山寺启建,由梁武帝当请法斋主。因此早期之水陆法会乃由朝廷启建,时至今天。由一般信徒共同发心集资修设者,称为众姓水陆;如果财力雄厚,发大心独资营办,称为独姓水陆。独姓水陆于内外坛外特别加设大型密坛。
贾珍于天香楼为秦“可卿”特别加设大型密坛,由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对坛按七作好事,此段情节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畸记称之为【“秦‘可卿’淫丧[sāng]天香楼”】。“丧”字读平声,名词活用为非谓语动词。《礼记•王制》:“齐八政以防淫。”疏:“淫,谓过奢侈。” 中共中央《关于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八项规定》即典出《礼记•王制》“齐八政以防淫”,八项规定是现代版的齐八政,齐八政是古典版的八项规定。)
那贾敬闻得长孙媳妇死了,因自为早晚就要飞升,【庚辰侧批:可笑可叹。古今之儒,中途多惑老佛。“王•隐梅”云:“若能再加东坡十年寿,亦能跳出这圈子来。”斯言信矣。】(按:“王•隐梅”,本义指王炎,藏代修辞指作书人梅溪。宋代王炎有《张德夫园亭八咏•梅隐》,故可幽默错位名其为王•隐梅,或王•梅隐。“梅隐”“隐梅”可以囫囵颠倒,就像“进制”和“制进”可以囫囵颠倒一样——进制即制进,制约递进即是转折。进制就是数的计划生育。王炎《题徐参议画轴三首•赤壁图》中有“东坡居士妙言语,赋到此翁无古人”之句。
宋代潘淳《潘子真诗话》载:苏东坡金陵重会王安石之时,正逢王安石病愈初起,两人相会秦淮水畔,苏东坡见王安石布衣单驴,曾留诗感慨:“骑驴渺渺入荒陂,想见先生未病时。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如何肯又回家染了红尘,将前功尽弃呢,因此并不在意,只凭贾珍料理。
大明宫掌宫内相:
第十三回
贾珍因想着贾蓉不过是个黉门监,【庚辰侧批:又起波澜,却不突然。】灵幡经榜上写时不好看,便是执事也不多,因此心下甚不自在。【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善起波澜。】可巧这日正是首七第四日,早有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妙!大权也。】先备了祭礼遣人来,次後坐了大轿,打伞呜锣亲来上祭。贾珍忙接着,让至逗蜂轩【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轩名可思。】献茶。贾珍心中打算定了主意,因而趁便就说要与贾蓉捐个前程的话。戴权会意,因笑道:“想是为丧礼上风光些?”【甲戌侧批:难得内相机括之快如此。】贾珍忙笑道:“老内相所见不差。”戴权道:“事倒凑巧,正有个美缺。(按:“甲戌”本留白“有”字。“倒”[到]字写作“道”字)如今三百员龙禁尉短了两员,昨日襄阳侯的兄弟老三来求我,现拿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送到我家里。你知道咱们都是老相与,不拘怎么样,看着他爷爷的分上,胡乱应了。【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忙中写闲。】还剩了一个缺,谁知永兴节度使冯胖子来求,要与他孩子捐,我就没工夫应他。既是咱们的孩子【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奇谈,画尽阉官口吻。】(按:《说文解字》:“竖也。宫中阉阍闭门者。”阉官并非宦官,而是宫中掌门、翰林学士,皇帝身边的豪奴。与第六回【侯门三等豪奴】对看)要捐,快写个履历来。”贾珍听说,忙吩咐:“快命书房里人恭敬写了大爷的履历来。”小厮不敢怠慢,去了一刻,便拿了一张红纸来与贾珍。贾珍看了,忙送与戴权。看时,上面写道:(按:《新唐书•百官志一》“玄宗初,置“翰林待诏”,以张说、陆坚、张九龄等为之,堂四方表疏批答、应和文章;既而又以中书务剧,文书多壅滞,乃选文学之士,号“翰林供奉”,与集贤院学士分掌制诏书敕。开元二十六年,又改翰林供奉为学士,别置学士院,专掌内命。凡拜免将相、号令征伐,皆用白麻。其后,选用益重,而礼遇益亲,至号为“内相”,又以为天子私人。凡充其职者无定员,自诸曹尚书下至校书郎,皆得与选。入院一岁,则迁知制诰,未知制诰者不作文书,班次各以其官,内宴则居宰相之下,一品之上。”)
江南江宁府江宁县监生贾蓉,年二十岁。曾祖,原任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祖,乙卯科进士贾敬;父,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按:“乙卯科”假借汉唐名色)
洪建:
第十四回
这日伴宿之夕,里面两班小戏并耍百戏的与亲朋堂客伴宿,尤氏犹卧内于室,一应张罗款待,独是凤姐一人周全承应。合族中虽有许多妯娌,但或有羞口的,或有羞脚的,或有不惯见人的,也有惧贵怯官的,种种之类,俱不及凤姐举止舒徐,言语慷慨,珍贵宽大;(按:被动用法)因此也不把众人放在眼里,挥霍指示,任其所为,目若无人。【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写秦氏之丧,却只为凤姐一人。】一夜中灯明火彩,客送官迎,那百般热闹,自不用说的。至天明,吉时已到,一般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庚辰眉批:“兆年不易之朝”、永治太平之国(第十三回中),奇甚妙甚!】(按:《史记•天官书》:“南斗为庙,其北建星。建星者,旗也。”)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恭人之灵柩”。[按:《论衡》“强寿、弱夭,谓禀气渥、薄也”。内涵:若可儿享受到长寿之年,则可为“恭人”,这相当于是英语中的用一般现在时表将来。所以“恭人”的本义为待恭人或预备恭人。]一应执事陈设,皆系现赶着新做出来的,一色光艳夺目。宝珠自行未嫁女之礼外,摔丧驾灵,十分哀苦。(按:未嫁女斩衰同子)
昭儿:
第十四回
正闹着,人回:“苏州去的人昭儿来了。”【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接得好!】凤姐急命唤进来。昭儿打千儿请安。(按:昭儿是众小厮的头领,代表众小厮向凤姐请安故曰打千儿请安。“昭儿”名出《礼记•祭法》“瘗埋于泰折,祭地也”。《註》折,昭晢也,必爲昭明之名,尊神也。)凤姐便问:“回来做什么的?”昭儿道:“二爷打发回来的。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按:没通“殁”。这是《石头记》中第一次用“二爷”字样指称贾琏。贾珠未死前,宝玉自然是[宝]二爷;贾珠死後,宝玉仍然是二爷,毕竟李纨、贾兰还在。贾政委贾琏、凤姐以家务,站在贾母的角度称谓,贾琏序齿在贾珠之後,自然为二爷;若站在宁荣二府始祖的角度称谓,贾琏序齿在贾珍之後,一为琏二爷一为珍大爷。
自扬州至都中须一月工夫,故知可卿与林如海几乎是同时去世的)【甲戌(庚辰)眉批:颦儿方可长居荣府之文。】二爷带了林姑娘【庚辰侧批:暗写黛玉。】同送林姑老爷灵到苏州,大约赶年底就回来。二爷打发小的来报个信请安,讨老太太示下,还瞧瞧奶奶家里好,叫把大毛服带几件去。”凤姐道:“你见过别人了没有?”昭儿道:“都见过了。”说毕,连忙退去。凤姐向宝玉笑道:“你林妹妹可在咱们家住长了。”【庚辰侧批:此系无意中之有意,妙!】宝玉道:“了不得,想来这几日他不知哭的怎样呢!”说着,蹙眉长叹。
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
第十四回
【甲戌:牛,丑也。清,属水,子也。柳,折卯字。彪折虎字,寅字寓焉。陈即辰。翼火为蛇,巳字寓焉。马,午也。魁折鬼,鬼金羊,未字寓焉。侯、猴同音,申也。晓鸣,鸡也,酉字寓焉。石即豕,亥字寓焉;其祖曰“守业”,即守夜也,犬字寓焉,此所谓十二支寓焉。】(按:“曰”字被后人圈改,若似“回”字。圈改者意思是此字赘馀,可去掉。明代万民英《三命通会》卷二有《十二支分配地理》,【十二支】是个序数量词,意即戌。折字之“折”意与折狱之“折”同,折字即测字、相字,乃占卜之法。“拆字”一词始自乾隆时期诸盗版脂本和程高印本,康熙时期及其前无此词)
里面凤姐见日期有限,也预先逐细分派料理,一面又派荣府中车轿人从跟王夫人送殡,又顾自己送殡去占下处。目今正值缮国公诰命亡故,王邢二夫人又去打祭送殡;西安郡王妃华诞,送寿礼;(按:西安乃西宁与南安的合称,语形反切修辞格。西宁郡王和南安郡王乃神职性爵位,故同一个人既是西宁郡王又是南安郡王,合称西安郡王)镇国公诰命生了(liǎo)长男,预备贺礼;(按:《神异经•中荒经》:“东方有宫,青石为墻,门有银牓,以青石碧鏤,曰天地长男之宫。”後以“长男”指代寺观。生了(liǎo)长男意思是出家一段时间修行完毕後还俗)又有胞兄王仁连家眷回南,一面写家信禀叩父母并带往之物;又有迎春染病,每日请医服药,看医生启帖、症源、药案等事,亦难尽述。又兼发引在迩,因此忙的凤姐茶饭也没工夫吃得,坐卧不得清净。【庚辰眉批:总得好。】(按:“总”即概括,“总其全部”之名即提纲名)刚到了宁府,荣府的人又跟到宁府;既回到荣府,宁府的人又找到荣府。凤姐见如此,心中倒十分欢喜,并不偷安推托,恐落人褒贬,因此日夜不暇,筹理得十分的整肃。于是合族上下无不称叹者。
这日伴宿之夕,里面两班小戏并耍百戏的与亲朋堂客伴宿,尤氏犹卧内于室,一应张罗款待,独是凤姐一人周全承应。合族中虽有许多妯娌,但或有羞口的,或有羞脚的,或有不惯见人的,也有惧贵怯官的,种种之类,俱不及凤姐举止舒徐,言语慷慨,珍贵宽大;(按:被动用法)因此也不把众人放在眼里,挥霍指示,任其所为,目若无人。【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写秦氏之丧,却只为凤姐一人。】一夜中灯明火彩,客送官迎,那百般热闹,自不用说的。至天明,吉时已到,一般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庚辰眉批:“兆年不易之朝”、永治太平之国(第十三回中),奇甚妙甚!】(按:《史记•天官书》:“南斗为庙,其北建星。建星者,旗也。”)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恭人之灵柩”。[按:《论衡》“强寿、弱夭,谓禀气渥、薄也”。内涵:若可儿享受到长寿之年,则可为“恭人”,这相当于是英语中的用一般现在时表将来。所以“恭人”的本义为待恭人或预备恭人。]一应执事陈设,皆系现赶着新做出来的,一色光艳夺目。宝珠自行未嫁女之礼外,摔丧驾灵,十分哀苦。(按:未嫁女斩衰同子)
那时官客送殡的,有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公侯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诰命亡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曾来得。【庚辰眉批:牛,丑也。清,属水,子也。柳拆卯字。彪拆虎字,寅字寓焉。陈即辰。翼火为蛇,巳字寓焉。马,午也。魁拆鬼,鬼金羊,未字寓焉。侯、猴同音,申也。晓鸣,鸡也,酉字寓焉。石即豕,亥字寓焉;其祖曰守业(按:脂批推出的结论),即守镇也,犬字寓焉,所谓十二支寓焉。】【甲戌墨眉批:不见守业字,何故?】(按:“晓”字在脂批中可写成今简化字的模样,故可知所谓“晓”字避讳,实不过右下钩“避讳”右上钩而已。也就是说,写“晓”字的抄手脑子中有“晓”字草书意识,故藏一笔。)这六家与荣宁二家,当日所称“八公”的便是。馀者更有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孙——世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襄阳侯之孙——世袭二等男戚建辉,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馀者锦乡伯公子韩奇,神威将军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不可枚数。(按:用典《百家姓》“冯陈褚卫”。锦乡伯公子意为锦乡侯的爵位为伯的公子,锦乡侯已去世,但其夫人尚在人世,故其府仍称锦乡侯府)堂客算来亦有十来顶大轿,三四十小轿,连家下大小轿车辆,不下百十馀乘。连前面各色执事、陈设、百耍,浩浩荡荡,一带摆出三四里远来。(按:史湘雲自小父母双亡,当交由叔伯辈中的长伯或长叔抚养。第四十九回保龄侯史鼐外迁湘雲须随行,可知保龄侯史鼐在湘雲父亲去世後为长,保龄侯为世袭爵位。第七十一回中“你叔叔”字样证明,史湘雲的父亲比史鼎年长。
明代宋濂《温忠靖王庙碑》:“王名琼,字永清,温之平阳人。父民望,尝中明经甲科。年耄无嗣,与妻张道辉昼夜吁于上帝。一夕张梦巨神手擎火珠自天门飞下,谓曰:“吾乃大火之精,将降胎为人。”张觉赤光被体,中犹熹熹然,因有妊。
以唐长安二年五月五日午时生,其左腋有震篆二十四,右半之。七岁习禹步为罡,十四岁通五经、百氏,及老、释家言。二十六举进士不第,抚几叹曰:“吾生不能致君泽民,死当为泰山神,以除天下恶历耳。”复制三十六神符授人曰:“持此能主地上神鬼。”言毕,忽幻药叉象屹立而亡。
蜀叶天师後用其符,禜除沴气之为人灾者。仿佛见王衣赭袍,握宝剑,乘追风骏,下之劾召之家,遂皆祠王以祈灵响焉。
王初封翊灵昭武将军正祐侯。其曰“正福显应威烈忠靖王”,则宋季之累加也。”《石头记》中“忠靖侯”意思是巫师中相当于侯级爵位的巫师,如同现在的所谓“教授级高工”。西安乃西宁与南安的合称。西宁郡王和南安郡王乃神职性爵位,故同一个人既是西宁郡王又是南安郡王,合称西安郡王。史鼎既是南安郡王之孙,又是西宁郡王之孙,南安郡王与西宁郡王为同一人。第十三回中“忠靖侯史鼎的夫人”先来,是代表史鼎家行礼;第十四回中“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忠靖侯史鼎”後来,是代表史鼐家而来。史鼐不一定抽得出身,或夫人不一定尚在人世。第三十一回中的“二婶婶”指的就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这说明,湘雲的抚养责任在保龄侯史鼐,而忠靖侯史鼎[的夫人]多在生活上给湘雲以关照。
第四回护官符中所及始祖,皆为金陵始祖,故这些始祖并不一定是平辈的。其中史家始祖比其他三家晚一辈,史鼐世袭的正是这个始祖的爵位。
第十四回文字“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忠靖侯史鼎”中的“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是“忠靖侯史鼎”的排比修辞格之同位语成分,自然,“忠靖侯”也是“史鼎”的二级同位语成分。)
彩棚:
第十四回
走不多时,路旁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俱是各家路祭:第一座是东平王府祭棚,第二座是南安郡王祭棚,第三座是西宁郡王,第四座是北静郡王的。(按:《旧唐书•本纪•卷十九》:“庚午,诏两街僧于凤翔法门寺迎佛骨,是日天雨黄土遍地。四月八日,佛骨至京,自开远门达安福门,彩棚夹道,念佛之音震地。”)原来这四王,当日惟北静王功高,及今子孙犹袭王爵。现今北静王水溶年未弱冠,生得形容秀美,性情谦和。(按:汉代郑康成《周易/系辞》注:“天一生水于北。”程甲本将“水溶”改为“世荣”,出现独有异文,这是程高本为盗版的胎记。《史记•秦始皇本纪》:“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路祭“秦”可卿,且点出姓名,这北静王自然就只能姓“水”了。而其名则出自李商隐诗典。李商隐《裴明府居止》:爱君茅屋下,向晚水溶溶。试墨书新竹,张琴和古松。坐来闻好鸟,归去度疏钟。明日还相见,桥南贳酒醲。程甲本因“及今子孙犹袭王爵”,用谐音法改水溶为世荣。其实水溶本身即有“及今子孙犹袭王爵”、皇恩浩荡之意,且“水”字又因“天一生水于北”而紧扣“北”字)近闻宁国公冢孙媳告殂,因想当日彼此祖父相与之情,同难同荣,未以异姓相视,因此不以王位自居,上日也曾探丧上祭,如今又设路祭,命麾下的各官在此伺候。自己五更入朝,公事一毕,便换了素服,坐大轿鸣锣张伞而来,至棚前落轿。手下各官两旁拥侍,军民人众不得往还。
“五爪坐龙白蟒”袍:
第十五回
话说宝玉举目见北静王水溶(按:汉代郑康成《周易/系辞》注:“天一生水于北”。程甲本将“水溶”改为“世荣”,这是程甲本为盗版的胎记。《史记•秦始皇本纪》:“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路祭“秦”可卿,且点出姓名,这北静王自然就只能姓“水”了。而其名则出自李商隐诗典。李商隐《裴明府居止》:爱君茅屋下,向晚水溶溶。试墨书新竹,张琴和古松。坐来闻好鸟,归去度疏钟。明日还相见,桥南贳酒醲。程甲本因“及今子孙犹袭王爵”,用谐音法改水溶为世荣。其实水溶本身即有“及今子孙犹袭王爵”、皇恩浩荡之意,且“水”字又因“天一生水于北”而紧扣“北”字。检索用关键词“李商隐 水溶溶”“天一生水 北”。)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按:刘廷玑《在园杂志》二九节“五爪龙四衩袍”:“衣服上所织四爪者谓之蟒,民间通用。五爪者谓之龙,非奉钦赐暨诸王赏赉,不得擅用,此定例也。又红绒结顶之帽。四面开衩之袍,俱不得自制。近见五爪龙,四衩袍穿者愿多,人少为注目,即曰某王所赐,无从稽考,听之而已。”‘五爪坐龙白蟒’袍意思是它是五爪坐龙袍但却名为蟒袍,即名为蟒袍实为龙袍,其“白”非指颜色,而是“称谓”“称呼”之意,乃非谓语动词。五爪坐龙袍强谓之蟒袍,即是所谓“五爪坐龙白蟒”袍。汉语预备句法造词法,谐音故复修辞格。天聪六年十二月初二日,皇太极颁谕制定服制。诏曰:“八固山诸贝勒在城中行走,冬夏俱服朝服,出外方许服便服。冬月入朝许戴元狐大帽,居家戴尖缨貂帽及貂鼠团毡帽,春秋入朝许戴尖缨貂帽,夏月许戴缀缨凉帽。素、蟒缎各随其变,不得擅服黄缎及五爪龙等服,若系上赐不在此例。平时勿著缎靴,惟夏月入朝乃许用”。同时,还规定了满、蒙、汉人自领旗大人至闲散富人以上人员的服制。诏称:“满洲、蒙古、汉人,自固山额真以下,代子章京、护军及牛录下闲散富足之人以上,冬夏在城俱服披领袍,不得服小袍。贫人服无开襟袍。其果否贫穷,听各固山额真详察,若出外,俱许服小袍。又,闲散、侍卫、章京、护军及诸贝勒下闲散、护卫、章京、护军以上,许服缎衣;馀者俱用布。……凡妇人所服缎、布,各随其夫。又,冬间许戴缀缨团帽,夏间许戴凉帽者。应服缎者,不拘蟒、素,各随其便。惟不许用黄及杏黄色,并五爪龙等服,若系上赐者不在此例。黑狐大帽,大臣不得自制,惟上赐许戴。缎靴不许平人穿用,应服缎袍者,入朝与宴方许穿,不在城不许戴黄狐大帽,冬月出外方许戴之。其尖缨帽及杂色皮棉帽概不许戴。又,宽带及皮棉齐肩褂外套,在城不许服用,出外许服用。”王应奎(1683-1760)《柳南续笔•服御类优》“阮大铖巡师江上,衣素蟒,围碧玉,见者诧为梨园装束”之素蟒并非白蟒袍而是名为蟒袍实为素袍的服饰即假蟒袍,故称梨园装束。《石头记》中的“五爪坐龙白蟒”袍是龙袍的降格,而《柳南续笔•服御类优》中的素蟒则是素袍的升格。将两者混为一谈进行“考证”、对译是十分滑稽的,它既没有理解“五爪坐龙白蟒”袍,也没有理解素蟒,乃是对文学和史学皆一窍不通的结果。贯通文史需要以哲学为中介,建立“龙袍与素袍”这对马克思同因对偶辩证范畴。白,可白非常白;庚辰本第十三回脂批【此白,令批书人哭死】之“白”,即指《石头记》作书人“梅溪”唯一的落款题记之内心独白)宝玉忙抢上来参见,水溶连忙从轿/内伸出手来挽住。见宝玉戴着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又换此一句,如见其形。】【靖藏眉批:伤心笔。】(按:康熙二十七年(1688)刊本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每一地名之下,皆先列经文、传文、杜预注。《晋书•列传第六十三•外戚•杜乂传》载:杜乂,字弘理,成恭皇后父,镇南将军预孙,尚书左丞锡之子也。性纯和,美姿容,有盛名于江左。王羲之见而目之曰:“肤若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人也。”桓彝亦曰:“卫玠神清,杜乂形清。”袭封当阳侯,辟公府掾,为丹阳丞。早卒,无男,生後而乂终,妻裴氏嫠居养後,以礼自防,甚有德音。咸康初,追赠金紫光禄大夫,谥曰穆。封裴氏为高安乡君,邑五百户。至孝武帝时,崇进为广德县君。裴氏寿考,百姓号曰杜姥。初,司徒蔡谟甚器重乂,尝言于朝曰:“恨诸君不见杜乂也。”其为名流所重如此。靖批【伤心笔】是针对正文用典中的杜乂早卒而言的,与第三回甲戌眉批【放声一哭】共鸣。靖批的语位(“朱眉在‘面若春花目似点漆’上”)证明:靖藏本版式与“甲戌”本完全一样,为12×18规格。
“面若春花,目如点漆”•【伤心笔】/《晋书•列传第六十三•外戚•杜乂传》“肤若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人也”•毛抄靖藏本批语=《晋书•列传第六十三•外戚•杜乂传》“肤若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人也”•【伤心笔】/《晋书•列传第六十三•外戚•杜乂传》“肤若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人也”•毛抄靖藏本批语ד面若春花,目如点漆”•【伤心笔】/《晋书•列传第六十三•外戚•杜乂传》“肤若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人也”•【伤心笔】)水溶笑道:“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因问:“衔的那宝贝在那里?”(按:汉•扬雄《法言•问道》:“炫玉而贾石者,其狙诈乎?”)宝玉见问,连忙从衣内取了递与过去。水溶细细的看了,又念了那上头的字,因问:“果灵验否?”贾政忙道:“虽如此说,只是未曾试过。”水溶一面极口称奇道异,一面理好彩绦,亲自与宝玉带上,【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钟爱之至。】又携手问宝玉几岁,读何书。宝玉一一的答应。
薺苓香念珠一串:
第十五回
水溶见他语言清楚,谈吐有致,【庚辰眉批:八字道尽玉兄,如此等方是玉兄正文写照。】一面又向贾政笑道:“令郎真乃龙驹凤雏,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 (按:戚序本作“将来雏凤胜于老凤,家声未可量也”,乱弹琴。检索用关键词“北静 李商隐”)【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妙极!开口便是西昆体,宝玉闻之,宁不刮目哉?】(按:元代辛文房《唐才子传•李商隐》:每属缀,多检阅书册,左右鳞次,号“獭祭鱼”。而旨能感人,人谓其横绝前後。时白乐天老退,极喜商隐文章,曰:“我死後,得为尔儿足矣。”白死数年,生子,遂以“白老”名之。既长,殊鄙钝,温飞卿戏曰:“以尔为侍郎後身,不亦忝乎?”後更生子,名衮师,聪俊。商隐诗云:“衮师我娇儿,英秀乃无匹。”此或其後身也。商隐文自成一格,後学者重之,谓“西昆体”也。)【庚辰眉批:王文《季春》。(按:王安石《季春上旬苑中即事》:“赏心乐事须年少,老去应无日再中。”)未可量也。”贾政忙陪笑道:“犬子岂敢谬承金奖。赖藩郡馀贞,果如是言,亦荫生辈之幸矣。”【庚辰侧批:谦的得体。】(按:贞古同“桢”,古代筑墙时所用的木柱,竖在两端的叫“桢”,竖在两旁的叫“干”。“馀贞”为《石头记》原创语,藏词修辞意为“苦言”。薛能《横吹曲辞•长安道》:“此路去无尽,万方人始生。空馀片言苦,来往觅刘桢。”薛能(817-880)晚唐著名诗人。《郡斋读书志》、《唐诗纪事》、《唐诗品汇》、《唐才子传》均载:“能,字太拙,汾州人(今山西汾阳一带)。”仕宦显达,官至工部尚书。时人称其“诗古赋纵横,令人畏後生”。刘桢(186-217),字公干,东汉末东平国人。东汉著名文学家。魏文帝曹丕《典论•论文》:“今之文人,鲁国孔融文举,广陵陈琳孔璋,山阳王粲仲宣,北海徐干伟长,陈留阮瑀元瑜,汝南应瑒德琏,东平刘桢公干,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以自骋骐騄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以此相服,亦良难矣。盖君子审己以度人,故能免于斯累,而作《论文》。”“荫生辈”对“藩郡”。根据刘桢之字“公干”我们可以看出,“刘‘桢’”才是正确写法。而唐代戴叔伦(732—789)《行营送马侍御》“万里羽书来未绝,五关烽火昼仍传。故人多病尽归去,唯有刘祯不得眠”姚合(约779~约846)《赠张籍太祝》“李白应先拜,刘祯必自疑”中,则将刘“桢”写作刘“祯”,显然这种形讹在唐代就已经普遍出现了。“甲戌”本“馀桢”写做“馀祯”,并非《石头记》版本之间或版本与原稿之间的形讹,它是沿袭唐人的形讹。)水溶又道:“只是一件,令郎如是资质,想老太夫人、夫人辈自然钟爱极矣;但吾辈後生,甚不宜钟溺,钟溺则未免荒失学业。昔小王曾蹈此辙,想令郎亦未必不如是也。若令郎在家难以用功,不妨常到寒第。小王虽不才,却多蒙海上众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是以寒第高人颇聚。令郎常去谈会谈会,则学问可以日进矣。”贾政忙躬身答应。
水溶又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了下来,递与宝玉道:“今日初会,伧促竟无敬贺之物,此系前日圣上亲赐薺苓香念珠一串,权为贺敬之礼。”(按:第十六回中宝玉有意或无意将第十五回北静王的“薺jì苓líng”读作“鹡鸰jí líng”,黛玉将其理解为兄弟互赠之物,故掷而不取。第十六回“鹡鸰”是谐音幽默文本,它须以第十五回“薺jì苓líng”为幽默之本。
《诗经•国风•邶风•谷风》:“谁为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昏,如兄如弟。”《诗经•国风•邶风•简兮》:“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薺jì苓líng”香念珠本质上确可为男人私赠女子之物。第十五回“薺jì苓líng”处“甲辰”本、程甲本、程乙本皆有异文“蕶苓”,乃盗版标记。第十六回处,“甲辰”本、程甲本、程乙本皆写作“零苓”。)
大错:
第十五回
走不多时,仍又跟上大殡了。早有前面法鼓金铙、幢幡宝盖,铁槛寺接灵众僧齐至。少时到入寺中,另演佛事、重设香坛安灵。于内殿偏室之中,宝珠安理寝室相伴。外面贾珍款待一应亲友,也有扰饭的,也有不吃饭而辞的,一应谢过乏,从公侯伯子男一起一起的散去,至未末时分方才散尽了。里面的堂客皆是凤姐张罗接待,先从显官诰命散起,也到晌午大错时方散尽了。只有几个亲戚是至近的,等做过三日安灵道场方去。那时邢、王二夫人知凤姐必不能来家,也便就要进城。王夫人要带宝玉去,宝玉乍到郊外,那里肯回去,只要跟凤姐住着。王夫人无法,只得交与凤姐便回来了。(按:亡人为大,大即秦可卿之灵柩,错通“厝”。大错即厝柩。
在安徽部分地区(主要是安庆的潜山县、太湖县、望江县、宿松县、怀宁县、桐城市以及六安市舒城县部分山区等),有一种与其他地区截然不同的丧葬风俗——厝柩。即逝者只要不是非正常死亡,都不是一次下土入葬,而是将逝者的棺木抬到一风水好的僻静处(通常为自家田地或山头),用土砖砌墙、盖瓦,棺木置于其中寄存,称作"厝柩",又叫蚕殛,待三年或更长的时间后再择日安葬,谓之葬坟。宿松县隘口乡的丧葬很重视“殡”,必须将逝人在小屋或祠堂“殡”到过七,再“厝”起来,这是对古殡葬的固守,也是对皖西南“厝柩”葬的兼容。皖西南的二次葬根源于江西、徽州移民及对朱子儒家孝道礼葬的传承和转化。旧时杭俗亦通行"厝柩",就是将死者棺木停放一至三年后才下葬。
《石头记》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是安徽桐城人,康熙时期有且仅有三脂一靖四大原版。诸脂本中,只有梦觉主人敦诚“甲辰”本脱去“大错时”三字,这是该版本为盗版的显著标志之一。程甲本以“甲辰”本为底本,脱去“大错时”三字。程乙本又妄改为“未正上下”)
馒头庵:
第十五回
原来这馒头庵就是水月寺,因他庙里做的馒头好,就起了这个浑号,离铁槛(kǎn)寺不远。【甲戌(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夹批:前人诗云:“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是此意。故“不远”二字有文章。】【甲辰:所谓“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是此意可会。】(按:此回标题藏代修辞,铁槛寺藏代指馒头庵。“不远”也是藏代修辞的必要条件。范成大《重九日行营寿藏之地》诗:“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箇土馒头。”“甲戌”本“年”朱笔窜行添文作“门”,墨笔覆改为“年”)
东宫:
第十六回
一日,正是贾政的生辰,宁荣二处人丁都齐集庆贺,热闹非常。忽有门吏忙忙进来,至席前报说:“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唬得贾赦贾政等一干人不知是何消息,忙止了戏文,撤去酒席,摆了香案,启中门跪接。早见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乘马而至,前後左右又有许多内监跟从。那夏守忠也不曾负诏捧敕,至檐前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面南而立,口内说:“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说毕,也不及吃茶,便乘马去了。贾政等不知是何兆头。只得急忙更衣入朝。【庚辰眉批:泼天喜事却如此开宗,出人意料外之文也。壬午季春】
贾母等合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探信。有两个时辰工夫,忽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又说“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等进朝谢恩”等语。那时贾母正心神不定,在大堂廊下伫立。【庚辰侧批:慈母爱子写尽。回廊下伫立与“日暮倚庐仍怅望”对景,余掩卷而泣。】【庚辰眉批:“日暮倚庐仍怅望”,南汉先生[梁嵩]句也。】(按:清•吴任臣(1628~1689)《十国春秋•卷六十三•南汉六•列传》:“梁嵩,浔州平南人,白龙元年举进士第一,仕至翰林学士。见时多虐政,乞归养母,因献《倚门望子赋》以见志。高祖怜之,听其去,锡赉皆却不受,请蠲本州一岁丁赋,从之。及歿,州人感德,岁祀不绝。或云嵩常乘白马游东壕墟,过渡溺水死,至今有白马庙其遗迹云。”
四十二年(1703),康熙再次南巡,高士奇于淮安迎驾,三月十六日随驾至京城,在京三十三天,九次召见,像久别的朋友,促膝长谈,关怀备至,并陪同在圆明园内游览。四月一日,御书“莱书昼锦”四字,御跋千字文卷後:“米芾书原无千字文,朕自幼临摹,深知沈著痛快处,令人起敬,所以集成两部,此一部乃是小字,其中无字者朕书补之,虽不能仿佛古人用笔,亦知朕好书之意也。癸未春南巡,礼部侍郎高士奇终养在籍,以色笑养母,莱衣自欢,当年讲筵时,精神少壮,留心翰墨,尝进春秋讲义,夜分不寐,今见齿落发白,三十年间光阴之速以至如此。朕甚怜之,故舟中书‘莱衣昼锦’匾额并千字文赐之,以记不忘旧臣之意云尔。”
梁嵩之诗在《全唐诗》中无载,现仅在汪森(1653年—1726年)《粤西诗载》卷十三中存《赋荔枝诗》(七律)一首:“露湿胭脂点眼明,红袍千裹画难成。佳人胜尽盘中味,天意偏教岭外生。橘柚远惭登贡籍,盐梅应合共和羹。金门若有栽培地,须占人间第一名。”)那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凤姐、迎春姊妹以及薛姨妈等皆在一处,听如此信至,贾母便唤进赖大来细问端的。赖大禀道:“小的们只在临敬门外伺候,里头的信息一概不能得知。後来还是夏太监出来道喜,说咱们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按:贤德妃指一品夫人。一品夫人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这里用贤德妃代指一品夫人,强调其职位。元春具体的是贵妃,第十七回即有“贵妃”字样。
《北史•后妃传序》:“孝文改定内官……後置女职,以典内事:内司视尚书令、仆;作司、大监、女侍中三官视二品。”元春的官职是内司,尚书有休假觐省权,故内司参照尚书可以省亲)後来老爷出来亦如此吩咐小的。如今老爷又往东宫去了,速请老太太领着太太们去谢恩。”(按:去太后处谢恩。汉代因太后的长乐宫在未央宫东,故称东宫。晋封为凤藻宫尚书,贾政需要到太后处谢恩;加封贤德妃,贾政需要到皇帝处谢恩。贾政先随夏太监到皇帝处谢恩,後到太后处谢恩,故文本中用“又”字。太子宫应名青宫)贾母等听了方心神安定,不免又都洋洋喜气盈腮。【庚辰侧批:字眼,留神。亦人之常情。】于是都按品级大妆起来。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一共四乘大轿入朝。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带领贾蓉、贾蔷奉侍贾母大轿前往。于是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
“鹡鸰”香串:
第十六回
好容易【庚辰侧批:三字是宝玉心中。】盼至“明日”午错,果报:“琏二爷和林姑娘进府了。”见面时彼此悲喜交接,未免又大哭一阵,後又致喜庆之词。(按:此处“‘明日’”是应笔,故应加勾引号)【甲戌(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世界上亦如此,不独书中。瞬息观此,便可省悟。】宝玉心中品度黛玉,越发出落的超逸了。黛玉又带了许多书籍来,忙着打扫卧室,安插器具,又将些纸笔等物分送宝钗、迎春、宝玉等人。宝玉又将北静王所赠“鹡鸰”香串珍重取出来转赠黛玉,黛玉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遂掷而不取。(按:宝玉有意或无意将第十五回北静王的“薺jì苓líng”读作“鹡鸰jí líng”,黛玉将其理解为兄弟互赠之物,故掷而不取。此处是谐音幽默文本。
《诗经•国风•邶风•谷风》:“谁为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昏,如兄如弟。”《诗经•国风•邶风•简兮》:“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薺jì苓líng”香念珠本质上确可为男人私赠女子之物。第十五回“薺jì苓líng”处有异文的乃盗版。
第七十八回有“薋葹妒其臭,茝兰竟被芟鉏”。《周易/系辞/上》:“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臭通“嗅”,气味之总称。这里的“臭”指香物,是容臭的简称。《礼记/内则》:“男女未冠笄者,鸡初鸣,咸盥漱,栉縰,拂髦总角,衿缨,皆佩容臭,昧爽而朝,问何食饮矣。”元代陈澔《集说》:“香物也。助为形容之饰,故言容臭,以缨佩之,後世香囊,即其遗制。”)宝玉只得收回,暂且无话。【甲戌(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略一点黛玉情性,赶忙收住,正留为後文地步。】
咱们大小姐:
第十六回
赵嬷嬷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这样说,咱们家也要预备接咱们大小姐【庚辰侧批:文“忠公之嬷”。】了?” (按:“接咱们大小姐”就是接驾。【庚辰侧批:文“忠公之嬷”】一批中的“文”字因上文【甲戌眉批:赵嬷一问是文章家进一步门庭法则】而来。《石头记》全部文本中,有且只有此处有“文章家”字样。“文文”故复修复格,重不见重,特犯不犯。脂批是文学批评,文学批评是哲学,故总能战胜史学,且能以挑逗、勾引的方式,轻挑牙签战胜史学。当前脂批所批当前正文是“[‘咱们’]大小姐”几个字,而“[‘咱们’]大小姐”又与上文“周贵人”“吴贵妃”相对,故应读为【文“忠公之嬷”】。“文”为谓语动词,“忠”为非谓语动词,“忠公之嬷”用典《後汉书•左雄传》“时顺帝新立,大臣懈怠,朝多闕政,雄数言事,其辞深切。尚书僕射虞詡以雄有忠公节,上疏荐之”,翻译成现代汉语类似于“公仆”“公务员”之类;公仆、公务员赵嬷痛饮惠泉,两个儿子,一曰赵天梁一曰赵天栋,皆“栋梁之材”。李嬷并不姓李,赵嬷并不姓赵。其子随父姓而不随母姓,并无证据证明栋梁之父是倒插门的女婿。)贾琏道:“这何用说呢!不然,这会子忙的是什么?”【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一段闲谈中补明多少文章。真是费长房“壶”中天地也。】(按:明•陈继儒《小窗幽记卷二•集情》“费长房,缩不尽相思地;女娲氏,补不完离恨天。”)凤姐笑道:“若果如此,我可也见个大世面了。可恨我小几岁年纪,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没见世面了。【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忽接入此句,不知何意,似属无谓。】说起当年太祖皇帝访(按:诸本中,只有戚序本校改为“倣”(仿)字,这是戚序本为盗版的标志)舜巡(按:访巡,察访巡查。皇帝察访巡查,口头就叫“访‘舜’巡”。第四十三回脂批中【刚“丙”庙】[第三次修建後的金刚庙]的造词方式与此类似。有清一代,太祖未南巡,南巡非太祖,“太祖南巡”对于清代而言是个悖论。这种悖论就像“西洋酒令”一样。
《康熙三十六年清圣祖爱新觉罗玄烨祭舜帝文》
康熙三十六年,遣翰林院侍读学士张廷瓒致祭,告平漠北:
自古帝王,受天景命,制治绥猷,必禁暴除残,以乂安黎庶。缅怀往烈,道实同符。朕钦承帝祉,临御九围。兹以狡寇跳梁,亲征漠北,荡涤寇氛,廓清边徼,永靖兵革,以与普天率土,乐育太和。敬遣专官,代将牲帛,昭告古先哲後,虔修禋祀,式彰安攘之模,用展景行之志。
仰企明灵,俯垂鉴飨!)的故事,比一部书还热闹,【庚辰侧批:既知“舜”巡而又说热闹,此妇人女子口头也。】(按:【“舜”巡】是借代修辞格。皇帝察访巡查,关防甚严,不可能热闹,让妇人女子看到,所以她们只是过嘴瘾,耳闻而不目睹。煞有介事)我偏没造化赶上。”【庚辰侧批:不用忙,往後看。】赵嬷嬷道:“嗳哟哟,那可是千载希逢的!(按:唐•韩愈《潮州刺史谢上表》:“当此之际,所谓千载一时不可逢之嘉会。”)那时候我才记事儿,咱们贾府正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修理海塘,(按:明代樊维城《海盐志林》:“海盐一带海塘,外以捍海潮之入;循塘拒守,墩堠相望,可以御海寇之登犯。塘以里皆良田,富室烟火相望,所恃以为外护者,一塘而已。”)只预备接驾一次,【庚辰侧批:又要瞒人。】把银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说起来……”凤姐忙接道:【甲戌侧批:又截得好。】【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忙”字妙!上文“说起来”必未完,粗心看去则说疑团,殊不知正传神处。】“我们王府也预备过一次。那时候我爷爷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的外国人来,都是我们家养活。【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点出阿凤所有外国奇玩等物。】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 赵嬷嬷道:“那是谁不知道的!?如今还有个口号儿呢,说‘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江南王’——【庚辰侧批(甲辰夹批):应前“葫芦案”前文。】这说的,就是奶奶府上了。还有,如今现在江南的甄家,【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甄家正是大关键、大节目,勿作泛泛口头语看。】嗳哟哟,【庚辰侧批:口气如闻。】好势派!独他家接驾四次(按:接凤驾,四人次),【庚辰侧批:点正题正文。】(按:正题是接凤驾,王府和贾府二三十年前接龙驾是副题。开场是论贾府接凤驾,中途插入王府和贾府二三十年前接龙驾,收束仍归正题,不过,已经是论甄家接凤驾了。)若不是我们亲眼看见,告诉谁谁也不信的。(按:甄家是钦差,钦差是由皇帝亲自派遣,代表皇帝出外办理重大事件的官员,故钦差接龙驾是一个悖论。
语言的最小单位是词汇词而非短语词,也非貌似词汇词的短语词。短语词只有基于辩证逻辑或曰辩证论理进行概念乘法因素分析,分解为词汇词後,才能够被理解。这种“理”“解”过程,称为“拆词”。双音短语词拆词後形成的是两个“义节”,如“现在”这个双音短语词拆出来的就是“现•在”——“现”“在”都是不可再分的词汇词。
男女授受不亲。赵嬷嬷耳闻接龙驾,目睹接凤驾。如今现在江南,“当时”在都中——接[凤]驾四[人]次是“当时”事。甄家有两个女儿在宫中为妃(第五十六回中),甄妃每妃有两次省亲机会,4人次÷2人=2次,故贾妃在第十八回用一“倘”字期待二次省亲,2次-1次=1次,而第五十五回开头文字则是应笔。)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庚辰侧批:极力一写,非夸也,可想而知。】(按:化用明•冯梦龙《警世通言》第32卷:“然尊大人所心怒兄者,不过为迷花恋柳,挥金如土。”)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按:化用明•凌蒙初《初刻拍案惊奇》卷十七:“那日观看的人,何止挨山塞海。”)——‘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庚辰侧批:真有是事?经过,见过?】凤姐道:“常听见我们太爷们也这样说,岂有不信的。【庚辰侧批:对证。】只纳罕他家怎么就这么富贵呢?”赵嬷嬷道:“告诉奶奶一句话,也不过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甲戌(庚辰)侧批:是不忘本之言。】(按:化用元•萧德祥《杀狗劝夫》:,“既然哥哥有酒,我们借花献佛,与哥哥上寿咱。”)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最要紧语。人苦不自知,能作是语者吾未尝见。】
三里半:
第十六回
正说的热闹,王夫人又打发了来瞧凤姐吃了饭不曾。凤姐便知有事等他,忙忙的吃了半碗饭,漱口要走,【庚辰侧批:好顿挫。】又有二门上小厮们回:“东府里蓉、蔷二位哥儿来了。”贾琏才漱了口,平儿捧着盆盥手,见他二人来了,便问:“什么话?快说。”凤姐且止步稍候,听他二人回些什么。贾蓉先回说:“我父亲打发我来回叔叔:老爷们已经议定了,【庚辰(蒙府)侧批:简净之至!】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按:《汉书》卷二十八:“在野曰庐,在邑曰里。五家为邻,五邻为里,四里为族,五族为常,五常为州,五州为乡。”三里半不足一族。不用占用全族的地方就可以盖造省亲别院。贾族有亲派八房在都,盖造省亲别院不占用宁府地方,馀八分之一,故曰三里半。後第四十九回“芦雪庐”乃在邑之野,故雅称“庐”。“山子野”之野通“墅”,即别墅、别院)【庚辰(蒙府紧接)侧批:园基乃一部之主,必当如此写清。】已经传人画图样去了,【庚辰侧批:後一图伏线。大观园系玉兄与十二钗之太虚玄境,岂可草率?】明日就得。叔叔才回家,未免劳乏,不用过我们那边去,【庚辰侧批:应前贾琏口中。】有话明日一早再请过去面议。”贾琏笑着忙说:“多谢大爷费心体谅,我就不过去了。正经是这个主意才省事,盖造也容易;若采置别处地方去,那更费事,且倒不成体统。你回去说这样很好,若老爷们再要改时,全仗大爷谏阻,万不可另寻地方。明日一早我给大爷去请安去,再议细主。”贾蓉忙应几个“是”。【庚辰(蒙府)侧批:园已定矣。】
贾蔷又近前回说:“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大爷派了侄儿,【庚辰侧批:“画蔷”一回伏线。】带领着来管家两个儿子,还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相公,一同前去,所以命我来见叔叔。”【庚辰(蒙府)侧批:凡各物事工价重大,兼伏、隐着“情“字者,莫如此件。故园定後便先写此一件,馀便不必细写矣。】贾琏听了,将贾蔷打谅了打谅,【庚辰侧批:有神。】笑道:“你能在这一行么?【庚辰侧批:勾下文。】这个事虽不算甚大,里头大有藏掖的。”【甲戌侧批:射利人微露心迹。】【庚辰侧批:射利语,可叹!是亲侄。】贾蔷笑道:“只好学习着办罢了。”
贾蓉在身旁灯影下悄拉凤姐的衣襟,凤姐会意,因笑道:“你也太操心了,难道你父亲比你还不会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谁都是在行的?孩子们已长的这么大了,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按:《汉书•食货志下》:“作货布後六年,匈奴侵寇甚,莽大募天下囚徒人奴,名曰猪突豨勇。”)大爷派他去,原不过是个坐纛旗儿,难道认真的叫他讲价钱会经纪去呢!依我说就很好。”贾琏道:“自然是这样。并不是我驳回,少不得替他算计算计。”因问:“这一项银子动那一处的?”贾蔷道:“才也议到这里。赖爷爷【甲戌侧批:此等称呼,令人酸鼻。】【庚辰侧批:好称呼。】说,不用从京里带下去,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明日写一封书信会票我们带去,先支三万,下剩二万存着,等置办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缦的使费。”贾琏点头道:”这个主意好。“【庚辰眉批:《石头记》中多作心传神会之文,不必道明。一道明白,便入庸俗之套。】
凤姐忙向贾蔷道:【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再不略让一步,正是阿凤一生短(绝断)处。[庚辰署名:脂砚。]】“既这样,我有两个在行妥当人,你就带他们去办,这个便宜(biànyí)了你呢。”贾蔷忙陪笑说:“正要和婶婶讨两个人呢,【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写贾蔷乖处如见。[庚辰署名:脂研。]】这可巧了。”因问名字。凤姐便问赵嬷嬷。彼时赵嬷嬷已听呆了话,平儿忙笑推他,他才醒悟过来,忙说:“一个叫赵天梁,一个叫赵天栋。”凤姐道:“可别忘了,我可干我的去了。”说着便出去了。贾蓉忙送出来,又悄悄的向凤姐道:“婶子要什么东西,吩咐我开个帐给蔷兄弟带了去,叫他按帐置办了来。”凤姐笑【庚辰侧批:有神。】道:“别放你娘的屁!【庚辰侧批:像极,的是阿凤。】我的东西还没处撂呢,稀罕你们鬼鬼崇崇的?”说着一迳去了。【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阿凤欺人处如此。忽又写到利弊,真令人一叹。[庚辰署名:脂砚。]】【庚辰眉批:从头至尾细看阿凤之待蓉、蔷,可为一体一党,然尚作如此语欺蓉,其待他人可知矣。】
这里贾蔷也悄问贾琏:“要什么东西?顺便织来孝敬。”贾琏笑道:“你别兴头。才学着办事,倒先学会了这把戏。我短了什么,少不得写信来告诉你,【庚辰(蒙府)侧批:又作此语,不犯阿凤。】且不要论到这里。”说毕,打发他二人去了。接着回事的人来,不止三四次,贾琏害乏,便传与二门上,一应不许传报,俱等明日料理。凤姐至三更时分方下来安歇,【庚辰侧批:好文章,一句内隐两处若许事情。】一宿无话。
次早贾琏起来,见过贾赦贾政,便往宁府中来,合同老管事的人等,并几位世交门下清客相公,审察两府地方,缮画省亲殿宇,一面察度办理人丁。自此後,各行匠役齐集,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搬运移送不歇。先令匠人拆宁府会芳园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按:此处“入”是动词,“直接”是副词,而非“接”是动词“直”是副词。所拆对象为墙垣而非墙垣楼阁。《石头记》中,“直接”一直是词汇词,没有作短语词使用的,有“直接出”和“直接入”两种表达)荣府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尽已拆去。当日宁荣二宅,虽有一小巷界断不通,【甲戌(庚辰、蒙府)侧批:补明,使观者如身临足到。】然这小巷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连属。会芳园本是从北拐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今亦无烦再引。【甲戌(庚辰、蒙府)侧批:园中诸景,最要紧是水,亦必写明方妙。】【甲戌(庚辰、蒙府)侧批:余最鄙近之修造园亭者,徒以顽石土堆为佳,不知引泉一道。甚至丹青,唯知乱作山石树木,不知画泉之法,亦是恨事。[庚辰署名:脂砚斋。]】其山石树木虽不敷用,贾赦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就前来。如此两处又甚近,凑来一处,省得许多财力,纵亦不敷,所添亦有限。全亏一个老明公号山子野【甲戌侧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妙号,随事生名。】(按:野通“墅”)者,一一筹画起造。(按:“明公”是旧时对有名位者的尊称。脂批系统中,一般称他“老明公号山子野”,但梦稿、舒序在“老”字之前,又加了个“胡”——舒序本用梦稿本对郑藏本进行了雠校。“甲辰”本则以“名”字代“明”字。程乙本作“胡老名公号山子野”。这是舒序本原抄手、《红楼复梦》作者、庚辰本中落款【绮园】者陈少海占有梦稿本的证据。也是续书人曹家“雪芹“将山子野与贾蓉之续妻“勾搭”的证据。在续书人心中,与贾府有关系的山子野的女儿嫁与贾蓉为妻。如此一来,就形成梦稿本第二十九回第五十八回蓉妻“胡许悖论”。续书人给第十六回山子野加以“胡”姓,在第二十九回中给贾蓉的续妻冠以“胡”姓,这表示,他试图将前“胡”为伏笔,後“胡”为应笔,让贾蓉的续妻有来历。续书人见到楔子中的“因曹雪芹”,就在第一百二十回也“果然”的来个“曹雪芹”,这种做法(幽默之幽默即平方幽默),与两个“胡”姓如出一辙。而在原著中,“曹雪芹”是用典吴带曹衣,贾蓉的续妻“许”氏是用典《百家姓》“朱秦尤许”。显然,续书人并非作书人。
大观园的原型为畅春园,康熙时期在明代旧园的基础上改建。1687年康熙皇帝第一次驻跸。山子野的原型为与山子张(张然)合作、在奏对时尚自称“山农”的康熙时期画家叶洮。
畅春园的设计者与主持建造者,据曹汛先生考证,与玉泉山静明园、中南海瀛台相同,都是清朝著名园林建造者——松江府人张然。而张然故去後,康熙二十八年(1689)到三十年(1691)间畅春园的整修增建,则由山水画家,青浦人叶洮主持。雍正时期《国朝画徵录》载叶陶(洮误作陶):“工山水,喜作大劈斧,康熙中祗候内廷。作畅春园图称旨,赐锦绮。奏对时尝自称山农。工诗词。”
《熙朝新语》:桐城张相国英长子廷瓚,康熙己未进士。由编修两岁中迁至侍读学士。乙亥(1695年)六月,上召翰詹八人至畅春园,赐宴赐扇。英父子皆与焉。
马其昶《桐城耆旧传》第八十四:詹事张公,讳廷瓒,字卣臣,号随斋,文端长子也。康熙十八年(1679)进士,由编修累官至少詹事。二十六年(1687)典试山东,所拔皆宿学士。三十四年(1695)六月,上召翰詹八人至畅春园赐宴,时文端以尚书兼掌院事,公同时官翰林侍读学士,又同为日讲官,父子并与宴。车驾三征绝漠(1690,1696,1697)皆扈从。性谨厚,每迁除,悚然若不胜。先文端卒。)
贾政不惯于俗务,【庚辰侧批:这也少不得的一节文字,省下笔来好作别样。】只凭贾赦、贾珍、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凡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裁花,一应点景等事,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闲暇,不过各处看望看望,最要紧处和贾赦等商议商议便罢了。贾赦只在家高卧,有芥豆之事,贾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写略节;或有话说,便传呼贾琏、赖大等来领命。贾蓉单管打造金银器皿。贾蔷已起身往姑苏去了。贾珍、赖大等又点人丁,开册籍,监工等事,一笔不能写到,不过一时喧阗热闹非常而已。暂且无话。
酿泉:
第十七回
贾政与诸人上了亭子,倚栏坐了,【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此亭大抵四通八达,为诸小径之咽喉要路。】因问:“诸公以何题此?”诸人都道:“当日欧阳公《醉翁亭记》有云:‘有亭翼然。’就名‘翼然’。”贾政笑道:“‘翼然’虽佳,但此亭压水而成,还须偏于水题方称。依我拙裁,欧阳公之‘泻出于两峰之间’,竟用他这一个‘泻’字。”有一客道:“是极,是极。竟是‘泻玉’二字妙。”贾政拈髯寻思,因抬头见宝玉侍侧,便笑命他也拟一个来。宝玉听说,连忙回道:“老爷方才所议已是。但是,如今追究了去——似乎当日欧阳公题‘酿泉’,用一‘泻’字则妥;(按:宝玉说的是题诗,欧阳修《题滁州醉翁亭》:“四十未为老,醉翁偶题篇。醉中遗万物,岂复记吾年。但爱亭下水,来从乱峰间。声如自空落,泻向两檐前。
流入岩下溪,幽泉助涓涓。响不乱入语,其清非管弦。岂不美丝竹,丝竹不胜繁。所以屡携酒,远步就潺湲。
野鸟窥我醉,溪雲留我眠。山花徒能笑,不解与我言。惟有岩风来,吹我还醒然。”康熙四十年(1701)知州王赐魁立“让泉”二字碑。《醉翁亭记》:“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让泉也......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石头记》正文中,被作书人宝玉口中的“酿(釀)泉”乃非谓语动词典雅语体词,藏词修辞指让(讓)泉。《醉翁亭记》“让泉也”自明代开始就出现了“酿泉也”异文,此乃以典雅语体格式化口语体的结果,这样做的後果就是使“酿泉”失去所托而不再典雅了,我们对其就只能进行非谓语动词语法分析,而无法进行藏词修辞分析。)今日此泉,若亦用‘泻’字,则觉不妥。况此处虽为省亲驻跸别墅,亦当入于应制之例,用此等字眼,亦觉粗陋不雅。求再拟较此蕴藉含蓄者。”
碧桃花:
第十七回
于是一路行来,或清堂茅舍,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牖,或山下得幽尼佛寺,或林中藏女道丹房,或长廊曲洞,或方厦圆亭,贾政皆不及进去。【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伏下栊翠庵、芦雪庐、凸碧山庄、凹晶溪馆、暖香坞等诸处,于後文一断一断补之,方得雲龙作雨之势。】(按:《释名》:“断,段也。分为异段也。”“庐”字承前“芦”字而藏“户”(卢)部,书法避讳艺术,以颜真卿的字为底本)因说半日腿酸,未尝歇息,忽又见前面又露出一所院落来,贾政笑道:“到此可要进去歇息歇息了。”说着,一径引人绕着碧桃花,【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怡红院如此写来,用无意之笔,却是极精细文字。】【庚辰眉批:词卿此居,比大荒山若何?】(按:唐代郎士元《听邻家吹笙》:“凤吹声如隔彩霞,不知墙外是谁家。重门深锁无寻处,疑有碧桃千树花。”後人于此批墨笔旁批一个“问”字却并未划掉“词”字,其意是此批是疑问句。
陈元龙《传恭堂诗集叙》:“......然而有兼之者,则今少詹随斋先生之诗是已。先生为元龙馆师,桐城相国之冢嗣。吾师简侍内廷,自为词臣以至于入相垂三十年,无一晷刻不在帝左右,秘殿中纂述编辑之事,皆朝闻命而夕进草。”该批乃“甲戌”本凡例撰写者康熙皇帝在【今作“《十二钗》”书】(《石头记》后六十三回)中的御题。审书人“松斋”康熙皇帝爱新觉罗•玄烨(1654-1722)因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文学词臣身份而亲切地称其为“词卿”。
顺治五年1649年,清廷规定:“自今闱中墨牍必经词臣造订、礼臣校阅,方许刊行。其馀房社杂稿概行禁止。”词臣造订、礼臣校阅,分工协作。《石头记》原著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负责《石头记》造订,原稿奉旨批书人“脂砚斋”高士奇(1645-1703)、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负责校阅。也就是说,脂砚斋、畸笏叟的身份是礼臣,批书、校书秉承的核心旨义就是封建礼教。其中,高士奇于【丁丑仲春】的次年1698年即所谓“甲戌”第十一年一评第一回至第三十回时特授詹事府詹事,寻擢礼部侍郎。张英1699年官拜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穿过一层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未写其居,先写其境。】俄见粉墙环护,绿柳周垂。【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与“万竿修竹”遥映。】贾政与众人进去,一入门,两边都是游廊相接。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本芭蕉;那一边乃是一颗西府海棠,其势若伞,绿垂碧缕,葩吐丹砂。(按:西府海棠花期4-5月)众人赞道:“好花,好花!从来也见过许多海棠,那里有这样妙的。”贾政道:“这叫作‘女儿棠’,【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妙名。】乃是外国之种。(按:《本草纲目》:“海红【释名】海棠梨。时珍曰:按李德裕《草木记》云‘凡花木名海者,皆从海外来,如海棠之类是也’,又李白诗注云‘海红乃花名,出新罗国甚多’,则海棠之自海外有据矣。”)俗传系出‘女儿国’中,【庚辰旁批:出自政老口中,奇特之至!】云彼国此种最盛,亦荒唐不经之说罢了。”【庚辰侧批:政老应如此语。】众人笑道:“然虽不经,如何此名传久了?”宝玉道:“大约骚人咏士,以花之色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体贴的切,故形容的妙。】【庚辰眉批:十字若海棠有知,必深深谢之。】大近乎闺阁风度,所以以‘女儿’命名。想因被世间俗恶听了,他便以野史纂入为证,以俗传俗,以讹传讹,都认真了。”【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不独此花,近之谬传者不少,不能悉道,只借此花数语驳尽。】众人都摇身赞妙。(按:宋代郭应祥《昭君怨/醉别小妓丽华》:歌舞籍中第一。情致人间第一。年纪不多儿。尽娇痴。昨夜华严阁下。今夜海棠洞下。多少别离情。泪盈盈。)
卍畐卍寿:
第十七回
说着,引人进入房内。只见这几间房内收拾的与别处不同,竟分不出间隔来的。【庚辰侧批:特为青埂峰下凄凉与别处不同耳。】【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新奇希见之式。】原来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流雲百蝠”、或“岁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锦、或博古、【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花样周全之极!然必用下文者,正是作者无聊,撰出新异笔墨,使观者眼目一新,所谓集小说之大成,游戏笔墨。雕虫之技无所不备,可谓善戏者矣。又供诸人同学一戏,洵为妙极。】或卍畐卍寿……【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金玉篆文是可考正箓,今则从俗花样,真是醒睡魔。其中诗词雅谜以及各种风俗字文,一概不必究,只据此等处便是一绝。】(按:“祷福”艺术字写作卍畐卍寿,有万福万寿之意。集锦、博古、祷福是并列的动宾短语。第二十九回标题中有“祷福”字样。《新唐书•李德裕传》:“帝方惑佛老,祷福祈年。”宋代洪迈《容斋随笔/卷十六》:“《法苑珠林》叙述佛祖出生时云:开卍字于胸前,蹑千轮于足下。”高士奇《天禄识馀》:“《华严音义》云:卍本非字,唐武则天于长寿二年(693)权制此文著于天姬苑,师云此是西域万字,佛胸前之吉祥相也。《楞严经》云:即时如来佛)各种花样,皆是名手雕镂,五彩销金嵌宝的。【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至此方见一朱彩之处,亦必如此式方可。可笑近之园庭,行动便以粉油从事。】一隔一隔,或有贮书处,或有设鼎处,或安置笔砚处,或供花设瓶、安放盆景处,其隔各式各样,或天圆地方,或葵花蕉叶,或连环半壁。真是花团锦簇,剔透玲珑。倏尔五色纱糊就,竟系小窗;倏尔彩绫轻覆,竟系幽户。【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精工之极!】且满墙满壁,皆系随依古董玩器之形抠成的槽子。诸如琴、剑、悬瓶、【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悬于壁上之瓶也。】桌屏之类,虽悬于壁,却都是与壁相平的。【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皆系人意想不到、目所未见之文。若云拟编虚想出来,焉能如此?
一段极清,极细。後文鸳鸯瓶、“紫”玛瑙碟、西洋酒“令”、自行船等文,不必细表。】(按:汉•扬雄《法言•渊骞》:“七十子之于仲尼也,日闻所不闻,见所不见,文章亦不足为矣。”晋•陆机《日出东南隅行》:“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
鸳鸯瓶指第三十七回“联珠瓶”,“紫”玛瑙碟指第三十七回“配上鲜荔枝才好看”的“缠丝白玛瑙碟”——借代修辞格。西洋酒令之令同“瓴”,西洋酒瓴指第六十回五寸高的西洋葡萄酒(口头称玫瑰露。玫瑰清露瓶高是三寸)瓶。
宋代梅晓臣《依韵和丁元珍见寄》:“我从江南来,挂席江上正。 轻舟自行速,不与风力竞。”【金西洋自行船】即马船(马快船)模型。明代罗懋登《三宝太监西洋记》中,称其长三十七丈,宽十五丈,有八桅,其体型尺度与《瀛涯胜览》中提到的中型宝船一致。
脂批所列皆为壁上器具,为同类物品。
《周礼•冬官•匠人》“堂涂十有二分” 汉代郑玄注:“谓阶前,若今令甓祴也。” 贾公彦 疏:“‘若今令甓祴也’者,汉时名堂涂为令甓祴;令辟,则今之塼也,祴则塼道者也。” 孙诒让正义引庄述祖云:“祴……借作‘陔’。《说文》:‘陔,阶次也。’堂涂絫塼为阶次,故曰令甓祴。”西洋无酒令,酒令是中国特有的东西。
“紫”•玛瑙碟/鲜荔枝•缠丝白玛瑙碟=鲜荔枝•玛瑙碟/鲜荔枝•缠丝白玛瑙碟ד紫”•玛瑙碟/鲜荔枝•玛瑙碟)众人都道:“好精致想头!难为怎么想来?”【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谁不如此赞?】
秦“之孝”:
第十七回
又有秦“之孝”(按:己卯本、庚辰本、梦稿本、列藏本第十八回为“秦之孝”。其中,己卯本、庚辰本又旁改为“林”字,列藏本保留了“秦之孝”。靖藏本和“甲戌”本中当是“秦之孝”。秦“之孝”即“林之孝家的”,紧邻居下文中“林之孝家的”是姓名应笔,秦“之孝”处是伏笔。“秦”字显示她娘家姓秦,後文中,林之孝家的与司棋的婶娘秦显家的关系密切,乃属裙带关系。林之孝家的权威不在林之孝之下,故以娘家姓称其为秦“之孝”,此乃作书人春秋笔法。第五十七回中,“除了林妹妹,都不许姓林的”乃是幽默文本,因为林之孝家的本来就姓秦不姓林)来回:“采访聘买的十个小尼姑、小道姑都有了,连新作的二十分道袍也有了。外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按:唐代方干《新安殷明府家乐方响》:葛溪铁片梨园调,耳底丁东十六声。彭泽主人怜妙乐,玉杯春暖许同倾。)【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妙卿出现,至此细数十二钗:以贾家四艳再加薛、林二冠有六,“去”秦可卿有七,熙凤有八,李纨有九,今又加妙玉仅得十人矣。後有史湘雲与熙凤之女“巧”姐儿者共十二人——雪芹题曰《金陵十二钗》盖本宗“《红楼梦》十二曲”之义。後宝琴、岫烟、李纹、李绮皆陪客也,《红楼梦》中所谓副十二钗是也。又有又、副册三断词,乃晴雯&袭人、香菱,三人而已;馀未多及,想为金钏、玉钏,鸳鸯、“苗雲”平儿等人无疑矣。观者不待言可知,故不必多费笔墨。】(按:从【“去”】字可以看出,脂批所提及的正十二钗中,除了秦可卿死了外,没有第二个人死去,她们都活得好好的。【《金陵十二钗》】是楔子中五绝标题诗的标题。
“蕓”字承前字“苗”省略草字头而成“雲”字,这是书法避讳中的後避前情形。蕓同“耘”,除草。《孟子•公孙丑上》:“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者,茫茫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苗雲”平儿】意即辛勤耕耘的平儿)
【庚辰眉批:妙玉世外人也,故笔笔带写,妙极妥极!——畸笏】(按:【笔笔带写】意思是句句是第二十四回畸记所谓【带笔白描】,此带为“吴带曹衣”之带。
吴带幽默人格化修辞形式或曰皮影道具即为“吴玉峰”,曹衣幽默人格化修辞形式或曰皮影道具即为“曹雪芹”。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吴玉峰、曹雪芹二人皆无款非人,乃是高僧幽默虚拟稻草人,它们标示的是“总其全部”的第五回《红楼梦》十二判词十二判曲与七十九回完璧全部《石头记》小说的吴带-曹衣负阴抱阳纲-目体裁转换(武当内力转换为少林外功,压缩ZIP与解压缩UNZIP)关系。吴-曹互为充分必要条件,《石头记》的读解,就是贯通吴带的《红楼梦》与曹衣的《石头记》,进行吴曹互证。)
【庚辰眉批:树处引十二钗,搃未的确、皆系漫拟也;至末,回“警(v.)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讳。——壬午季春,畸笏】(按:【树处引十二钗】用典唐代方干《旅次钱塘》“此地似乡国,堪为朝夕吟。雲藏吴相庙,树引越山禽。潮落海人散,钟迟秋寺深。我来无旧识,谁见寂寥心”,第五回《飞鸟各投林》同出此典。
【至末】即至第七十九回“终‘不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止。【“警(v.)幻情”榜】乃是从《石头记》立意的角度指称《石头记》总目录页。“情”是作品题材,人格化为秦氏。“[引]幻情”是作品主题,人格化为引幻仙姑(名兼美字可卿)。“警(v.)幻情”是作品立意,人格化为警幻仙姑。“引(v.)幻情与警(v.)幻情”是一对马克思同因对偶辩证范畴。
有自己内在续书(《石头记》後六十三回,即【《十二钗》书】【今作】【“今书”】)的七十九回完璧全部《石头记》是一部免疫教化小说,是弘扬封建主旋律、传递礼教正能量的国家巨制、皇家语文教材。作、批、校书人集体皆为康熙南直书房大内国手级超级知识精英。最能体现其中心思想的题名是作书人“东鲁孔”梅溪(张廷瓒,1655-1702)的《风月宝鉴》。楔子中,作书人自比顾恺之,用顾恺之三绝之“痴绝”典,吴玉峰、曹雪芹不过是其引叶自蔽的两片柳叶,故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畸记提醒读者【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弊了去,方是巨眼】。楔子正文中的“雪芹”意为昭传“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的“几个异样女子”,批语中的【雪芹】则断取修辞意为【雪芹[者]】,藏代修辞指作书人梅溪——张英(1637-1708)长子张廷瓒(1655-1702)。
《石头记》的写作流程是先有提纲(《红楼梦》判词、判曲,“《红楼梦》”乃是“总其全部”之名即《石头记》小说提纲的提纲名)後有书文,再後才有目录,并非一般小说的目录-书文模式。两者的差别是书文与目录的先後顺序不同,且一个是“提纲-书文-目录”三进制一个是“目录-书文”二进制。一般小说中目录就充当了提纲,故先有目录後有书文。此批中,首先提到的是提纲(【雪芹题曰《金陵十二钗》盖本宗“《红楼梦》十二曲”之义】),然後提到的是书文(【至末(至第七十九回“终‘不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再後提到的是目录(【回“警(v.)幻情”榜】)。脂畸的这种表述,与楔子中的“後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是一一对应的)
如今父母俱已亡故,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文墨也极通,经文也不用学了,模样儿又极好。因听见长安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岁随了师父上来,【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因此方使妙卿入都。】现在西门外牟尼院住着。他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于去冬圆寂了。妙玉本欲扶灵回乡的,他师父临寂遗言,说他‘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後来自有你的结果’。所以他竟未回乡。”(按:庚辰本朱笔旁添“乡”字。同页眉批中的“回”与此处正文之“回”义同)王夫人不等回完,便说:“既这样,我们何不接了他来。”林之孝家的回道:“请他,他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己卯(庚辰)夹批:补出妙卿身世不凡,心性高洁。】王夫人道:“他既是官宦小姐,自然骄傲些,就下个帖子请他何妨。”林之孝家的答应了出去,命书启相公写请帖去请妙玉。次日遣人备车轿去接等後话,暂且搁过,此时不能表白。【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补尼道一段,又伏一案。(按:第十八回中,苦海慈航。)】【己卯眉批:“不能表白”後是第十八回的起头】(按:甲辰、程甲、程乙本即在此分回。“甲辰”本在这个问题上忠实地沿袭了其底本“甲戌”本的做法)
曲柄七凤黄金伞:
第十八回
一时传人一担一担的挑进蜡烛来,各处点灯。方点完时,忽听外边马跑之声。【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净极,故闻之细极。】(按:【净】,指文字表达干净利落。可对照第十六回【文“忠公之嬷”】中的【文】字。有“马跑之声”,岂能【静极】?《孔雀东南飞》:“新妇识马声,蹑履相逢迎。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
明代胡震亨《唐音癸签》评聂夷中等人:“洗剥到极净极省,不觉自成一体”“夷中诗尤关教化”。)一时,有十来个太监都喘吁吁跑来拍手儿。【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神异,画出内家风范。《石头记》最难之处别书中摸不着。】(按:在中国武术的谚语中常说"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而内、外家拳法就是以该拳法在练气和练筋骨皮中以何为重来区分的。练气(以意导气,以气引领四肢百骸)重于练筋骨皮的拳法叫做内家拳法,它的任何招式都是以用意领先,拳脚随后,更讲究以柔克刚,料敌在先。例如太极拳、形意拳、八卦掌、武当拳就是最典型的内家拳。练筋骨皮(先强筋壮骨,增加打击力度和抗击打能力)重于练气的拳法叫做外家拳法,它更讲究以力量和速度克敌,以招式为先,例如:少林拳、洪家拳法、截拳道都属于外家拳。《石头记》中【内家】所指为正文中“会意”二字,是用拳法艺术术语评论元妃的出场情景)这些太监会意,【庚辰侧批:雅得他的“出”,是绖至之人也。】(按:指元妃出场,出众。《仪礼注疏》卷二十九丧服第十一:“布总,箭笄,髽,衰,三年。此妻妾女子子丧服之异於男子者。总,束发。谓之总者,既束其本,又总其末。箭笄,筱竹也。髽,露紒也,犹男子之括发。斩衰括发以麻,则髽亦用麻。以麻者自项而前,交於额上,却绕紒,如著幓头焉。《小记》曰:“男子冠而妇人笄,男子免而妇人髽。”凡服,上曰衰,下曰裳。此但言衰不言裳,妇人不殊裳,衰如男子衰,下如深衣,深衣则衰无带,下又无衽。[疏]“布总”至“三年”。○注“此妻”至“无衽”。○释曰:上文不言布,不言三年,至此言之者,上以哀极,故没其布名与年月,至此须言之故也。以其笄既用箭,则总不可不言用布。又上文绖至练有除者,此经三者既与男子有殊,并终三年乃始除之矣。”此处【绖至】与上文正文“宝灵宫”接应。宝灵谓帝王的灵威。三年前有一老太妃薨逝,元妃到宝灵宫拜佛是禫祭除服。自元春封妃至禫祭除服,贾府宴乐俱免,元宵亦无灯谜之集,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这些情节都被略去,后文类比补写)都知道是“来了,来了”,各按方向站住。贾赦领合族子侄在西街门外,贾母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半日静悄悄的,忽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形容毕肖。】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幕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形容毕肖。】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後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按:《石头记》假借汉唐名色。元代睢景臣散曲《高祖还乡》对仪仗等有极为传神幽默的描绘:“红漆了叉,银铮了斧,甜瓜苦瓜黄金镀。明晃晃马蹬枪尖上挑,白雪雪鹅毛扇上铺。这几个乔人物,拿着些不曾见的器仗,穿着些大作怪衣服。”“辕条上都是马,套顶上不见驴。黄罗伞柄天生曲。车前八个天曹判,车後若干递送夫。更几个多娇女,一般穿着,一样妆梳。”“那大汉下的车,众人施礼数。那大汉觑得人如无物。”“你道那大汉是谁?白什么改了姓更了名唤做汉高祖!”。此处正文用典“黄罗伞柄天生曲”。)便是冠袍带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後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按:南朝•梁•梁元帝《金楼子•立言》:“金樽玉杯,不能使薄洒更厚;鸾舆凤驾,不能使驽马健捷。”)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庚辰侧批:一丝不乱。】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扶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来。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
诸弟:
第十八回
当日这贾妃未入宫时,自幼亦系贾母教养。後来添了宝玉,贾妃乃长姊,宝玉为弱弟,贾妃之心上念母年将迈,始得此弟,是以怜爱宝玉,与诸弟待之不同。(按:古代亦称妹为弟。《孟子》:“弥子之妻与子路之妻,兄弟也。”诸弟即诸妹。“弟弟”故复修辞格)且同随贾母,刻未离。那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庚辰侧批:批书人领至此教——故批至此,竟放声大哭:“俺先姊先逝太早,不然余何得为废人耶?”】(按:站在宝玉的角度,批书人拟态代言。
《尔雅•释亲》:“男子谓女子先生为姉。”又北齐太子称生母为姉姉。至宋则呼嫡母为大姉姉,妻之于嫡母亦然。宋高宗母韦後,称徽宗後为大姉姉。语见《后妃本传》。【先姊】是指站在宝玉角度,既是长姊又做母亲的元春。“先生为姉”曰先姊,集成用典《尔雅•释亲》《后妃本传》。
【先逝】即先行、先往,指元春入宫。《文选•潘勗<册魏公九锡文>》:“王师首路,威风先逝。” 吕延济 注:“逝,往也。” 汉代扬雄《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卷一:“嫁、逝、徂、適,往也。自家而出谓之嫁,由女而出为嫁也。逝,秦晋语也。徂,齐语也。适,宋鲁语也。往,凡语也。”庚辰本第四十二回回前总评中【代王‘逝’】(指当前回即第四十二回正文林黛玉“好姐姐,你别说与别人,我已後再不说了”)出典成语“逝将去汝”之“逝”亦作“往”解。【废人】用典唐代薛拒《怀哉行》“明时无废人,广厦无弃材”。自元春入宫後,宝玉的学业就荒废了。
元春只比宝玉大一岁半,小小年纪便已入宫,故云【先姊先逝太早】)其名分虽系姊弟,其情状有如(按:庚辰本朱笔正文插“如”字)母子。自入宫後,时时带信出来与父母说:“千万好生扶养,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且致父母之忧。”眷念切爱之心,刻未能忘。前日贾政闻塾师背後赞宝玉偏才尽有,贾政未信,適巧遇园已落成,令其题撰,聊一试其情思之清浊。其所拟之匾联虽非妙句,在幼童为之,亦或可取。即另使名公大笔为之,固不费难,然想来倒不如这本家风味有趣。【庚辰侧批:转得好。】更使贾妃见之,知系其爱弟所为,亦或不负其素日切望之意。【庚辰侧批:有是论。】【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一驳一解,跌宕摇曳,且写得父母兄弟体贴恋爱之情,淋漓痛切,真是天伦至情。】因有这段原委,故此竟用了宝玉所题之联额。那日虽未曾题完,後来亦曾补拟。【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一句补前文之不暇,启後文之苗裔。
至後文“‘凹’晶馆”黛玉口中又一补,所谓“一击空谷,八方皆应”。】
蓼汀花溆:
第十八回
闲文少叙,且说贾妃看了四字,笑道:“‘花溆’二字便妥,何必‘蓼汀’?” (按:典出宋代柳永《早梅芳》“芰荷浦溆,杨柳汀洲,映虹桥倒影,兰舟飞棹”。《小雅•蓼萧》是一首典型的祝颂诗,表达了诸侯朝见周天子时的尊崇、歌颂之意。元春去‘蓼汀’二字,意思是要低调一些。《小雅•庭燎》亦以君子目诸侯,而称其鸾旗之美,正此类也)侍坐太监听了,忙下小舟登岸,飞传与贾政。贾政听了,即忙移换。【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每的周到可悦。】一时,舟临内岸,复弃舟上舆,便见琳宫绰约,桂殿巍峨。石牌坊上明显“天仙宝镜”四字,【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不得不用俗。】贾妃忙命换“省亲别墅”四字。【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妙!是特留此四字与彼自命。】于是进入行宫。但见庭燎烧空【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庭燎最恰(确)。】(按:庚辰本正文书作“应”字朱笔覆改为“庭”字乃原改,冯梦龙 《东周列国志》第三十三回:“是早五鼓,坛之上下,皆设庭燎,照耀如同白日。”
《池北偶谈》卷十四•谈艺四•旂音:
刘贡父《诗话》云:“司马君实论九旗之名,旗与旂相近,缓急何以区别?《小雅•庭燎》:夜向晨,言观其旂。《左传》:龙尾伏辰,取虢之旂。当为芹音耳。”康熙己未(1679),御试博学鸿儒,施愚山(1619-1683)侍讲(闰幸)卷阁拟一等,上亲阅定名,第以旗字押韵偶误书,遂改置二等,亦由施素读二字不甚分别故也。)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簾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
钱翊:
第十八回
彼时宝玉尚未作完,只刚做了“潇湘馆”与“蘅芜苑”二首,正作“怡红院”一首,起草内有“绿玉春犹卷”一句。宝钗转眼瞥见,便趁众人不理论,急忙回身悄推他道:“他【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此“他”字指贾妃。】【庚辰眉批:这样章法又是不曾见过的。】因不喜‘红香绿玉’四字,改了‘怡红快绿’;你这会子偏用‘绿玉’二字,岂不是有意和他争驰了?况且蕉叶之说也颇多,再想一个改了罢。”宝玉见宝钗如此说,便拭汗说道:【己卯(庚辰)(戚序夹批:想见其构思之苦方是至情。最厌近之小说中满纸“神童)天分”等语。】“我这会子总想不起什么典故出处来。”宝钗笑道:“你只把‘绿玉’的‘玉’字改作‘蜡’字就是了。”宝玉道:“‘绿蜡’【庚辰侧批:好极!】可有出处?”宝钗见问,悄悄的咂嘴点头【庚辰侧批:媚极!韵极!】笑道:“亏你今夜不过如此,将来金殿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呢!【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有得宝卿奚落,但就谓宝卿无情?只是较阿颦施之特正耳。】【庚辰眉批:如此穿插安得不令人拍案叫绝!壬午季春】唐钱翊(按:五代後蜀(934—965年)韦縠编选《才调集》卷一《未展芭蕉》诗作者书作“钱翊”。宋洪迈《万首唐人绝句》卷五十五和《新唐书/钱徽传》中,同曹寅编纂的《全唐诗》一样,亦作“钱珝”。《石头记》诸抄本写作钱翊。从钱珝(xǔ)的字“瑞文”看,“珝”当是其名,“翊(yì)”乃形讹。这种形讹发生在唐代,宋人校其讹。很显然,《石头记》作书人并没有使用宋洪迈《万首唐人绝句》或《全唐诗》,他使用的是五代後蜀韦縠编选的《才调集》。《才调集》是今存唐人选唐诗中选诗最多最广的一种,共10卷,每卷100首,共1000首。所选署名诗人180多人,自初唐沈佺期至唐末五代的罗隐等,广涉僧人妇女及无名氏。
正文中,‘赵钱孙李’藏词修辞指《百家姓》)咏芭蕉诗头一句‘冷烛无烟绿蜡干’,你都忘了不成?”【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此等处便是用硬证实处,最是大力量,但不知是何心思,是从何落思,穿插到此玲珑锦绣地步。】宝玉听了,不觉洞开心臆,笑道:“该死,该死!现成眼前之物偏倒想不起来了,真可谓‘一字师’了。从此後我只叫你师父,再不叫姐姐了。”宝钗亦悄悄的笑道:“还不快作上去,只管姐姐妹妹的。谁是你姐姐?那上头穿黄袍的才是你姐姐,你又认我这姐姐来了。”一面说笑,因说笑又怕他耽延工夫,遂抽身走开了。【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一段忙中闲文,已是好看之极,出人意外。】宝玉只得续成,共有了三首。
糖蒸酥酪:
第十九回
且说荣宁二府中连日用尽心力,真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又将园中一应陈设动用之物收拾了两三天方完。第一个凤姐事多任重,别人或可偷安躲静,独他是不能脱得的;二则本性要强,不肯落人褒贬,只扎挣着与无事的人一样。【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列藏、甲辰)夹批:伏下病源。】第一个宝玉是极无事最闲暇的。偏这日一早,袭人的母亲又亲来回过贾母,接袭人家去吃年茶,晚间才得回来。【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一回一回各生机轴,总在人意想之外。】因此,宝玉只和众丫头们掷骰子赶围棋作戏。【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列藏)夹批:写出正月光景。】(按:李益《杂曲歌辞.汉宫少年行》:“分曹六博快一掷,迎欢先意笑语喧。”中国古代的六博、樗蒲、双陆等游戏形式,都是属于行棋类的骰子博戏。六博本有大博和小博之分,大博用骰六枚,称为“箸”,小博用骰二枚,称为“茕”。)正在房内顽的没兴头,忽见丫头们来回说:“东府珍大爷来请过去看戏、放花灯。”宝玉听了,便命换衣裳。才要去时,忽又有贾妃赐出糖蒸酥酪来(按:糖蒸酥酪即《池北偶谈•上赐》“乳酪茶”。);【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总是新正妙景。】宝玉想上次袭人喜吃此物,便命留与袭人了。自己回过贾母,过去看戏。
卍儿:
第十九回
茗烟大笑道:“若说出名字来话长,真真新鲜奇文,竟是写不出来的。【庚辰墨眉批:奇文句似应作注】(按:奇文句有夹批,不可能是注。诸版本中,梦稿本划掉了奇文句(“奇文竟是写不出来的”),故知该墨眉批为正式续书“义重冒[名]”的曹家“雪芹”(1715-1764)梦稿本抄手曹家“雪芹”所为,“奇”字上的方框为其所加。梦觉主人敦诚的“甲辰”本和“罥烟主人”敦敏的列藏本都对该处有自己的修改方案。预备续书袁枚追加侧批的“立松轩”富察明义蒙府本沿袭了原文,舒序本基本沿袭了原文)【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若都写得出来,何以见此书中之妙?)脂研。】据他说,他母亲养他的时节做了一个梦,【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又一个梦,只是随手成趣耳。】梦见得了一匹锦,上面是五色富贵万不断头卍的花样,【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千奇百怪之想,所谓牛溲马渤皆至药也,鱼鸟昆虫皆妙文也,天地间无一物不是妙物,无一物不可成文,但在人意舍取耳。此皆信手拈来随笔成趣,大游戏、大慧悟、大解脱之妙文也。】(按:明代杨慎《升庵全集》卷四十五《鬼神之为德》:“愚尝言:解书如治病,须对症下药。药如对症,牛溲马渤亦能奏功;药不对症,虽金膏水碧反以戕命。”
牛溲即大花溲疏,乃利尿之药。南梁陶弘景《本草经集注》:“马勃俗人呼为马屁勃,紫色虚软,状如狗肺,弹之粉出,傅诸疮用之甚良也。”
唐•韩愈《进学解》:“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历史上最早将牛溲与马渤并论的是唐代韩愈。韩愈的文章中,渤承前溲字省略三点水而成勃字,这是书法避讳中的内避讳外情形。这说明书法避讳几何美学古已有之,《石头记》只是集成了古人的思想,令林黛玉“原创”出来而已。“吃饭啊”(第十一回“吃饭阿”,“啊”承前“吃”字省略口字旁而成“阿”字)“芦雪庐”(第十七回脂批第四十九回和第五十回正文“芦雪广”,“庐”承前“芦”字省略户字底而成“广”字)“[玉]頂金頭”(第三十六回“[玉]頂金豆”,“頭”承前“頂”字省略頁字旁而成“豆”字)是《石头记》内避外书法避讳的三个典型案例)所以他的名字叫作卍儿。【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音万。】”宝玉听了笑道:“真也新奇,想必他将来有些造化。”说着,沉思一会。(按:姓氏在江湖上称为“万儿”。若问师傅或者来人贵姓,要这么问:“挑什么万儿?”如来者姓刘,则回答“顺水万儿”,若姓李,则回答“规矩万儿”,姓王答“虎头万儿”,姓田答“糖根万儿”,姓郝则答“煤锭万儿”等等。赵为灯笼万;钱为楚头万;孙为随意万;李为规矩万;张为背弓万;刘为顺水万;石为山根万;王为虎头万;白为雪花万;周为沿头万;冯为补钉万;郭为草梢万;冀为对面万;彭为遮天万;庞为桌面万;梁为冰凌万;郝为煤锭万……
卍儿是以百家姓为名的,这是姓的名化)
花自芳:
第十九回
幸而袭人家不远,不过一半里路程,展眼已到门前。茗烟先进去叫袭人之兄花自芳。【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随姓成名,随手成文。】(按:康熙皇帝〈咏幽兰〉:“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此时袭人之母接了袭人与几个外甥女儿、【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一树千枝,一源万派。
无意随手,[袭人之母]伏脉千里。(按:第五十一回中。)】几个侄女儿来家,正吃果茶。听见外面有人叫“花大哥”,花自芳忙出去看时,见是他主仆两个,唬的惊疑不止,连忙抱下宝玉来,至院内嚷道:“宝二爷来了!”别人听见还可,袭人听了,也不知为何,忙跑出来迎着宝玉,一把拉着问:“你怎么来了?”宝玉笑道:“我怪闷的,来瞧瞧你作什么呢。”袭人听了,才放下心来,【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精细周到。】嗐了一声,笑【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列藏)夹批:转至“笑”字,妙甚!】道:“你也忒胡闹了,【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列藏)夹批:该说,说得是。】可作什么来呢!”一面又问茗烟:“还有谁跟来?”【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列藏)夹批:细。】茗烟笑道:“别人都不知道,就只我们两个。”袭人听了,复又惊慌,【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列藏)夹批:是必有之神理,非特故作顿挫。】说道:“这还了得!倘或碰见了人,或是遇见了老爷,街上人挤车碰,马轿纷纷的,若有个闪失,也是顽得的!你们的胆子比斗还大。都是茗烟调唆的,回去我定告诉嬷嬷们打你。”【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列藏夹批:该说,说得更是。指研】茗烟撅了嘴道:“二爷骂着打着,叫我引了来,这会子推到我身上。我说别来罢,不然我们还去罢。”【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列藏)夹批:茗烟贼。】花自芳忙劝:“罢了,已是来了,也不用多说了。只是茅檐草舍,又窄又脏,爷怎么坐呢?”(按: 宋代何薳撰《春渚纪闻》“米元章遭遇”条:“米元章为书学博士,一日上幸后苑,春物韶美,仪卫严整,遽召芾至,出乌丝栏一轴,宣语曰:知卿能大书,为朕竟此轴。芾拜舞讫,即绾袖氐笔,伸卷,神韵可观,大书二十言以进曰:目眩九光开,云蒸步起雷。不知天近远,亲见玉皇来。上大喜,锡赉甚渥。又一日,上与蔡京论书艮岳,复召芾至,令书一大屏,顾左右宣取笔研,而上指御案间端研,使就用之。芾书成,即捧研跪请曰:此研经赐臣芾濡染,不堪复以进御,取进止。上大笑,因以赐之。芾蹈舞以谢,即抱负趋出,馀墨沾渍袍袖,而喜见颜色。上顾蔡京曰:颠名不虚得也。”京奏曰:“芾人品诚高,所谓不可无一,不可有二者也。”
明代冯梦龙《古今笑史•痴绝部》:“宋徽宗在艮岳,召米芾至,令书一大屏,指御案间端砚使就用之。芾书成,即捧砚跪请曰:“此砚经臣濡染,不堪复以进御。上大笑,因以赐之。”
指研典出于《春渚纪闻》“米元章遭遇”条。【集韵】:“或从月作脂。”故知脂砚斋之脂同“指”。研同“砚”。脂砚斋意思是康熙南书房、南直或南书房人。【指研】字样落款证明原稿奉旨批书人“脂砚斋”高士奇(1645-1703)是奉旨批书,批书是其业余公务行为。此与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畸记【定本】字样乃指枢密院定本制度一样。
宋代叶梦得《石林燕语》卷十:“米芾诙谲好奇。在真州,尝谒蔡太保攸于舟中,攸出所藏右军王畧帖示之。芾惊叹,求以他画换易,攸意以为难。芾曰:「公若不见从,某不复生,即投此江死矣。」因大呼,据船舷欲坠。攸遽与之。知无为军,初入州廨,见立石颇奇,喜曰:「此足以当吾拜。」遂命左右取袍笏拜之,每呼曰「石丈」。言事者闻而论之,朝廷亦传以为笑。”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之名出此典。
脂砚斋、畸笏叟之名均出典于米芾故事。“甲戌”本“仗”字多一点,“冒”字少一横皆为对米芾书法用典。《天马赋》是北宋大书法家米芾的行书珍品,被康熙誉为前无古人。王弘撰(1622--1702)《山志》:“古今善画人,别号可称,如顾痴、米颠、范宽、倪迂之类,盖其性情有别致,出于世网之外,故足尚耳。舑舕势利、龌龊问米盐之徒笔墨虽工,终不能超逸绝群也。”)
冬寒十月:
第十九回
宝玉总未听见这些话,【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可知昨夜“情切切”之语亦属行雲流水矣。】【庚辰眉批:一句描写玉,刻骨刻髓,至已尽矣。壬午春】(按:此“描”为白描。“已”为虚词)只闻得一股幽香,却是从黛玉袖中发出,闻之令人醉魂酥骨。【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却像似淫极,然究竟不犯一些淫意。】(按:男香于汗,女香于尿)宝玉一把便将黛玉的袖子拉住,要瞧笼着何物。黛玉笑道:“冬寒十月,【庚辰侧批:口头语,指在春冷之时。】谁带什么香呢。”(按: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凡带“十”字的月皆称“十”月,指冬季)宝玉笑道:“既然如此,这香是从那里来的?”黛玉道:“连我也不知道。【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正是按谚云:“人在气中忘气,鱼在水中忘水。”余今续之曰:“美人忘容,花则忘香。”此则黛玉不知自骨肉中之香同。】(按:唐苏鹗《杜阳杂编》卷上:“肃宗赐辅国香玉辟邪,其玉之香闻数百步,虽鏁之金函石匮,终不能掩其气。”)想必是柜子里头的香气,衣服上熏染的也未可知。”【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有理。】宝玉摇头道:“未必。这香的气味奇怪,不是那些香饼子、香毬子、香袋子的香。”【己卯(庚辰)夹批:自然。】黛玉冷笑【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冷笑便是文章。】道:“难道我也有什么‘罗汉’‘真人’给我些香不成?便是得了奇香,也没有亲哥哥亲兄弟弄了花儿、朵儿、霜儿、雪儿替我炮制。【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活颦儿,一丝不错。】我有的是那些俗香罢了!”(按:唐代释玄应《一切经音义》卷八:“真人,是阿罗汉也。或言阿罗诃。经中或言应真,或作应仪,亦云无著果,皆是一也。” 此果位通于大、小二乘,然一般皆作狭义之解释,专指小乘佛教中所得之最高果位而言。若广义言之,则泛指大、小乘佛教中之最高果位。)
茜雪:
第二十回
宝玉虽听了这些话,也不好怎样,少不得替袭人分辨病了吃药等话,又说:“你不信,只问别的丫头们。”李嬷嬷听了这话,益发气起来了,说道:“你只护着那起狐狸,那里认得我了,叫我问谁去?【庚辰(蒙府)侧批:真有是语?】谁不帮着你呢,【庚辰(蒙府)侧批:真有是事?】谁不是袭人拿下马来的!【庚辰侧批:冤枉,冤哉!】我都知道那些事。【庚辰(蒙府)侧批:囫囵语,难解。】我只和你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去讲了。把你奶了这么大,【庚辰侧批:奶妈拿手话。】到如今吃不着奶了,把我丢在一旁,逞着丫头们要我的强。”【庚辰眉批:特为乳母传照,暗伏後文[第二十九回]倚势奶娘线脉。《石头记》无闲文并虚字在此。壬午孟夏,畸笏老人】(按:“奶了这么大”意思是殷勤服侍了这么大,“到如今吃不着奶了”意思是到如今用不着我服侍了。)一面说,一面也哭起来。彼时黛玉宝钗等也走过来劝说:“妈妈你老人家担待他们一点子就完了。”李嬷嬷见他二人【庚辰(蒙府)侧批:四字,嬷嬷是看重二人身分。】来了,便拉住诉委屈,将当日吃茶,茜雪出去,与昨日酥酪等事,唠唠叨叨说个不清。【庚辰(蒙府)侧批:好极,妙极,毕肖极!】【庚辰(蒙府)侧批:好极,妙极,毕肖极!】【庚辰眉批: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袭人正文,标“‘昌花’袭人”,有始有终。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丁亥夏,畸笏叟】
(按:【狱神庙】乃指供奉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虚大帝的清虚观。端午节间清虚观有狱神钟馗打醮驱鬼活动,故称端午期间的清虚观为【狱神庙】。明代钱谷(1508-1579)有《午日钟馗图》,该幅绘钟馗着乌帽绿袍,手执笏版,置身寒林中,谛视鬼仆捧来一瓶代表五月的石榴和能延年益寿的灵芝。林间飞降而下的,尚有一只象征福自天来的蝙蝠。十六世纪后半叶,原本于岁除驱邪赐福的钟馗,逐渐转换为端午节的神祇。钱谷此作,即系过渡时期的例证。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明代朱小松雕有钟馗引福笔筒。第二十九回标题“享福人福深还祷福”因钟馗而来。【狱】为判意,第十六回鬼判已出场,脂砚斋谓之【捉鬼】。《东京梦华录》:“有贫丐三五人为一队,装神鬼、判官,钟馗、小妹等形,敲锣打鼓,巡门乞钱,俗呼打夜胡,亦驱傩之意也。”“教坊南河炭丑恶魁肥,装判官。又装钟馗、小妹、土地、廞之类,共千余人。”“假面长髯,展裹,绝袍,靴简,如钟馗者,傍一人以小锣相招,如舞步,谓之舞判。”第二十七回特设“四月二十六日”为饯花日,正是为第二十九回“遮天(即这天)大王圣诞”之论做铺垫的。
《淮南子•要略》:“《人间》者,所以观祸福之变,察利害之反,钻脉得失之迹,标举终始之坛也。分别百事之微,敷陈存亡之机,使人知祸之为福,亡之为得,成之为败,利之为害也。诚喻至意,则有以倾侧惬仰世俗之间,而无伤乎谗贼螫毒者也。”【“昌花”袭人】用典宋代刘克庄《赵昌花》“要识洛阳姚魏面,赵昌着色亦名家。可怜俗眼无真赏,不宝丹青宝墨花”,意为被袭黑李嬷嬷喷粪的袭人 。宋代欧阳修 《归田录》卷二:“近时名画:李成、巨然山水,包鼎虎,赵昌花果。成官至尚书郎,其山水寒林,往往人家有之。巨然之笔,惟学士院玉堂北壁独存,人间不复见也。包氏,宣州人,世以画虎名家,而鼎最为妙,今子孙独以画虎为业,而曾不得其仿佛也。昌花写生逼真,而笔法软俗,殊无古人格致,然时亦未有其比。”这是历史上“昌花”一词首次成词。
茜雪与小红相映衬,这种映衬在第二十九回中。
庚辰本第二十回畸记【狱神庙“[劝]慰宝玉”】,指靖藏本(戊寅本)第二十九回第十七页。茜雪至狱神庙所呈【[红玉]正文】则在第二页。
第2页(背面)、第17页(正面),靖藏本第二十九回的迷失两页之间具有等差数列分布特征。可以推知:靖藏本抄写时用的竹纸是未分切原纸(8×3或16×3),形同一幅画轴,连同【“卫若兰”射圃文字】(第二十八回中,锦香院的妓女雲儿侠文),三页为六稿。第二十九回这二页的迷失是因右上方的墨水不慎泼到已誊有文字的纸上第二列或不慎撕了第二列造成。
《平山冷燕》第十二回:“再抄人几篇好文字,好诗词,刻作兄的窗稿,送与山小姐去看,他在闺中,那里便知是假的,若看得中意,这事便有几分稳了。”顾炎武 《日知录•十八房》:“至乙卯以后,而坊刻有四种:曰程墨,则三场主司及士子之文;曰房稿,则十八房进士之作;曰行卷,则举人之作;曰社稿,则诸生会课之作。”张英《聪训斋语•习诗文》:“闱中之文,得以数言概之,曰:理明词畅,气足机圆。要当知棘闱之文,与窗稿、房行书不同之处。”【稿】在《石头记》中是一个谦语性量词,意思是学生习作,究其所指等于预备半“页”。
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与原著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是父子关系。父子是一家人,故批书人使用资料,畸记称作【“借”阅】。【“借”阅者】不是别人,正是原稿奉旨批书人“脂砚斋”高士奇(1645-1702)。)
野鸡:
第二十回
可巧凤姐正在上房算完输赢账,听得後面一片声嚷,便知是李嬷嬷老病发了,排揎宝玉的人。——正值他今儿输了钱,【庚辰侧批:找上文。】迁怒于人。【庚辰侧批:有是争竞事。】便连忙赶过来,拉了李嬷嬷,笑道:“好妈妈,别生气。大节下老太太才喜欢了一日,你是个老人家,别人高声,你还要管他们呢,难道你反不知道规矩,在这里嚷起来,叫老太太生气不成?【庚辰(蒙府)侧批:阿凤两提“老太太”,是叫老妪想袭卿是老太太的人,况又双关大体,勿泛泛看去。】你只说谁不好,我替你打他。我家里烧的滚热的野鸡,快来跟我吃酒去。”【庚辰(蒙府紧接)侧批:[“野鸡”——]何等现成,何等自然,的是“‘凤’卿”笔法。】(按:《晋书•荀勖传》:"勖久在中书,专管机事。及失之,甚罔罔怅恨。或有贺之者,团曰:'夺我凤凰池,诸君贺我邪!'"宋代范纂《端溪砚谱》:" 宣和初,御府降样造形,若风字,如凤池样,但平低耳。"
此是作品中唯一一次使用“凤卿”字样,批书人“脂砚斋”高士奇(1645-1703)以之褒称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同时调侃被作书人凤姐。全部作品中,凡独立提及“野鸡”处,都与凤姐相关。
楚人有担山鸡者,路人问曰:“何鸟也?”担者欺之曰:“凤皇也!”路人曰:“我闻凤皇久矣,今真见之,汝卖之乎?’乃酬千金,弗予;请加倍,乃与之。方将献楚王,经宿而鸟死。路人不遑惜其金,唯恨不得以献耳。国人传之,咸以为真凤而贵,宜欲献之。遂闻于楚王。王感其献己也,召而厚赐之,过买凤凰之值十倍矣。——《笑林》
《石头记》原版脂本中的预备版本中,鳯字可简写为风,風字则不可简写为风。)一面说,一面拉着走,又叫:“丰儿,替你李奶奶拿着拐棍子,擦眼泪的手帕子。”【庚辰侧批:一丝不漏。】那李嬷嬷脚不沾地跟了凤姐走了,一面还说:“我也不要这老命了,越性今儿没了规矩,闹一场子,讨个没脸,强如受那娼妇蹄子的气!”後面宝钗黛玉随着,见凤姐儿这般,都拍手笑道:“亏这一阵風来,把个老婆子撮了去了。”【庚辰(蒙府)侧批:批书人也是这样说。看官将一部书中人一一想来:收拾文字,非阿凤,俱有琐细引《迹事》。《石头记》得力处俱在此。】(按:《迹事》是一篇关于记录唐代诗人杜甫的史料文章。杜甫 《北征》:“山果多琐细,罗生杂橡栗。”非通“诽”)
袭人:
第二十回
宝玉听了这话,公然又是一个袭人。【庚辰(蒙府)侧批:岂敢。】因笑道:“我在这里坐着,你放心去罢。”【庚辰(蒙府紧接)侧批:每于如此等处石兄何尝轻轻放过不介意来?亦作者欲瞒看官,又被批书人看出,呵呵。】麝月道:“你既在这里,越发不用去了,咱们两个说话顽笑岂不好?”【庚辰(蒙府)侧批:全是袭人口气,所以後来代任。】(按:“後来居上”之‘後来’。这根本就与“迷失”毫无关系。所谓“後来”代任,就是当前回中袭人生病,麝月代行其职,为副袭人)宝玉笑道:“咱两个作什么呢?怪没意思的,也罢了,早上你说头痒,这会子没什么事,我替你篦头罢。”麝月听了便道:“就是这样。”说着,将文具镜匣搬来,卸去钗钏,打开头发,宝玉拿了篦子替他一一的梳篦。【庚辰侧批:金闺细事如此写。】只篦了三五下,只见晴雯忙忙走进来取钱。一见了他两个,便冷笑道:“哦,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庚辰(蒙府)侧批:虽谑语,亦少露怡红细事。】宝玉笑道:“你来,我也替你篦一篦。”晴雯道:“我没那么大福。”说着,拿了钱,便摔帘子出去了。(按:富察明义<题红楼梦二十首>:“帘栊悄悄控金钩,不识多人何处游。留得小红独坐在,笑教开镜与梳头。”明义用典姜夔《过垂虹》“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其诗中小红并非红玉而是指麝月,红玉即小红尚须到第二十四回才出场。)
宝玉在麝月身後,麝月对镜,二人在镜内相视。【庚辰(蒙府)侧批:此系石兄得意处。】宝玉便向镜内笑道:“满屋里就只是他磨牙。”麝月听说,忙向镜中摆手,【庚辰(蒙府)侧批:好看,趣。】宝玉会意。忽听唿一声帘子响,晴雯又跑进来问道:【庚辰侧批:麝月摇手为此,可儿可儿!】“我怎么磨牙了?【庚辰侧批:好看煞!】咱们倒得说说。”【庚辰眉批:娇憨满纸令人叫绝。壬午九月】麝月笑道:“你去你的罢,又来问人了。”晴雯笑道:“你又护着。你们那瞒神弄鬼的,【庚辰侧批:找上文。】我都知道。等我捞回本儿来再说话。”说着,一径出去了。【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闲上一段儿女口舌,却写麝月一人,有“袭人‘出嫁’之後宝玉宝钗身边还有一人”——虽不及袭人周到,亦可免微嫌小敝等患,方不负宝钗之为人也。故袭人“出嫁”後,云“好歹留着”——麝月一语,宝玉便依从此话。可见,袭人“出嫁”虽去,实未去也.。
写晴雯之疑忌,亦为下文跌扇角口等文伏脉,却又轻轻抹去。正见此时都在幼时,虽微露其疑忌,见得人各禀天真之性,善恶不一,往後渐大渐生心矣。但观者凡见晴雯诸人则恶之,何愚也哉!要知自古及今,愈是尤物,其猜忌愈甚。若一味浑厚大量涵养,则有何可令人怜爱护惜哉?然後知宝钗、袭人等行为,并非一味蠢拙古板以女夫子自居,当绣幕灯前、绿窗月下,亦颇有或调或妒、轻俏艳丽等说,不过一时取乐买笑耳,非切切一味妒才嫉贤也,是以高诸人百倍。不然,宝玉何甘心受屈于二女夫子哉?看过後文则知矣。故观书诸君子不必恶晴雯,正该感晴雯金闺绣阁中生色方是。】。(按:袭人“出嫁”指第十九回中袭人口头语,两个姨妹子出嫁。姨妹子都要出嫁了,作为姨姐的袭人便更要出嫁了,这对宝玉自然是一个重要的心理威胁。【虽去】意思是这事虽过去了。
袭人本名珍珠。第五十九回“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宝玉口中语乃是承第十九回袭人口中两个姨妹子出嫁之事,有本而来。作品中所有相关文字皆化用了成语“鱼目混珠”。
【云“好歹留着”】指当前正文之麝月“你既在这里,越发不用去了,咱们两个说话顽笑岂不好?”
袭乃钗副。麝月为副袭人。脂砚斋论述的是人物角色关系)
这里宝玉通了头,命麝月悄悄的伏侍他睡下,不肯惊动袭人。一宿无话。
渣滓浊沫:
第二十回
正值宝玉走来,见了这般形况,问是怎么了。贾环不敢则声。宝钗素知他家规矩,凡作兄弟的,都怕哥哥,【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大族规矩原是如此,一丝儿不错。】却不知那宝玉是不要人怕他的。他想着:“兄弟们一并都有父母教训,何必我多事,反生疏了。况且我是正出,他是庶出,饶这样还有人背後谈论,【庚辰侧批:此意不呆。】还禁得辖治他了。”更有个呆意思存在心里。【庚辰眉批:又用讳人语瞒着看官。己卯冬夜】——你道是何呆意?因他自幼姊妹丛中长大,亲姊妹有元春、探春,伯叔的有迎春、惜春,亲戚中又有史湘雲、林黛玉、薛宝钗等诸人。他便料定,原来天生人为万物之灵,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按:用典顺治十五年(1658年)天花藏主人序《新刻批评平山冷燕》“天地既以山川秀气尽付美人,却又生我辈男子何用!”)因有这个呆念在心,把一切男子都看成混沌浊物,可有可无。只是父亲叔伯兄弟中。因孔子是亘古第一人说下的,不可忤慢,只得要听他这句话。【庚辰侧批:听了这一个人之话,岂是呆子?由你自己说罢。我把你作极乖的人看。】所以,弟兄之间不过尽其大概的情理就罢了,并不想自己是丈夫,须要为子弟之表率。是以贾环等都不怕他,却怕贾母,才让他三分。如今宝钗恐怕宝玉教训他,倒没意思,便连忙替贾环掩饰。宝玉道:“大正月里哭什么?这里不好,你别处顽去。你天天念书,倒念糊涂了。比如这件东西不好,横竖那一件好,就弃了这件取那个。难道你守着这个东西哭一会子就好了不成?你原是来取乐顽的,既不能取乐,就往别处去寻乐顽去。哭一会子,难道算取乐顽了不成?倒招自己烦恼,不如快去为是。”【庚辰(蒙府)侧批:呆子都会立这样意,说这样话?】贾环听了,只得回来。
四儿:
第二十一回
正闹着,贾母遣人来叫他吃饭,方往前边来,胡乱吃了半碗,仍回自己房中。只见袭人睡在外头炕上,麝月在旁边抹骨牌。一并连麝月也不理,揭起软帘自往里间来。麝月只得跟进来。宝玉便推他出去,说:“不敢惊动你们。”麝月只得笑着出来,唤了两个小丫头进来。宝玉拿一本书,歪着看了半天,因要茶,抬头只见两个小丫头在地下站着。一个大些儿的生得十分水秀,【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二字奇绝!多少娇态包括一尽。今古野史中无有此文也。】宝玉便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丫头便说:“叫蕙香。”【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也好。】宝玉便问:“是谁起的?”蕙香道:“我原叫芸香的,【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原俗。】是花大姐姐改了叫蕙香。”(按:宋代沈括《梦溪笔谈•辨证一》:“古人藏书辟蠹用芸。芸,香草也,今人谓之七里香是也。叶类豌豆,作小丛生,其叶极芬香,秋间叶间微白如粉污。辟蠹殊验,南人采置席下,能去蚤虱。”唐代杨巨源《酬令狐员外直夜书怀见寄》:“芸香能护字,铅椠善呈书。”唐代杜牧《代人作》:“鬭草怜香蕙,簪花间雪梅。”)宝玉道:“正经该叫‘晦气’罢了,什么蕙香呢!”【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好极!趣极!】又问:“你姊妹几个?”蕙香道:“四个。”宝玉道:“你是第几个的?”蕙香道:“我是第四个的。”宝玉道:“明儿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那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庚辰(戚序、蒙府、甲辰)夹批:花袭人三子在内,说的有趣。】(按:【花袭人】三子指袭人、晴雯、麝月三人,以花袭人为代表。“第四子”就是四儿。脂砚斋在此玩“三四”幽默游戏)一面说,一面命他倒了茶来吃。袭人和麝月在外闻听了,抿嘴而笑。【庚辰夹批:一丝不漏,好精神!】
《南华•庄子》:
第二十一回
宝玉往上房去後,谁知黛玉走来,见宝玉不在房中,因翻弄案上书看,可巧翻出昨儿的《庄子》来。看至所续之处,不觉又气又笑,不禁也提笔续书一绝云:
无端弄笔是何人?作践《南华•庄子》因。
不悔自己无见识,却将醜语怪他人。【庚辰(戚序、蒙府)夹批:骂得痛快,非颦儿不可。真好颦儿,真好颦儿!好诗!若云知音者颦儿也。至此方完“箴玉”半回。】【庚辰侧批:不用宝玉见此诗若长若短,亦是大手法。】【庚辰眉批:又借阿颦诗自相鄙驳,可见余前批不谬。己卯冬夜】【庚辰眉批:宝玉不见诗,是後文馀步也。《石头记》得力所在。丁亥夏,畸笏叟】
(按:庚辰本、列藏本、蒙府本、舒序本、戚序本无异文。梦稿本圈掉“作践”“因”旁改为“勦袭”“文”。“甲辰”本改“因”“己”“怪”为“文”“家”“诋”。程甲本“作践”“因”“己”“怪”为“勦袭”“文”“家”“诋”,程乙同程甲。
程高制作程甲本使用的底本是“甲辰”本,参用郑藏本和舒序本。因此,程甲本上的“勦袭”“文”是来自郑藏本,“文”“家”“诋”来自“甲辰”本。郑藏本使用了梦稿本。)
写毕,也往上房来见贾母,後往王夫人处来。
【庚辰眉批:”赵香梗先生”“秋树根”偶谭,内(同“纳”)《[山东]兖州少陵台有子美词,为郡守毁为己词》。先生叹子美生遭丧乱,奔走无家,孰料千百年後数椽片瓦犹遭贪吏之毒手:“甚矣,才人之厄也!”固改公《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数句,为少陵解嘲“少陵遗像”:太守欺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折克非己祠,傍人有口呼不得,梦归来兮闻叹息,白日无光天地黑。安得旷宅千万官,太守取之不尽生钦颜,公祠免毁安如山!”——凟(同“渎”)之,令人感慨悲愤,心常耿耿。
壬午九月,因索书甚迫,姑志于此,非批《石头记》也。
为《续<庄子>》因(v.)数句,真是打破胭脂阵、坐透红粉关——另开生面之文,无可评处。】
(按:“赵香梗先生”本义指宋代苏轼,典雅语体,藏词修辞格;引申指儒教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藏代修辞格。张廷瓒于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典试山东。“赵香梗”典出南宋朱弁《曲洧旧闻》“东坡与客论食次,取纸一幅,书以示客云:‘烂蒸同州羊羔,灌以杏酪食之,以匕不以筷。南都麦心面,作槐芽温淘。糁襄邑抹猪,炊共城香梗,荐以蒸子鹅。吴兴庖人斫松江鱼会,既饱,以庐山康王谷帘泉,烹曾坑斗品茶。少焉,解衣仰卧,使人诵东坡先生(赤壁前、後赋),亦足以一笑也”。 “赵”宋与第五十六回正文中的“姬”周表达是一致的,都是用王朝的皇姓代指该王朝。第五十六回姬子即周代庄子,用典“背道而驰”。
“秋树根”偶谭即读书偶谈。所读之书为方文的康熙已酉(1669年)刻本《四游草》。用典唐代杜甫《孟氏》“负米力葵外(“力葵负米”即“极尽孝道的人”“孝子”),读书秋书根”。
《[山东]兖州少陵台有子美词,为郡守毁为己词》针对的是明初兖州城的扩建。少陵台,明代称“杜甫台”,清初方文(字尔止,安徽桐城人。1612-1669)《嵞山集》之续集《四游草》中《鲁游草•兖州古南楼》:“兖州古南楼,今化为荒台。台名曰杜甫,昔人何谬哉!岂有先贤名,呼斥同婴孩?我来台上游,彷徨复徘徊。因谓守土者,何不剪蒿莱?重构堂三楹,以祀千古才。易名曰工部,勒石垂将来。此事亦风流,群公互相推。总之劫火後,古迹多成灰。任彼天壤名,轻视如浮埃。”清顺治十四年(1657),滋阳知县赵蕙芽在台上建了亭子,又立了杜甫画像碑,碑上除录了杜甫《登兖州城楼诗》外,还有署“西楚後学严翼玉”的《登少陵台怀杜子美》诗,诗中有“台以君名留岁岁,石残荒草断蓬蓬”句。
壬午年皆为畸[张英(1637-1708)]记。张英致仕,含饴弄孙。孙辈缠着想知道父亲改文内容(“书”),而祖辈正在校庚辰本《石头记》,所以就姑志其大略,顺手工楷直接书写在庚辰本《石头记》上,供其浏览了。因此,这段与《石头记》文本无关而只与作者有关的题记,其书法形态与前後各异,它字体大,工楷书写。
壬午十月,《石头记》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去世。《澄怀主人自订年谱》:“康熙四十一年壬午三十一岁。是岁二月,先文端公南归,廷玉奉旨随行侍奉。三月抵里,四月仍回京师,赍先公奏摺,指宫门谢恩,蒙温旨慰问。自後依宫詹兄居笃素堂研究清书(按:《新刻清书全集》。满汉合璧,五册,清康熙三十八年(1699)听松楼刻本),几忘寝食。舘师每试,辄取第一。盖庭训严切,且得清书奥妙,同习之人实无出余右者。十月宫詹公捐舘舍。兄弟相依为命,一旦遭此惨变,五内摧裂。时两侄俱在南未至。余忍痛经纪丧事,幸无缺憾,然心力殚竭矣。”
《南华经》本名《庄子》。《庄子》外篇多数为庄子所著,但间有弟子所篡补者,故《庄子》只是《南华经》的主体部分。【《续<庄子>》】指宝玉续文,【因(v.)数句】指黛玉因数句。此处“因”字意为续。【打破胭脂阵、坐透红粉关】说的是黛玉在宝玉之续的基础上的再续之诗打破胭脂阵、坐透红粉关。诗歌中“作践《南华•庄子》因”之“因”则说的是宝玉所续之文,与林云铭《庄子因》无关。
无论是原著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正文中,还是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畸记中,“因”字皆为“续”意。故知,楔子中的“因曹雪芹”(“雪芹”乃动宾短语意为昭传“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的“几个异样女子”,“曹”意为曹衣乃绘画术语)之“因”亦为续意。也就是说,【今作“《十二钗》”之书】(《石头记》後六十三回)是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石头记》前十六回)的续书,乃七十九回完璧全部《石头记》的内在续书)
桑虫&猪尾:
第二十一回
谁知凤姐之女大姐病了,正乱着。请大夫来诊脉,大夫便说:“替夫人奶奶们道喜,姐儿发热是见喜了,并非别病。”王夫人凤姐听了,忙遣人问:“可好不好?”医生回道:“病虽险,却顺,【庚辰侧批:在“子嗣艰难”化出。】倒还不妨。预备桑虫、猪尾要紧。”(按:
《景岳全书•痘疹诠》:
桑虫用以发痘,尝遍考《本草》、痘疹诸书,皆所不载,及审其性质,不过为阴寒湿毒之虫耳。惟其有毒,所以亦能发痘;惟其寒湿,所以最能败脾。且发痘者,不从血气而从毒药,痘虽起而中则败矣,此与揠苗者何异。矧以湿毒侵脾,稚弱何堪,故每见多服桑虫者,毒发则唇肤惧裂,脾败则泄泻不止。前之既覆,後可见矣。
《保婴撮要》卷十八“猪尾膏”:
【组成】
小猪尾尖血(刺血)2-3点,脑子少许,辰砂(末)1钱。
【主治】
痘疮黑陷倒黶。心神不静。
【用法用量】
以木香汤化下。
【制备方法】
上同为膏。
【各家论述】
《古方选注》:猪尾性动,生脑性窜,入里治下,与鸡冠血升表治上,二者有上下表里之分。尾血利内窍,破真阴;佐以朱砂安内神,木香汤行外瘀,究非王道之品也。如厚禀孩童痘发5-6朝,表受风寒,内血瘀滞而浆黶,或触秽污,紫黑焦枯,平阔倒黶者,用之可转凶为吉;若内热而变脚阔顶平,色白形空,气血虚倒黶者,用之反凶。)
“十二日”:
第二十一回
凤姐听了,登时忙将起来:一面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面传与家人忌煎炒等物,一面命平儿打点铺盖衣服与贾琏隔房,一面又拿大红尺头与奶子丫头亲近人等裁衣。【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几个“一面”,写得如见其景。】外面又打扫净室,款留两个医生,轮流斟酌诊脉下药,“十二日”不放家去。(按:明代《治痘十全》(1628年)及清代《痘疹定论》(1713年)中均有关于为王旦之子王素种痘的记载。
朱纯嘏(1634-1718年) 清代医学家。字玉堂,江西新建县人,少习举子业,後攻医术,对痘疹之证研读尤深。于古人之胎毒说做了发展,认为系时令之气入于命门,後盛痘气或疹气而成痘或疹,二者有别,曾为宫庭种痘,有效防止天花蔓延,後曾赴内蒙地区种痘,亦颇有成果。所著《痘疹定论》,系有关痘疹之重要著作之一。
朱纯嘏(1634-1718年) 《痘疹定论》载:宋真宗(1006—1017)时,丞相王旦的几个孩子都患过痘疹,幼子王素出生後,为使其免疫,聘请峨眉山称为神医的道人为子王素种痘疹,果然种痘後7天幼子便发烧出痘,12天便结疤,王旦以重礼感谢医生。後来王素活了67岁。
大姐儿发热前七天即已种痘。下文的十二日是指第十二日,自种痘那日算起,约正月初七附近。)贾琏只得搬出外书房来“斋戒”,【庚辰侧批:此二字内生出许多事来。】凤姐与平儿都随着王夫人日日供奉娘娘。
《刘二当衣》:
第二十二回
谁想贾母自见宝钗来了,喜他稳重和平,【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四字评倒黛玉,是以特从贾母眼中写出。】正值他才过第一个生辰,便自己蠲资二十两,【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写出太君高兴,世家之常事耳。】【庚辰眉批:前看凤姐问作生日数语甚泛泛,至此见贾母蠲资,方知作者写阿凤心机,无丝毫漏笔。己卯冬夜】唤了凤姐来,交与他置酒戏。凤姐凑趣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作生日,【庚辰侧批:家常话,却是空中楼阁,陡然架起。】不拘怎样,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戏。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上几两。巴巴的找出这霉烂了的二十两银子来作东道,这意思还叫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庚辰眉批:小科诨解颐,却为借当伏线。壬午九月】只是勒指我们。举眼看看,谁不是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梯己只留于他,我们如今虽不配使,也别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按:顶上即拜上。《五台山》指《鲁智深醉闹五台山》,此处是伏笔)贾母亦笑道:“你们听听这嘴!我也算会说话的,怎么说不过这猴儿?你婆婆也不敢强嘴,你和我嗙嗙的。”凤姐笑道:“我婆婆也是一样的疼宝玉,我也没处去诉冤,倒说我强嘴。”说着,又引着贾母笑了一回,【庚辰侧批:正文在此一句。】贾母十分喜悦。
到晚间,众人都在贾母前,定昏之馀,大家娘儿姊妹等说笑时,贾母因问宝钗爱听何戏、爱吃何物等语,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人,喜热闹戏文,爱吃甜烂之食,便总依贾母往日素喜者说了出来。【庚辰侧批(戚序、蒙府夹批):看他写宝钗,比颦儿如何?】贾母更加欢悦。次日便先送过衣服玩物礼去,王夫人、凤姐、黛玉等诸人皆有,随分不一,不须多记。
至二十一日,就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另有大礼——所用之戏台也,侯门风俗断不可少。】定了一班新出小戏,昆弋两腔皆有;【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是贾母好热闹之故。】就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家宴酒席,【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是家晏,非东阁盛设也。非世代公子再想不及此。】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史湘雲、宝钗是客,馀者皆是自己人。【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将黛玉亦算为自己人,奇甚!】这日早起,宝玉因不见林黛玉,【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又转至黛玉。“又”字人,不可少也。】便到他房中来寻,只见林黛玉歪在炕上。宝玉笑道:“起来吃饭去,就开戏了!你爱看那一出?我好点。”林黛玉冷笑道:“你既这样说,你特叫一班戏来,拣我爱的唱与我看。这会子犯不上跐着人借光儿问我。”【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好听之极,令绝倒。】宝玉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明儿就这样行,也叫他们借咱们的光儿。”一面说,一面拉起他来,携手出去。
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定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折《西游记》。【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是顺贾母之心也。】贾母自是欢喜,然後便命凤姐点。凤姐亦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写得周到,想得奇趣,实是必真有之。】便点了一出《刘二当衣》。(按:《刘二当衣》出自明代沈采传奇《裴度香山还带记》第十三出《刘二勒债》。在明代万历年间刊刻的胡文焕编的《群音类选》中,作为折子戏被选入。明代胡文焕编辑的《群音类选》中,官腔类卷八收选了《还带记》的12个散出,其中有《刘二勒债》。《群音类选》的编选刊刻时间,与《裴度香山还带记》的问世相距七、八十年。其中所选的《刘二勒债》,不是整出戏,而是《刘二勒债》中曲牌为【剔银灯】的四首曲词,曲文与原传奇相同。这出戏被收在《群音类选》官腔类,说明是昆曲剧本。《刘二勒债》被改编为弋阳腔演出剧目,有两种不同的路子。一是沿用《刘二勒债》,叫作《扣当》,亦作《叩当》,讽刺为富不仁;一种是写没落的刘二官人到当铺去当衣,叫做《叩当》,亦名《刘二当衣》,今存有车王府抄本。《刘二当衣》是个玩笑小戏,临时任意插唱各种戏曲段子,《石头记》中提到的《刘二当衣》当是後一种改编本,且最早改编者不是别人,正是脂砚斋高士奇本人。高士奇《蓬山密记》载康熙四十二年情景:“......上云:‘今日止可尽欢,弗动悲戚,内中女优,令尔一观。’就坐毕,弋调演一门五福,上云:‘尔汉人遇吉庆事,皆演此。’次昆调演琵琶上寿,上云:‘尔年老之人,不妨观看,莫有回避。’次弋调演罗卜行路,次演罗卜描母容,上云:‘此女唱此出,甚得奥妙,但今日未便演出关目。’令隔帘清唱,真如九天鸾鹤,声调超群。次演昆调三溪,上云:‘此人乃内教师也。’且屡谕云:‘尔在外见得多,莫笑话’。次演弋调琵琶盘夫,上指蔡邕曰:‘此即顷隔帘清唱之人也’。次演昆调金印封赠,上云:‘此出文词作法,皆无取,只取今日吉兆耳。’......”) 【庚辰(靖藏)眉批:凤姐点戏[《刘二当衣》],脂砚执笔。事今知者聊聊矣,不怨夫?】(按:乃脂砚[高士奇]执笔改编)【庚辰眉批:前批书者“聊聊”,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按: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宁不痛乎!】【靖眉批:前批“知者”——“芹”溪、脂砚杏斋诸子,皆相继别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宁不痛杀!】(按:脂批用典“逝者如斯夫”。“聊聊”用典宋代苏籀《张子安求无处道人挽词》“悽凉玉雪聊聊意,惆怅房栊步步莲”。畸记则引申了“逝”字的含义,意为去世。
楔子正文中的“雪芹”乃动宾短语意为昭传“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的“几个异样女子”,“曹”意为曹衣乃绘画术语。“因曹[衣]雪芹”的【梅溪】则曰【芹溪】,“【芹溪】”字样标志着【旧有“《风月宝鉴》”之书】(《石头记》前十六回)与【今作“《十二钗》”之书】(《石头记》後六十三回)皆为【梅溪】一人所作;【梅溪】是概念表述、偏重于【旧有“《风月宝鉴》”之书】,【芹溪】是概念称谓、偏重于【今作“《十二钗》”之书】。“‘芹’溪”是对作书人梅溪的谦式尊称,藏代修辞格。
《康熙字典》:“【卢谌•祭法】夏祀用杏。”【杏斋】意味着作书人、批书人至康熙丁亥“夏”俱已为亡人。原著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卒于1702年十月,原稿奉旨批书人“脂砚斋”高士奇(1645-1703)卒于1703年六月。
《熙朝新语/第四章/磨铁》:海宁张仲张英,康熙癸丑(1673年)进士,出桐城张文端公之门,师生同一姓名,当时以为奇。及戊午(1678年)分校北闱,文端公子廷瓒复出仲张门,更奇。)
《寄生草》:
第二十二回
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宝玉道:“只好点这些戏?”宝钗道:“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那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是极!宝钗可谓博学矣。不似[下回中]黛玉只一《牡丹亭》,便心身不自主矣。真有学问如此,宝钗是也。】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热闹不热闹。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音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的极妙,你何曾知道!?”宝玉见说的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宝钗便念道:“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此阕出自《山门》传奇。近之唱者将“一任俺”改为“早辞却”,无理不通之甚。必从“一任俺”三字,则“随缘”二字方不脱落。】(按:邱园(1617-1690)《虎囊弹》第二十出《山门》: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且住,想俺当日打死了郑屠,若非师父相救,焉有今日?师父吓!)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师父,当真不用了?)(外:当真不用了。净:果然不用了?外:果然不用了。净:罢,)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脂砚斋看到的是邱园(1617-1690)《虎囊弹》的单行全本。《缀白裘合选》卷首题郁冈樵隐辑古、积金山人采新。这郁冈樵隐是何采。天渡楼珍藏有何采的一件书法作品,引首盖章的就是“浮山人”。何采初字涤源,一字乖厓,号省斋,又号南涧,其书作中还曾有“东田樵客,南涧渔翁”的别号章。从康熙二十七年戊辰(1688年)金陵翼圣堂《缀白裘合选》序言“《白裘》一书,昉自醒斋(何采,1626-1700)”“本坊敦请先生博采歌林,详订数四”可知,“脂砚斋”高士奇批评的改者是何采。《白裘》首出即风行,他人仿其体例有所扩充,而翼圣堂又让醒斋(何采,1626-1700)将他人扩充的东西也一并收录予以出版,形成《缀白裘合选》。
乾隆二十八年(一七六三)苏州宝仁堂书坊主人钱德苍袭用“缀白裘”之旧名开始新编流行剧目,第二年即刊行了《时兴雅调缀白裘新集初编》。据《缀白裘》三集(此集有乾隆丙戌(1766)元和许仁绪序)所收《虎囊弹•山门》,此阕末二句作"那里去讨烟衰雨笠卷单行?敢辞却芒鞋破钵随缘化?"
玩花主人意为集成者,後世用于泛称集成者。杨恩寿《词馀丛话》(有光绪丁丑(1877)序)卷二所记《山门》,此句进一步演变为"怎离却芒鞋破钵随缘化",怎离却是敢辞却的口语化,脱胎于敢辞却)
砚台:
第二十二回
猴子身轻站树梢。【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所谓“树倒猢狲散”是也。】打一果名。【戚序(蒙府)夹批:的是贾母之谜。】(按:白居易《种荔枝》:红颗珍珠诚可爱,白须太守亦何痴。十年结子知谁在,自向庭中种荔枝。)
贾政已知是荔枝,【庚辰夹批:的是贾母之谜。】便故意乱猜别的,罚了许多东西,然後方猜着,也得了贾母的东西。然後也念一个与贾母猜,念道:
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好极!的是贾老之谜,包藏贾府祖宗自身,“必”字隐“笔”字。妙极,妙极!】打一用物。(按:张廷玉铭荷叶砚,砚铭曰:“体自浑朴,质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隶书,下署“癸未年菊月 澄怀主人 题”十字行书,另有“古希”及“松斋”连珠小印,字迹不同。
张廷玉著《澄怀主人自订年谱》卷二:“(三年乙巳)八月十八日,天坛祈谷坛内太祖、太宗、世祖、圣祖配享之神位修整礼成。廷玉奉命同大学士嵩祝扫青行礼。是月,上以三年服制期满,始举经筵,廷玉进讲“博厚所以载物也”一节,上称喜。阅日,从群臣请,驻跸于圆明园。以苑东戚畹旧园赐廷玉与大学士朱轼及南书房翰林吴士玉等居之。园在御苑之东,相去半里许,奇石如林,清流若带,曲榭长廊,凉台燠馆之属,无不备具。园未署名,因忆康熙癸巳(1713年)秋,扈从塞外,蒙圣祖御书“澄怀”二大字以赐,今所居之地,碧水涟漪,不染尘滓,于“澄怀”之义有会心焉,敬以二字名园,所以志两朝圣主之恩,示子孙于不忘耳。”
金圣叹 《序三》:“学者诚能澄怀格物,发皇文章,岂不一代文物之林。”张廷玉的号“澄怀主人”用典金圣叹 《序三》,早已有之。十年後1713年康熙皇帝赐书“澄怀”。1725年张廷玉以之命名澄怀园。)
说毕,便悄悄的说与宝玉。宝玉意会,又悄悄的告诉了贾母。贾母想了想,【庚辰侧批:太君身份。】果然不差,便说:“是砚台。”贾政笑道:“到底是老太太,一猜就是。”回头说:“快把贺彩送上来。”地下妇女答应一声,大盘小盘一齐捧上。贾母逐件看去,都是灯节下所用所顽新巧之物,甚喜,遂命:“给你老爷斟酒。”宝玉执壶,迎春送酒。贾母因说:“你瞧瞧那屏上,都是他姊妹们做的,再猜一猜我听。”贾政答应,起身走至屏前,只见头一个写道是: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庚辰(戚序、蒙府、甲辰)夹批:此元春之谜:才得“侥幸”,奈“‘寿’不长”,可悲哉!】(按:是元春之谜,不是元春之谶。用典宋代郑思肖《餐菊花歌》“忆昔我为混沌王,洞见末劫寿不长”,指省亲机会,所谓“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与娇杏同列,且“侥幸”表达结构均为‘惊-喜’结构。)
贾政道:“这是炮竹嗄。”宝玉答道:“是。”贾政又看道:
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
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庚辰(戚序、蒙府、甲辰)夹批:此迎春一生遭际,惜不得其夫何!】
贾政道:“是算盘。”迎春笑道:“是。”又往下看是:
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
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庚辰(戚序、蒙府)夹批(甲辰夹批:此探春远適之谶也。——使此人不远去,将来事败诸子,孙不至流散也。悲哉伤哉!】(按:《诗经•大雅》:“天位殷適。”《注》殷適,殷之嫡嗣也。《礼记•檀弓》:“扶適子,南面而立。”【远適】指第五十五回“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等事。
第六十六回李纨、探春、宝钗三个“镇山太岁”下台,王熙凤这个“巡海夜叉”重新执政後,即是第十三回所谓“三春去後”。探春【远去】是其中一春去後。“远远”故复修辞格。
孔融临终诗:“言多令事败。器漏苦不密。河溃蚁孔端。山坏由猿穴。涓涓江汉流。天窗通冥室。谗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靡辞无忠诚。华繁竟不实。人有两三心。安能合为一。三人成市虎。浸渍解胶漆。生存多所虑。长寝万事毕。”第二十二回【事败】藏词修辞意为“谗邪”“谗言”,指後九回中邢夫人、王善保家的进谗。“王善保”典出杜甫《哀王孙》“豺狼在邑龙在野,王孙善保千金躯。”
王粲 《赠蔡子笃》:“风流雲散,一别如雨。”《康熙字典》:“孙,又遁也。【春秋•庄元年】三月,夫人孙于齐。【闵二年】九月,夫人姜氏孙于邾。”【事败诸子】指第七十七回晴雯、蕙香(即四儿)、耶律雄奴三人。第二十一回有【花袭人三子在内】第二十二回有【芹溪、脂砚杏斋诸子】等涉【子】表达。《论语•第十七章•阳货篇》“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中,“女子”承前文指子贡,女通“汝”。前文制约后文,不可断章取义、望文生义)
贾政道:“这是风筝。”探春笑道:“是。”又看道是:
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
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此惜春为尼之谶也。公府千金至缁衣乞食,宁不悲夫!】(按: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归心》:“一披法服,已堕僧数,岁中所计,斋讲诵持,比诸白衣,犹不啻山海也。”卢文弨注:“僧衣缁,故谓世人为白衣。”比丘为了滋养色身,而向人乞食。比丘,梵语bhiksu的音译,一般意译为“乞士”,俗称“和尚”。
【公府千金至缁衣乞食】所指在第七十四回回末文字中:【缁衣乞食】即“大和尚”,【乞食】意为乞食者。第一回甲戌眉批中,【雪芹】意为“雪芹者”乃非谓语动词短语,与所批正文中的“雪芹”为谓语动词短语不同。【为尼】即“才是才子,这会子又作大和尚了,又讲起了悟来了”,并非是说惜春“结局”是後来做了尼姑——《石头记》一切人物的“结局”都在第五回之後第七十九回之前)
【庚辰眉批:此後“破失”俟再补】(按:《三命通会》卷十“玉井奥诀”:若岁运上扶起恶陷之气,兼会煞局者,即为沉论丧败、悔吝破失之气类也。甚则死无葬身之地,须空亡并煞方断。“破失”指贾政悲谶语。
庚辰本十回一装,第二十二回并非在端点,何言破损?)
贾政道:“这是佛前海灯嗄。”惜春笑答道:“是海灯。”
贾政心内沉思道:“娘娘所作爆竹,此乃一响而散之物。迎春所作算盘,是打动乱如麻。探春所作风筝,乃飘飘浮荡之物(按:唐代高骈《风筝》“夜静弦声响碧空,宫商信任往来风。依稀似曲才堪听,又被风吹别调中”)。惜春所作海灯,一发清净孤独。今乃上元佳节,如何皆作此不祥之物为戏耶?”心内愈思愈闷,因在贾母之前,不敢形于色,只得仍勉强往下看去。
只见後面写着七言律诗一首,却是宝钗所作,随念道:【庚辰附批:暂记宝钗制谜云: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
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甲辰夹批:此黛玉一生愁绪之意。】(按:“甲辰”本抄手梦觉主人敦诚抄袭了其底本康熙时期“甲戌”本的批语,但因不理解为何宝钗所制的谜语内容却谶及黛玉,故将此谜归为黛玉所制,对前後段落进行了篡改。蒙府本保留了所有的下半回正文,却因同样不理解批语而将批语删去。故第二十二回下半回应萃取蒙府本的正文和“甲辰”本的批语。
宝钗制谜指向第六十四回第六十七回。【内缺】与【未成】虽不是同一回事,但二者是有联系的,那就是都以黛玉为枢纽。)
【庚辰:此回未成而芹逝矣,叹叹!丁亥夏,畸笏叟】(按:“甲戌”本第一回【书未成】即是【此回未成】,原稿第二十二回下半回未完成。芹即芹溪,指作书人“梅溪”——张英(1637-1708)长子张廷瓒(1655-1702)。
第二十二回下半回由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丁亥夏直接补充完成于靖藏本。靖藏本和“甲戌”本【“今书”】即《石头记》後六十三回中,第二十二回有结尾文字,这是以靖藏本为底本的蒙府本有可代原版结尾文字的原因。根据庚辰本预留空间,此结尾文字有600字左右。“甲辰”本文字总量不足,梦稿本文字总量有馀,故二者均非原笔,且“甲辰”本文字是由梦稿本文字删改而成。梦稿本中“未知次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中“未知”字样章回结尾套语胎记证明:梦稿本前八十回也是广义续书。郑藏本使用了梦稿本,程甲本使用了郑藏本,故程甲本同梦稿本。
“壬午除夕”字样作补语,则可确定作者死于壬午除夕当日(【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于壬午除夕】)。“壬午除夕”字样作状语,则只可推出壬午除夕及其後所有年月日作者都处于死亡状态。同样地,“丁亥夏”时作者也处于死亡状态。)
节下:
第二十二回
贾母又与李宫裁并众姊妹说笑了一会,也觉有些困倦起来。听了听已是漏下四鼓,命将食物撤去,赏散与众人,随起身道:“我们安歇罢。明日还是节下,该当早起。明日晚间再玩罢。”且听下回分解。(按:《明太宗实录》永乐七年正月癸丑(正月十一)“元宵节近,上谕礼部臣曰:我太祖高皇帝君天下四十馀年,法度明备,朕恪遵成宪,令四方无虞,民物康阜,思与臣民同乐。自正月十一为始,其赐元宵节假十日。百官朝参不奏事,有急务与本封进处分,听军民张灯饮酒为乐,五城兵马司弛夜禁,着为令。”《万历野获编补遗》卷三“如今风调雨顺,军民乐业。今年上元节正月十一日至二十日,这几日官人每都与节假,著他闲暇休息,不奏事。有要紧的事,明白写了封进来。民间放灯,从他饮酒作乐快活。兵马司都不禁,夜巡著不要搅扰生事,永为定例。”
关于第二十二回结尾套语:诸本中,只有乾隆中期义重冒名的狗尾续书人曹家“雪芹”梦稿本用续书胎记“未知”字样)
穿堂门:
第二十三回
王夫人摸挲着宝玉的脖项说道:“前儿的丸药都吃完了?”宝玉答道:“还有一丸。”王夫人道:“明儿再取十丸来,天天临睡的时候,叫袭人伏侍你吃了再睡。”宝玉道:“只从太太吩咐了,袭人天天晚上想着,打发我吃。”【庚辰侧批:大家细细听去,活似小儿口气。】贾政问道:“袭人是何人?”王夫人道:“是个丫头。”贾政道:“丫头不管叫个什么罢了,是谁这样刁钻,起这样的名字?”王夫人见贾政不自在了,便替宝玉掩饰道:“是老太太起的。”贾政道:“老太太如何知道这话,一定是宝玉。”宝玉见瞒不过,只得起身回道:“因素日读诗,曾记古人有一句诗云:‘花气袭人知昼暖’。因这个丫头姓花,便随口起了这个名字。”(按:陆游《北窗偶题》:“晓晴林鹊喜,昼暖蜜蜂喧。我老诗情尽,逢春亦一言。”陆游《剑南诗稿•五十•居书喜》:“红桥梅市晓山横,白塔樊江春水生。花气袭人知骤暖,鹊声穿树喜新晴。坊场酒贱贫犹醉,原野泥深老亦耕。 最喜先期官赋足,经年无吏叩柴荆。”张英《聪训斋语•安心性》:“予于白陆诗,皆细注其年月,知彼于何年引退,其衰健之迹皆可指,斯不梦梦耳。”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推崇陶白苏陆,对陆游的诗当多有研究,故依据《北窗偶题》校改《剑南诗稿•五十•居书喜》“骤暖”为“昼暖”,其子原著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因其父而为)王夫人忙又道:“宝玉,你回去改了罢。老爷也不用为这小事动气。”贾政道:“究竟也无碍,又何用改。【庚辰侧批:几乎改去好名。】只是可见宝玉不务正,专在这些浓词艳赋上作工夫。”说毕,断喝一声:【庚辰侧批:好收拾。】 “作业的畜生,还不出去!”王夫人也忙道:“去罢,只怕老太太等你吃饭呢。”宝玉答应了,慢慢的退出去,向金钏儿笑着伸伸舌头,带着两个嬷嬷一溜烟去了。
刚至穿堂门前,【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妙!这便是凤姐扫雪拾玉之处,一丝不乱。】(按:唐代陈寡言《山居》:“照水冰如鉴,扫雪玉为尘。何须问今古,便是上皇人。”脂批在此谈“穿堂门”应笔,伏笔在第十二回中)只见袭人倚门立在那里,一见宝玉平安回来,堆下笑来问【庚辰侧批:等坏了,愁坏了。所以有“堆下笑来问”之话。】道:“叫你作什么?”
秋掩书斋:
第二十三回
两人正计较,就有贾政遣人来回贾母说:“二月二十二,日子好,哥儿姐儿们好搬进去的。这几日内遣人进去分派收拾。”薛宝钗住了蘅芜苑,林黛玉住了潇湘馆,贾迎春住了缀锦楼,探春住了秋掩书斋(按:庚辰本脱字,为“秋掩斋”。靖藏本、己卯本当为“秋掩书斋”。“甲戌”本定为“秋掩书斋”。梦稿本、“甲辰”本为“秋掩书斋”,蒙府本首改为“秋爽斋”,列藏本原为“秋掩书斋”,参考蒙府本旁改为“秋爽书斋”。第三十七回秋掩[书]斋是因秋爽居士而被称作秋爽斋。
第二十四回畸记【探庵】意指第三十七回探春的秋掩书斋,【芸哥仗义探庵】乃“男是亲男”的贾芸送白海棠。畸记用“庵”字典出陆游书斋名“老学庵”。
陆游《风雨夜坐》:“寒风凄紧雨空蒙,舍北新丹数树枫。欹枕旧游来眼底,掩书馀味在胸中。松明对影谈玄客,筱火围炉采药翁。君看龟堂新境界,固应难与俗人同。”“秋掩书斋”典出于此。
探春的雅号“蕉下客”则典出“覆鹿寻蕉”。探春的住所是雅所,无法俗化,故探春的雅号就不像其他诸钗出自住所名了。),惜春住了蓼风轩,李氏住了稻香村,宝玉住了怡红院。每一处添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除各人奶娘亲随丫鬟不算外,另有专管收拾打扫的。至二十二日,一齐进去,登时园内花招绣带,柳拂香风,【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八字写得满园之内处处有人,无一处不到。】不似前番那等寂寞了。
行囊:
第二十三回
回来只见地下还有许多,宝玉正踟蹰间,只听背後有人说道:“你在这里作什么?”宝玉一回头,却是林黛玉来了,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行囊,【庚辰侧批:一幅采芝图,非葬花图也。】(按:该侧批批的是花锄和行囊,不涉及花帚。采芝图指明代中期浙派大师吴伟《采芝仙》图轴,故下批中所谓【偶识一浙】之“浙”指浙派画风的传人)手内拿着花帚。宝玉笑道:“好,好,来把这个花扫起来,【庚辰侧批:如见如闻。】撂在那水里。我才撂了好些在那里呢。”林黛玉道:“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花遭塌了。那畸角上我有一个花冢,【庚辰侧批:好名色!新奇!葬花亭里埋花人。】如今把他扫了,装在这绢袋里,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庚辰侧批:宁使香魂随土化。】岂不干净。”【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写黛玉又胜宝玉十倍痴情。】【庚辰眉批:此图欲画之心久矣,誓不过仙笔不写,恐袭我颦卿故也。己卯冬】(按:脂批。眉批上一排字被剪头,“一剪眉”悖论。【袭】意为糟蹋。《汉书•蒯通传》:“天下之士云合雾集,鱼鳞杂袭,飘至风起,当此之时,忧在亡秦而已。”)【庚辰(靖藏)眉批:丁亥[1707年]春间,偶识一浙。省[xǐng]发其白描美人真神品物,甚合余意。奈彼因宦缘所缠无暇,且不能久留都下,未几南行矣。余至今耿耿,怅然之至。恨与阿颦结一笔墨缘之难若此,叹叹!——丁亥夏,笏叟[张英]】
(按:宋代朱熹《答何叔京书》:“熹近日因事,方有少省发处。”宋代叶梦得《避暑录话》:“钱勰为如皋县令,会岁旱蝗发,而泰兴令独绐群将云:‘县界无蝗。’已而蝗大起。郡将诘之,令辞穷,乃言县本无蝗,盖自如皋飞来,乃檄如皋请严捕蝗,无使侵邻境。穆甫得檄,辄书其纸尾报之曰:‘蝗虫本是天灾,即非县令不才。既自敝邑飞去却请贵县押来。’未几,传旨都下,无不绝倒。”【省发】意为领会、品悟,【都下】雅指南宋都城杭州。
【一浙】指新罗山人华喦(1682-1762以後,一作1682-1756)。【白描美人】指华喦《白描仕女图》。【南行】说的是华喦从杭州回福建老家娶老婆,如八戒回高老庄。闽是华喦的伦理祖籍,【浙】是华喦的艺术祖籍。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畸记中的【浙】字承上文原稿奉旨批书人“脂砚斋(情僧)”南书房(指研典出《春渚纪闻》“米元章遭遇”条)高士奇(1645-1703)狭义脂批【采芝图】(指明代中期浙派大师吴伟《采芝仙》图轴)而来。
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康熙南巡,张英(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再次迎驾于清江浦(今江苏淮安市,二月二十日)。《桐城耆舊傳卷八張文端公傳弟七十九》:“四十六年再迎駕清江浦,扈蹕江寧(今江苏南京市,三月初六)。逾年薨,年七十有二。”
玩【白描美人】(《白描仕女图》)的新罗山人华喦(1682-1762以後,一作1682-1756)是校书人畸笏叟同时代人。若【丁亥春】是指乾隆丁亥(1767年)春,则校书人畸笏叟见到的就是一个死人(1762-1767<0或1756-1767<0),故知丁亥春为康熙丁亥(1707年)春,此时新罗山人华喦25岁左右,正当年轻但尚未成名。很显然,丁亥春不可能是顺治丁亥年春,因为此时新罗山人华喦尚未出世。【白描美人】可准确敲定《石头记》的成书时间——康熙时期,故知正文、脂批、畸记中不可能有一星半点的涉雍涉乾内容。)
十六出:
第二十三回
宝玉听了喜不自禁,笑道:“待我放下书,帮你来收拾。”【庚辰侧批:顾了这头,忘却那头。】黛玉道:“什么书?”宝玉见问,慌的藏之不迭,便说道:“不过是《中庸》《大学》。”黛玉笑道:“你又在我跟前弄鬼。趁早儿给我瞧,好多着呢。”宝玉道:“好妹妹,若论你,我是不怕的。你看了,好歹别告诉别人去。真真这是好书!你要看了,连饭也不想吃呢。”一面说,一面递了过去。林黛玉把花具且都放下,接书来瞧,从头看去,越看越爱看,不到一顿饭工夫,将十六出俱已看完,自觉词藻警人,馀香满口。虽看完了书,却只管出神,心内还默默记诵。(按:金批《西厢》第十六出《惊梦》结束处评语:此自言作《西厢记》之故也。为一部一十六章之结,不只结“惊梦”一章也。于是《西厢记》已毕。何用续?何可续?何能续?今偏要续,我便看你续!
金批北《西厢》共分七卷:卷一为《读第六才子书西厢记法》;卷二为《惊艳》、《借厢》、《酬韵》、《闹斋》;卷三为《寺警》、《请宴》、《赖婚》、《琴心》;卷四为《前候》、《闹简》、《赖简》、《後候》;卷五为《酬简》、《拷艳》、《哭宴》、《惊梦》;卷六为《捷报》、《猜寄》、《争艳》、《团圆》;卷七为两篇自序,序一为《恸哭古人》,序二为《留赠来者》。)
宝玉笑道:“妹妹,你说好不好?”林黛玉笑道:“果然有趣。”宝玉笑道:“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按:互文修辞格)【庚辰侧批:看官说宝玉忘情有之,若认作有心取笑,则看不得《石头记》。】林黛玉听了,不觉带腮连耳通红,登时直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微腮带怒,薄面含嗔,指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好好的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还学了这些混话来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母去。”说到“欺负”两个字上,早又把眼睛圈儿红了,转身就走。【庚辰侧批:唬杀!急杀!】(按:康熙时期四大原版中,最後整理版暨待曹寅刻印而因其故终未刻印版“甲戌”本对靖藏本、己卯本、庚辰本三大预备版本的整理使用了“以应制伏”的雅正原则。此处“似蹙非蹙”“似睁非睁”是应笔,故第三回伏笔处被雅正为“似蹙非蹙”“似冥非冥”。“冥睁”二字同时也生动传神地说明了“伏应”二字的内涵,故伏笔又可幽默别称为冥笔,应笔又可幽默别称为睁笔)宝玉着了急,向前拦住说道:“好妹妹,千万饶我这一遭,原是我说错了。若有心欺负你,明儿我掉在池子里,教个癞头鼋吞了去,变个大忘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庚辰侧批:虽是混话一串,却成了最新最奇的妙文。】(按:杨慎《引庵全集》八一《龙生九子》:“俗传龙生九个,……一曰贔屃,形似龟,好负重,今石碑下龟趺(按:音fū,同“跗”。脚背)是也。”高士奇《天禄识馀》转贴了杨文。唐朝的后妃制度参照隋朝旧制,皇后以外另设四妃(即三夫人):贵妃、淑妃、德妃、贤妃。正一品。)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按:诸版本中,梦稿本听抄作“王”旁改为“忘”,列藏本为“王”,郑藏本使用列藏本故为“王”。)说的林黛玉嗤的一声笑了,【庚辰侧批:看官想用何等话,令黛玉一笑收科?】揉着眼睛,一面笑道:“一般也唬的这个调儿,还只管胡说。呸,原来是‘苗而不秀,是个银样鑞枪头’。”宝玉听了,笑道:“你这个呢?我也告诉去。”林黛玉笑道:“你说你会过目成诵,难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么?”
宝玉一面收书,一面笑道:“正经快把花埋了罢,别提那个了。”二人便收拾落花,正才掩埋妥协,只见袭人走来,说道:“那里没找到,摸在这里来。那边大老爷身上不好,姑娘们都过去请安,老太太叫打发你去呢。快回去换衣裳去罢。”宝玉听了,忙拿了书,别了黛玉,同袭人回房换衣不提。【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一语度下。】
焙茗:
第二十四回
贾芸也不好提的,只得回来。因昨日见了宝玉,叫他到外书房等着,贾芸吃了饭便又进来,到贾母那边仪门外绮霰斋书房里来。只见焙茗、锄药两个小厮下象棋,为夺“车”正拌嘴,还有引泉、扫花、挑雲、伴鹤【庚辰(蒙府)侧批:好名色。】(按:“焙茗”用典元代王逢《梧溪集》卷四〈题朱泽民提学山水〉“檐暝微笼焙茗烟,溪声远合鸣秋籁”藏词修辞指茗烟。“茗烟”“焙茗”是同一个人的两个不同称谓,“焙茗”是宝玉给他的命名,“茗烟”则是其自称)四五个,又在房檐上掏小雀儿玩。(按:郑藏本、舒序本为“焙茗”。梦稿本底文听抄作“茗烟”,参考了蒙府本。“甲辰”本使用了梦稿本,为“茗烟”。列藏本作“茗烟”。蒙府本作“茗烟”。戚序本作“焙茗”,参考了郑藏本或舒序本)
贾芸进入院内,把脚一跺,说道:“猴头们淘气,我来了。”众小厮看见贾芸进来,都才散了。(按:蒙府本将“了”字认作”引”字、“眔”字认作“泉”字,出现“引泉小厮”这样的异文,为戚序本所沿袭。写作“茗烟”或为蒙府本首创,抄手改写後意识暂留,以致出现了与“茗烟”同韵的“引泉”异文。
梦稿本有划改、旁添标志。梦稿本添加了一段改名原因的描述:“只见茗烟在那里掏小雀儿呢。贾芸在他身後把脚一跺,道:‘茗烟小猴儿又淘气了!’茗烟回头,见是贾芸,便笑道:‘何苦二爷唬我们这么一跳。’因又笑说:‘我不叫茗烟了,我们宝二爷嫌烟字不好,改了叫焙茗了。二爷明儿只叫我焙茗罢。’贾芸点头笑着同进书房。”
程甲本有异文“只见茗烟改名焙茗的并锄药”,显然是综合参考“甲辰”本、舒序本或郑藏本所致。程乙本同程甲本)贾芸进入房内,便坐在椅子上问:“宝二爷没下来?”焙茗道:“今儿总没下来。二爷说什么,我替你哨探哨探去。”【庚辰侧批:五遁之外,名曰“哨探遁”法。】(按:指沉湎于金(如器物之用)﹑木(如宫室之盛)﹑水(如泛舟之乐)﹑火(如烹调之美)﹑土(如楼台之高)五种物质享受。)说着,便出去了。
这里贾芸便看字画古玩,有一顿饭工夫还不见来。再看看别的小厮,都躲去了。正是烦闷,只听门前娇声嫩语的叫了一声“哥哥”。
贾芸往外瞧时,看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生的倒也细巧干净。那丫头见了贾芸,便抽身躲了过去。恰当很走来,见那丫头在门前,便说道:“好,好,【庚辰侧批:二“好”字是遮饰半句来不到语。】正抓不着个信儿。”贾芸见了焙茗,也就赶了出来,问怎么样。焙茗道:“等了这一日,也没个人儿过来。这就是宝二爷房里的人。好姑娘,【庚辰侧批:口气极像。】你进去带个信儿,就说廊上的二爷来了。”那丫头听说,方知是本家的爷们,便不似先前那等回避,【庚辰侧批:一句,礼当。】下死眼把贾芸钉了两眼。【庚辰侧批:这句是情孽上生。】听那贾芸说道:“什么是廊上廊下的,你只说是芸儿就是了。”半晌,那丫头冷笑了一笑:【庚辰侧批:神情是深知房中事的。】“依我说,二爷竟请回家去,有什么话明儿再来。今儿晚上得空儿我回了他。”焙茗道:“这是怎么说?”那丫头道:“他【庚辰侧批:一连两个“他”字,怡红院中使得,否则有假矣。】今儿也没睡中觉,自然吃的晚饭早。(按:
据《史学研究》载:宋代普通百姓大概一人一天吃1.5升粮食,搭配食用的副食品大约是粮食的40%。这些食物被做成两顿饭——早饭和晚饭。宋人不吃午饭,中午一般吃一点点心。购买1.5升粮食和所需副食品大约要花20文钱。算上婚丧嫁娶、年节应酬、穿衣住房,维持简单再生产平均每人每天需要生活费100文钱,基尼系数0.2,生活水平还不错。不过绝大多数百姓每天一个人也就赚100文钱,都是“月光族”。
《石头记》正文中多写的是宋人的生活,如第二十八回“神秘”的茜香国女国王——中国历史上最後一位女皇帝耶律普速完和第六十三回“诡异”的所谓耶律雄奴即是。宋代皇帝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他是“不用武备”的。
清代皇室沿袭东北满族的饮食习惯,一天早、晚两次正餐。早饭是上午八九点时。晚饭是下午一点到两点。夏秋两季则要早一个小时。庚辰本写作“饭晚”,用朱笔标号,上挑“晚”字下挑“饭”字,意思是须将二字颠倒过来。这显示庚辰本上的朱批是校书人等所誊,校书人兼带用上挑号和下挑号校勘正文)“晚”上他又不下来。(按:晚上不是时间,而是晚饭桌上。早饭後歇中觉,不歇中觉故晚饭相应地就早吃。吃饭後还会在贾母屋里活动一阵子,这一阵子就是贾芸该吃晚饭的时间)难道只是耍的二爷在这里等着挨饿不成!不如家去,明儿来是正经。便是回来有人带信,那都是不中用的。他不过口里应着,他倒给带呢!”贾芸听这丫头说话简便俏丽,待要问他的名字,因是宝玉房里的,又不便问,只得说道:“这话倒是,我明儿再来。”说着便往外走。焙茗道:“我倒茶去,【庚辰侧批:滑贼。】二爷吃了茶再去。”贾芸一面走,一面回头说:“不吃茶,我还有事呢。”口里说话,眼睛瞧那丫头还站在那里呢。
艮子:
第二十四回
不言卜家夫妇,且说贾芸赌气离了母舅家门,一径回归旧路,心下正自烦恼,一边想,一边低头只管走,不想一头就碰在一个醉汉身上,把贾芸唬了一跳。【庚辰侧批:自上看来,可是一口气否?】听那醉汉骂道:“臊你娘的瞎了眼睛,碰起我来了!”贾芸忙要躲身,早被那醉汉一把抓住,对面一看,不是别人,却是紧邻倪二。原来这倪二是个泼皮,专放重利债,在赌博场吃闲钱,专管打降吃酒。如今正从欠钱人家索了利钱,吃醉回来,不想被贾芸碰了一头,正没好气,抡拳就要打。【庚辰眉批:这一节对《水浒》记杨志卖刀遇“没毛大虫”一回看,觉好看多矣。——己卯冬夜,脂砚】(按:
【没毛大虫】指《水浒》中破落户泼皮牛二。元・无名氏《货郎旦》第一折:“那怕他物盛财丰,顷刻间早已成空。这一把无情毒火,岂非是没毛大虫。”“打打”故复修辞格。重不见重,特犯不犯)只听那人叫道:“老二住手!是我冲撞了你。”倪二听见是熟人的语音,将醉眼睁开看时,见是贾芸,忙把手松了,趔趄着笑道:【庚辰侧批:写生之笔。】“原来是贾二爷,【庚辰侧批:如此称呼,可知芸哥素日行止,是金盆虽破分两在也。】(按:贾芸有一个哥哥,贾芸是老二。)我该死,我该死。这会子往那里去?”贾芸道:“告诉不得你,平白的又讨了个没趣儿。”【庚辰侧批:本无心之谈也。】倪二道:“不妨不妨,【庚辰侧批:如闻。】有什么不平的事,告诉我,替你出气。【庚辰侧批:写得酷肖,总是渐次逼出,不见一丝勉强。】这三街六巷,凭他是谁,有人得罪了我醉金刚倪二的街坊,管叫他人离家散!”贾芸道:“老二,你且别气,听我告诉你这原故。”【庚辰侧批:可是一顺而来?】说着,便把卜世仁一段事告诉了倪二。倪二听了大怒:“要不是令舅,我便骂不出好话来,【庚辰侧批:仗义人岂有不知礼者乎?何尝是破落户?冤杀金刚了。】真真气死我倪二。也罢,你也不用愁烦,我这里现有几两艮子,你若用什么,只管拿去买办。但只一件,你我作了这些年的街坊,我在外头有名放帐,你却从没有和我张过口。也不知你厌恶我是个泼皮,【庚辰侧批:知己知彼之话。】怕低了你的身分,也不知是你怕我难缠,利钱重?若说怕利钱重,这艮子我是不要利钱的,也不用写文约,若说怕低了你的身分,【庚辰侧批:知己知彼之话。】我就不敢借给你了,各自走开。”一面说,一面果然从搭包里掏出一卷艮子来。
贾芸心下自思:“素日倪二虽然是泼皮无赖,却因人而使,【庚辰侧批:四字是评,难得难得,非豪杰不可当。】颇颇的有义侠之名。若今日不领他这情,怕他臊了,倒恐生事。不如借了他的,改日加倍还他也倒罢了。”想毕笑道:“老二,你果然是个好汉,我何曾不想着你,和你张口。但只是我见你所相与交结的,都是些有胆量的有作为的人,似我们这等无能无力的你倒不理。【庚辰侧批:芸哥亦善谈,好口齿。】我若和你张口,你岂肯借给我。今日既蒙高情,我怎敢不领,回家按例写了文约过来便是了。”倪二大笑道:“好会说话的人!我却听不上这话。【庚辰侧批:“光棍眼内揉不下沙子”是也。】既说‘相与交结’四个字,(按:正文中的“相”字庚辰本为旁添。此字却处在“沙子”与“是也”之间,故知庚辰本的旁改为原改而非盗改,但并非所有的原改都是照底修改。
此处“朱笔侧批让墨笔旁改正文”,与第二十六回中的“墨笔夹批让朱笔夹批”一起,证明庚辰本的正文和朱笔批语是同时制作的。庚辰本是听抄,抄批者作报手,他的工作量小,基本上没出过错;正文抄写中的个别错误,报手还用朱笔修改过。
因朱让墨和墨让朱的存在,故只要证明了庚辰本的正文是原版文本,我们就可以推出其脂批为真。这不以弄懂脂批为必要条件)如何放帐给他,使他的利钱!【庚辰侧批:如今不单是亲友言利,不但亲友,即闺阁中亦然,不但生意新发户,即大户旧族颇颇有之。】既把艮子借与他,图他的利钱,便不是相与交结了。闲话也不必讲。既肯青目,这是十五两三钱有零的银子,便拿去治买东西。你要写什么文契,趁早把银子还我,让我放给那些有指望的人使去。”【庚辰侧批:爽快人,爽快语。】贾芸听了,一面接了艮子,一面笑道:“我便不写罢了,有何着急的。”倪二笑道:“这不是话?天气黑了,也不让茶让酒,我还到那边有点事情去,你竟请回去。我还求你带个信儿与舍下,叫[他们早些关门睡罢,我不回家去了,倘或有要紧事儿,叫](按:庚辰本窜行脱文22字)我们女儿明儿一早到马贩子王短腿家【庚辰侧批:常起坐处人,毕真。】来找我。”一面说,一面趔趄着脚儿去了,【庚辰侧批:仍应前。】不在话下。(按:《易•艮卦》:“彖曰:艮,止也。时止则止,时行则行。” “艮子”是贾芸对银子的打趣性称谓,卷计银契类似于现金支票。诸版本中,只有康熙时期庚辰本有“艮”字,“艮”字可一字证伪所有盗版)【庚辰眉批:读阅“醉金刚”一回,务吃“刘铉”丹家山查(时珍曰∶山楂,味似楂子,故亦名楂。世俗皆作查字,误矣。查(音槎)乃水中浮木,与楂何关?)丸一付,一笑。余卅年来得遇金刚之样人不少,不及金刚者亦不少,惜书上不便历历注上芳讳,是余不是心事也。壬午孟夏】(按: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题记。脂砚斋高士奇(1645-1703)的批语最迟只至庚辰年。
此则题记用刘铉慧眼识才典故。清修《明史列传第五十一》有载刘铉。“刘铉”在此藏代修辞,指同是詹事府詹事的《石头记》原著作书人梅溪——张英长子张廷瓒(1755—1702)。
明代焦竑(1540-1620)《玉堂丛语》:“景泰间,吉安刘公宣代戍于京师龙骧卫,为卫使畜马,昼夜读书厩中,使初不知也。公偶与塾师论《春秋》,师惊异之,以语使,使乃优遇之。未几,发解及第……取解时,刘文恭公铉主试,讶其文,谓必山林老儒之作,及启封,乃公也,人始识公,而文恭知人之名益著。”
明代李贽 《初潭集•知人》:“前史载卓公宽中,文饶洪量,褊心者或弗之信。” 《北史•高允传》:“夫喜怒者,有生所不能无也。而前史载卓公宽中,文饶洪量,褊心者或之弗信。”《初潭集》是李贽初落发龙潭,于万历十六年戊子即1588年编撰而成的,将《世说新语》和好友焦竑初编成的《焦氏类林》两书的材料重新分类编辑,通过批点、评论来阐发自己思想的作品。【丹家山查(时珍曰∶山楂,味似楂子,故亦名楂。世俗皆作查字,误矣。查(音槎)乃水中浮木,与楂何关?)丸】指《丹溪心法》卷五“秘方一百”宽中丸(治胸膈痞闷停滞饮食。山楂(不以多少,蒸熟晒干),上为末,作丸服)。《本草纲目》:“时珍曰:山楂,味似楂子,故亦名楂。世俗皆作查字,误矣……时珍曰:赤爪、棠梂、山楂,一物也。古方罕用,故《唐本》虽有赤爪,后人不知即此也。自丹溪朱氏始著山楂之功,而后遂为要药……震亨曰:山楂大能克化饮食。若胃中无食积,脾虚不能运化,不思食者,多服之,则反克伐脾胃生发之气也。”
【“卅年”】用典宋代邵雍 《三十年吟》“比三十年前,今日为艰难。比三十年後,今日为安闲。治久人思乱,乱久人思安。安得千年鹤,乘去游仙山”。倪二是泼皮无赖,王熙凤是泼皮破落户、放账破落户,【芳】说的是王熙凤之流。第五回中,巧姐判曲中的狠舅奸兄即说的是卜世仁:站在贾芸的角度,卜世仁是狠舅;站在贾芸母亲的角度,卜世仁是奸兄。卜世仁的女儿冠名银姐即因“爱银钱”而来。
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皇都品汇》:“欲识真诚药饵,京师地道为先。毓成栈、天汇号,聚川广雲贵之精英;邹诚一、乐同仁,制丸散膏丹之秘密。史敬斋鹅翎眼药,不让空青;益元堂官拣人参,还欺瑞草。刘铉丹山楂丸子,能补能消;段颐寿白鲫鱼膏,易脓易溃”。(按:丸散膏丹是中药的四种剂型。白鲫鱼膏组分有白芷和鲫鱼,无法简称鲫鱼膏)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序》作者《自序》:“昔刘宗正校书天禄,有《说苑杂记》诸书行于世,而後之为杂说者宗之。如班令史之侍读禁中而作《白虎通》(王灿炽注:按:《白虎通》即汉班固所撰《白虎通义》。),蔡邕之校汉典而作《独断》是也。嗣此,则唐、宋诸家,短裁促笔,各自为书,不必尽出秘府。致长安举人,净房佛殿,争相写记,为销夏之举,谓之‘夏课’。元、明以来,山人园客作稗官野乘,以夸诩闻见。故说者谓谈议之盛,至唐後始备,而不知《汉书•艺文》,已早有杂说千家,见于书目。陛自辛亥秋从事禁庭,癸丑冬奉置史馆,叨窥内府图书,金匮石室之秘,而充楹负欐,汇今古藏书之所未备。然陛恭膺宫阙制作督销之职,晨入夜出,负星而趁瞑,亦何尝有顷刻之暇可涉笔札。乃自丙寅冬,告养归来,凡有所经历者,随意记录成帙。如《工务纪由》、《月令集览》、《昏仪便俗》、《读礼须知》、《旷怀闲草》诸书,搜微剔隐,详加删订。惟是皇都品汇万方,泽流九有,而岁时令节,风土景物,典仪之盛,远迈前古,岂可茫无记述?因自不揣鄙陋,敬以耳目之馀,汇集为编,颜曰《帝京岁时纪胜》。而谬以促笔短裁,杂志街谈巷语,略记熙朝景物仪文之盛。匪敢以蝉鸣蛙响,妄附鼓吹于盛世休明也。是为序。乾隆二十三年戊寅冬月长至谷旦,大兴潘荣陛在廷甫识。”
“谬以促笔短裁,杂志街谈巷语,略记熙朝景物仪文之盛”——潘荣陛见过庚辰本或闻听过第二十四回【山查】畸记上的内容。至迟于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庚辰本《石头记》已为世人所知。【“刘铉”丹家山查丸】这条畸记被二道贩子潘荣陛等望文生义、断取阅读为【“刘‘铉丹’”山楂丸子】,它是庚辰本等传播过程中的重要信息,也是脂批为真的核心证据。潘荣陛是直隶大兴人,占有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梦稿本狗尾续书人曹家“雪芹”晚年定居在北京西郊大兴,故潘荣陛能接触到庚辰本。刘铉丹山楂万应丸药签上的落款【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正月】,则是庚辰本传播情况和脂批为真的又一佐证。
《礼庭吟》二卷(衍圣公孔昭焕家藏本),明孔承庆撰。承庆字永祚,曲阜人,至圣六十代孙也。年三十一,未及袭封而卒。其外祖王惟善为裒其遗诗以成此集,有景泰间同郡许彬《序》,又有天顺丁丑长洲刘铉《序》,岁久散佚。康熙庚辰,衍圣公孔毓圻检校先世遗稿,又得而重刊之。孔毓圻得而重刊《礼庭吟》是张英提及刘铉的文化环境因素。
袁栋《书隐丛说》(1744年)杂抄小说家言,参以己之议论,亦颇及当代见闻。其中“苏州风俗奢靡”情况云:“其宴会不常,往往至虎阜大船内罗列珍羞以为荣。春秋不待言矣,盛夏之会者,味非山珍海错不用也。鸡有但用皮者,鸭有但用舌者。”这是袁栋见识或听闻过《石头记》抄本的证据。童岳荐《童氏食规》“糟鸭舌,冬笋片穿糟鸭舌。 苏州亦行此食”是童岳荐见识或听闻过《石头记》抄本的证据。)
且说贾芸偶然碰了这件事,心中也十分罕希,想那倪二倒果然有些意思,只是还怕他一时醉中慷慨,到明日加倍的要起来,便怎处,心内犹豫不决。【庚辰侧批:芸哥实怕倪二,并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也。】忽又想道:“不妨,等那件事成了,也可加倍还他。”想毕,一直走到个钱铺里,将那艮子称一称,十五两三钱四分二厘。贾芸见倪二不撒谎,心下越发欢喜,收了艮子,来至家门,先到隔壁将倪二的信捎了与他娘子知道,方回家来。见他母亲自在炕上拈线,见他进来,便问那去了一日。贾芸恐他母/亲生气,便不说起卜世仁的事来,【庚辰侧批(靖藏眉批):孝子可敬。此人後来荣府,事败必有一番作为。】(按:後来荣府与先去卜世仁家相对。孔融临终诗:“言多令事败。器漏苦不密。河溃蚁孔端。山坏由猿穴。涓涓江汉流。天窗通冥室。谗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靡辞无忠诚。华繁竟不实。人有两三心。安能合为一。三人成市虎。浸渍解胶漆。生存多所虑。长寝万事毕。”【事败】否定性藏词修辞指不多言,即“贾芸恐他母/亲生气,便不说起卜世仁的事来,只说在西府/里等琏二叔的”。)只说在西府/里等琏二叔的,问他母亲吃了饭不曾。他母亲/已吃过了,说留的饭在那里。小丫头子拿过来/与他吃。
那天已是掌灯时候,贾芸吃了饭收拾/歇息,一宿无话。次日一早起来,洗了脸,便出南/门,大香铺里买了冰麝,便往荣国府来。【靖藏:果然。】打听贾/琏出了门,贾芸便往後面来。
方椿:
第二十四回
贾芸喜不自禁,来至绮霰斋打听宝玉,谁知宝玉一早便往北静王府里去了。贾芸便呆呆的坐到晌午,打听凤姐回来,便写个领票来领对牌。至院外,命人通报了,彩明走了出来,单要了领票进去,批了艮数年月,一并连对牌交与了贾芸。贾芸接了,看那批上艮数批了二百两,心中喜不自禁,翻身走到银库上,交与收牌票的,领了艮子。回家告诉母亲,自是母子俱各欢喜。次日一个五鼓,贾芸先找了倪二,将前银按数还他。那倪二见贾芸有了银子,他便按数收回,不在话下。这里贾芸又拿了五十两,出西门找到花儿匠方椿家里去买树,不在话下。【庚辰(戚序、蒙府)夹批:至此便完种树工程。一者见得趱赶工程原非正文,不过虚描盛时光景,借此以出情文。二者又为避难法。若不如此了,必曰其树其价怎么,买定几株,岂不烦絮矣?】(按:宋代方岳《水调歌头》:“世不乏季子,藉甚有休声。芝兰挺秀庭砌,广厦万间新。胸次金天爽豁,风骨玉堂清彻,才器更轮囷。劲节九秋斡,和气万家春。过中元,才两日,是生辰。瓣香西上,都向此夕颂殷勤。自有阴功天佑,合享人间长寿,不独我知君。从此见今日,丹桂伴灵椿。”花儿匠方椿名出此典,乃“方岳”和“灵椿”断取而成(类同第三回林黛玉自幼奶娘王嬷嬷典出王建《赠王处士诗》“青山掩障碧纱幮”),故第三十回标题中又用“椿灵”典藏词修辞指龄官。第三十七回“不肖男芸恭请父亲大人万福金安”字样和“男是亲男”搞笑文本悉因方椿而来。方岳的《别子才司令》“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在第七回中被脂砚斋引用。)
红玉:
第二十四回
原来这小红[本姓林,【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又是个林。】小名红玉,【庚辰(戚序、蒙府)夹批:“红”字切“绛”。“珠”,“玉”字则直通矣。】(按:《集韵》古巷切,音降。绛或作红)只因“玉”字犯了林黛玉、宝玉,【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妙文。】便都把这个字隐起来,便都叫他“小红”。原是荣国府中世代的旧仆,他父母现在收管各处房田事务。
这红玉年方十六岁,因分人在大观园的时节,把他便分在怡红院中,倒也清幽雅静。不想/後来命人进来居住,偏生这一所儿又被宝玉占了。这红玉虽然是个不谙事的丫头,却因他有三分容貌,【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有三分容貌尚且不肯受屈,况黛玉等一干才貌者乎?】心内着实妄想痴心的往上攀高,【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争夺者同来一看。】每每的要在宝玉面前现弄现弄。只是宝玉身边一干人,都是伶牙利爪的,【庚辰侧批:“难说”的原故在此。】那里/插的下手去。不想今儿才有些消息,【庚辰侧批:余前批不谬。】又遭秋纹等一场恶意,心内早灰了一半。【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争名夺利者齐来一哭。】正闷闷的,忽然听见老嬷嬷说起贾芸来,不觉心中一动,便闷闷的回至房中,睡在床上暗暗盘算,翻来复去正没个抓寻,忽听窗外低低的叫道:“红玉,你的手帕子我拾在这里呢。”红玉听了忙走出来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贾芸。红玉不觉的粉面含羞,问道:“二爷在那里拾着的?”贾芸笑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一面说,一面就上来拉他。那红玉急回身一跑,却被门槛绊倒。【庚辰侧批:隆梦中当然一跑,这方是怡红之妚。】(按:列藏本抄漏了此段一页216字(含批)的文字,郑藏本因之而缺。梦稿本缺,後补抄)
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庚辰:《红楼梦》写梦章法总不雷同。此梦更写的新奇,不见後文,不知是梦。
红玉在怡红院为诸妚所掩,亦可谓生不遇时,但看後四章供阿凤驱使可知。】(按:第二十七回和第二十八回两回。每回两章,共四章。“四章”是个基数量词。
陶洙补抄的己卯本上此批与庚辰本上此批字迹相同,这表明陶洙补抄己卯本是一种仿古修复行为。
一回文字分出了两个半回,则半回称作章(即【部】)。一章才可进一步论上半部、下半部。不分两个半回的文字如第十七回、第十八回无章可言,故无所谓半部不半部)
海棠花:
第二十五回
话说红玉心神恍惚,情思缠绵,忽朦胧睡去,遇见贾芸要拉他,却回身一跑,被门槛绊了一跤,唬醒过来,方知是梦。因此翻来复去,一夜无眠。至次日天明,方才起来,就有几个丫头子来会他去打扫房子地面,提洗脸水。这红玉也不梳洗,向镜中胡乱挽了一挽头发,洗了洗手,腰内束了一条汗巾子,便来打扫房屋。谁知宝玉昨儿见了红玉,也就留了心。若要直点名唤他来使用,一则怕袭人等寒心;【甲戌侧批(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是宝玉心中想,不是袭人拈酸。】二则又不知红玉是何等行为,若好还罢了,【甲戌侧批(庚辰、戚序、蒙府夹批):不知“好”字是如何讲?答曰:在“何等行为”四字上看便知,玉儿每情“不情”,况有情者乎?】若不好起来,那时倒不好退送的。因此心下闷闷的,早起来也不梳洗,只坐着出神。一时下了窗子,隔着纱屉子,向外看的真切,只见好几个丫头在那里扫地,都擦胭抹粉,簪花插柳的,【甲戌侧批(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八字写尽蠢妚(按:古同“胚”),是为衬红玉。亦如用豪贵人家浓妆艳饰、插金戴银的,衬宝钗、黛玉也。】独不见昨儿那一个。宝玉便靸了鞋恍出了房门,(按:《集韵》《韵会》虎晃切。与慌、怳同。《老子•道德经》惚兮恍兮。)只装着看花儿,这里瞧瞧,那里望望,【庚辰侧批:文字有层次。】一抬头,只见西南角上游廊底下栏杆上似有一个人倚在那里,却恨面前有一株海棠花遮着,看不真切。【甲戌(庚辰、戚序)夹批:余所谓此书之妙皆从诗词句中泛出者,皆系此等笔墨也。试问观者,此非“隔花人远天涯近”乎?可知上几回非余妄拟也。】(按:金批《西厢》:“系春情外柳丝长,隔花人远天涯近。”)【蒙府夹批:a余所谓此书|c之妙皆从诗|b词句中翻出者|e皆系此等笔墨也试问观者此|d非隔花人远天|f涯近乎可知上几回非余妄拟[也]。】(按:蒙府本双行夹批这种“奇奇偶偶”格式与用己卯本为底本梦稿本为参本重抄对清的庚辰本後九回中的部分情况相似,乃其该本抄成于乾隆二十一年左右的胎记)只得又转了一步,仔细一看,可不是昨儿那个丫头在那里出神。待要迎上去,又不好去的。正想着,忽见碧痕来催他洗脸,只得进去了。不在话下。
“五百”两欠契:
第二十五回
马道婆见他如此说,便探他口气说道:【庚辰(蒙府)侧批:有隙即入,所谓贼婆,是极!】“我还用你说,难道都看不出来。也亏你们心里也不理论,只凭他去。倒也妙。”赵姨娘道:“我的娘,不凭他去,难道谁还敢把他怎么样呢?”马道婆听说,鼻子里一笑,【庚辰侧批:二笑。】半晌说道:“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你们没有本事!——也难怪别人。明不敢怎样,暗里也就算计了,【甲戌(庚辰、蒙府)侧批:贼婆操必胜之券,赵妪已堕术中,故敢直出明言。可畏可怕!】还等到这如今!”赵姨娘闻听这话里有道理,心内暗暗的欢喜,便说道:“怎么暗里算计?我倒有这个意思,只是没这样的能干人。你若教给我这法子,我大大的谢你。”马道婆听说这话打拢了一处,便又故意说道:“阿弥陀佛!你快休问我,我那里知道这些事。罪过,罪过。”【甲戌(庚辰、蒙府)侧批:远一步却是近一步。贼婆,贼婆!】赵姨娘道:“你又来了。你是最肯济困扶危的人,难道就眼睁睁的看人家来摆布死了我们娘儿两个不成?难道还怕我不谢你?”马道婆听说如此,便笑道:“若说我不忍叫你娘儿们受人委曲还犹可,若说谢我的这两个字,可是你错打算盘了。就便是我希图你谢,靠你有些什么东西能打动我?”【甲戌(庚辰)侧批:探谢礼大小是如此说法,可怕可畏!】赵姨娘听这话口气松动了,便说道:“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糊涂起来了。你若果然法子灵验,把他两个绝了,明日这家私不怕不是我环儿的。那时你要什么不得?”马道婆听了,低了头,半晌说道:“那时候事情妥了,又无凭据,你还理我呢!”赵姨娘道:“这又何难。如今我虽手里没什么,也零碎攒了几两梯己,还有几件衣服簪子,你先拿些去。下剩的,我写个欠银子文契给你,你要什么保人也有,那时我照数给你。”马道婆道:“果然这样?”赵姨娘道:“这如何还撒得谎。”说着便叫过一个心腹婆子来,耳根底下嘁嘁喳喳喳说了几句话。【甲戌(庚辰、蒙府)侧批:所谓狐群狗党大家难免,看官着眼。】那婆子出去了,一时回来,果然写了个“五百”两欠契来。(按:这里用典王莽改制所发行的“契刀五百”典故,“契契”故复修辞,隐意赵姨娘“改制”。“五百”两欠契就是两倍的五百枚五铢钱即一千钱,价值相当于一两银子。赵姨娘支付给马道婆的银子是碎银,共有好几两。欠契银只是一个零头而已)赵姨娘便印了手模,【甲戌侧批:痴妇,痴妇!】走到橱柜里将梯己拿了出来,与马道婆看看,道:“这个你先拿了去做香烛供奉使费,可好不好?”马道婆看看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又有欠契,并不顾青红皂白,【甲戌侧批:有道婆作干娘者来看此句。“并不顾”三字怕杀人。千万件恶事皆从三字生出来。可怕可畏可警,可长存戒之。】【庚辰侧批:“并不顾”三字写得怕杀人。细想千万件坏事皆从三字作出来。叹叹。】满口里应着,伸手先去抓了银子掖起来,然後收了欠契。又向裤腰里掏了半晌,掏出十个纸铰的青面白发的鬼来,并两个纸人,【甲戌侧批:如此现成,更可怕。】【庚辰侧批:如此现成,想贼婆所害之人岂止宝玉、阿凤二人哉?大家太君夫人,诫之慎之。】递与赵姨娘,又悄悄的教他道:“把他两个的年庚八字写在这两个纸人身上,一并五个鬼都掖在他们各人的床上就完了。我只在家里作法,自有效验。千万小心,不要害怕!”【甲戌(庚辰)眉批:宝玉乃贼婆之寄名干儿,一样下此毒手,况阿凤乎?三姑六婆之害如此,即贾母之神明,在所不免。其他只知吃斋念佛之夫人太君,岂能防范的来?此系老太君一大病。作者一片婆心,不避嫌疑,特为写出,使看官再四着眼,吾家儿孙慎之戒之!】(按:康熙四十七年(1708)十月初二日,著将企图助胤禩看相谋事、刺杀胤礽的张明德凌迟处死。并将顺承郡王布穆巴、公普奇、公赖士、长史阿禄等一并锁拏会审。後命革胤禩、普奇爵,释放布穆巴、阿禄、赖士;十五日,胤祉奏大阿哥利用喇嘛诅咒废太子,并搜出镇魇物,命拘执皇长子,革爵,幽禁其府。)正才说着,只见王夫人的丫鬟进来找道:“奶奶可在这里,太太等你呢。”二人方散了,不在话下。
暹罗:
第二十五回
不觉出了院门。一望园中,四顾无人,【甲戌侧批:恐冷落圆亭花柳,故有是十数字也。】惟见花光柳影,鸟语溪声。【甲戌(庚辰)侧批:纯用画家笔写。】林黛玉信步便往怡红院中来,只见几个丫头舀水,都在回廊上围着看画眉洗澡呢。(按:画眉洗澡只洗头脚,不脱羽毛,否则会被烹着吃了)【甲戌(庚辰、蒙府)侧批:闺中女儿乐事。】听见房内有笑声,林黛玉便入房中看时,原来是李宫裁、凤姐、宝钗都在这里呢,一见他进来,都笑道:“这不又来了一个。”林黛玉笑道:“今儿齐全,谁下帖子请来的?”凤姐道:“前儿我打发了丫头送了两瓶茶叶去,【庚辰侧批:有照应。】你往哪去了?”林黛玉笑道:“哦,可是倒忘了,【甲戌(庚辰)侧批:该云“我正看《会真记》呢”。一笑。】多谢多谢。”凤姐儿又道:“你尝了可还好不好?”没有说完,宝玉便说道:“论理可倒罢了,只是我说不大甚好,也不知别人尝着怎么样。”宝钗道:“味倒轻,只是颜色不大好些。”【庚辰眉批:二宝答言是补出诸艳俱领过之文。乙酉冬,雪窗,畸笏老人】(按:畸笏叟张英之记。1705-1702=3,为守制之期。父母为长子守制)凤姐道:“那是暹罗进贡来的。我尝着也没什么趣儿,还不如我每日吃的呢。”(按:《广东新语》卷十五《货语》:“诸番之直广东者,曰婆利,曰古麻刺,曰狼牙修,曰占城,曰真腊,曰爪哇,曰暹罗,曰满刺加,曰大泥,曰蒲甘,曰投和,曰加罗希,曰层檀,曰赤土。其直安南者,曰林邑,曰,曰三佛齐,曰急兰丹,曰顿逊,曰州湄,曰氵孛泥,曰婆,曰扶南,曰彭亭,曰毗骞,曰天方,曰锡兰山,曰西洋古里,曰榜葛刺,曰苏门剌,曰古里班卒。是皆南海中大小岛夷,见于明祖训、会典者也。其不可考者,有辇、罗兰、顿田、离其、门毒、右笪、罗越、佛逝、诃陵、个罗、罗谷罗、婆露、狮子、摩逸、佛朗机诸国,则未尝入贡懋迁有无者也。安南本汉交趾地,洪武初朝贡,其物有金银器皿、熏衣香、降真香、沉香、速香、木香、黑线香、白绢、犀角、象牙、纸扇。占城本古越裳氏界,洪武二年,其主阿阿首遣其臣虎都蛮来朝贡,其物有象、犀、象牙、犀角、孔雀、孔雀尾、龙脑、橘皮、抹身香、熏衣香、金银香、奇南香、土降香、檀香、柏香、烧碎香、花藤香、乌木、苏木、花梨木、芜蔓、番纱、红印花布、油红绵布、白绵布、乌绵布、圆璧花布、花红边缦、杂色缦、番花手巾帕、兜罗绵被、洗白布泥。暹罗在占城南,洪武四年,其王参烈昭毗牙遣使柰思俚侪刺识悉替等来朝贡,进金叶表,其物有象、象牙、犀角、孔雀尾、翠毛、六足龟、龟筒、宝石、珊瑚、金戒指、铜鼓、片脑、米脑、柬脑、脑油脑、紫檀香、速香、安息香、黄熟香、降真香、罗斛香、乳香、树香、木香、乌香、丁香、丁皮、阿魏、蔷薇水、琬石、紫梗、藤竭、藤黄、硫黄、没药、乌爹泥、肉豆寇、胡椒、荜拨、苏木、乌木、大枫子、布、油红布、白缠头布、红撒哈刺布、红地绞节智布、红杜花头布、红边白暗花布、绵棋子花布、织人象花文打布、西洋布、织花红丝打布、剪绒丝杂色红花被面、织杂丝竹布、红花丝手巾、织人象杂色红文丝缦。真腊本扶南属国,洪武六年,其王忽儿那遣使柰亦吉郎等来贡,其物有象、象牙、犀角、孔雀翎、苏木、胡椒、黄蜡、乌木、黄花木、土降香、宝石。爪哇本古婆国,洪武三年,其王昔里八达刺遣使八的占必等来朝贡,其物有胡椒、荜茇、黄蜡、乌爹泥、金刚子、苏木、乌木、番红土、蔷薇露、奇南香、檀香、麻藤香、速香、降香、木香、乳香、黄熟香、安息香、乌香、荜拔、茄龙脑、血竭、肉豆蔻、白豆蔻、藤竭、阿魏、庐荟、没药、大枫子、丁皮、番木鳖子、闷虫药、碗石、宝石、珍珠、锡、西洋铁、铁枪、摺铁刀、铜鼓、布、油红布、孔雀、火鸡、鹦母、玳瑁、孔雀尾、翠毛、鹤顶、犀角、象牙、龟筒。满刺加在占城南,永乐三年,其王西剌八儿速剌遣使奉金叶表来朝贡,其物有番小厮、犀角、象牙、珠母壳、玳瑁、鹤顶、鹦母、黑熊、黑猿、白麂、锁袱、金母鹤顶、金厢戒指、撒哈剌白布、姜黄布、撒都细布、西洋布、花缦、片脑、栀子花、蔷薇露、沉香、乳香、黄速香、金银香、降真香、紫檀香、丁香、丁皮、旁、胡椒、血竭、乌爹泥、肉豆蔻、没石子、阿魏、窠铅、片脑、肉果、玛瑙珠、竹布、苏合油、乌木、苏木、大枫子、番锡、番盐。三佛齐本南蛮别种,在占城南,洪武四年,其王哈剌扎八剌卜遣使玉的力马{穴下}亦里麻思奉金字表来朝贡,其物有黑熊、白獭、火鸡、孔雀、五色鹦母、诸香、兜罗绵被、布、龟筒、胡椒、肉豆蔻、番油子、米脑。氵孛泥本婆属国,洪武四年,其王马谟沙遣使亦思麻逸朝贡,其物有珍珠、宝石、金戒指、金绦环、金银八宝器、龙脑、牛脑、梅花脑、降香、沉香、速香、檀香、丁香、肉豆蔻、黄蜡、玳瑁、龟筒、蠃壳、鹤、熊皮、犀角、孔雀、倒挂鸟、五色鹦母、黑小厮。锡兰山,正统十年,其王遣使耶把刺谟的黑哑等来朝贡,其物有宝石、珊瑚、水晶、金戒指、撒哈刺象、乳香、木香、树香、土檀香、没药、西洋细布、藤竭、芦荟、硫黄、乌木、胡椒、碗石。苏门剌,永乐三年,其王锁丹罕难阿必镇遣使阿里来朝贡,其物有马、犀、牛、龙涎、撒哈剌梭眼木香、丁香、降真香、沉速香、胡椒、苏木、锡、水晶、玛瑙、宝石、石青、回回青、硫黄、番刀弓。大坭,称隶暹罗助贡国,其来贸易,有胡椒、乳香、血竭、没药、片脑、荜拨、乌爹泥、土檀、黄檀香、降香、沉香、沉粟香、丁香皮、乌木、苏木、藤黄木、贪子、龟筒、象牙、番牛角、玳瑁、珠壳、宝石、打麻、西洋布、竹布、茭张席、灰筒。急兰丹,正德四年来贸易,有胡椒、乌木、丁皮。以上凡十二国,皆尝来往广东者。旧例,贡舶三艘至粤,使者捧金叶表,入京朝贡,其舶市物还国。次年三舶复至迎敕,又市物还国。三年三贡,或五年一贡。一贡则其舶来往三度,皆以澳门为津市。黄文裕云:往者番舶通时,公私饶给,其贸易旧例,有司择其良者,如价给之,次则资民买卖。故小民持一二钱之货,即得握椒。展转交易,可以自肥。广东旧称富庶,良以此。助国供军既有赖,而在官在民又无不给,是因民之所利而利之者也。议者或病外番闯境之为虞,夫暹罗、真腊、爪哇、三佛齐等国,洪武初首贡方物,臣服至今。永乐时,氵孛泥入朝,没齿感德。成化间,占城被篡,继绝蒙恩。南方蛮夷,大抵宽柔,乃其常性,百余年间,未有敢为寇盗者。迩者佛朗机来自西海,其小为肆侮,夫有所召之也。见今番舶之在漳闽者,亦未闻小有警动,则是决不敢为害,亦章章明矣。霍文敏云:东南番皆由广入贡,因而贸易,互为利市焉,中国不可拒之以自困。惟佛郎机则贼人之桀也,不可不拒。因拒佛郎机并拒诸番,非策也。为今之计,在诸番之来则受之,在佛朗机则斥之,否则厉兵以防之,示之必诛。”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八》:“其村氓惯走缅甸,皆多彝货,以孩儿茶点水飨客,茶色若胭脂而无味。”暹罗茶即乌爹泥,又名孩儿茶。明代谢肇淛《五杂俎•物部三》:“番人呼为乌爹泥,又呼为乌叠泥。俗因治小儿诸疮,故名‘孩儿茶’也。” 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土•乌爹泥》:“乌爹泥出南番爪哇、暹罗、老挝诸国,今云南等地造之。云是细茶末入竹筒中,坚塞两头,埋污泥沟中,日久取出,捣汁熬制而成。”第二十五回暹罗不存在茶叶,就像第十七回【西洋】不存在【酒令】(令实通“瓴”,西洋酒令意为高五寸的第六十回西洋葡萄酒瓶)一样。博物学著作李时珍《本草纲目》对乌爹泥的理解乃是望文生义想当然。暹罗茶叶、【西洋酒令】都是传统红学的悖论性概念,科学的读解应该是通过网络数据挖掘对这些概念进行消歧解悖,而不是搜奇罗怪对其进行穿凿附会,哗众取宠,使其成为死结。
孩儿茶元代前期即已传入中国。元成宗大德八年(1304)陈大震《南海志》卷七《舶货》门“药物”项下有“乌爹泥”。元文宗天历三年(即至顺元年,1330)忽思慧《饮膳正要》卷二“诸般汤煎”中有各种茶(“诸茶”),内有“孩儿茶”,下注云:“出广南”。元顺帝至正九年(1349)汪大渊《岛夷志略》“须夕娜”条云:“孩儿茶,又名乌爹土,又名胥失之,其实槟榔汗也。”苏继廎《岛夷志略校释》,于“孩儿茶”下注云:“这取自一种学名CassiaCatechu之液汁,梵语名Khadira与Khaira,孩儿茶殆由后一梵名而得音。因其汁呈绿茶色,故有茶之名。泰米尔语Vodalay,汪大渊之“乌爹土”,《本草纲目》之“乌爹泥”与“乌垒泥”皆其对音。泰语名Sisiat,汪大渊所记“胥失之”为其对音。树高二三十英尺,乔木,印度孔坎海岸、孟加拉北部山地、缅甸皆产之。取此木之心熬煎之,则得浓液,以其干炼之,则成棕色或黑色之土块状,可为医药中收敛剂、制革鞣料、咀嚼槟榔之混合物。”
民间类书《居家必用事类全集》己集“诸品茶”门有“孩儿香茶”。《居家必用事类全集》“诸品茶”门与另一种类书《事林广记》别集卷七“茶果类”中“茶”门有许多相同之处。《事林广记》“茶”门共十四条,而《居家必用事类全集》“诸品茶”共十七条。两书有十三条内容相同(个别文字有出入)。后者所载“枸杞茶”、“兰膏茶”、“酥签茶”、“孩儿茶”则是《事林广记》没有的。“枸杞茶”、“兰膏茶”、“酥签茶”都见于《饮膳正要》,特别是“兰膏茶”和“酥签茶”,都加酥油,正是元代的特色。比较《居家必用事类全集》和《事林广记》中关于茶的记载,一则可知《居家必用事类全集》成书显然在《事林广记》之后;二则可以证明《居家必用事类全集》将孩儿茶列入“诸品茶”之中,可见《饮膳正要》将孩儿茶列于“诸茶”之中,反映了当时通行的观念,并非偶然。
明穆宗隆庆六年(1572),开放海禁,福建漳州进口的海外货物中有孩儿茶,“每百斤税银二钱”,在各种香药中属于中等偏下(《万历漳州府志》卷五《商税》)。万历十七年(1589)所定抽税则例中改为“每百斤税银一钱八分”。万历四十三年(1615)“恩减各处税银”,由漳州进口的孩儿茶“每百斤税银一钱五分五厘”。(张燮:《东西洋考》卷七《饷税考》)孩儿茶一直在进口货物抽税则例之中,可见当时进口的数量一定相当可观。
元代文人都在自己作品中提到孩儿茶(乌爹泥)。乔吉【双调•卖花声】《香茶》:“细研片脑梅花粉,新剥珍珠豆蔻仁,依方修合凤团春。醉魂清爽,舌尖香嫩,这孩儿那些风韵。”宋装(1294—1346)《送赵伯常淮西宪副六首》(《燕石集》卷九)的第四首:“常日相陪散马蹄,官曹同事凤城西。别来应忆太禧白,醉后仍须乌迭泥。”作者自注云:“太禧白,酒名。乌迭泥去疾,即孩儿茶,酒后嗜含之。”陆厚《刘仁卿求孩儿茶诗》(《诗渊》第1册)开始叙述各种名茶的生产流传,接着写道:“不意蛮獠有别种,名味迥然异中国。方今泰和通输时,风俗土物信不齐。有茶磊磈类瑿玉,其名译曰乌爹泥。海贾载归不识用,岂知知者谋必中,精研熟和匀脑麝,团团印出云间凤。含者嚼雪通心胸,时复唾地如血红。解愁醒酒有佳趣,生津止咳有奇功。”杜本《真州贾生索赋孩儿茶》(《皇元风雅》卷三):“吾闻孩儿茶,始来自殊方。古人译其名,和以龙麝香。贾生得妙诀,品制非寻常。清晨持遗我,令我试与尝。……能令齿颊生玉液,却回曲蘖升明光。”)林黛玉道:“我吃着好,【甲戌侧批:卿爱因味轻也。卿如何担的起味厚之物耶?】不知你们的脾胃是怎样?”宝玉道:“你果然爱吃,把我这个也拿了去吃罢。”凤姐笑道:“你要爱吃,我那里还有呢。”林黛玉道:“果真的,我就打发丫头取去了。”凤姐道:“不用取去,我打发人送来就是了。我明儿还有一件事求你(按:明代许次纾《茶蔬》:“茶不移本,植必子生。古人结婚,必以茶为礼,取其不移植之意也。今人犹名其礼为下茶,亦曰吃茶。”凤姐是在拿茶叶调侃黛玉。所谓“还有一件事”,就是紧邻下文中的婚事,设彀修辞格,与第二十六回冯紫英“大不幸之中又大幸”同。),一同打发人送来。”林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人了。”凤姐笑道:“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甲戌侧批:二玉事在贾府上下诸人即看书人批书人皆信定一段好夫妻,书中常常每每道及,岂其不然,叹叹!】【庚辰(蒙府)侧批:二玉之配偶在贾府上下诸人即观者批者作者皆为无疑,故常常有此等点题语。我也要笑。】众人听了,一齐都笑起来。
‘十三载’:
第二十五回
贾政听说,便向宝玉项上取下那玉来递与他二人。那和尚接了过来,擎在掌上,长叹一声道:“青埂峰一别,展眼已过‘十三载’矣!【庚辰侧批:正点题。[“十三载”,]大荒山手捧时语。】(按:《史记•留侯列传》:“读此则为王者师矣。後十年兴。十三年孺子见我济北,谷城山下黄石即我矣。”与第一回【甲戌眉批(甲辰夹批):昔子房後谒黄石公,惟见一石。子房当时恨不能随此石去。余亦恨不能随此石去也。聊供阅者一笑。】对看。)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尘缘满日,若似弹指!(按:俗语中谓与尘世的因缘。如《警世通言•金令史美婢酬秀童》:“原是天上苟元帅,尘缘已满,众将请他上天归班。”)【甲戌(庚辰、戚序、蒙府)夹批:见此一句,令人可叹可惊,不忍往後再看矣!】可羡你当时的那段好处:
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甲戌(蒙府)侧批(庚辰夹批):所谓越不聪明越快活。】
却因锻炼通灵後,便向人间觅是非。
可叹你今日这番经历:
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
沉酣一梦终须醒,【甲戌(蒙府)侧批:无百年的筵席。】冤孽偿清好散场!”【甲戌侧批:三次锻炼,焉得不成佛作祖?】【庚辰夹批:又是一番锻炼,焉得不成佛作祖?】(按:“成佛作祖”是个成语。第二十五回中,“十三载”为僧石约成语。石头幻作美玉後,到人世间已经超过“十三载”。
元代王吉昌《无俗念 火候不正》“三盗循环,相交水火,锻炼成丹药。”
列藏本、梦稿本为“十五载”)
念毕,又摩弄一回,说了些疯话,递与贾政道:“此物已灵,不可亵渎,悬于卧室上槛,将他二人安在一室之内,除亲身妻母外,不可使阴人冲犯。【庚辰侧批:是要紧语,是不可不写之套语。】三十三日之後,包管身安病退,复旧如初。”说着回头便走了。【庚辰眉批:通灵玉除邪,全部百回只此一见,何得再言?僧道踪迹虚实,幻笔幻想,写幻人于幻文也。壬午孟夏,雨窗】(按:隋代慧远(523~592)《大乘义章九》:“言回向者,回己善法有所趣向,故名回向。”持颂后需要回向。《石头记》中【百回】之“回”为回向意,正文中“念毕,又摩弄一回,说了些疯话”之“回”即为回向,乃动词。如果是“又摩弄了一回”,这“回”就不是动词了。
【全部】为半回意,以骈俪标题显示的上下半回之间是元代祝明《声律发蒙》清代车万育(1632~1705)《声律启蒙撮要》“千金骏马,两部鸣蛙”关系,故半回称“部”,半部就是二分之一半回或四分之一回。部是小于回的音乐性章回计量单位。
朱彝尊(1629年10月7日-1709年11月14日)《金缕曲•初夏》:“谁在纱窗语?是梁间、双燕多愁,惜春归去。早有田田青荷叶,占断板桥西路。听半部、新添蛙鼓。小白蔫红都不见,但愔愔、门巷吹香絮。绿阴重,已如许。 花源岂是重来误?尚依然、倚杏雕阑,笑桃朱户。隔院秋千看尽拆,过了几番疏雨。知永日、簸钱何处?午梦初回人定倦,料无心、肯到闲庭宇。空搔首,独延伫。”)贾政赶着还说话,让二人坐了吃茶,要送谢礼,他二人早已出去了。贾母等还只管着人去赶,那里有个踪影。少不得依言将他二人就安放在王夫人卧室之内,将玉悬在门上。王夫人亲身守着,不许别个人进来。
两只小鹿:
第二十六回
宝玉无精打采的,只得依他愰出了房门,(按:【集韻】愰懩,心不定也。)在回廊上调弄了一回雀儿;出至院外,顺着沁芳溪看了一回金鱼。只见那边山坡上两只小鹿箭也似的跑来,宝玉不解其意,【甲戌侧批:余亦不解。】正自纳闷,只见贾兰在後面拿着一张小弓追了下来。【甲戌侧批:前文。】【庚辰侧批:此等文可是人能意料的?】一见宝玉在前面,便站住了,笑道:“二叔叔在家里呢,我只当出门去了。”宝玉道:“你又淘气了。好好的射他作什么?”贾兰笑道:“这会子不念书,闲着作什么?所以演习演习骑射。”【甲戌侧批:奇文奇语,默思之方意会。为玉兄之毫无一正事,只知安富尊荣而写。】【庚辰侧批:答得何其堂皇正大,何其坦然之至!】宝玉道:“把牙栽了,那时才不演呢。”(按:这个上、下半回过渡段落,即是著名的“[贾]兰在射圃”段落。第二十六回【“兰在射圃”】乃贾兰骑射,第四十九回【若“兰在射圃”】乃湘云胡服,用典“胡服骑射”)
暹猪:
第二十六回
转过大厅,宝玉心里还自狐疑,只听墙角边一阵呵呵大笑。回头看时,见是薛蟠拍着手笑了出来。笑道:【甲戌侧批:如此戏弄,非呆兄无人。欲释二玉,非此戏弄不能立解,勿得泛泛看过。不知作者胸中有多少丘壑。】【庚辰侧批:非呆兄行不出此等戏弄,但作者有多少丘壑在胸中,写来酷肖。】“要不说姨夫叫你,你哪里出来的这么快?”焙茗也笑着跪下了。宝玉怔了半天,方解过来了,是薛蟠哄他出来。薛蟠连忙打恭作揖陪不是,【庚辰侧批:酷肖。】又求“不要难为了小子,都是我逼他去的”。宝玉也无法了,只好笑问道:“你哄我也罢了,怎么说我父亲呢?我告诉姨娘去,评评这个理,可使得么?”薛蟠忙道:“好兄弟,我原为求你快些出来,就忘了忌讳这句话。改日你也哄我,说我的父亲就完了。”【甲戌侧批:写粗豪无心人,毕肖。】【庚辰侧批:真真乱话。】宝玉道:“嗳,嗳,越发该死了。”又向焙茗道:“反叛肏的,还跪着作什么!”焙茗连忙叩头起来。薛蟠道:“要不是我也不敢惊动,只因明儿五月初三日是我的生日,谁知古董行的程日兴,(按:暹xiAn,日光升也)他不知那里寻了来的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庚辰侧批:如见如闻。】这么大的大西瓜,这么长一尾新鲜的鲟鱼,这么大的一个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猪。(按:灵柏即古柏。在中国文化语境中,暹罗如同香料,波斯如同宝贝,故暹猪也就是香猪,实为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制的本土猪,也就是说暹猪不是暹罗猪,暹罗诸国从未进贡过猪。)你说,他这四样礼可难得不难得?那鱼、猪不过贵而难得,这藕和瓜亏他怎么种出来的。我连忙孝敬了母亲,赶着给你们老太太、姨父、姨母送了些去。如今留了些,我要自己吃,恐怕折福,【甲戌(庚辰)侧批:呆兄亦有此语,批书人至此诵《往生咒》至恒河沙数也。】左思右想,除我之外,惟有你还配吃,【甲戌(庚辰)侧批:此语令人哭不得笑不得,亦真心语也。】所以特请你来。可巧唱曲儿的小么儿又才来了,我同你乐一天何如?”(按:与第二十四回贾芸一样,第二十六回程日兴送的是端午节的节礼,并非薛蟠的生日礼,只因薛蟠生日五月初三在此节中,故薛蟠藉此截留了一份。
《广东新语》卷十五《货语》:“诸番之直广东者,曰婆利,曰古麻刺,曰狼牙修,曰占城,曰真腊,曰爪哇,曰暹罗,曰满刺加,曰大泥,曰蒲甘,曰投和,曰加罗希,曰层檀,曰赤土。其直安南者,曰林邑,曰,曰三佛齐,曰急兰丹,曰顿逊,曰州湄,曰氵孛泥,曰婆,曰扶南,曰彭亭,曰毗骞,曰天方,曰锡兰山,曰西洋古里,曰榜葛刺,曰苏门剌,曰古里班卒。是皆南海中大小岛夷,见于明祖训、会典者也。其不可考者,有辇、罗兰、顿田、离其、门毒、右笪、罗越、佛逝、诃陵、个罗、罗谷罗、婆露、狮子、摩逸、佛朗机诸国,则未尝入贡懋迁有无者也。安南本汉交趾地,洪武初朝贡,其物有金银器皿、熏衣香、降真香、沉香、速香、木香、黑线香、白绢、犀角、象牙、纸扇。占城本古越裳氏界,洪武二年,其主阿阿首遣其臣虎都蛮来朝贡,其物有象、犀、象牙、犀角、孔雀、孔雀尾、龙脑、橘皮、抹身香、熏衣香、金银香、奇南香、土降香、檀香、柏香、烧碎香、花藤香、乌木、苏木、花梨木、芜蔓、番纱、红印花布、油红绵布、白绵布、乌绵布、圆璧花布、花红边缦、杂色缦、番花手巾帕、兜罗绵被、洗白布泥。暹罗在占城南,洪武四年,其王参烈昭毗牙遣使柰思俚侪刺识悉替等来朝贡,进金叶表,其物有象、象牙、犀角、孔雀尾、翠毛、六足龟、龟筒、宝石、珊瑚、金戒指、铜鼓、片脑、米脑、柬脑、脑油脑、紫檀香、速香、安息香、黄熟香、降真香、罗斛香、乳香、树香、木香、乌香、丁香、丁皮、阿魏、蔷薇水、琬石、紫梗、藤竭、藤黄、硫黄、没药、乌爹泥、肉豆寇、胡椒、荜拨、苏木、乌木、大枫子、布、油红布、白缠头布、红撒哈刺布、红地绞节智布、红杜花头布、红边白暗花布、绵棋子花布、织人象花文打布、西洋布、织花红丝打布、剪绒丝杂色红花被面、织杂丝竹布、红花丝手巾、织人象杂色红文丝缦。真腊本扶南属国,洪武六年,其王忽儿那遣使柰亦吉郎等来贡,其物有象、象牙、犀角、孔雀翎、苏木、胡椒、黄蜡、乌木、黄花木、土降香、宝石。爪哇本古婆国,洪武三年,其王昔里八达刺遣使八的占必等来朝贡,其物有胡椒、荜茇、黄蜡、乌爹泥、金刚子、苏木、乌木、番红土、蔷薇露、奇南香、檀香、麻藤香、速香、降香、木香、乳香、黄熟香、安息香、乌香、荜拔、茄龙脑、血竭、肉豆蔻、白豆蔻、藤竭、阿魏、庐荟、没药、大枫子、丁皮、番木鳖子、闷虫药、碗石、宝石、珍珠、锡、西洋铁、铁枪、摺铁刀、铜鼓、布、油红布、孔雀、火鸡、鹦母、玳瑁、孔雀尾、翠毛、鹤顶、犀角、象牙、龟筒。满刺加在占城南,永乐三年,其王西剌八儿速剌遣使奉金叶表来朝贡,其物有番小厮、犀角、象牙、珠母壳、玳瑁、鹤顶、鹦母、黑熊、黑猿、白麂、锁袱、金母鹤顶、金厢戒指、撒哈剌白布、姜黄布、撒都细布、西洋布、花缦、片脑、栀子花、蔷薇露、沉香、乳香、黄速香、金银香、降真香、紫檀香、丁香、丁皮、旁、胡椒、血竭、乌爹泥、肉豆蔻、没石子、阿魏、窠铅、片脑、肉果、玛瑙珠、竹布、苏合油、乌木、苏木、大枫子、番锡、番盐。三佛齐本南蛮别种,在占城南,洪武四年,其王哈剌扎八剌卜遣使玉的力马{穴下}亦里麻思奉金字表来朝贡,其物有黑熊、白獭、火鸡、孔雀、五色鹦母、诸香、兜罗绵被、布、龟筒、胡椒、肉豆蔻、番油子、米脑。氵孛泥本婆属国,洪武四年,其王马谟沙遣使亦思麻逸朝贡,其物有珍珠、宝石、金戒指、金绦环、金银八宝器、龙脑、牛脑、梅花脑、降香、沉香、速香、檀香、丁香、肉豆蔻、黄蜡、玳瑁、龟筒、蠃壳、鹤、熊皮、犀角、孔雀、倒挂鸟、五色鹦母、黑小厮。锡兰山,正统十年,其王遣使耶把刺谟的黑哑等来朝贡,其物有宝石、珊瑚、水晶、金戒指、撒哈刺象、乳香、木香、树香、土檀香、没药、西洋细布、藤竭、芦荟、硫黄、乌木、胡椒、碗石。苏门剌,永乐三年,其王锁丹罕难阿必镇遣使阿里来朝贡,其物有马、犀、牛、龙涎、撒哈剌梭眼木香、丁香、降真香、沉速香、胡椒、苏木、锡、水晶、玛瑙、宝石、石青、回回青、硫黄、番刀弓。大坭,称隶暹罗助贡国,其来贸易,有胡椒、乳香、血竭、没药、片脑、荜拨、乌爹泥、土檀、黄檀香、降香、沉香、沉粟香、丁香皮、乌木、苏木、藤黄木、贪子、龟筒、象牙、番牛角、玳瑁、珠壳、宝石、打麻、西洋布、竹布、茭张席、灰筒。急兰丹,正德四年来贸易,有胡椒、乌木、丁皮。以上凡十二国,皆尝来往广东者。旧例,贡舶三艘至粤,使者捧金叶表,入京朝贡,其舶市物还国。次年三舶复至迎敕,又市物还国。三年三贡,或五年一贡。一贡则其舶来往三度,皆以澳门为津市。黄文裕云:往者番舶通时,公私饶给,其贸易旧例,有司择其良者,如价给之,次则资民买卖。故小民持一二钱之货,即得握椒。展转交易,可以自肥。广东旧称富庶,良以此。助国供军既有赖,而在官在民又无不给,是因民之所利而利之者也。议者或病外番闯境之为虞,夫暹罗、真腊、爪哇、三佛齐等国,洪武初首贡方物,臣服至今。永乐时,氵孛泥入朝,没齿感德。成化间,占城被篡,继绝蒙恩。南方蛮夷,大抵宽柔,乃其常性,百余年间,未有敢为寇盗者。迩者佛朗机来自西海,其小为肆侮,夫有所召之也。见今番舶之在漳闽者,亦未闻小有警动,则是决不敢为害,亦章章明矣。霍文敏云:东南番皆由广入贡,因而贸易,互为利市焉,中国不可拒之以自困。惟佛郎机则贼人之桀也,不可不拒。因拒佛郎机并拒诸番,非策也。为今之计,在诸番之来则受之,在佛朗机则斥之,否则厉兵以防之,示之必诛。”)
两大海:
第二十六回
正说着,小厮来回:“冯大爷来了。”宝玉便知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来了。薛蟠等一齐都叫:“快请。”
说犹未了,只见冯紫英一路说笑,【庚辰侧批:如见如闻。】已进来了。【甲戌侧批:一派英气如在纸上,特为金闺润色也。】(按:宋代朱长文《墨池编》卷三:“蔡仲远、沉睿达之徒,皆彬彬可观,予固未量其至,安敢品之。然金闺玉堂之士,布衣韦带之流,岂乏能者哉!”)众人忙起席让坐。冯紫英笑道:“好呀!也不出门了,在家里高乐罢。”【庚辰侧批:如见其人于纸上。】宝玉薛蟠都笑道:“一向少会,老世伯身上康健?”紫英答道:“家父倒也托庇康健。近来家母偶着了些风寒,不好了两天。”【庚辰眉批:紫英豪侠小三段,是为金闺间色之文。壬午雨窗】(按:顾恺之《画雲台山记》:“凡三段山,画之虽长,当使画其促,不尔不称。鸟兽中时有用之者,可定其仪而用之。下为涧,物景皆倒。作清气带山下三分倨一以上,使耿然成二重。”此处用绘画术语反切表达《石头记》正文在角色刻画上的微观布局。顾氏画学理论在画学史上十分重要,他提出了行雲流水的线性形状,鸟瞰呼应的重叠形式,三段山、三分位的空间模式。
《紫闰秘书》序:“题曰紫闰秘书,取秘而不可废之义。何则,紫为间色,闰乃馀分。虽非正生雅色,然可比诸律吕,非闰位不成,文章无间色莫采,自古以来不可废也。”)
薛蟠见他面上有些青伤,便笑道:“这脸上又和谁挥拳的?挂了幌子了。”冯紫英笑道:“从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儿子打伤了,我就记了再不怄气,如何又挥拳?这个脸上,是前日打围,在铁网山教兔鹘捎一翅膀。”【庚辰侧批:如何看、想?新奇字样。】【庚辰墨眉批:写倪二、[紫]英、湘莲、玉菡侠文,皆各得传真写照之笔。丁亥夏,畸笏叟。(甲戌回末。“甲戌”本丁亥春起抄,丁亥夏尚在抄。)】(按:有落款固是原版固有的批语)宝玉道:“几时的话?”紫英道:“三月二十八日去的,前儿也就回来了。”宝玉道:“怪道前儿初三四儿,我在沈世兄家赴席不见你呢。我要问,不知怎么就忘了。单你去了,还是老世伯也去了?”紫英道:“可不是家父去,我没法儿,去罢了。难道我闲疯了,咱们几个人吃酒听唱的不乐,寻那个苦恼去?这一次,大不幸之中又大幸。”【甲戌侧批:似又伏一大事样,英侠人累累如是,令人猜摹。】【庚辰墨眉批:惜“卫若兰”射圃文字迷失无稿,叹叹!丁亥夏,畸笏叟】(按:原版固有的批语)薛蟠众人见他吃完了茶,都说道:“且入席,有话慢慢的说。”【庚辰侧批:饴文再述。】
冯紫英听说,便立起身来说道:“论理,我该陪饮几杯才是,只是今儿有一件大大要紧的事,回去还要见家父面回,实不敢领。”薛蟠宝玉众人那里肯依,死拉着不放。冯紫英笑道:“这又奇了。【庚辰侧批:如闻如见。】你我这些年,那回儿有这个道理的?果然不能遵命。若必定叫我领,拿大杯来,【庚辰侧批:写豪爽人如此。】我领两杯就是了。”众人听说,只得罢了,薛蟠执壶,宝玉把盏,斟了两大海。(按:化用了裴宏泰典故。唐代温庭筠《乾馔子•裴宏泰》:“有银海,受一斗以上。以手捧而饮尽,踏其海,卷抱索马而去。”)那冯紫英站着,一气而尽。【甲戌侧批:令人快活煞。】【庚辰侧批:爽快人如此,令人羡煞。】宝玉道:“你到底把这个‘不幸之幸’说完了再走。”冯紫英笑道:“今儿说的也不尽兴。我为这个,还要特治一东,请你们去细谈一谈;二则还有所恳之处。”说着执手就走。薛蟠道:“越发说的人热剌剌的丢不下。多早晚才请我们,告诉了,也免的人犹疑。”【庚辰侧批:实心人如此,丝毫形迹俱无,令人痛快煞。】冯紫英道:“多则十日,少则八天。”一面说,一面出门上马去了。众人回来,依席又饮了一回方散。【甲戌侧批:收拾得好。】
四月二十六日:
第二十七回
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按:盗版脂本中的梦稿本和列藏本写作“二十七日”,列藏本参考了梦稿本)原来这日、未时(按:第七十八回有“未正二刻到任司花”。 《石头记》第二十七回之未时是点明祭祀的时辰(与第五十八回一样),并非交节的时辰,交节最小的计量单位是日。且是夏至交芒种,而非芒种交小满),交芒种节、尚(V.)古风俗(按:这日交芒种节,未时尚古风俗。列藏本圈改“尚”为“上”,乃盗改。第二十七回“四月二十六日交芒种节”是为第二十九回“遮天(即这天)大王圣诞”作铺垫的):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设摆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庚辰侧批:无论事之有无,看去有理。】须要饯行。然闺中更兴这件风俗,所以大观园中之人,都早起来了。(按:未时之前做准备,未时作法事)
巧姐:
第二十七回
且说宝钗、迎春、探春、惜春、李纨、凤姐【庚辰眉批:写凤姐随大众一笔,不见红玉一段,则认为泛文矣。何一丝不漏若此。畸笏】等并巧姐(按:正文中的巧姐是奶子自己的女儿,巧姐澄明了“奶子”的本义。林黛玉是女生,所以是无产阶级,没有家产继承之说;奶子是哺乳动物,所以是有小孩的。与第四十二回巧哥不同。因小孩都有《世上只有妈妈好》情结,都不好带理,故奶子有事,凤姐带理这两个小孩时,重巧姐轻大姐,因此第二十七回巧姐排名在大姐之前;奶子带理时,则重大姐轻巧姐,因此第二十九回大姐排名在巧姐之前。脂批中的【“巧”姐】藏代修辞指大姐儿(巧哥))、大姐、香菱与众丫鬟们在园内玩耍,独不见林黛玉。迎春因说道:“林妹妹怎么不见?好个懒丫头!这会子还睡觉不成?”宝钗道:“你们等着,我去闹了他来。”说着,便丢下了众人,一直往潇湘馆来。
汝窑盘子架儿:
第二十七回
只见凤姐儿站在山坡上招手叫,红玉连忙弃了众人,跑至凤姐前,笑问:“奶奶使唤作什么?”凤姐打谅了一打谅,见他生的干净俏丽,说话知趣,因笑道:“我的丫头今儿没跟进来。我这会子想起一件事来,使唤个人出去,可不知你能干不能干,说的齐全不齐全?”红玉笑道:“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说去。若说不齐全,误了奶奶的事,凭奶奶责罚罢了。”【甲戌侧批:操必胜之“权”。红儿机括志量,自知能应阿凤使令意。】凤姐笑道:“你是那位小姐房里的?【庚辰侧批:反如此问。】我使出去,他回来找你,【庚辰侧批:问那小姐为此。】我好替你答应。”红玉道:“我是宝二爷房里的。”凤姐听了笑道:“嗳哟!你原来是宝玉房里的,怪道呢,【甲戌侧批:“哎哟”“怪道”四字,一是玉兄手下无能为者。前文打谅生的“干净俏丽”四字,合而观之,小红则活现于纸上矣。】【庚辰侧批:夸赞语也。】也罢了。你到我们家,告诉你平姐姐:外头屋里桌子上汝窑盘子架儿底下放着一卷银子,那是一百六十两,给绣匠的工价,等张材家的来要,当面称给他瞧了,再给他拿去。【庚辰侧批:一件。】再里头床头间有一个小荷包拿了来。”【庚辰侧批:二件。】(按:像北宋汝窑描金加彩花卉缠枝三足盘这样的汝窑盘是有脚的,盘脚脂批称为【盘架】。盘架下空间极其有限,根本容不了一百六十两银子,只容得下“一卷‘艮子’”,即现金支票)
一坯净土:
第二十七回
天尽头,“何处”有香坵?(按: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的最後整理版“甲戌”本中,正文“何处”是以类似于双行夹批的形式书写的。甲戌本制作时使用了微型圆磁片定纸器,它占用一个汉字的空间。此处留白一个汉字的空间但实际却有两个汉字,故墨干後补字时就把正文补成了类“双行夹批”。)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坯净土掩风流。
(按:坟墓的别称有白杨、松岗、一坏土。坯,古汉语同“坏”(péi)。宋代李清照《上枢密韩公、工部尚书胡公》:“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坏土。”王猷(yóu)定(1598~1662)《汤琵琶传》:“已归省母,母尚健而妇已亡,惟居旁坏土在焉。”明代王稚登《马湘兰挽歌词》:“佛灯禅榻与军持,七载空房只自知。试向金笼鹦鹉问,不曾私畜卖珠儿。兰汤浴罢净香熏,冉冉芳魂化彩雲。遗蜕一坯松下土,只须成塔不须坟。”一坯净土典出于此,意为坟墓。
庚辰本作“堆”。 “甲戌”本作“坯”,“甲辰”本沿袭之;舒序本使用了靖藏本,作“坯”。蒙府本作“堆”,戚序本沿袭之。梦稿本作“杯”。列藏本作盃,同“杯”。
《史记•张释之冯唐传》卷一Ο二:“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其法乎?”当廉使胡季堂郑藏本前五十三回残卷当是作“抔”,故以其为参本的程甲本作“抔”。程乙本作“抔”。用“抔”字是不恰当的,抔乃“捧”意,长陵一抔土本义是坟上一捧土,喻子孙。
《康熙字典》:“【集韻】攀悲切,音丕。山再成。又貧悲切,音邳。與坏同。”《石头记》中,壞与坏(同“坯”)是两个不同的字。壞简化为坏,坏不再同坯,这是上世纪才有的事。上世纪简化字运动中,壞简化为坏,原自颜真卿书法作品。也就是说,这种简化颜真卿是原创者,但没有人继承,直到上世纪才有。
《康熙字典》言“坯與坏同”(并非通假),这说明古代即使在刻本中也存在书法避讳,“坯”字下横避讳上横,就成为“坏”字。康熙时期靖藏本、己卯本、庚辰本三大预备版本中,下避上的字有“晓”字(楷书下勾避讳草书上勾)、己卯本第十二回标题中的“祥”字、第二十八回丕足龟之“丕”字;右避左的字有第七十八回中的“祥”字;後避前的字有【境坊】(第十七回)【苗蕓(同“耘”)】(第十七回)“你僣”(第三十三回)【代玉】(第四十二回)【真千】(第四十四回)【蹇蹇】(第四十八回)“哦啰嘶”(第五十二回)【諱訑】(第五十二回)“着着”(第五十七回)“與待”(第七十三回)“妖娇”(第七十八回);内避外的字有“吃饭啊”(第十一回)“芦雪庐”(第十七回脂批第四十九回和第五十回正文)【牛溲马渤】(第十九回)“玉頂金頭”(第三十六回)。蒙府本第七十一回回後题记有内避外的字【爷王爷】。其中,下避上、右避左属字内问题,酷似“敬缺末笔”伦理避讳,故被传统红学大加渲染。如此一来,後避前、内避外的情况他们也就一例都没识别出来。丁亥春(1707年)起抄的“甲戌”本是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的最後整理版暨待曹寅刻印而因其故终未刻印版,是不可能有书法避讳字的,更别提伦理避讳字了。
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誊自原稿的靖藏本当与原稿一样是“坏”字。己卯本抄自靖藏本,抄手当是不识“坯”的这个异体字遂改作“堆”,故抄自己卯本的庚辰本亦作“堆”。)
外四路:
第二十八回
林黛玉听见这话,由不得站住,回头道:“当初怎么样?今日怎么样?”宝玉叹道:【甲戌(庚辰)侧批:以下乃答言,非一句话也。】“当初姑娘来了,那不是我陪着顽笑?【庚辰侧批:阿颦恼者,在玉兄实摸头不着,不得不将自幼之苦心实事一诉,方明心以白今之故,勿作闲文为幸。】【甲戌侧批:我阿颦之恼,玉兄实摸不着,不得不将自幼之苦心实事一诉,方可明心以白今日之故,勿作闲文看。】凭我心爱的,姑娘要,就拿去;我爱吃的,听见姑娘也爱吃,连忙干干净净收着等姑娘吃。一桌子吃饭,一床上睡觉。丫头们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气,我替丫头们想到了。我心里想着:姊妹们从小儿长大,亲也罢,热也罢,和气到了(liǎo)儿才见得比人好。【庚辰侧批:要紧语。】如今谁承望姑娘人大心大,【庚辰侧批:反派不是。】不把我放在眼睛里,倒把外四路的什么宝姐姐【庚辰侧批:心事。】凤姐姐【庚辰侧批:用此人瞒看官也。】【庚辰眉批:一节颇似说辞,在玉兄口中却是衷肠之语。己卯冬夜】(按:汉•赵晔《吴越春秋•勾践入臣外传》:“今君王国于会稽,穷于入吴,言悲辞苦,群臣泣之。虽则恨悷之心,莫不感动。而君王何为谩辞哗说,用而相欺?臣诚不取。”)【甲戌侧批:用此人瞒看官也,瞒颦儿也。心动阿颦在此数句也。一节颇似说闻,玉兄口中却是衷肠话。】的放在心坎儿上,倒把我三日不理四日不见的。我又没个亲兄弟亲姊妹。虽然有两个,你难道不知道是和我隔母的?我也和你似的独出,只怕同我的心一样。谁知我是白操了这个心,弄的有冤无处诉!”说着不觉滴下眼泪来。【甲戌(庚辰、蒙府)侧批:玉兄泪非容易有的。】(按:南朝梁萧统《文选》 卷二十九《苏子卿诗》:“骨肉缘枝叶,结交亦相因。四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况我连枝树,与子同一身。昔为鸳与鸯,今为参与商。昔者长相近,邈若胡与秦。惟念当离别,恩情日以新。鹿鸣思野草,可以喻嘉宾。我有一樽酒,欲以赠远人。愿子留斟酌,叙此平生亲。”“外四路”典出于此)
不足龟:
第二十八回
王夫人又道:“既有这个名儿,明儿就叫人买些来吃。”【庚辰眉批:写药案是暗度颦卿病势渐加之笔,非泛泛闲文也。丁亥夏,畸笏叟[张英]】宝玉笑道:“这些都不中用的。太太给我三百六十两银子,我替妹妹配一料丸药,包管一料不完就好了。”王夫人道:“放屁!什么药就这么贵?”宝玉笑道:“当真的呢。我这个方子比别的不同,那个药名儿也古怪,一时也说不清。只讲那头胎紫河车、【庚辰侧批:只闻名。】人形带叶参,(按:人參,藥名。本作薓。又作“葠”)三百六十两;(按:宝玉自己出一部分银子,只需要王夫人添加三百六十两)不足龟、【庚辰侧批:听也不曾听过。】(按:《诗经•大明》:“大邦有子,俔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不同“丕”(pī),大也。“丕”字下横避讳上横而为“不”字,这种避讳发生于东汉初期。【书•大诰】尔丕克远省。马融作不。第十七回“港洞”典出《文选•马融》“庨窌巧老,港洞坑谷”藏词修辞意为坑谷。不足龟即大足龟——鼇(áo) 。
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刊汪昂《本草备要》论龟板:“昂按∶《本草》有鹿胶而不及龟胶,然板不如胶,诚良药也。合鹿胶,一阴一阳,名龟鹿二仙膏。大者良。上、下甲皆可用。酥炙或酒炙、猪脂炙,灰用。洗净槌碎,水浸三日用。桑柴熬膏良,自死败龟尤良,得阴气更全也。恶人参。”林黛玉患有传自贾敏的“《春[秋繁露]》分秋分”时开始发作的“[先天]不足之症”遗传性哮喘,须下后天功夫,于长夏补脾。张璐(1617-1699)《本经逢原》:“鼋甲功同鳖甲,但鳖走肝而鼋走脾,故其主治稍有不同。”《神农本草经》:“药有阴阳配合……有单行者,有相须者,有相使者,有相畏者,有相恶者,有相反者,有相杀者,凡此七情,合和视之。”相恶即两种药物合用,一种药物与另一药物相作用而致原有功效降低,甚至丧失药效。如人参恶莱菔子,因莱菔子能削弱人参的补气作用。龟板恶人参,故知大足龟——鼇(áo)是大鳖而非大龟,宝玉避讳“屄”字而称鳖为龟。
非龟是鳖,这是一个唯物论问题,典出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刊汪昂《本草备要》论龟板“恶人参”;是大鳖不是小鳖,这是一个辩证法问题,典出张璐(1617-1699)《本经逢原》“鼋甲功同鳖甲,但鳖走肝而鼋走脾,故其主治稍有不同”。鼋甲(走脾)、鳖甲(走肝)与龟板(恶人参)正反非三相鼎型思维可以让我们辨证施治,完美处理《石头记》“不(同‘丕’)足龟”版本异文问题)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按:《本草图经》:“何首乌......秋冬取根大者,如拳,各有五棱瓣,似小甜瓜。”“大何首乌”即“如拳,各有五棱瓣,似小甜瓜”的何首乌,这是指生何首乌且是整根不切片的,须等上半年,秋冬才能得。
《淮南子》:“千年之松下有茯苓,上有菟丝。”唐代李贤等注《後汉书卷八十六/南蛮西南夷列传第七十六》:“《博物志》曰:松脂沦入地千年化为伏苓,伏苓千岁化为虎魄(按:即琥珀)。今太山有伏苓而无虎魄,永昌有虎魄而无伏苓。”“茯苓”藏词修辞指琥珀。按照十二经脉中药归经理论,宝玉所用琥珀是归入“胆经”大类“化石”小类的,故称“茯苓胆”。由此可知,“千年”实为两千年,省“两”字。《石头记》中,第二十八回“茯苓胆”、第四十一回“鸡瓜”、第七十七回“芦须”都使用了中医术语後置表达,故十分令人费解。梦稿本“松”字写得变形。列藏本“招”字当是误认己卯本“松”字而致。
诸盗版在此有各种异文,独程甲程乙与原版相同,故知程本参考了郑藏本)【庚辰眉批:写得不犯冷香丸方子。】【庚辰眉批:前“玉生香”回中颦云“他有金你有玉;他有冷香你岂不该有暖香?”是宝玉无药可配矣。今颦儿之剂若许材料皆系滋补热性之药兼有许多奇物,而尚未拟名,何不竟以“暖香”名之以代补宝玉之不足?岂不三人一体矣。己卯冬夜】诸如此类的药都不算为奇,【庚辰侧批:还有奇的。】只在群药里算。那为君的药,说起来唬人一跳:前儿薛大哥哥求了我一二年,我才给了他这方子;他拿了方子去又寻了二三年,花了有上千的银子,才配成了。太太不信,只问宝姐姐。”宝钗听说,笑着摇手儿,道:“我不知道,也没听见。你别叫姨娘问我。”王夫人笑道:“到底是宝丫头,好孩子不撒谎。”宝玉站在当地,听见如此说,一回身把手一拍,说道:“我说的倒是真话呢,倒说我撒谎。”口里说着,忽一回身,只见林黛玉坐在宝钗身後抿着嘴笑,用手指头在脸上画着羞他。【庚辰侧批:好看煞,在颦儿必有之。】
凤姐因在里间屋里看着人放桌子,【庚辰侧批:且不接宝玉文字,妙!】听如此说,便走来笑道:“宝兄弟不是撒谎,这倒是有的。上日薛大哥亲自和我来寻珍珠,我问他作什么,他说配药。(按:凤姐与薛蟠比较随便,口头经常调侃称其为薛大哥而不是表弟——这叫发嗲卖萌,故第六十六回薛蟠称其为舍表妹,此处称妹妹——这叫插葱装象)他还抱怨说:‘不配也罢了,如今那里知道这么费事。’我问他什么药,他说是宝兄弟的方子,说了多少药,我也没工夫听。他说:‘不然我也买几颗珍珠了,只是定要头上带过的。’所以来和我寻。他说:‘妹妹就没散的?花儿上也得掐下来,过後儿我拣好的再给妹妹穿了来。’我没法儿,把两枝珠花儿现拆了给他。还要了一块三尺上用大红纱去,乳钵乳了隔面子呢。”凤姐说一句,那宝玉念一句佛,说:“太阳在屋子里呢!”凤姐说完了,宝玉又道:“太太想,这不过是将就呢。正经按那方子,这珍珠宝石定要在古坟里的,有那古时富贵人家装裹的头面拿了来才好。如今那里为这个去刨坟掘墓,所以只是活人带过的,也可以使得。”王夫人道:“阿弥陀佛,不当家花花的!就是坟里有这个,人家死了几百年,这会子翻尸盗骨的,作了药也不灵!”【甲戌(庚辰)侧批:不止阿凤圆谎,“今作”作者亦为圆谎了,看此数句则知矣。】(按:【“今作”】即第四十二回所谓【今书】第十七回所谓【“《十二钗》”书】,《石头记》後六十三回。与【旧有“《风月宝鉴》”之书】即《石头记》前十六回相对。
凤姐调侃性说谎,宝玉却在其基础上添谎,这证明宝玉的那套药方是假方,至少君药是假。
《本草纲目/介部/真珠》:【修治】李曰︰凡用,以新完未经钻缀者研如粉,方堪服食。不细则伤人脏腑。
曰︰凡用以新净者绢袋盛之。置牡蛎约重四五斤以来于平底铛中,以物四向支稳,然後著珠于上。乃下地榆、五花皮、五方草各(锉)四两,笼住,以浆水不住火煮三日夜。取出,用甘草汤淘净,于臼中捣细重筛,更研二万下,方可服食。
慎微曰︰《抱朴子》云︰真珠径寸以上,服食令人长生。以酪浆渍之,皆化如水银,以浮石、蜂巢、蛇黄等物合之,可引长三四尺,为丸服之。
时珍曰︰凡入药,不用首饰及见尸气者。以人乳浸三日,煮过如上捣研。一法,以绢袋盛,入豆腐腹中,煮一炷香,云不伤珠也。)
令姑表弟兄:
第二十八回
宝玉擎茶笑道:“前儿所言幸与不幸之事,我昼悬夜想,今日一闻呼唤即至。”冯紫英笑道:“你们令姑表弟兄倒都心实。(按:冯紫英是以王子腾之子王沈为模板称宝玉、薛蟠二人为姑表弟兄,它显示冯、王两家是世交。冯紫英的意思是宝玉、薛蟠二人都与王沈一样心实。王沈即所谓沈世兄第二十六回已被提及。王子腾与王沈典出《晋书•文苑传•王沈》“王沈字彦伯,高平人也。少有俊才,出於寒素,不能隨俗沈浮,爲時豪所抑”。
对作书人的这种春秋笔法,读者应该依据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文字进行反演推理)前日不过是我的设辞,诚心请你们一饮,恐又推托,故说下这句话。【甲戌(庚辰)眉批:若真有一事,则不成《石头记》文字矣。作者的三昧在兹,批书人得书中三昧亦在兹。(壬午孟夏。)】(按:明 刘元卿《贤奕编•仙释》:“岂不闻善知识能回三毒为三昧,回六贼为六神,回烦恼作菩提,回无明为大智。”“甲戌”本过录庚辰本畸记,截去落款)今日一邀即至,谁知都信真了。”说毕大家一笑,然後摆上酒来,依次坐定。冯紫英先命唱曲儿的小厮过来让酒,然後命雲儿也来敬。
清虚观:
第二十八回
宝玉并未理论,因问起昨日可有什么事情。袭人便回说:“二奶奶打发人叫了红玉去了。他原要等你来的,我想什么要紧,我就作了主,打发他去了。”宝玉道:“很是。我已知道了,不必等我罢了。”袭人又道:“昨儿贵妃打发夏太监出来,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叫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戏献供,叫珍大爷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佛呢。还有端午儿的节礼也赏了。”
小红:
第二十九回
单表到了初一这一日,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那底下凡执事人等,闻得是贵妃作好事、贾母亲去拈香,正是初一——日乃月之首日,况是端阳节间,因此凡动用的什物,一色都是齐全的,不同往日。少时,贾母等出来。贾母坐一乘八人大轿,李氏、凤姐儿、薛姨妈每人一乘四人轿,宝钗、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然後贾母的丫头鸳鸯“鹦鹉”、琥珀“珍珠”,(按:“鹦鹉”和“珍珠”此处已由名词升级为代名词,成了准职位名。鸳鸯“鹦鹉”就是鸳鸯,琥珀“珍珠”就是琥珀)林黛玉的丫头紫鹃、雪雁、春纤(按:元代女词人陆琇卿《醉花荫》“曲阑凤子花开後,捣入金盆瘦。银甲暂教除,染上春纤,一夜深红透。绛点轻儒笼翠袖,数颗相思豆。晓起试新妆,画到眉弯,红雨春心逗。”),宝钗的丫头莺儿、文杏,迎春的丫头司棋、绣桔,探春的丫头待书(未涂鸦)、翠墨,惜春的丫头入画、彩屏,薛姨妈的丫头同喜、同贵,外带着香菱,香菱的丫头臻儿,李氏的丫头素雲、碧月,凤姐儿的丫头平儿、丰儿、小红,并王夫人两个丫头也要跟了凤姐儿去的金钏、彩雲,奶子抱着大姐儿带着巧姐儿(按:此处巧姐儿为奶子自己的女儿,巧姐澄明了“奶子”的本义——第二十七回“且说宝钗、迎春、探春、惜春、李纨、凤姐等并巧姐、大姐、香菱与众丫鬟们在园内玩耍,独不见林黛玉”即有交代,并非凤姐之女大姐儿;第四十二回凤姐之女大姐儿取名巧哥称巧姐儿。)另在一车,还有两个丫头,一共又连上各房的老嬷嬷奶娘并跟出门的家人媳妇子,乌压压的占了一街的车。贾母等已经坐轿去了多远,这门前尚未坐完。这个说“我不同你在一处”,那个说“你压了我们奶奶的包袱”,那边车上又说“蹭了我的花儿”,这边又说“碰折了我的扇子”,咭咭呱呱,说笑不绝。周瑞家的走来过去的说道:“姑娘们,这是街上,看人笑话。”说了两遍,方觉好了。前头的全副执事摆开,早已到了清虚观了。宝玉骑着马,在贾母轿前。街上人都站在两边。(按:梦稿本从“贾母等已经坐轿去了多远”开始的一大段文字被划改)
遮天大王:
第二十九回
贾珍到贾母跟前,控身陪笑说:“这张爷爷进来请安。”贾母听了,忙道:“搀他来。”贾珍忙去搀了过来。那张道士先哈哈笑道:“无量寿佛!老祖宗一向福寿安康?众位奶奶小姐纳福?一向没到府里请安,老太太气色越发好了。”贾母笑道:“老神仙,你好?”张道士笑道:“托老太太万福万寿,小道也还康健。别的倒罢,只记挂着哥儿,一向身上好?前日四月二十六日,我这里做遮天大王的圣诞,人也来的少,东西也很干净。我说请哥儿来逛逛,怎么说不在家?” (按:
《玉匣记/三元五腊圣诞日期》:“四月二十六日,钟山蒋公圣诞。”《石头记》中有“那天”无“这天”,有“这日”无“这天”,“这天”书作“遮天”。宋代苏轼《十二时中偈》:“不唯遮个不寒热,那个也不寒热,出甚叫做遮个那个?”
脂批中,【狱神庙】乃指供奉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虚大帝的清虚观。端午节间清虚观有狱神钟馗打醮驱鬼活动,故称端午期间的清虚观为【狱神庙】。明代钱谷(1508-1579)有《午日钟馗图》,该幅绘钟馗着乌帽绿袍,手执笏版,置身寒林中,谛视鬼仆捧来一瓶代表五月的石榴和能延年益寿的灵芝。林间飞降而下的,尚有一只象征福自天来的蝙蝠。十六世纪后半叶,原本于岁除驱邪赐福的钟馗,逐渐转换为端午节的神祇。钱谷此作,即系过渡时期的例证。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明代朱小松雕有钟馗引福笔筒。第二十九回标题“享福人福深还祷福”因钟馗而来。【狱】为判意,第十六回鬼判已出场,脂砚斋谓之【捉鬼】。《东京梦华录》:“有贫丐三五人为一队,装神鬼、判官,钟馗、小妹等形,敲锣打鼓,巡门乞钱,俗呼打夜胡,亦驱傩之意也。”“教坊南河炭丑恶魁肥,装判官。又装钟馗、小妹、土地、廞之类,共千余人。”“假面长髯,展裹,绝袍,靴简,如钟馗者,傍一人以小锣相招,如舞步,谓之舞判。”
张法官之姓张典出道教门派之一的正一道“张天师”。当然,也可直接地认为张法官就是嗣汉某某代天师,不论典与不典。张继宗(1666年-1715年),字善述,号碧城,正一天师道第五十四代天师。张继宗2岁继任,由其叔张洪偕摄理教务。1679年,张继宗入京觐见康熙帝。史载,当时有人争夺张天师之位。康熙令张继宗与其人分坛祷雨分别真假,结果张继宗获胜。据《补天师世家》载,康熙二十年(1681年)袭爵入觐,上命祷雨,灵验,赐御书碧城额以为号。康熙三十三年(1691年,棠村相国梁清标(1620-1691)逝年)奉诏进香五岳,在汴京等地,以铁符镇水。三十五年上赐干坤玉剑。四十二年诰授光禄大夫。四十六年赐第京师,五十二年赐帑银重修龙虎山殿宇。五十四年入觐京师,行至扬州琼花观而羽化,享年四十八。
第五十三回衍圣公孔继宗名出正一天师道第五十四代天师张继宗,乃儒道“混血儿”:姓儒名道。康熙时期衍圣公是第66代孔毓圻,字钟在,清康熙六年(1667年)袭衍圣公,孔兴燮子。亚里士多才转基因艺术发散思维互文反切概念乘法指数双因素分析二维复方三段论出类&拔萃审“醜”容“错”幽默混血推理:
∑p1q1/∑p0q0=(∑p1q1/∑p1q0)×(∑p1q0/∑p0q0)
孔•毓圻/张•继宗=孔•毓圻/孔•继宗×孔•继宗/张•继宗)
贾母说道:“果真不在家。”(按:张道士提前一日,于二十五日差人下请帖给宝玉,但宝玉当日却被薛蟠骗请去,几人乐到很晚才回。)一面回头叫宝玉。谁知宝玉解手去了才来,忙上前问:“张爷爷好?”张道士忙抱住问了好,又向贾母笑道:“哥儿越发发福了。”贾母道:“他外头好,里头弱。又搭着他老子逼着他念书,生生的把个孩子逼出病来了。”张道士道:“前日我在好几处看见哥儿写的字,作的诗,都好的了不得,怎么老爷还抱怨说哥儿不大喜欢念书呢?依小道看来,也就罢了。”又叹道:“我看见哥儿的这个形容身段,言谈举动,怎么就同当日国公爷一个稿子!”说着两眼流下泪来。贾母听说,也由不得满脸泪痕,说道:“正是呢,我养这些儿子孙子,也没一个像他爷爷的,就只这玉儿像他爷爷。”
那张道士又向贾珍道:“当日国公爷的模样儿,爷们一辈的不用说,自然没赶上,大约连大老爷、二老爷也记不清楚了。”说毕呵呵又一大笑,道:“前日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生的倒也好个模样儿。我想着哥儿也该寻亲事了。若论这个小姐模样儿,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的过。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小道也不敢造次。等请了老太太的示下,才敢向人去说。”贾母道:“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你可如今打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
说毕,只见凤姐儿笑道:“张爷爷,我们丫头的寄名符儿你也不换去。前儿亏你还有那么大脸,打发人和我要鹅黄缎子去!要不给你,又恐怕你那老脸上过不去。”张道士呵呵大笑道:“你瞧,我眼花了,也没看见奶奶在这里,也没道多谢。符早已有了,前日原要送去的,不指望娘娘来作好事,就混忘了,还在佛前镇着。待我取来。”(按:道教、佛教在中国都有两千年的悠久历史。二教长期共存、互相影响又互相渗透,这是中国宗教的特色。在这种包容性很大的宗教文化氛围中,出现了道、佛共尊的双栖神仙,我们熟悉的观世音就是其中的这样一位神灵,她在道、佛二教中香火鼎盛,信众朝夕朝拜:道教尊称为“慈航真人观世音”,佛教尊称为“观世音菩萨”。成都的青羊宫中,就有慈航真人,也就是观音大士。第一回“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第十八回“苦海慈航”皆因于此。同因对偶循环论证中的反切概念,可形象地称为双栖概念。双栖概念是消解一切悖论的利器)说着跑到大殿上去,一时拿了一个茶盘,搭着大红蟒缎经袱子,托出符来。大姐儿的奶子接了符。张道士方欲抱过大姐儿来,只见凤姐笑道:“你就手里拿出来罢了,又用个盘子托着。”张道士道:“手里不干不净的,怎么拿?用盘子洁净些。”凤姐儿笑道:“你只顾拿出盘子来,倒唬我一跳。我不说你是为送符,倒象是和我们化布施来了。”众人听说,哄然一笑,连贾珍也掌不住笑了。贾母回头道:“猴儿猴儿,你不怕割舌头下地狱?”凤姐儿笑道:“我们爷儿们不相干。他怎么常常的说我该积阴骘,迟了就短命呢!”
白蛇记:
第二十九回
这里贾母与众人上了楼,在正面楼上归坐。凤姐等占了东楼,众丫头等在西楼轮流伺候。贾珍一时来回:“神前拈了戏,头一本《白蛇记》。”贾母问:“《白蛇记》是什么故事?”贾珍道:“是汉高祖斩蛇,方起首的故事。第二本是《满床笏》。”贾母笑道:“这倒是第二本上?也罢了。神佛要这样,也只得罢了。”(按: 方起首意思是戏已经开场了,但才开场不久。“汉高祖斩蛇方起首”字样,诸盗版中,只有列藏本无异文,其他皆有异文)又问第三本,贾珍道:“第三本是《南柯梦》。”贾母听了,便不言语。贾珍退了下来,至外边预备着申表、焚钱粮、开戏,不在话下。
两个心:
第二十九回
看来两个人原本是一个心,但都多生了枝叶,反弄成两个心了。【庚辰墨眉批:一个心弄成两个心之句,期望之情殷,每有是事。近见疑雨诗集中句云:“未形猜妒情尤浅,肯露娇嗔爱始真。”信不诬也。绮园(按:即舒序本原抄手绮圃主人、《红楼复梦》作者陈少海)】(按:《疑雨集》成于万历年间,作者为王彦泓。王彦泓,字次回,金坛人。都御史王樵之曾孙。生万历二十一年(1593),卒崇祯十五年(1642)。官华亭县训导,喜作艳体小诗,多而工。词不多作,而善改昔人词。《疑雨集》百年後清康熙15年首次由侯文灿刊行,光绪年间长沙叶德辉重刊,收入其观古堂汇刻书中,民国年间有多种刊本,解放後大陆未有刊印。)那宝玉心中又想着:“我不管怎么样都好;只要你随意,我便立刻因你死了也情愿。你知也罢不知也罢,只由我的心可见——你只知,我近;不知,我远。”(按:宝玉在此使用的是斯多葛学派逻辑)那林黛玉心里又想着:“你只管你,你好我自好,你何必为我而自失。殊不知你失我自失。可见是你不叫我近你,有意叫我远你了。”如此看来,却都是求近之心,反弄成疏远之意。如此之话,皆他二人素习所存私心,也难备述。
二爷:
第三十回
那林黛玉本不曾哭,听见宝玉来,由不得伤了心,止不住滚下泪来。宝玉笑着走近床来,道:“妹妹身上可大好了?”林黛玉只顾拭泪,并不答应。宝玉因便挨在床沿上坐了,一面笑道:“我知道妹妹不恼我。但只是我不来,叫旁人看着,倒象是咱们又拌了嘴的似的。若等他们来劝咱们,那时节岂不咱们倒觉生分了?不如这会子,你要打要骂,凭着你怎么样,千万别不理我。”说着,又把“好妹妹”叫了几万声。(按:宋代钱时《市桥间竹鸡声》:“泥滑滑,向谁语,山南山北幽林裹。一朝笼入闹廛中,犹自千声万声不知止。尔勿呼,人憎汝。”叫了几万声,意思是叫个不停。
庚辰本、列藏本均以己卯本为底本,此处是“几万声”。 蒙府本以靖藏本为底本,“甲辰”本以“甲戌”本为底本,此处是“几万声”。梦稿本涂改“万”为“十”。舒序本脱“万”字为“几声”。戚序本为“十”,程甲本程乙本为“十”。故知程甲本、戚序本使用了郑藏本,郑藏本使用了梦稿本)林黛玉心里原是再不理宝玉的,这会子见宝玉说别叫人知道他们拌了嘴就生分了似的这一句话,又可见得比人原亲近,因又掌不住哭道:“你也不用哄我。从今以後,我也不敢亲近二爷,二爷也全当我去了。”宝玉听了笑道:“你往那去呢?”林黛玉道:“我回家去。”宝玉笑道:“我跟了你去。”林黛玉道:“我死了。”宝玉道:“你死了,我做和尚!”林黛玉一闻此言,登时将脸放下来,问道:“想是你要死了,胡说的是什么!你家倒有几个亲姐姐亲妹妹呢,明儿都死了,你几个身子去作和尚?明儿我倒把这话告诉别人去评评。” (按:第二十二回脂批所谓“夭亡”段落。代王口中语)
杨国忠:
第三十回
此时宝钗正在这里。那林黛玉只一言不发,挨着贾母坐下。宝玉没甚说的,便向宝钗笑道:“大哥哥好日子,偏生我又不好了,没别的礼送,连个头也不得磕去。大哥哥不知我病,倒像我懒,推故不去的。倘或明儿恼了,姐姐替我分辨分辨。”宝钗笑道:“这也多事。你便要去也不敢惊动,何况身上不好,弟兄们日日一处,要存这个心倒生分了。”宝玉又笑道:“姐姐知道体谅我就好了。”又道:“姐姐怎么不看戏去?”宝钗道:“我怕热,看了两出,热的很。要走,客又不散。我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来了。”宝玉听说,自己由不得脸上没意思,只得又搭讪笑道:“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来也体丰怯热。”宝钗听说,不由的大怒,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象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按:杜甫《丽人行》“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宝钗挖苦宝玉经常给林妹妹陪不是,没有爷气。二人对话以“热”为伏应线索。
司马光《资治通鉴/唐玄宗天宝十一年》:“或劝陕郡进士张彖谒国忠,曰:‘见之,富贵立可图。’彖曰:‘君辈倚杨右相如泰山,吾以为冰山耳!若皎日既出,君辈得无失所恃乎?”)二人正说着,可巧小丫头靛儿因不见了扇子,和宝钗笑道:“必是宝姑娘藏了我的。好姑娘,赏我罢。”宝钗指他道:“你要仔细:我和你顽过,你再疑我?和你素日嘻皮笑脸的那些姑娘们跟前,你该问他们去。”说的个靛儿跑了。宝玉自知又把话说造次了,当着许多人,更比才在林黛玉跟前更不好意思,便急回身又同别人搭讪去了。(按:富察明义《题红楼诗》:“追随小蝶过墙来,忽见丛花无数开。尽力一头还两把,扇纨遗却在苍苔。”富察明义推测靛儿丢扇子的原因)
《负荆请罪》:
第三十回
林黛玉听见宝玉奚落宝钗,心中着实得意,才要搭言也趁势儿取个笑,不想靛儿因找扇子,宝钗又发了两句话,他便改口笑道:“宝姐姐,你听了两出什么戏?”宝钗因见林黛玉面上有得意之态,一定是听了宝玉方才奚落之言,遂了他的心愿,忽又见问他这话,便笑道:“我看的是李逵骂了宋江,後来又赔不是。”宝玉便笑道:“姐姐通今博古,色色都知道,怎么连这一出戏的名字也不知道,就说了这么一串子。这叫《负荆请罪》。”宝钗笑道:“原来这叫作《负荆请罪》?你们‘通今博古’,才知道《负荆请罪》,我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一句话还未说完,宝玉林黛玉二人心里有病,听了这话早把脸羞红了。凤姐于这些上虽不通达,但只见他三人形景,便知其意,便也笑着问人道:“你们大暑天,谁还吃生姜呢?”众人不解其意,便说道:“没有吃生姜。”凤姐故意用手摸着腮,诧异道:“既没人吃生姜,怎么这么辣辣的?”宝玉黛玉二人听见这话,越发不好过了。宝钗再要说话,见宝玉十分讨愧,形景改变,也就不好再说,只得一笑收住。别人总未解得他四个人的言语,因此付之流水。(按:第二十一回脂批所谓【後之卅回】【薛宝钗借词含讽谏】段落)
金簪子吊:
第三十回
宝玉轻轻的走到跟前,把他耳上带的坠子一摘,金钏儿睁开眼,见是宝玉。宝玉悄悄的笑道:“就困的这么着?”金钏抿嘴一笑,摆手令他出去,仍合上眼。宝玉见了他,就有些恋恋不舍的,悄悄的探头瞧瞧王夫人合着眼,便自己向身边荷包里带的香雪润津丹(按:《太平惠民和剂局方》“至宝丹”。含有麝香、冰片二组分)掏了出来,便向金钏儿口里一送。金钏儿并不睁眼,只管噙了。宝玉上来便拉着手,悄悄的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讨你,咱们在一处罢。”金钏儿不答。宝玉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讨。”金钏儿睁开眼,将宝玉一推,笑道:“你忙什么?金簪子吊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连这句话语难道也不明白?我倒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雲去。” (按:了吊即门窗搭扣,状如簪。明代沈榜《宛署杂记•经费下》:“修理贡院经房……各处房门了吊一百六十二副。赁木床七张,共价四两六钱三分四厘。”井里即乡里。古代同井而成里,故称。《荀子•大略》:“和之璧,井里之厥也。”杨倞注:“井里,里名。”《石头记》“井里”指赵姨娘、周姨娘处,“井里”头是赵姨娘处。金簪子吊本义是好搭扣,这里指贾环与彩雲的暧昧关系,因“环”字演义而来。有你的只是有你的意思是有你的只是有你的,没你的就没你的,捉弄他们成不成看运气。
第三十回金簪子吊是伏笔,第七十三回屈戌了吊是应笔)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去罢,我只守着你。”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起来,早一溜烟去了。
“山羊血”黎洞丸:
第三十一回
话说袭人见了自己吐的鲜血在地,也就冷了半截,想着往日常听人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想起此言,不觉将素日想着後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眼中不觉滴下泪来。宝玉见他哭了,也不觉心酸起来,因问道:“你心里觉的怎么样?”袭人勉强笑道:“好好的,觉怎么呢。”宝玉的意思即刻便要叫人烫黄酒,要“山羊血”黎洞丸来。(按:列藏本是“山羊血牛黄丸等药”字样,乃盗版。但黎洞丸配方中确有山羊血、牛黄组分。牛黄丸当非“[安宫]牛黄丸”。
安宫牛黄丸乃是吴瑭(1758—1836)1798年《温病条辩》首创药,中药急救三宝(安宫牛黄丸、紫雪丹、至宝丹)之一。吴氏的《温病条辨》与汉代的《黄帝内经》、《伤寒论》和《神农本草经》一起,并称中医四大名著。又有《金匮要略》,合称五大经典;还有《千金翼方》,合称六大经典。当然,可与《石头记》媲美的乃是中医哲学著作《神农本草经》。
黄酒、山羊血是活血药。明代倪朱谟《本草汇言》卷之十八:“山羊血:行血活血,省暖周身血脉之灵药也。倪朱谟曰:此兽中最猛健而力善攫者。其血大能活血散血。如人苦受杖打,血凝垂死,跌扑内损,血胀垂绝;或内伤藏府、筋骨膜络,外损血脉,破裂皮肉,色变气将绝者,用一二厘温酒调化,灌人喉中即生。”山羊血作为中药名出自《本草汇言》,别名青羊血。在此之前则用子羊血。清乾隆四年由太医吴谦负责编修的《医宗金鉴》则是“山羊血(无真者,以小子羊鲜心血代之)”,属对古籍的误读集成。山羊血、子羊血都不是鲜血,鲜血是单方使用的。如北宋王怀隐、王祐等奉敕编写的《太平圣惠方》:“治吐血、衄血,积日不止:新羊血,热饮一、二小盏。”
黎洞丸即宋代医家王渊《种福堂方》卷四所载的“黎洞丹”。王渊,字季浩,庐陵(今属江西)人。其父王朝弼为当地名医,渊继承家业,亦以医知名。《种福堂方》黎洞丹∶“治一切无名肿毒,昏困欲死,并跌打损伤,瘀血奔心,昏晕不醒等症。牛黄冰片(各二钱五分)阿魏雄黄(各一两)麝香(二钱五分)生大黄儿茶天竺黄沫,用子羊血拌上共为末,将藤黄化开为丸,如芡实大,若干少用白蜜,外用蜡皮封固,每服一丸。”)
窝心脚:
第三十一回
袭人在那边早已听见,忙赶过来向宝玉道:“好好的,又怎么了?可是我说的:‘一时我不到,就有事故儿。’”晴雯听了冷笑道:“姐姐既会说,就该早来,也省了爷生气。自古以来就是你一个人伏侍爷的,我们原没伏侍过!?因为你伏侍的好,昨日才挨窝心脚;(按:问心掌、窝心脚、无影手、反背掌是散打绝技)我们不会伏侍的,到明儿还不知是个什么罪呢!”袭人听了这话,又是恼,又是愧,待要说几句话,又见宝玉已经气的黄了脸,少不得自己忍了性子,推晴雯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们的不是。”
年正月:
第三十一回
至次日午间,王夫人、薛宝钗、林黛玉众姊妹正在贾母房内坐着,就有人回:“史大姑娘来了。”一时果见史湘雲带领众多丫鬟媳妇走进院来。宝钗黛玉等忙迎至阶下相见。青年姊妹间经月不见,一旦相逢,其亲密自不必细说。一时进入房中,请安问好,都见过了。贾母因说:“天热,把外头的衣服脱脱罢。”史湘雲忙起身宽衣。王夫人因笑道:“也没见穿上这些作什么?”史湘雲笑道:“都是二婶婶叫穿的,谁愿意穿这些。”宝钗一旁笑道:“姨娘不知道,他穿衣裳还更爱穿别人的衣裳。可记得旧年三四月里,他在这里住着,把宝兄弟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额子也勒上,猛一瞧倒象是宝兄弟,就是多两个坠子。他站在那椅子後边,哄的老太太只是叫‘宝玉,你过来,仔细那上头挂的灯穗子招下灰来迷了眼’。他只是笑,也不过去。後来大家撑不住笑了,老太太才笑了,说:‘倒扮上男人好看了。’”林黛玉道:“这算什么。惟有前‘年正月’里接了他来,(按:本年正月)住了没两日就下起雪来,老太太和舅母那日想是才拜了影回来,老太太的一个新新的大红猩猩毡斗蓬放在那里,谁知眼错不见他就披了——又大又长,他就拿了个汗巾子拦腰系上,和丫头们在後院子扑雪人儿去,一跤栽到沟跟前,弄了一身泥水。”说着,大家想着前情,都笑了。宝钗笑向那周奶妈道:“周妈,你们姑娘还是那么淘气不淘气了?”周奶娘也笑了。迎春笑道:“淘气也罢了,我就嫌他爱说话。也没见睡在那里还是咭咭呱呱,笑一阵,说一阵,也不知那里来的那些话。”王夫人道:“只怕如今好了。前日有人家来相看,眼见有婆婆家了,还是那们着。”贾母因问:“今儿还是住着,还是家去呢?”周奶娘笑道:“老太太没有看见衣服都带了来,可不住两天?”史湘雲问道:“宝玉哥哥不在家么?”宝钗笑道:“他再不想着别人,只想宝兄弟,两个人好憨的。这可见还没改了淘气。”贾母道:“如今你们大了,别提小名儿了。”
‘阴、阳’:
第三十一回
贾母向湘雲道:“吃了茶歇一歇,瞧瞧你的嫂子们去。园里也凉快,同你姐姐们去逛逛。”湘雲答应了,将三个戒指儿包上(按:已有一个留给鸳鸯了),歇了一歇,便起身要瞧凤姐等人去。众奶娘丫头跟着,到了凤姐那里,说笑了一回,出来便往大观园来,见过了李宫裁,少坐片时,便往怡红院来找袭人。因回头说道:“你们不必跟着,只管瞧你们的朋友亲戚去,留下翠缕伏侍就是了。”
众人听了,自去寻姑觅嫂,早剩下湘雲翠缕两个人。翠缕道:“这荷花怎么还不开?”史湘雲道:“时候没到。”翠缕道:“这也和咱们家池子里的一样,也是楼子花?”湘雲道:“他们这个还不如咱们的。”翠缕道:“他们那边有棵石榴,接连四五枝,真是楼子上起楼子,这也难为他长。”史湘雲道:“花草也是同人一样,气脉充足,长的就好。”翠缕把脸一扭,说道:“我不信这话。若说同人一样,我怎么不见头上又长出一个头来的人?”湘雲听了由不得一笑,说道:“我说你不用说话,你偏好说。这叫人怎么好答言?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多少一生出来人罕见的就奇,究竟理还是一样。”(按:
己卯本底文是“多少一生出来人罕见的就奇”,“多少”被无涂旁添为“就是”,“人”下添小“人”。其添为原添但未被庚辰本采用。“甲辰”本以“甲戌”本为底本,多“人”“道”。
庚辰本、舒序本同己卯本底文。戚序本无修改,此回用的是舒序本。
蒙府本“多少”被旁改为“就是”,“人”下添小“人”,“就奇”二字点涂。蒙府本以靖藏本为底本,其改参考了己卯本,误添为改并自主涂掉“就奇”。 梦稿本底文与己卯本底文一样,“多少”被旁改为“就是”,“人”边添“人”,“就奇”二字点涂,并在“理”上旁添“道”字。蒙府本上的修改当是最早修改,梦稿本参考了蒙府本。
程甲本是“就是一生出来人人罕见的,究竟道理还是一样”,程乙本同。故程甲本此回使用的是郑藏本,郑藏本采用了梦稿本的改文。)
翠缕道:“这么说起来,从古至今,开天辟地,都是阴、阳了?”湘雲笑道:“糊涂东西,越说越放屁。什么‘都是些阴、阳’,难道还有个‘阴、阳’不成!‘阴’‘阳’两个字还只是一字,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不是阴尽了又有个阳生出来,阳尽了又有个阴生出来。”翠缕道:“这糊涂死了我!什么是个‘阴阳’,没影没形的。我只问姑娘,这‘阴阳’是怎么个样儿?”湘雲道:“阴阳可有什么样儿,不过是个气,器物赋了成形。比如天是阳,地就是阴;水是阴,火就是阳;日是阳,月就是阴。”翠缕听了,笑道:“是了,是了,我今儿可明白了。怪道人都管着日头叫‘太阳’呢,算命的管着月亮叫什么‘太阴星’,就是这个理了。”湘雲笑道:“阿弥陀佛!刚刚的明白了。”
翠缕道:“这些大东西有阴阳也罢了,难道那些蚊子、虼蚤、蠓虫儿、花儿、草儿、瓦片儿、砖头儿也有阴阳不成?”湘雲道:“怎么有没阴阳的呢?比如那一个树叶儿还分阴阳呢,那边向上朝阳的便是阳,这边背阴覆下的便是阴。”翠缕听了,点头笑道:“原来这样,我可明白了。只是咱们这手里的扇子,怎么是阳,怎么是阴呢?”湘雲道:“这边正面就是阳,那边反面就为阴。”翠缕又点头笑了,还要拿几件东西问,因想不起个什么来,猛低头就看见湘雲宫绦上系的金麒麟,便提起来问道:“姑娘,这个难道也有阴阳?”湘雲道:“走兽飞禽,雄为阳,雌为阴;牝为阴,牡为阳。怎么没有呢!”翠缕道:“这是公的,到底是母的呢?”湘雲道:“这连我也不知道。”翠缕道:“这也罢了,怎么东西都有阴阳,咱们人倒没有阴阳呢?”湘雲照脸啐了一口道:“下流东西,好生走罢!越问越问出好的来了!”翠缕笑道:“这有什么不告诉我的呢?我也知道了,不用难我。”湘雲笑道:“你知道什么?”翠缕道:“姑娘是阳,我就是阴。”说着,湘雲拿手帕子握着嘴,呵呵的笑起来。翠缕道:“说是了,就笑的这样了。”湘雲道:“很是,很是。”翠缕道:“人规矩主子为阳,奴才为阴。我连这个大道理也不懂得?”湘雲笑道:“你很懂得。”
一面说,一面走,刚到蔷薇架下,湘雲道:“你瞧那是谁掉的首饰,金晃晃在那里。”翠缕听了,忙赶上拾在手里攥着,笑道:“可分出阴阳来了。”说着,先拿史湘雲的麒麟瞧。湘雲要他拣的瞧,翠缕只管不放手,笑道:“是件宝贝,姑娘瞧不得。这是从那里来的?好奇怪!我从来在这里没见有人有这个。”湘雲笑道:“拿来我看。”翠缕将手一撒,笑道:“请看。”湘雲举目一验,却是文彩辉煌的一个金麒麟,比自己佩的又大又有文彩。湘雲伸手擎在掌上,只是默默不语,正自出神,忽见宝玉从那边来了,笑问道:“你两个在这日头底下作什么呢?怎么不找袭人去?”湘雲连忙将那麒麟藏起道:“正要去呢。咱们一处走。”说着,大家进入怡红院来。袭人正在阶下倚槛追风,忽见湘雲来了,连忙迎下来(按:阶有级。阶下是指门槛的那个阶下,而非平台的那个阶下),携手笑说一向别情。况一时,(按:用典宋代陈造《定海县厅事落成致语口号》“翚飞华屋酒如池,宾主风流况一时”,藏词修辞,意为宾主风流。诸盗版在此出现了各不相同的异文。关汉卿《西厢寄寓》:“娇滴滴小红娘,恶狠狠唐三藏。消磨灾障,眼抹张郎。便将小组央,说起风流况。母亲呵怕女孩儿春心荡,百般巧计关防;倒赚他鸳鸯比翼,黄莺作对,粉蝶成双。”)进来归坐。宝玉因笑道:“你该早来,我得了一件好东西,专等你呢。”说着,一面在身上摸掏,掏了半天,呵呀了一声,便问袭人“那个东西你收起来了么?”袭人道:“什么东西?”宝玉道:“前儿得的麒麟。”袭人道:“你天天带在身上的,怎么问我?”宝玉听了,将手一拍说道:“这可丢了,往那里找去!”就要起身自己寻去。湘雲听了,方知是他遗落的,便笑问道:“你几时又有了麒麟了?”宝玉道:“前儿好容易得的呢,不知多早晚丢了,我也糊涂了。”湘雲笑道:“幸而是顽的东西,还是这么慌张。”说着,将手一撒:“你瞧瞧,是这个不是?”宝玉一见,由不得欢喜非常,因说道……不知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後数十回——若“[贾]兰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纲伏于此回中,所谓草蛇灰线在千里之外。】(按:顾名、拆词修辞格。
第三十一回回末总评中所提及的“[贾]兰在射圃”在第二十六回上下半回过渡段落中,而“若‘兰在射圃’”则在第四十九回中。所谓【若“兰在射圃”】,意思是若第二十六回贾兰骑射的第四十九回湘雲胡服,它用典“胡服骑射”代指第四十九回。
麒麟应笔所在回第四十九回和麒麟伏笔所在回第三十一回分别是《石头记》完璧全部七十九回的顺、逆两个黄金分割点,故有“31+49=80”之金麒麟恒等式。)
“你放心”三个字
第三十二回
这里宝玉忙忙的穿了衣裳出来,忽见林黛玉在前面慢慢的走着,似有拭泪之状,便忙赶上来,笑道:“妹妹往那里去?怎么又哭了?又是谁得罪了你?”林黛玉回头见是宝玉,便勉强笑道:“好好的,我何曾哭了?”宝玉笑道:“你瞧瞧,眼睛上的泪珠儿未干,还撒谎呢。”一面说,一面禁不住抬起手来替他拭泪。林黛玉忙向後退了几步,说道:“你又要死了!作什么这么动手动脚的!”宝玉笑道:“说话忘了情,不觉的动了手,也就顾不的死活。”林黛玉道:“你死了倒不值什么,只是丢下了什么金,又是什么麒麟,可怎么样呢?”一句话又把宝玉说急了,赶上来问道:“你还说这话,到底是咒我还是气我呢?”林黛玉见问,方想起前日的事来,遂自悔自己又说造次了,忙笑道:“你别着急,我原说错了。这有什么的,筋都暴起来,急的一脸汗。”一面说,一面禁不住近前伸手替他拭面上的汗。宝玉瞅了半天,方说道“你放心”三个字。(按:白首双星。白首海誓山盟,双星牛郎织女。用典卓文君《白头吟》“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第四回“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即用典唐•杜甫《进雕赋表》“今贾马(按:汉贾谊﹑司马相如的并称。二人均以辞赋著名)之徒,得排金门,上玉堂者甚众矣”。第三十一回正文“白首双星”应言段落。“伏”为被作书人伏言,而非作书人伏笔。类似的有第四十一回标题中的“母蝗虫”——“母蝗虫”应言第四十二回才出现。“伏笔”“应笔”概念是文学批评专用概念)
醜祸:
第三十二回
这里袭人见他去了,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来,将来难免不才之事,令人可惊可畏。想到此间,也不觉怔怔的滴下泪来,心下暗想如何处治方免此醜祸。正裁疑间,忽有宝钗从那边走来,笑道:“大毒日头地下,出什么神呢?” (按:第三十二回其他诸本皆作“裁疑”,独舒序本作“裁度”。庚辰本原文作“裁疑”,因“暗度”“裁度”重“度”而被旁改为“暗想”“裁度”。这是舒序本抄手使用了庚辰本并在庚辰本上直接进行雠校的显著证据。
亚里士多德三段论推理:
大前提:
私定偷盟是醜祸
小前提:
宝黛不才之事是私定偷盟
结论:
宝黛不才之事是醜祸
论证依据——楔子:
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别书]假拟妄称,【甲戌侧批:要紧句。】一味淫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
主子之间不能私定偷盟,主奴之间可以偷试雨雲。主奴之间是先下半身後上半身,主子之间必须是先上半身後下半身)袭人见问,忙笑道:“那边两个雀儿打架,倒也好玩,我就看住了。”宝钗道:“宝兄弟这会子穿了衣服,忙忙的那去了?我才看见走过去,倒要叫住问他呢。他如今说话越发没了经纬,我故此没叫他了,由他过去罢。”袭人道:“老爷叫他出去。”宝钗听了,忙道:“嗳哟!这么黄天暑热的叫他做什么?别是想起什么来,生了气,叫出去教训一场。”袭人笑道:“不是这个,想是有客要会。”宝钗笑道:“这个客也没意思,这么热天不在家里凉快,还跑些什么!”袭人笑道:“倒是。”
“你说说罢”,宝钗因而问道:“雲丫头在你们家做什么呢?”袭人笑道:“才说了一会子闲话。你瞧,我前儿粘的那双鞋,明儿叫他做去。”宝钗听见这话,便两边回头,看无人来往,便笑道:“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一时半刻的就不会体谅人情。我近来看着雲丫头神情,再风里言风里语的听起来,那雲丫头在家里竟一点儿作不得主。他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多是他们娘儿们动手。为什么这几次他来了,他和我说话儿,见没人在跟前,他就说家里累的很。我再问他两句家常过日子的话,他就连眼圈儿都红了,口里含含糊糊待说不说的。想其形景来,自然从小儿没爹娘的苦。我看着他,也不觉的伤起心来。”
蝴蝶结子:
第三十二回
袭人见说这话,将手一拍,说:“是了,是了。怪道上月我烦他打十根蝴蝶结子,过了那些日子才打发人送来,还说‘打的粗,且在别处能着使罢。要匀净的,等明儿来住着再好生打罢’。(按:己卯本、庚辰本、“甲辰”本为“能着使”。梦稿本圈划“能着”旁改为“将就”。蒙府本点改“能着”为“将就”;而戚序本却为“哝着”,显然是沿袭舒序本的“侬着”。列藏本书为“能着”,此回回末部分为漂亮行书。
程甲本以“甲辰”本为底本,为“且在别处能着使罢”;程乙本以梦稿本为底本,为“且在别处将就使罢”。)如今听宝姑娘这话,想来我们烦他他不好推辞,不知他在家里怎么三更半夜的做呢。可是我也糊涂了,早知是这样,我也不烦他了。”
林妹妹作生日的两套:
第三十二回
王夫人道:“刚才我赏了他娘五十两银子,原要还把你妹妹们的新衣服拿两套给他妆裹。(按:元 无名氏 《合同文字》第一折:"要领旧席铺停柩,无一片;要领好衣服妆裹,无一件。")谁知凤丫头说可巧都没什么新做的衣服,只有你林妹妹作生日的两套。(按:探春生日和黛玉生日都在端午前,探春新衣已穿过,黛玉与宝钗一样【家常爱着旧衣常】,新衣依旧新。
一套春装,一套夏装,合称两套衣服)我想你林妹妹那个孩子素日是个有心的,况且他也三灾八难的,既说了给他过生日,这会子又给人妆裹去,岂不忌讳?因为这么样,我现叫裁缝赶两套给他。要是别的丫头,赏他几两银子也就完了,只是金钏儿虽然是个丫头,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儿也差不多。”口里说着,不觉泪下。宝钗忙道:“姨娘这会子又何用叫裁缝赶去?我前儿倒做了两套,拿来给他岂不省事!况且他活着的时候也穿过我的旧衣服,身量又相对。”王夫人道:“虽然这样,难道你不忌讳?”宝钗笑道:“姨娘放心,我从来不计较这些。”一面说,一面起身就走。王夫人忙叫了两个人来跟宝姑娘去。
他母亲:
第三十三回
却说王夫人唤他母亲上来,拿几件簪环当面赏与,又吩咐请几众僧人念经超度。他母亲磕头谢了出去。(按:列藏本为“伊母亲”,出现独有异文。此处非漂亮行书,乃後期补抄或乾隆二十一年附近由庚辰本後九回的补抄手等人分抄。因列藏本所有书页纸张都一样,皆为薄竹纸,故判定它是分抄。列藏本第二十二回结尾部分字迹与庚辰本後九回字迹相似。庚辰本前七十回乃康熙时期抄成,抄手讷尔库在第五十一回有相景落款。1756年【对清】题记不可能存在于1760年才有可能出世的版本载体上,只可能存在于1700年(之後几年)出世的版本载体上。
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识鉴》:“朝廷虑其不从命,未知所谴,仍共议用桓温,刘尹曰:‘使伊去必能克定西楚,然恐不可复制。’”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词》卷四:“咫尺抵天涯,病成都有为他,几时到今晚见伊呵?”)
老人家:
第三十三回
贾政见他惶悚,应对不似往日,原本无气的,这一来倒生了三分气。方欲说话,忽有回事人来回:“忠顺亲王府里有人来要见老爷。”贾政听了,心下疑惑,暗暗思忖道:“素日并不和忠顺府来往,为什么今日打发人来?”一面想,一面令“快请”,急走出来看时,却是忠顺府长史官,忙接进厅上坐了献茶。未及叙谈,那长史官先就说道:“下官此来,并非擅造潭府,皆因奉王命而来,有一件事相求。看王爷面上,敢烦老大人作主,不但王爷知情,且连下官辈亦感谢不尽。”贾政听了这话,抓不住头脑,忙陪笑起身问道:“大人既奉王命而来,不知有何见谕,望大人宣明,学生好遵谕承办。”那长史官便冷笑道:“也不必承办,只用大人一句话就完了。我们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里,如今竟三五日不见回去,各处去找,又摸不着他的道路,因此各处访察。这一城内,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他近日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下官辈等听了,尊府不比别家,可以擅入索取,因此启明王爷。王爷亦云:‘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诚,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断断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大人转谕令郎,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谆谆奉恳,二则下官辈也可免操劳求觅之苦。”说毕,忙打一躬。
贾政听了这话,又惊又气,即命唤宝玉来。宝玉也不知是何原故,忙赶来时,贾政便问:“该死的奴才!你在家不读书也罢了,怎么又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那琪官现是忠顺王爷驾前承奉的人,你是何等草芥,无故引逗他出来,如今祸及于我!”宝玉听了唬了一跳,忙回道:“实在不知此事。究竟连‘琪官’两个字不知为何物,岂更又加‘引逗’二字!”说着便哭了。贾政未及开言,只见那长史官冷笑道:“公子也不必掩饰。或隐藏在家,或知其下落,早说了出来,我们也少受些辛苦,岂不念公子之德?”宝玉连说不知:“恐是讹传,也未见得。”那长史官冷笑道:“现有据证,何必还赖?必定当着老大人说了出来,公子岂不吃亏?既云不知此人,那红汗巾子怎么到了公子腰里?”宝玉听了这话,不觉轰去魂魄,目瞪口呆,心下自思这话——他如何得知!(按:琪官宝玉相见是饯花日四月二十六日,前一日北静王送琪官汗巾子,和当日琪官与宝玉互换汗巾子忠顺王皆知。汗巾子是系在腰间的裤带,一般人是看不见的,忠顺王能看见是因为琪官是忠顺王的娈宠,就像第二十一回贾琏的娈宠一样,但宝玉并不知道娈宠之事,所以对机密之事泄密疑惑不解。
在这里,“自思”是个及物动词,宾语是“这话”。不能将其视作不及物动词而将“这话”和“他如何得知”组合在一起,形成谁给长史官告密的非法论题)他既连这样机密事都知道了,大约别的瞒他不过,不如打发他去了,免的再说出别的事来。”因说道:“大人既知他的底细,如何连他置买房舍这样大事倒不晓得了?听得说他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那长史官听了笑道:“这样说,一定是在那里。我且去找一回,若有了便罢,若没有,还要来请教。”(按:明代唐肃《题陶穀邮亭图》:“紫凤檀槽绿发娼,玉堂见惯可寻常。作歌未必肠能断,明日听歌更断肠。”)说着,便忙忙的走了。
赖大:
第三十三回
贾政此时气的目瞪口歪,一面送那长史官,一面回头命宝玉“不许动!回来有话问你!”一直送那官员去了。才回身,忽见贾环带着几个小厮一阵乱跑。贾政喝令小厮:“快打,快打!”贾环见了他父亲,唬的骨软筋酥,忙低头站住。贾政便问:“你跑什么?带着你的那些人都不管你,不知往那里逛去,由你野马一般!”喝令叫跟上学的人来。贾环见他父亲盛怒,便乘机说道:“方才原不曾跑,只因从那井边一过,那井里淹死了一个丫头,我看见人头这样大,身子这样粗,泡的实在可怕,所以才赶着跑了过来。”贾政听了惊疑,问道:“好端端的,谁去跳井?我家从无这样事情,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大约我近年于家务疏懒,自然执事人操克夺之权,致使生出这暴殄轻生的祸患。若外人知道,祖宗颜面何在!”喝令快叫贾琏、赖大。兴(xìng)来小厮们(按:兴头来了的贾环的小厮们)答应了一声,方欲叫去,贾环忙上前拉住贾政的袍襟,贴膝跪下道:“父亲不用生气。此事除太太房里的人,别人一点也不知道。我听见我母亲说……”贾政知意,将眼一看众小厮,小厮们明白,都往两边後面退去。贾环便悄悄说道:“我母亲告诉我说,宝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打了一顿。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按:金钏、玉钏之母白老媳妇和下文中的老姆姆是一类人,老姆姆是贾环的乳母,贾环称其母亲。
《石头记》全部七十九回中,只有第三十三回用“老姆姆”,他处皆为“老嬷嬷”。诸盗版中,除蒙府本、戚序本外皆有异文。《广韵》:“姥,老母,或作姆,女师也。”老姆姆是乳母中的管理者)
僭珠儿:
第三十三回
彼时贾政见贾母气未全消,不敢自便,也跟了进去。看看宝玉,果然打重了。再看看王夫人,“儿”一声“,肉”一声——“你替珠儿早死了”“留着珠儿,免你父亲生气,我也不白操这半世的心了。这会子你倘或有个好歹,丢下我,叫我靠那一个”——数落一场,又哭“不争气的儿”。贾政听了,也就灰心,自悔不该下毒手打到如此地步。先劝贾母,贾母含泪说道:“你不出去,还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于心不足,还要眼看着他死了才去不成!”贾政听说,方退了出来。(按:“僣”字承上“你”字省略单人旁而为“替”字,这是书法避讳中的后避前情形。僣古同“僭”,僭越——贾珠也同宝玉一样不听话。《汉书•成帝纪》:“方今世俗奢僭罔极……或乃奢侈逸豫,务广第宅,治园池,多畜奴婢,被服绮縠,设钟鼓,备女乐,车服嫁娶葬埋过制。”王夫人前句是对贾政说的,後句是对宝玉说的)
鹅黄笺子:
第三十四回
袭人答应了,送他们出去。刚要回来,只见王夫人使个婆子来,口称“太太叫一个跟二爷的人呢”。袭人见说,想了一想,便回身悄悄告诉晴雯、麝月、檀雲、秋纹等说:“太太叫人,你们好生在房里,我去了就来。”说毕,同那婆子一径出了园子,来至上房。王夫人正坐在凉榻上摇着芭蕉扇子,见他来了,说:“不管叫个谁来也罢了。你又丢下他来了,谁伏侍他呢?”袭人见说,连忙陪笑回道:“二爷才睡安稳了,那四五个丫头如今也好了,会伏侍二爷了,太太请放心。恐怕太太有什么话吩咐,打发他们来,一时听不明白,倒耽误了。”王夫人道:“也没甚话,白问问他这会子疼的怎么样。”袭人道:“宝姑娘送去的药,我给二爷敷上了,比先好些了。先疼的躺不稳,这会子都睡沉了,可见好些了。”王夫人又问:“吃了什么没有?”袭人道:“老太太给的一碗汤,喝了两口,只嚷干渴,要吃酸梅汤。我想着酸梅是个收敛的东西,才刚捱了打,又不许叫喊,自然急的那热毒热血未免不存在心里,倘或吃下这个去激在心里,再弄出大病来,可怎么样呢。因此我劝了半天才没吃,只拿那糖腌的玫瑰滷子和了吃,吃了半碗,又嫌吃絮了,不香甜。”(按:《礼记•曲礼》:“毋絮羹。”【注】絮,犹调也。【释文】谓加以盐梅也。)王夫人道:“嗳哟,你不该早来和我说?!前儿有人送了两瓶子香露来,原要给他点子的,我怕他胡糟踏了,就没给。既是他嫌那些玫瑰膏子絮烦,把这个拿两瓶子去。一碗水里只用挑一茶匙儿,就香的了不得呢。”说着就唤彩雲来:“把前儿的那几瓶香露拿了来。”袭人道:“只拿两瓶来罢,多了也白糟踏。等不够再要,再来取也是一样。”彩雲听说,去了半日,果然拿了两瓶来,付与袭人。袭人看时,只见两个玻璃小瓶,却有三寸大小,上面螺丝银盖,鹅黄笺上写着“木樨清露”,那一个写着“玫瑰清露”。袭人笑道:“好金贵东西!这么个小瓶儿,能有多少?”王夫人道:“那是进上的,你没看见鹅黄笺子?你好生替他收着,别糟踏了。”(按:高士奇《北墅抱瓮录》:“四月百花已阑,玫瑰始发,浓香艳紫,可食可佩。回廊之外,灌生作丛,与酴醾相映。”
康熙三十六年四月二十九日
江宁织造.郎中曹寅进送腌鲥鱼二百尾,便蛋二千个,腌蛋四千个,两种玫瑰露八罐,连同汉文单一并送至。
内务府总管海拉逊、多比交与啥啥珠子四格具奏。
奉旨:著交该管处。钦此。
本日将鲥鱼、蛋交与尚膳总颌喜昌了,两种玫瑰露交与清茶房首领太监曹家升、玉成德了。
鸟按:
木樨乃四季桂。曹寅的“两种玫瑰露”均为四月在江南制成,五月方能送达内廷)
灯:
第三十四回
袭人见王夫人这般悲感,自己也不觉伤了心,陪着落泪。又道:“二爷是太太养的,岂不心疼。便是我们做下人的伏侍一场,大家落个平安,也算是造化了。要这样起来,连平安都不能了。那一日那一时我不劝二爷,只是再劝不醒。偏生那些人又肯亲近他,也怨不得他这样,总是我们劝的倒不好了。今儿太太提起这话来,我还记挂着一件事,每要来回太太,讨太太个主意。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话白说了,且连葬身之地都没了。”王夫人听了这话内有因,忙问道:“我的儿,你有话只管说。近来我因听见众人背前背後都夸你,我只说你不过是在宝玉身上留心或是诸人跟前和气这些小意思好,所以将你和老姨娘一体行事。谁知你方才和我说的话全是大道理,正和我的想头一样。你有什么只管说什么,只别教别人知道就是了。”袭人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後竟还教二爷搬出园外来就好了。”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袭人忙回道:“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象。一家子的事,俗语说的‘没事常思有事’,世上多少无头脑的事,多半因为无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见当做有心事,反说坏了。只是预先不防着,断然不好。二爷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倘或不防,前後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贬的连畜牲不如。二爷将来倘或有人说好,不过大家直过没事;若叫人说出一个不好字来,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罪有万重,都是平常小事,便後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二则太太也难见老爷。俗语又说‘君子防不然’,不如这会子防避的为是。太太事情多,一时固然想不到。我们想不到则可,既想到了,若不回明太太,罪越重了。近来我为这事日夜悬心,又不好说与人,惟有灯知道罢了。”(按:《楞伽师资记》云神秀“禅灯默照,言语道断”“守真一门,孤悬心镜”。《封神演义》中,燃灯道人所住洞府为灵鹫山元觉洞,是阐教副教主,大罗金仙,阐教十二金仙亦称其为老师,可谓是”神仙班首,佛祖源流。”首次出现是在第十四回,哪吒要杀其父亲李靖(即托塔李天王),被燃灯道人所救,燃灯道人传授李靖一座玲珑金塔(即托塔李天王手上所托之宝塔),用来降服哪吒。修辞性文本梦稿本划改。程甲本以“甲辰”本为底本故不同于改文,程乙本另以梦稿本为底本故同改文。
三脂一靖四大原版成本于康熙时期,原著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原稿奉旨批书人“脂砚斋(情僧)”南书房(指研典出《春渚纪闻》“米元章遭遇”条)高士奇(1645-1703)、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均为康熙南直书房大内国手级超级知识精英。楔子中的吴玉峰曹雪芹无款非人,而是吴带曹衣的幽默人格化修辞形式或曰皮影道具。占有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乾隆中期义重冒名的梦稿本狗尾续书人曹家“雪芹”对前八十回的修改是无事生非、由美入醜的去修辞化修改,它使文本的文学气味丧失殆尽。这反映了传播学中的一条重要规律:信息衰变律。)
王夫人听了这话,如雷轰电掣一般,正触了金钏儿之事,心内越发感爱袭人不尽,忙笑道:“我的儿,你竟有这个心胸,想的这样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这里,只是这几次有事就忘了。你今儿这一番话提醒了我。难为你成全我娘儿两个声名体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这样好。罢了,你且去罢,我自有道理。只是还有一句话:你如今既说了这样的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负你。”
两块旧帕子:
第三十四回
这里林黛玉体贴出手帕子的意思来,不觉神魂驰荡:宝玉这番苦心,能领会我这番苦意,又令我可喜;我这番苦意,不知将来如何,又令我可悲;忽然好好的送两块旧帕子来,若不是领我深意,单看了这帕子,又令我可笑;再想令人私相传递与我,又可惧;我自己每每好哭,想来也无味,又令我可愧。如此左思右想,一时五内沸然,炙起黛玉——由不得馀意绵缠,便命掌灯,也想不起嫌疑避讳等事,便向案上研墨蘸笔。(按:冯梦龙《山歌•卷十(桐城时兴歌)•素帕》:“不写情词不写诗,-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思有谁知。”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是安徽桐城人)
妈:
第三十四回
薛蟠见宝钗说的句句有理,难以驳正,比母亲的话反难回答,因此便要设法拿话堵回他去,就无人敢拦自己的话了;也因正在气头儿上,未曾想话之轻重,便说道:“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闹,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从先妈和我说,你这金要拣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见宝玉有那捞什骨子,你自然如今行动护着他。”话未说了,把个宝钗气怔了,拉着薛姨妈哭道:“妈[mā],妈[mā],你听哥哥说的是什么话!?”(按:“妈妈[mǔmu]”指下人,即老妈妈[mǔmu]子。妈妈[mǔmu]不是妈[mā],而是妈[mā]的平方。当我们用挑逗号对“老妈妈[mǔmu]子”开平方後,就能显著地将原著与续书区分开来了。续书中,妈妈[mǔmu]与妈[mā]这两个概念是混为一谈的)薛蟠见妹妹哭了,便知自己冒撞了,便堵气走到自己房里安歇,不提。
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
第三十五回
这里薛姨妈和宝钗进园来瞧宝玉,到了怡红院中,只见抱厦里外回廊上许多丫鬟老婆站着,便知贾母等都在这里。母女两个进来,大家见过了,只见宝玉躺在榻上。薛姨妈问他:“可好些?“宝玉忙欲欠身,口里答应着“好些”,又说:“只管惊动姨娘、姐姐,我禁不起。”薛姨娘忙扶他睡下,又问他:“想什么,只管告诉我。”宝玉笑道:“我想起来,自然和姨娘要去的。”王夫人又问:“你想什么吃?回来好给你送来的。”宝玉笑道:“也倒不想什么吃,倒是那一回做的那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还好些。”(按:“小莲蓬儿”说的是模子所压出的莲蓬面印,小荷叶儿是配面疙瘩子的实质新鲜小荷叶。莲叶羹是鸡肉&面疙瘩汤,配以新鲜小荷叶)凤姐一旁笑道:“听听,口味不算高贵,只是太磨牙了。巴巴的想这个吃了。”贾母便一叠声的叫人做去。凤姐儿笑道:“老祖宗别急,等我想一想这模子谁收着呢。”因回头吩咐个婆子去问管厨房的要去。那婆子去了半天,来回说:“管厨房的说,四副汤模子都交上来了。”凤姐儿听说,想了一想,道:“我记得交给谁了,多半在茶房里。”一面又遣人去问管茶房的,也不曾收。次後还是管金银器皿的送了来。
薛姨妈先接过来瞧时,原来是个小匣子,里面装着四副银模子,都有一尺多长,一寸见方,上面凿着有豆子大小,也有菊花的也有梅花的,也有莲蓬的也有菱角的,共有三四十样,打的十分精巧。因笑向贾母王夫人道:“你们府上也都想绝了,吃碗汤还有这些样子。若不说出来,我见这个也不认得这是作什么用的。”凤姐儿也不等人说话,便笑道:“姑妈那里晓得,这是旧年备膳他们想的法儿。不知弄些什么面印出来,借点新荷叶的清香——全仗着好汤,究竟没意思,谁‘家常’吃他了?那一回呈样的作了一回,他今日怎么想起来了。”说着接了过来,递与个妇人,吩咐厨房里立刻拿几只鸡,另外添了东西,做出十来碗来。王夫人道:“要这些做什么?”凤姐儿笑道:“有个原故:这一宗东西家常不大作,今儿宝兄弟提起来了,单做给他吃,老太太、姑妈、太太都不吃,似乎不大好。不如借势儿弄些大家吃,托赖连我也上个俊儿。”贾母听了,笑道:“猴儿,把你乖的!拿着官中的钱你做人。”说的大家笑了。凤姐也忙笑道:“这不相干。这个小东道我还孝敬的起。”便回头吩咐妇人:“说给厨房里,只管好生添补着做了,在我的帐上来领银子。”妇人答应着去了。
四个女孩儿:
第三十五回
宝钗一旁笑道:“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他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贾母听说,便答道:“我如今老了,那里还巧什么!当日我象凤哥儿这么大年纪,比他还来得呢。他如今虽说不如我们,也就算好了,比你姨娘强远了。你姨娘可怜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在公婆跟前就不大显好。凤儿嘴乖,怎么怨得人疼他。”宝玉笑道:“若这么说,不大说话的就不疼了?”贾母道:“不大说话的又有不大说话的可疼之处,嘴乖的也有一宗可嫌的,倒不如不说话的好。”宝玉笑道:“这就是了。我说大嫂子倒不大说话呢,老太太也是和凤姐姐的一样看待。若是单是会说话的可疼,这些姊妹里头也只是凤姐姐和林妹妹可疼了。”贾母道:“提起姊妹,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按:三春和黛玉。第二十二回即有伏笔)薛姨妈听说,忙笑道:“这话是老太太说偏了。”王夫人忙又笑道:“老太太时常背地里和我说宝丫头好,这倒不是假话。”宝玉勾着贾母原为赞林黛玉的,不想反赞起宝钗来,倒也意出望外,便看着宝钗一笑。宝钗早扭过头去和袭人说话去了。
二十三岁:
第三十五回
丫头方进来时,忽有人来回话:“傅二爷家的两个嬷嬷来请安,来见二爷。”宝玉听说,便知是通判傅试家的嬷嬷来了。那傅试原是贾政的门生,历年来都赖贾家的名势得意,贾政也着实看待,故与别个门生不同,他那里常遣人来走动。宝玉素习最厌愚男蠢女的,今日却如何又令两个婆子过来?其中原来有个原故:只因那宝玉闻得傅试有个妹子,名唤傅秋芳,也是个琼闺秀玉,常闻人传说才貌俱全,虽自未亲睹,然遐思遥爱之心十分诚敬,不命他们进来,恐薄了傅秋芳,【己卯(庚辰)侧批:痴想。(戚序、蒙府:混入正文)】(按:傅秋芳之姓,化用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因此连忙命让进来。那傅试原是暴发的,因秋芳有几分姿色,聪明过人,那傅试安心仗着妹妹要与豪门贵族结姻,不肯轻意许人,所以耽误到如今。目今傅秋芳年已二十三岁,尚未许人。(按:《礼记/内则》:“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傅试是傅秋芳的兄长,兄长安排婚事,证明其父母已经双亡。目前傅秋芳年已过二十三岁,是大龄剩女了。
傅秋芳的年龄问题对《石头记》作者论研究和文本论研究十分重要。作者论上,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落款中,存在y=x+3(x=1702,1704,1708)等差数列分布规律,此乃守制立碑规矩使然。文本论上,作书人按礼记规矩演绎性设计主要人物角色的年龄,只截写其青春期(原春也),作品至第七十九回结束,作为被记者被采访者的宝玉十九岁,作为记者采访者的石头历劫大半世(三十年为一世))争奈那些豪门贵族又嫌他穷酸,根基浅薄,不肯求配。那傅试与贾家亲密,也自有一段心事。今日遣来的两个婆子偏生是极无知识的,闻得宝玉要见,进来只刚问了好,说了没两句话。那玉钏见生人来,也不和宝玉厮闹了,手里端着汤只顾听话。宝玉又只顾和婆子说话,一面吃饭,一面伸手去要汤。两个人的眼睛都看着人,不想伸猛了手,便将碗碰翻,将汤泼了宝玉手上。玉钏儿倒不曾烫着,唬了一跳,忙笑了:“这是怎么说!”慌的丫头们忙上来接碗。宝玉自己烫了手倒不觉的,却只管问玉钏儿:“烫了那里了?疼不疼?”玉钏儿和众人都笑了。玉钏儿道:“你自己烫了,只管问我。”宝玉听说,方觉自己烫了。众人上来连忙收拾。宝玉也不吃饭了,洗手吃茶,又和那两个婆子说了两句话。然後两个婆子告辞出去,晴雯等送至桥边方回。
黛玉:
第三十五回
这里宝玉正看着打络子,忽见邢夫人那边遣了两个丫鬟送了两样果子来与他吃,问他“可走得了?若走得动,叫哥儿明儿过来散散心,太太着实记挂着呢。”宝玉忙道:“若走得了,必请太太的安去。疼的比先好些,请太太放心罢。”一面叫他两个坐下,一面又叫秋纹来,把才拿来的那果子拿一半送与林姑娘去。秋纹答应了,刚欲去时,只听黛玉在院内说话,宝玉忙叫:“快请。”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按:第三十五回末说的是“黛玉”,第三十六回开头却说的是贾母,很显然,黛玉是与贾母一起来看宝玉的,黛玉走在前面。宝玉是听见黛玉在院内说话而非看见黛玉来了,故文中只提黛玉不提贾母;若是看见,自然是看见黛玉和贾母一起来的。宝玉挨打後躺着不能动,只能听见,不能看见。第三十五回回末与第三十六回开头的章回衔接是双因素衔接。
亚里士多才转基因艺术发散思维互文反切概念乘法指数双因素分析二维复方三段论出类&拔萃审“醜”容“错”幽默混血推理:
听见•黛玉/看见•贾母=看见•黛玉/看见•贾母×听见•黛玉/看见•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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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王夫人问道:“正要问你,如今赵姨娘周姨娘的月例多少?”凤姐道:“那是定例,每人二两。赵姨娘有环兄弟的二两,共是四两,另外四串钱。”(按:明•何良俊《四友斋丛说•史八》:“是日十三位道长,每一个马上人要钱一吊。一吊者千钱也”。一吊铜钱与一两银子交换价值相等,但“使用价值”有所不同,银子可以储蓄升值,铜钱则可用于零花。四串钱就是八十文铜钱,主要用于零花打赏。)王夫人道:“可都按数给他们?”凤姐见问的奇怪,忙道:“怎么不按数给!”王夫人道:“前儿我恍惚听见有人抱怨说短了一吊钱,是什么原故?”凤姐忙笑道:“姨娘们的丫头,月例原是人各一吊,从旧年他们外头商议的。姨娘们每位的丫头分例减半——人各五百钱(按:现在的情况),每位两个丫头,所以短了一吊钱。这也抱怨不着我,我倒乐得给他们呢,他们外头又扣着,难道我添上不成?这个事我不过是接手儿,怎么来,怎么去,由不得我作主。我倒说了两三回,仍旧添上这两分的。他们说只有这个项数,叫我也难再说了。如今我手里每月连日子都不错给他们呢。先时在外头关,那个月不打饥荒,何曾顺顺溜溜的得过一遭儿。”王夫人听说,也就罢了。半日又问:“老太太屋里,几个一两的?”凤姐道:“八个。如今只有七个,那一个是袭人。”(按:鸳鸯、鹦鹉、琥珀、珍珠、翡翠、玻璃、玛瑙、晴雯。其中,晴雯、袭人(珍珠)、紫鹃(鹦鹉)三人借调伏侍二玉)王夫人道:“这就是了,你宝兄弟也并没有一两的丫头。袭人还算是老太太房里的人?”凤姐笑道:“袭人原是老太太的人,不过给了宝兄弟使。他这一两银子还在老太太的丫头分例上领。如今说因为袭人是宝玉的人,裁了这一两银子,断然使不得。若说再添一个人给老太太,这个还可以裁他的。若不裁他的,须得环兄弟屋里也添上一个才公道均匀了。就是晴雯麝月等七个大丫头,每月人各月钱一吊(按:顺治八年“钱千准银一两”),佳蕙等八个小丫头,每月人各月钱五百,还是老太太的话,别人如何恼得气得呢。”薛姨娘笑道:“只听凤丫头的嘴,倒象倒了核桃车子的,只听他的帐也清楚,理也公道。”凤姐笑道:“姑妈,难道我说错了不成?”薛姨妈笑道:“说的何尝错,只是你慢些说岂不省力。”凤姐才要笑,忙又忍住了,听王夫人示下。王夫人想了半日,向凤姐儿道:“明儿挑一个好丫头送去老太太使,补袭人,把袭人的一分裁了。把我每月的月例二十两银子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来给袭人。以後凡事有赵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袭人的,只是袭人的这一分都从我的分例上匀出来,不必动官中的就是了。”
奴几:
第三十六回
说毕半日,凤姐见无话,便转身出来。刚至廊檐上,只见有几个执事的媳妇子正等他回事呢,见他出来,都笑道:“奶奶今儿回什么事这半天?可是要热着了。”(按:执事指男人,凤姐支派事务须以执事的媳妇子为中介而不直接与执事打交道。因是执事的内人,故执事们的媳妇子虽无权力却也有一定的权威)凤姐把袖子挽了几挽,跐着那角门的门槛子,笑道:“这里过门风倒凉快,吹一吹再走。”又告诉众人道:“你们说我回了这半日的话,太太把二百年头里的事都想起来问我,难道我不说罢?”又冷笑道:“我从今以後倒要干几样尅毒事了。抱怨给太太听,我也不怕。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别作娘的春梦!明儿一裹脑子扣的日子还有呢。如今裁了丫头的钱,就抱怨了咱们。也不想一想是奴几,也配使两三个丫头!”一面骂,一面方走了,自去挑人回贾母话去,不在话下。
第六十回
可巧宝玉听见黛玉在那里,便往那里去了。芳官正与袭人等吃饭,见赵姨娘来了,便都起身笑让:“姨奶奶,吃饭有什么事这么忙?”(按:吃饭时间)赵姨娘也不答话,走上来便将粉照着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骂道:“小淫妇!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的,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宝玉要给东西,你拦在头里,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这个哄他,你只当他不认得呢!好不好,他们是手足,都是一样的主子,那里有你小看他的!”芳官那里禁得住这话,一行哭,一行说:“没了硝我才把这个给他的。若说没了,又恐他不信,难道这不是好的?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去唱。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按:“梅香”为婢女、丫鬟的统称。第三十六回是奴几伏笔,第六十回是奴几应笔。奴几即竹奴、竹几,夏季睡具,被睡的东西。苏东坡《送竹几与谢秀才》:“留我同行木上座,赠君无语竹夫人。”宋代曾几《茶山集•竹奴诗》序:“因读山谷(黄庭坚)《竹奴脚婆诗戏作》,山谷既以竹夫人为竹婆,余亦名脚婆为锡奴焉。”第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编怀古诗,胡庸医乱用虎狼药》中说到汤婆子:“袭人回家奔母丧,晴雯便忘了为宝玉暖被铺,说,‘终究暖和不成,我又想起来,汤婆子还没拿来呢。’麝月道﹕‘这难为你想﹗他素日又不要汤婆子。’”明代张萱《疑耀》卷五:“今江南女儿未破瓜者,额前发缚一把子,即张子野 词'垂螺近额',晏小山词'双螺未学同心结'。'垂螺'、'双螺'即把子也。”
蒙府本第57-62回于上世纪二十年代补抄自程高印本。梦稿本旁改为“罢咧”。蒙府本、戚序本均为“罢咧”,故知戚序本此回参考了舒序本,舒序本使用了梦稿本。
乾隆中期狗尾续书人曹家“雪芹”梦稿本改为“奴才”,梦觉主人敦诚“甲辰”本参考梦稿本亦为“奴才”,“罥烟主人”敦敏列藏本缺几旁添“才”字,“立松轩”富察明义蒙府本、以蒙府本为底本的戚序本都为“奴才”。程甲本以“甲辰”本为底本亦为“奴才”,程乙本同程甲本。奴几之“几”可一字证伪所有盗版)袭人忙拉他说:“休胡说!”赵姨娘气的便上来打了两个耳刮子。袭人等忙上来拉劝,说:“姨奶奶别和他小孩子一般见识,等我们说他。”芳官捱了两下打,那里肯依,便拾头打滚,泼哭泼闹起来。口内便说:“你打得起我么?你照照那模样儿再动手!我叫你打了去,我还活着!?”便撞在怀里叫他打。众人一面劝,一面拉他。晴雯悄拉袭人说:“别管他们,让他们闹去,看怎么开交!如今乱为王了,什么你也来打,我也来打,都这样起来还了得呢!”
汗马之名:
第三十六回
一句话未完,只见凤姐儿打发人来叫袭人。宝钗笑道:“就是为那话了。”袭人只得唤起两个丫鬟来,一同宝钗出怡红院,自往凤姐这里来。果然是告诉他这话,又叫他与王夫人叩头,且不必去见贾母,倒把袭人不好意思的。见过王夫人急忙回来,宝玉已醒了,问起原故,袭人且含糊答应,至夜间人静,袭人方告诉。宝玉喜不自禁,又向他笑道:“我可看你回家去不去了!那一回往家里走了一趟,回来就说你哥哥要赎你,又说在这里没着落,终久算什么,说了那么些无情无义的生分话唬我。【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唬”字妙!尔果条明决男子(按:果然是条汉子),何得畏女子唬哉?】从今以後,我可看谁来敢叫你去。”袭人听了,便冷笑道:“你倒别这么说。从此以後我是太太的人了,我要走连你也不必告诉,只回了太太就走。”宝玉笑道:“就便算我不好,你回了太太竟去了,叫别人听见说我不好,你去了你也没意思。”袭人笑道:“有什么没意思,难道作了强盗贼,我也跟着罢?再不然,还有一个死呢。人活百岁,横竖要死,这一口气不在,听不见看不见就罢了。”宝玉听见这话,便忙握他的嘴,说道:“罢,罢,罢,不用说这些话了。”袭人深知宝玉性情古怪,听见奉承吉利话又厌虚而不实,听了这些尽情实话又生悲感,便悔自己说冒撞了,连忙笑着用话截开,只拣那宝玉素喜谈者问之。先问他春风秋月,再谈及粉淡脂莹,然後谈到女儿如何好,又谈到女儿死,袭人忙掩住口。宝玉谈至浓快时,见他不说了,便笑道:“人谁不死,只要死的好。那些个须眉浊物,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竟何如不死的好!必定有昏君他方谏,他只顾邀名,猛拚一死,将来弃君于何地!必定有刀兵他方战,猛拚一死,他只顾图汗马之名,(按:宋代陆游 《纵笔》:“气本充天地,书非汗马牛。”)将来弃国于何地!所以这皆非正死。”【庚辰眉批:玉兄此论大觉痛快人心。绮园(按:绮圃主人陈少海)】(按:《好逑传》第一回省凤城侠怜鸳侣苦:“一日在家饮酒读书,忽读到比干谏而死,因想到为臣尽忠,虽是正道,然也要有些权求,上可以悟主,下可以全身,方见才干;若一味耿直,不知忌讳,不但事不能济,每每触主之怒,成君之过,至于杀身,虽忠何益?”
《好逑传》1719年传入英国,其早期刊本独处轩本封面镌“癸亥年花朝月”,故知《好逑传》初刻于1683年。1761年,英国作家珀西将其译成英文出版。据“都宪”字样知,《好逑传》与《平山冷燕》作者为同一人,略变了风格而已。
《论语/公冶长》:“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孔子家语/子路初见》:“子贡曰:陈灵公宣淫于朝,泄治正谏而杀之,是与比干谏而死同,可谓仁乎?子曰:比干于纣,亲则诸父,官则少师,忠报之心在于宗庙而已,固必以死争之,冀身死之后,纣将悔寤其本志,情在于仁者也;泄治之于灵公,位在大夫,无骨肉之亲,怀宠不去,仕于乱朝,以区区之一身,欲正一国之淫昏,死而无益,可谓捐矣。诗云:‘民之多辟,无自立辟。’其泄治之谓乎!”班固《离骚序》:“今若屈原,露才扬己,竞乎危国群小之间,以离谗贼。然责数怀王,怨恶椒兰,愁神苦思,非其人,忿怼不容,沈江而死,亦贬絜狂狷景行之士。”)袭人道:“忠臣良将,出于不得已他才死。”宝玉道:“那武将不过仗血气之勇,疏谋少略,他自己无能,送了性命,这难道也是不得已!那文官更不可比武官了,他念两句书汙在心里,若朝廷少有疵瑕,他就胡谈乱劝,只顾他邀忠烈之名,浊气一涌,即时拚死,这难道也是不得已!还要知道,那朝廷是受命于天,他不圣不仁,那天地断不把这万几重任与他了。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沽名,并不知大义。【庚辰眉批:死时当知大义,千古不磨之论。绮园(按:舒序本原抄手、绮圃主人陈少海)】(按:陈少海《红楼复梦》第九十五回:“次日,到孙夫人庙拈香上供。宝钗领着诸弟妹虔诚展拜,甚为恭敬。珍珠分外拜谢,祷祝再三,十分诚敬。在庙中盘桓半日,瞻仰慈容,如在芦花江上依依难舍。秋瑞道:‘这副对联真是千古不磨之句。’众人抬头,见柱上一副大对联道:思亲泪落吴江冷,下句是:望帝神归蜀道难。”关键词:千古不磨)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袭人忽见说出这些疯话来,忙说困了,不理他。那宝玉方合眼睡着,至次日也就丢开了。
“玉頂金豆”:
第三十六回
一日,宝玉因各处游的烦腻,便想起《牡丹亭》曲来,自己看了两遍,犹不惬怀,因闻得梨香院的十二个女孩子中有小旦龄官最是唱的好,因着意出角门来找时,只见宝官玉官都在院内,见宝玉来了,都笑嘻嘻的让坐。宝玉因问:“龄官独在那里?”众人都告诉他说:“在他房里呢。”宝玉忙至他房内,只见龄官独自倒在枕上,见他进来,文风不动。宝玉素习与别的女孩子顽惯了的,只当龄官也同别人一样,因进前来身旁坐下,又陪笑央他起来唱“袅晴丝”一套。不想龄官见他坐下,忙抬身起来躲避,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宝玉见他坐正了,再一细看,原来就是那日蔷薇花下划“蔷”字那一个。(按:蔷蔷故复修辞格)又见如此景况,从来未经过这番被人弃厌,自己便讪讪的红了脸,只得出来了。宝官等不解何故,因问其所以,宝玉便说了。遂出来,宝官便说道:“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叫他唱,是必唱的。”宝玉听了,心下纳闷,因问:“蔷哥儿那去了?”宝官道:“才出去了,一定还是龄官要什么,他去变弄去了。”宝玉听了,以为奇特,少站片时,果见贾蔷从外头来了,手里又提着个雀儿笼子,上面扎着个小戏台,并一个雀儿,兴兴头头的往里走着找龄官。见了宝玉,只得站住。宝玉问他:“是个什么雀儿,会衔旗串戏台?”贾蔷笑道:“是个玉頂金豆。”(按:“頭“字承前“頂”字省略“頁”字旁而成“豆”。这是书法避讳中的内避外情形。第十一回中的“吃饭啊”就被书写成“吃饭阿”,第十七回中的【芦雪庐】就被书写成【芦雪广】。
梦稿本篡为“亮翅梧桐”,改为“玉顶儿”。玉顶金头鸟是文鸟)宝玉道:“多少钱买的?”贾蔷道:“一两八钱银子。”一面说,一面让宝玉坐,自己往龄官房里来。宝玉此刻把听曲子的心都没了,且要看他和龄官是怎样。只见贾蔷进去笑道:“你起来瞧这个顽意儿。”龄官起身问是什么,贾蔷道:“买了雀儿你顽,省得天天闷闷的无个开心。我先顽个你看。”说着,便拿些谷子哄的那个雀儿在戏台上乱串,衔鬼脸旗帜。众女孩子都笑道:“有趣!”独龄官冷笑了两声,赌气仍睡去了。贾蔷还只管陪笑,问他:“好不好?”龄官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你分明是弄了他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贾蔷听了,不觉慌起来,连忙赌身立誓。又道:“今儿我那里的香脂油蒙了心!费一二两银子买他来,原说解闷,就没有想到这上头。罢,罢,放了生,免免你的灾病。”说着,果然将雀儿放了,一顿(按:一起,一下子。《西游记》第九十回:“被他奔入楼中,张开口,把三藏与老王父子一顿噙出。”《古今小说•临安里钱婆留发迹》:“﹝婆留﹞便将元宝碎银及酒器首饰,一顿交付与戚汉老 。”)把将(jiàng)笼子拆了。(按:《隋书•宇文恺传》:“右仆射杨素言恺有巧思,上然之,于是检校将作大匠。” 将(jiàng)笼子即如宫室般的豪华笼子)龄官还说:“那雀儿虽不如人,他也有个老雀儿在窝里,你拿了他来弄这个劳什子也忍得?今儿我咳嗽出两口血来,太太叫大夫来瞧,不说替我细问问,你且弄这个来取笑。偏生我这没人管没人理的,又偏病。”说着又哭起来。贾蔷忙道:“昨儿晚上我问了大夫,他说不相干。他说吃两剂药,後儿再瞧。谁知今儿又吐了。这会子请他去。”说着,便要请去。龄官又叫站住:“这会子大毒日头地下,你赌气子去请了来我也不瞧。”贾蔷听如此说,只得又站住。宝玉见了这般景况,不觉痴了,这才领会了划“蔷”深意。自己“站不住”,也抽身走了。贾蔷一心都在龄官身上,也不顾送,倒是别的女孩子送了出来。
山滴水之区:
第三十七回
娣探谨奉二兄文几:(按:明代李日华《南西厢记•回音喜慰》:“薄命妾崔鶯鶯 ,拜奉才郎君瑞文几,自别音容,不觉许久。”)前夕新霁,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难逢,讵忍就卧,时漏已三转,犹徘徊于桐槛之下,未防风露所欺,致获采薪之患。昨蒙亲劳抚嘱,复又数遣侍儿问切,兼以鲜荔(按:寿山石鲜荔枝摆件,雕塑艺术品)并真卿墨迹见赐,何痌瘝惠爱之深哉!今因伏几凭床处默之时,因思及历来古人中处名攻利敌之场,(按:《墨子•迎敌祠》:“移中中处,泽急而奏之。”)犹置一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于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按:宋代范成大(1126年6月26日—1193年10月1日)《元夕大风雨》:“河倾海立夜翻盆,不独妨灯更损春。冻涩笙簧犹可耐,滴皴梅颊势须嗔。”山滴即山点。山滴水之区意即米芾山水画。《康熙字典》:“【徐曰】凡言区者,皆有所藏也。”米点山水首创人米芾(1051年-1107年)在董源画法的基础上,进行新的创造,画山水多用水墨点染,不拘形色勾皴,自谓“信笔作之,多以烟云掩映树石,意似便已”,充分发挥了水墨融合,墨色晕染所形成的效果,形成了含蓄、空蒙的神韵之趣。
鲜荔是雕塑作品,真卿墨迹是书法作品,山滴水之区是绘画作品。第三十七回山滴水之区是伏笔,第四十回米襄阳烟雨图是应笔)娣虽不才,窃同叨栖处于泉石之间,而兼慕薛林之技。风庭月榭,惜未宴集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吟盏。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等]脂粉。(按:“莲社”是东晋高僧慧远(334——416)创建的一个僧团组织。东山之雅会,指兰亭集会)若蒙掉雪而来,娣则扫花以待。此谨奉。(按:舒序本错“若蒙掉雪而来,娣则扫花以待”之“掉”为“棹”,这是舒序本为盗版的标志。“棹”字就是误认己卯本文字的结果。
己卯本和以其为底本的庚辰本和列藏本为“掉雪”。以靖藏本为底的梦稿本原作“绰”圈改为“造”,“甲辰”本参考梦稿本作“造”。以靖藏本为底的蒙府本和以蒙府本为底的戚序本为“绰”。舒序本为“棹”。程甲程乙作“造”。
《水浒传》第九三回:“这雪有数般名色:一片的是蜂儿;二片的是鹅毛;叁片的是攒叁;四片的是聚四;五片唤做梅花;六片唤做六出。”《本草纲目•水部》第五卷水之一雹:“陆农师云∶阴包阳为雹,阳包阴为霰。雪六出而成花,雹三出而成实。阴阳之辨也。”我国降雹多发生在阳历4-10月,但不同区域冰雹集中发生的时间也不同。平均而言,华南和长江中下游地区3月冰雹最多,西南地区4月冰雹最多,而东北、华北、西北等地冰雹多集中在5-9月。《石头记》中,掉雪藏词修辞意为下冰雹,掉雪扫花互文修辞,扫花用典。与上文之“新霁”后文之“潮地”相呼应。
《石头记》原著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父子二人是安徽桐城人。据《桐城县志》记载: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女诗人方唯仪、方维则、吴令仪等相聚唱和于县城清芬阁,此为县内最早的名嫒诗社。在这几位名媛的带动和教导下,先后有多位女性从事过文学创作,直至清代,并有集行于世。如方御(方以智之女)、潘翟(方以智之妻)、陈舜英(方以智之子中通之妻)、方如环(中通长女)、方如璧(如环之妹)、张莹(方以智之子方中履之妻)、张姒谊(张莹之姊妹)等。
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传恭堂集》卷三《题强大年小像》其三:“直庐簪珮傍宸枫,标格慃然野鹤同。荔子雕盘新捧出,承恩拜赐上林中。”【南汉先生】梁嵩之诗在《全唐诗》中无载,现仅在汪森(1653年—1726年)《粤西诗载》卷十三中存《赋荔枝诗》(七律)一首:“露湿胭脂点眼明,红袍千裹画难成。佳人胜尽盘中味,天意偏教岭外生。橘柚远惭登贡籍,盐梅应合共和羹。金门若有栽培地,须占人间第一名。”)
亲男:
第三十七回
宝玉看了,不觉喜的拍手笑道:“倒是三妹妹的高雅,我如今就去商议。”一面说,一面就走,翠墨跟在後面。刚到了沁芳亭,只见园中後门上值日的婆子手里拿着一个字帖走来,见了宝玉,便迎上去,口内说道:“芸哥儿请安,在後门只等着,叫我送来的。”宝玉打开看时,写道是:
不肖男芸恭请父亲大人万福金安。男思自蒙天恩,认于膝下,日夜思一孝顺,竟无可孝顺之处。前因买办花草,上托大人金福,竟认得许多花儿匠,【己卯(庚辰、戚序 、蒙府)夹批:直欲喷饭,真好新鲜文字。】并认得许多名园。因忽见有白海棠一种,不可多得。(按:元代伊世珍《琅环记》引《采兰杂志》:“昔有妇人,思所欢不见,辄涕泣,恒洒泪于北墙之下。後洒处生草,其花甚媚,色如妇面,其叶正绿反红,秋开,名曰断肠花,又名八月春,即今秋海棠也。”
作书人“梅溪”张廷瓒《传恭堂集》卷五《秋海棠》:“绯桃绿柳久芳菲,梅子青青杏子肥。莫怪海棠肠欲断,清霜寒露湿红衣。”)故变尽方法,只弄得两盆。大人若视男是亲男一般,【己卯(庚辰、戚序 、蒙府)夹批:皆千古未有之奇文。初读令人不解,思之则喷饭。】便留下赏玩。因天气暑热,恐园中姑娘们不便,故不敢面见。奉书恭启,并叩台安。男芸跪书【戚序(蒙府)夹批:一笑。(列藏、甲辰、舒序:入正文。)】(按:己、庚、杨三本此处正文脂批均无“一笑”二字,戚、蒙两本中,“一笑”乃双行夹批。列本“芸”下多“儿”字,“一笑”作正文,“甲辰”本中,“一笑”作正文,後又有双行夹批:“接连二启,字句因人而施,诚作者之妙。”
从文理上看,“一笑”作正文或脂批皆可。“立松轩”富察明义所抄蒙府本以靖藏本为底本,,过录的是底本上的夹批。“甲戌”本复制了靖藏本,作夹批式正文,类似于第四回护官符下小字批,但非朱笔。以康熙时期“甲戌”本为底本的乾隆中期梦觉主人所抄“甲辰”本将其去夹批化也是可以的)
宝玉看了,笑道:“独他来了,还有什么人?”婆子道:“还有两盆花儿。”宝玉道:“你出去说,我知道了,难为他想着。你便把花儿送到我屋里去就是了。”一面说,一面同翠墨往秋爽斋来,只见宝钗、黛玉、迎春、惜春已都在那里了。【己卯(庚辰、戚序 、蒙府)夹批:却因芸之一字工夫(庚辰本无“工”),已将诸艳请来,省却多少闲文。不然必云如何请如何来,则必至有犯宝玉,终成重复之文矣。】(按:靖藏本第二十四回回前总评所谓【芸哥仗义“探庵”】段落。畸记所谓“探庵”,即正文所谓秋爽居士探春的秋爽斋。)
西洋花点子哈巴儿:
第三十七回
袭人回至房中,拿碟子盛东西与史湘雲送去,【己卯(庚辰、戚序 、蒙府)夹批:线头却牵出,观者犹不理会(庚辰本作“不理”)。不知是何碟何物?令人犯思夺。】(按:宋代邵雍《小人吟》:小人无节,弃本逐末。喜思其与,怒思其夺。)却见槅子上碟槽空着。【己卯(庚辰、戚序 、蒙府)夹批:妙极细极!因此处系依古董式样抠成槽子,故无此件此槽遂空。若忘却前文,此句不解。】因回头见晴雯、秋纹、麝月等都在一处做针黹,袭人问道:“这一个缠丝白玛瑙碟子那去了?”众人见问,都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不起来。半日,晴雯笑道:“给三姑娘送荔枝去的,还没送来呢。”袭人道:“家常送东西的家伙也多,巴巴的拿这个去!?”晴雯道:“我何尝不也这样说。他说这个碟子配上鲜荔枝才好看。【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自然好看,原该如此。)可恨今之有一二好“花”者,不肯(庚辰本作“背”)象景而用。】(按:“配上鲜荔枝才好看”的缠丝白玛瑙碟就是第十七回脂批所谓【“紫” 玛瑙碟】,“紫”借代修辞指鲜荔枝。
鲜荔枝乃寿山石鲜荔枝摆件,文为鲜荔枝质为寿山石,故《石头记》中的鲜荔枝为雕塑荔枝而非食品荔枝,与第四十回佛手、第四十一回大柚子一样。第三十七回开头部分宝玉送给探春的鲜荔和真卿墨迹,一为雕塑艺术品,一为书法艺术品)我送去,三姑娘见了也说好看,叫连碟子放着,就没带来。你再瞧,那槅子尽上头的一对联珠瓶还没收来呢。”
秋纹笑道:“提起瓶来,我又想起笑话。我们宝二爷说声孝心一动,也孝敬到二十分。因那日见园里桂花,折了两枝,原是自己要插瓶的,忽然想起来说,这是自己园里的才开的新鲜花,不敢自己先顽,巴巴的把那一对瓶拿下来,亲自灌水插好了,叫个人拿着,亲自送一瓶进老太太,又进一瓶与太太。谁知他孝心一动,连跟的人都得了福了。可巧那日是我拿去的。老太太见了这样,喜的“无可无不可”,见人就说:‘到底是宝玉孝顺我,连一枝花儿也想的到。别人还只抱怨我疼他。’你们知道,老太太素日不大同我说话的,有些不入他老人家的眼的。那日竟叫人拿几百钱给我,说我可怜见的,生的单柔。这可是再想不到的福气。几百钱是小事,难得这个脸面。及至到了太太那里,太太正和二奶奶、赵姨奶奶、周姨奶奶好些人翻箱子,找太太当日年轻的颜色衣裳,不知给那一个。一见了,连衣裳也不找了,且看花儿。又有二奶奶在旁边凑趣儿,夸宝玉又是怎么孝敬,又是怎样知好歹,有的没的说了两车话。当着众人,太太自为又增了光,堵了众人的嘴。太太越发喜欢了,现成的衣裳就赏了我两件。衣裳也是小事,年年横竖也得,却不象这个彩头。”
晴雯笑道:“呸!没见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呢。”秋纹道:“凭他给谁剩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晴雯道:“要是我,我就不要。若是给别人剩下的给我,也罢了。一样这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把好的给他,剩下的才给我,我宁可不要,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软气。”秋纹忙问:“给这屋里谁的?我因为前儿病了几天,家去了,不知是给谁的。好姐姐,你告诉我知道知道。”晴雯道:“我告诉了你,难道你这会退还太太去不成?”秋纹笑道:“胡说。我白听了喜欢喜欢。那怕给这屋里的狗剩下的,我只领太太的恩典,也不犯管别的事。”
众人听了,都笑道:“骂的巧,可不是给了那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了。”(按:《汉书•元後传》:“既无以报,受人孤寄,乘便利时,夺取其国,不复顾恩义,人如此者,狗猪不食其馀,天下岂有而兄弟邪!”宁荣二府主子屋里应该是既不养猫也不养狗的。第五回秦氏用的是熟语“猫狗打架——世代冤家”,意思是嘱咐小丫头子们别叽叽喳喳的吵人休息。第三十七回中,宝玉屋里无犬。
西瓜又称西洋瓜,元代赵善庆《西洋瓜》:“采得青门绿玉房,巧将猩血沁中央。结成晞日三危露,泻出流霞九酝浆。”西瓜皮上的瓜纹即是花点子,因秋纹之“纹”衍生而成,时在秋季。 哈巴儿是口语,意思是傻瓜,元代无名氏《延安府》第三折:“他扣厅打我一顿,想起来都是傻瓜。”黎士宏(1618-1697)《恕斋笔记》:“甘州人谓不慧子曰瓜子。”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阿勒泰地区哈巴河县位于阿尔泰山南麓,新疆最西北边缘,西与哈萨克斯坦、北与俄罗斯接壤,边境线长320公里,东、南与布尔津县、吉木乃县为邻。哈巴河县加依勒玛乡土质好,地理气候十分适宜种植西瓜,素有“西瓜之乡”美誉。“西洋花点子哈巴儿”意思是西洋傻瓜,意在影射花袭人,拆词修辞格。设彀修辞格。实际上并没有谁先领过太太的恩典:秋纹领吃“西瓜瓤”,众人虚设袭人先于秋纹领吃“西瓜皮”。西瓜皮中医又称西瓜青,只做药用)袭人笑道:“你们这起烂了嘴的!得了空就拿我取笑打牙儿。一个个不知怎么死呢。”秋纹笑道:“原来姐姐得了,我实在不知道。我陪个不是罢。”袭人笑道:“少轻狂罢。你们谁取了碟子来是正经。”【己卯(庚辰)夹批:看他忽然夹写女儿喁喁一段,总不脱落正事。所谓此书一回是两段,两段中却有无限事体,或有一语透至一回者,或有反补上回者,错综穿插,从不一气直起直(庚辰本作“真”)泻至终为了。】麝月道:“那瓶得空儿也该收来了。老太太屋里还罢了,太太屋里人多手杂。别人还可以,赵姨奶奶一夥的人见是这屋里的东西,又该使黑心弄坏了才罢。太太也不大管这些,不如早些收来正经。”晴雯听说,便掷下针黹道:“这话倒是,等我取去。”秋纹道:“还是我取去罢,你取你的碟子去。”晴雯笑道:“我偏取一遭儿去。是巧宗儿你们都得了,难道不许我得一遭儿?”麝月笑道:“通共秋丫头得了一遭儿衣裳,那里今儿又巧,你也遇见找衣裳不成。”晴雯冷笑道:“虽然碰不见衣裳,或者太太看见我勤谨,一个月也把太太的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来给我,也定不得。”说着,又笑道:“你们别和我装神弄鬼的,什么事我不知道?”一面说,一面往外跑了。秋纹也同他出来,自去探春那里取了碟子来。
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第三十七回
袭人打点齐备东西,叫过本处的一个老宋妈妈来,【己卯(庚辰、戚序 、蒙府)夹批:“宋”,送也。随事生文,妙!】向他说道:“你先好生梳洗了,换了出门的衣裳来,如今打发你与史姑娘送东西去。”那宋嬷嬷道:“姑娘只管交给我,有话说与我,我收拾了就好一顺去的。”袭人听说,便端过两个小掐丝盒子来。先揭开一个,里面装的是红菱和鸡头两样鲜果【己卯(庚辰、戚序 、蒙府)夹批:亦妙!】(按:宋•陆游《书斋壁》:“平生忧患苦萦缠,菱刺磨成芡实圆。”自注:“俗谓困折多者谓菱角磨作鸡头。”水红菱、鸡头米,早熟先上市部分。日本的丹波康赖《医心方》卷二十六引《大清经》服莲实鸡头实方:“莲实(8月直戌日取)、鸡头实(9月直戊日取)各等分。”);又那一个,是一碟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按:《本草纲目》:“栗但可种成,不可移栽。按事类合璧云:栗木高二三丈,苞生多如猥毛,每枝不下四五个苞,有青、黄、赤三色。中子或单或双、或三或四。其壳生黄熟紫,壳内有膜裹仁,九月霜降乃熟。”《石头记》第三十七回是农历八月十六日,尚未进入九月,故“新栗粉”为早熟先上市部分)又说道:“这都是今年咱们这里园里新结的果子,宝二爷送来与姑娘尝尝。再前日姑娘说这玛瑙碟子好,姑娘就留下顽罢。【己卯(庚辰)夹批:妙!隐这一件公案。余想袭人必要玛瑙碟子盛去,何必娇奢轻费如是耶?固有此一案,则无怪矣。】这绢包儿里头是姑娘上日叫我作的活计,姑娘别嫌粗糙,能着用罢。替我们请安,替二爷问好就是了。”宋嬷嬷道:“宝二爷不知还有什么说的,姑娘再问问去,回来又别说忘了。”袭人因问秋纹:“方才可见在三姑娘那里?”秋纹道:“他们都在那里商议起什么诗社呢,又都作诗。想来没话,你只去罢。”宋嬷嬷听了,便拿了东西出去,另外穿戴了。袭人又嘱咐他:“从後门出去,有小子和车等着呢。”宋妈去後,不在话下。
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
第三十八回
说着,一齐进入亭子,献过茶,凤姐忙着搭桌子,要杯箸。上面一桌,贾母、薛姨妈、宝钗、黛玉、宝玉;东边一桌,史湘雲、王夫人、迎、探、惜;西边靠门一桌李纨和凤姐的虚设坐位,二人皆不敢坐,只在贾母王夫人两桌上伺候。凤姐吩咐:“螃蟹不可多拿来,仍旧放在蒸笼里,拿十个来,吃了再拿。”一面又要水洗了手,站在贾母跟前剥蟹肉。头次让薛姨妈,薛姨妈道:“我自己掰着吃香甜,不用人让。”凤姐便奉与贾母。二次的便与宝玉,又说:“把酒烫的滚热的拿来。”又命小丫头们:“去取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来,预备洗手。”(按:《本草纲目》:“大风恶疾,眉发脱落︰以桑柴灰热汤淋取汁,洗头面(以大豆水研浆,解释灰味,弥佳)。次用熟水,入绿豆面濯之。三日狐尿刺人,肿痛欲死︰热桑灰汁渍之,冷即易。(《肘後方》)。”这里的洗手是指吃完了後洗手、洗脸,不是吃前洗手。过敏性体质者喝酒吃螃蟹後容易皮肤过敏,起风疹,故须吃完後用绿豆面洗脸洗手)
花针:
第三十八回
湘雲便取了诗题,用针绾在墙上。众人看了,都说:“新奇固新奇,只怕作不出来。”湘雲又把不限韵的原故说了一番。宝玉道:“这才是正理,我也最不喜限韵。”林黛玉因不大吃酒,又不吃螃蟹,自令人掇了一个绣墩倚栏杆坐着,拿着钓竿钓鱼。宝钗手里拿着一枝桂花玩了一回,俯在窗槛上掐了桂蕊掷向水面,引的游鱼浮上来唼喋(shà zhá)。湘雲出一回神,又让一回袭人等,又招呼山坡下的众人只管放量吃。探春和李纨惜春立在垂柳阴中看鸥鹭。迎春又独在花阴下拿着花针穿茉莉花。(按:《本草纲目》草部卷之十四•草三:茉莉。【集解】[时珍曰]其花皆夜开,芬香可爱。女人穿为首饰,或合面脂。亦可熏茶,或蒸取液以代蔷薇水。)【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看他各人各式,亦如画家有孤耸独出则有攒三聚五,疏疏密密,直是一幅《百美图》。】(按: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传恭堂集》卷三《题高澹人北墅图/花南水北之亭》:“白苹风起飘红雨,闲看文鱼唼落花。”)
合欢花浸的酒:
第三十八回
湘雲便取了诗题,用针绾在墙上。众人看了,都说:“新奇固新奇,只怕作不出来。”湘雲又把不限韵的原故说了一番。宝玉道:“这才是正理,我也最不喜限韵。”林黛玉因不大吃酒,又不吃螃蟹,自令人掇了一个绣墩倚栏杆坐着,拿着钓竿钓鱼。宝钗手里拿着一枝桂花玩了一回,俯在窗槛上掐了桂蕊掷向水面,引的游鱼浮上来唼喋(shà zhá)。湘雲出一回神,又让一回袭人等,又招呼山坡下的众人只管放量吃。探春和李纨惜春立在垂柳阴中看鸥鹭。迎春又独在花阴下拿着花针穿茉莉花。(按:“花花”故复修辞格。迎春在花阴下用绣针做刺绣,绣的是茉莉花图案)【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看他各人各式,亦如画家有孤耸独出则有攒三聚五,疏疏密密,直是一幅《百美图》。】(按: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传恭堂集》卷三《题高澹人北墅图/花南水北之亭》:“白苹风起飘红雨,闲看文鱼唼落花。”)
宝玉又看了一回黛玉钓鱼,一回又俯在宝钗旁边说笑两句,一回又看袭人等吃螃蟹,自己也陪他饮两口酒。袭人又剥一壳肉给他吃。黛玉放下钓竿,走至座间,拿起那乌银梅花自斟壶来,【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写“壶”:非写壶,正写代玉。】拣了一个小小的海棠冻石蕉叶杯。【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夹批:妙“杯”:非写杯,正写代玉。(“拣”字有神理,盖代玉不善饮,此任性也。)】(按:明代文彭《印章集说•石印》:“石有数种,灯光冻石为最。”此处海棠冻石当是寿山冻石中的白田石,蕉叶是杯子所雕出的蕉叶纹。唐代冯贽《雲仙杂记•酒器九品》:“李適之有酒器九品:蓬莱盏、海川螺、舞仙、瓠子巵、幔捲荷、金蕉叶、玉蟾儿、醉刘伶、东溟样。”第十八回脂批有【有蕉无棠不可,有棠无蕉更不可】之论,故知此处海棠喻质,芭蕉喻纹。宋代葛立方《虞美人•梅》:“璚蕤泛,蕉叶杯宽。”李之仪《次韵雪》:“暖归白傅金蕉叶,寒逼温郎玉镜台”。第三十八回与第八回的隐喻性伏应衔接靠的“暖归白傅金蕉叶”之“暖”字)丫鬟看见,知他要饮酒,忙着走上来斟。黛玉道:“你们只管吃去,让我自斟,这才有趣儿。”(按:《诗.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晢晢。君子至止,鸾声哕哕。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煇。君子至止,言观其旂。”《文选•左思<魏都赋>》:“置酒文昌,高张宿设。其夜未遽,庭燎晢晢。有客祁祁,载华载裔。岌岌冠縰,累累辫发。清酤如济,浊醪如河。冻醴流澌,温酎跃波。丰肴衍衍,行庖皤皤。愔愔醧宴,酣湑无哗。”张载注:“《韩诗》云:‘宾尔籩豆,饮酒之醧。’能者饮,不能者已,谓之醧(yù)。”)说着便斟了半盏,看时却是黄酒,因说道:“我吃了一点子螃蟹,觉得心口微微的疼,须得热热的喝口烧酒。”(按:《本草纲目》:“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用浓酒和糟入甑,蒸令气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败之酒皆可蒸烧。近时惟以糯米或黍或秫或大麦蒸熟,和曲酿瓮中十日,以甑蒸好,其清如水,味极浓烈,盖酒露也。”)宝玉忙道:“有烧酒。”便令将那合欢花浸的酒烫一壶来。【己卯(庚辰、蒙府)夹批:伤哉!作者犹记“矮顄舫”——前[第八回]以合欢花[叶]酿酒乎?“屈指二十年”矣。】(按:此批谈的是应笔。合欢花是花泡茶,叶浸酒。此酒在第八回中是烧酒,故饮酒易醉,第八回之後宝玉喝的都是黄酒,就没再醉过,所以脂批中说【全部未有第二次】。
“屈指二十年”用典宋代陈与义《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二十馀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藏词修辞意为恍然一梦。
1690年成书的高士奇(批书人“脂砚斋”)《北墅抱瓮录》:合欢叶细如槐,比对而生,至暮则两两相合,晓则复开。淡红色,形类簇丝,秋後结荚,北人呼为马缨……采其叶,干之酿以酒,醇酽益人。
【矮顄舫】指第八回梨香院,《康熙字典》:“【说文】颐也。【韵会】同颔。”第四回:“原来这梨香院即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小小巧巧,约有十馀间房屋,前厅後舍俱全。”【舫】字显示:荣府东北角的梨香院是花园水上建筑,其水源与宁府西北角的会芳园同。董其昌在董园(今醉白池)建四面厅,董园东北尾有一小筑曰船屋,董题匾额“疑舫”。唐•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有“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故知梨香院原型为董园(今醉白池)。
此批是双行夹批,它批的一定是正文中的内容,而绝不可能与红外所谓一阶原型有关,故属于文本论而不属于作者论)
(按:蒙府本为【伤哉!作者犹记诿须(左“幽”右“页”)舫将以合欢花酿酒乎?屈指已二十年矣。伤哉!】,这是蒙府本为盗版的核心标志。明代李东阳《夜合欢》“夜合枝头别有春,坐含风露入清晨。任他明月能相照,敛尽芳心不向人。”)黛玉也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
雪浪笺:
第三十八回
又有顿饭工夫,十二题已全,各自誊出来,都交与迎春,另拿了一张雪浪笺过来,一并誊录出来,某人作的底下赘明某人的号。(按:宋代苏轼《雪浪石》:“余在中山得石,黑质白章,如蜀孙位所画。水有跳波溅沬之状,因名之曰雪浪石。” 《东坡集》卷二三:“古今画水多作平远细皱,其善者不过能为波头起伏,使人至以手扪之,谓有洼隆,以为至妙矣。然其品格,特与印板水纸,争工拙于毫厘间耳。唐广明中,处士孙位始出新意,画奔湍巨浪,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尽水之变,号为神逸。其后蜀人黄筌、孙知微,皆得其笔法。”雪浪笺或曰雪浪纸是唐纸,唐代韩滉的《五牛图》用的就是一种蜡笺。
从唐代的传世作品来看,孙位《高逸图》是寥寥无几的唐代绘画作品之一。此画最早在北宋中期由驸马李玮收藏,卷首有宋徽宗赵佶御题“孙位高逸图”五字。此后,该画入北宋宣和内府,钤“御书”“宣和”“政和”“睿思东阁”诸印。嗣后又经明末清初著名藏书家梁清标藏,钤“蕉林秘玩”“秋碧堂”印。
梁清标《棠村词/又•题张卣臣所藏画册》:“万顷澄江翻石 。一叶渔舟,横吹中流笛。漠漠闲雲汀草碧。高岩飞练悬千尺。惊起眠鸥涛欲立。囗写沧洲,道是龙眠笔。梦到五湖三亩宅。晨钟唤醒金门客。”张廷瓒《上真定梁相国/其四》:“乐育群推大道尊,惭余两世荷春温。幸同苏轼依欧室,敢诧曾参在孔门。”序书人【棠村】梁清标与作书人【梅溪】张廷瓒(字卣臣)、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父子二人有深交,故《石头记》中出现了“雪浪”字样。)
穷心:
第三十九回
平儿答应着,一径出了园门,来至家内,只见凤姐儿不在房里。忽见上回来打抽丰的那刘姥姥和板儿又来了,坐在那边屋里。还有张材家的周瑞家的陪着,又有两三个丫头在地下倒口袋里的枣子、倭瓜并些野菜。(按:汉武帝《金风抽丰辞》:“怀才子兮不克不及记,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明代江盈科 《雪涛谐史》:“一士人好打抽丰。其所厚友人,巡案某处,逆其必来。阴属所司将银二百两,造杻一副,练绳一条,用药煮之如铁。其人至求见,辄怒曰:‘我巡案衙门是打抽丰的?可取杻、练来,解回原籍。’”《醒世恒言•蔡瑞虹忍辱报仇》:“恰好有一绍兴人……因武昌太守是他亲戚,特来打抽丰的,倒也作成寻觅了一大注钱财。”)众人见他进来,都忙站起来了。【己卯(庚辰)夹批:妙文!上回是先见平儿後见凤姐,此则先见凤姐後见平儿也。何综错巧妙得情得理之至耶?】【戚序(蒙府)夹批:上回是先见平儿後见凤姐,此又不同,何错综巧妙得情得理之至耶,妙妙。】刘姥姥因上次来过,知道平儿的身分,忙跳下地来问“姑娘好”,又说:“家里都问好,早要来请姑奶奶的安看姑娘来的。因为庄家忙,好容易今年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菜蔬也丰盛。这是头一起摘下来的,并没敢卖呢,留的尖儿孝敬姑奶奶姑娘们尝尝。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这个吃个野意儿,也算是我们的穷心。”平儿忙道:“多谢费心。”又让坐,自己也坐了。又让张婶子、周大娘坐,又令小丫头子倒茶去。周瑞、张材两家的因笑道:“姑娘今儿脸上有些春色,眼圈儿都红了。”平儿笑道:“可不是。我原是不吃的,大奶奶和姑娘们只是拉着死灌,不得已喝了两盅,脸就红了。”张材家的笑道:“我倒想着要吃呢,又没人让我。明儿再有人请姑娘,可带了我去罢。”说着大家都笑了。周瑞家的道:“早起我就看见那螃蟹了,一斤只好秤两个三个。这么三大篓,想是[每篓]有七八十斤呢。”周瑞家的道(按:这里“周瑞家的道”五字为窜行添文):“若是上上下下,只怕还不够。”平儿道:“那里够,不过都是有名儿的吃两个子。那些散众的,也有摸得着的,也有摸不着的。”
刘姥姥道:“这样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钱。五五二两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钱够我们庄家人过一年了。” (按:
1两=10钱=100分。
作书人创作这段文本,用了“半斤八两”的深层表达技巧,即周瑞家的八两,在刘姥姥这里就是半斤。首先,周瑞家的说的是每篓的重量,而非总重量,她是估计;其次,刘姥姥是庄稼人,凭经验判断每篓不多不少正好50斤,或者说,刘姥姥知道市场上螃蟹的进制是五十进制即五十斤一个“打捆”,或者说,周瑞家的说的每篓七八十斤是容量,满装有七八十斤。“十斤五钱,五五二两五”意思是每篓2.5两银子,“三五一十五”说的是三篓总共[7.5两银子]。酒、[其他]菜、螃蟹各用7.5两银子,总计22.5两银子。刘姥姥这里算的是螃蟹、酒、菜三样东西的总价格。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贫苦人家与富贵人家经济上有天壤之别。这段小学算术文字是为第四十回“怎么得也到画儿上去逛逛”作铺垫的。如果说焦大的名言是“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的话,那么,姥姥的名言就是“怎么得也到画儿上去逛逛”)
“一个纱罗裹的美人”一般的一个丫鬟:
第三十九回
平儿等来至贾母房中,彼时大观园中姊妹们都在贾母前承奉。【己卯(庚辰、戚序 、蒙府)夹批:妙极!连宝玉一并类入姊妹队中了。】刘姥姥进去,只见满屋里珠围翠绕,花枝招展,并不知都系何人。只见一张榻上歪着一位老婆婆,身後坐着“一个纱罗裹的美人”一般的一个丫鬟在那里捶腿,(按:第六十三回“‘金星玻璃’宝石”与此表达结构相同,只不过後者是法文的。“一个纱罗裹的美人”是作茧自缚的桑蚕)凤姐儿站着正说笑。【己卯(庚辰、戚序 、蒙府)夹批:奇奇怪怪文章。在刘姥姥眼中以为阿凤至尊至贵,普天下人都(庚辰本作“独”)该站着说,阿凤独坐才是。如何今见阿凤独站哉?真妙文字。】刘姥姥便知是贾母了,忙上来陪着笑,福了几福,口里说:“请老寿星安。”【己卯(庚辰)(戚序 、蒙府夹批:更妙!贾母之号何其多耶?在诸人口中则曰“老太太”,在阿凤口中则曰“老祖宗”,在僧尼口中则曰“老菩萨”,在刘姥姥口中则曰“老寿星”者,去似有数人,想去则皆贾母,难得如此各尽其妙),刘姥姥亦善应接。】(按:用典唐代崔道融《溪居即事》“小童疑是有村客,急向柴门去却关”,第一个“去”字藏词修辞意为却关,故复修辞格)【庚辰墨眉批:是村庄中人语。若谓于贾母特增一称呼,反失作者摹写田野老妪面目矣。鉴堂】贾母亦欠身问好,又命周瑞家的端过椅子来坐着。那板儿仍是怯人,不知问候。【己卯(庚辰、戚序 、蒙府)夹批:“仍”字妙!盖有上文故也。不知教训者来看此句。】贾母道:“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己卯(庚辰)夹批:神妙之极。看官至此,必愁贾母以何相称,谁知公然曰“老亲家”。何等现成,何等大方,何等有情理!若云作者心中编出,余断断不信,何也?盖编得出者,断不能有这等情理。】刘姥姥忙立身答道:“我今年七十五了。”贾母向众人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健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么大年纪,还不知怎么动不得呢。”(按:大七岁,贾母此时六十八岁。第六十二回贾母六十九岁风俗于正月过七十大寿,两年後第七十一回贾母过【第】八旬第一个正生日。)刘姥姥笑道:“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若我们也这样,那些庄家活也没人作了。”贾母道:“眼睛牙齿都还好?”刘姥姥道:“都还好,就是今年左边的槽牙活动了。”贾母道:“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聋,记性也没了。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亲戚们来了,我怕人笑我,我都不会。不过嚼的动的吃两口,睡一觉,闷了时和这些孙子孙女儿顽笑一回就完了。”刘姥姥笑道:“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们想这么着也不能。”贾母道:“什么福,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
歇马凉亭:
第三十九回
那刘姥姥虽是个村野人,却生来的有些见识,况且年纪老了,世情上经历过的,见头一个贾母高兴,第二见这些哥儿姐儿们都爱听,便没了说的也编出些话来讲。因说道:“我们村庄上种地种菜,每年每日,春夏秋冬,风里雨里,那有个坐着的空儿?天天都是在那地头子上作歇马凉亭,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不见呢。就象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我那日起的早,还没出房门,只听外头柴草响。我想着必定是有人偷柴草来了。我爬着窗户眼儿一瞧,却不是我们村庄上的人。”(按:作歇马凉亭意思是作佛事,在地头子上的低矮小庙中作佛事,农村很普遍。歇马凉亭本义是平凉歇马殿。甘肃省平凉市崆峒大道中段北侧歇马殿内有叙事碑一通,碑文载:汉明帝八年(公元65年),明帝委派郎中蔡歆、博士秦景等十二人赴天竺国迎佛取经。三年后,十二人取得真经,用八匹白马驮载,返回中原。途经平凉时,恰遇秋雨绵绵,负惬羁旅,行进困难。于是,一行人马,就在路旁一处宽敞的店坊里驻足 ,一边料理经卷马匹,一边译经文,传教义。一月后,马队离开平凉,顺利抵达洛阳。明帝因念白马驮经有功,加封为将军,将在洛阳新建的中土第一座佛寺命名为“白马寺”,将在平凉驻过驮经马队的店坊改为佛殿,起名“歇马殿”。这就是歇马殿的来历。
第二回老僧煮粥用典明代谢榛《四溟诗话》卷三“无米粥之法”指老僧参禅,第三十九回刘姥姥在地头子上作歇马凉亭意思是在地头庙中烧香拜佛,老年人喜欢做这些事)
茗玉:
第三十九回
宝玉心中只记挂着抽柴的故事,因闷闷的心中筹画。探春因问他:“昨日扰了史大妹妹,咱们回去商议着邀一社,又还了席,也请老太太赏菊花,何如?”(按:“昨日”是湘雲灯下计议如何设东拟题的那一日,不是请客的这一日)宝玉笑道:“老太太说了,还要摆酒还史妹妹的席,叫咱们作陪呢。等着吃了老太太的,咱们再请不迟。”探春道:“越往前去越冷了,老太太未必高兴。”宝玉道:“老太太又喜欢下雨下雪的。不如咱们等下头场雪,请老太太赏雪岂不好?咱们雪下吟诗,也更有趣了。”林黛玉忙笑道:“咱们雪下吟诗?依我说,还不如弄一捆柴火,雪下‘抽柴’,还更有趣儿呢。”说着,宝钗等都笑了。宝玉瞅了他一眼,也不答话。
一时散了,背地里宝玉“足的”拉了刘姥姥细问那女孩儿是谁。(按:“足的”故复修辞格,宋•黄庭坚《拙轩颂》:“觅巧了不可得,拙从何来?打破沙盆一问,狂子因此眼开,弄巧成拙,为蛇画足,何况头上安头,屋下安屋,毕竟巧者有余,拙者不足。”梦稿本直接理校为“到底”并将其後“足的”全部妄改)刘姥姥只得编了告诉他道:“那原是我们庄北沿地埂子上有一个小祠堂里供的,不是神佛,当先有个什么老爷。”说着又想名姓。宝玉道:“不拘什么名姓,你不必想了,只说原故就是了。”刘姥姥道:“这老爷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小姐,名叫茗玉。小姐知书识字,老爷太太爱如珍宝。可惜这茗玉小姐生到十七岁,一病死了。”宝玉听了,跌足叹惜,又问後来怎么样。刘姥姥道:“因为老爷太太思念不尽,便盖了这祠堂,塑了这茗玉小姐的像,派了人烧香拨火。如今日久年深的,人也没了,庙也烂了,那个像就成了精。”宝玉忙道:“不是成精,规矩这样人是虽死不死的。”(按:宝玉之名由“宝”钗和黛“玉”杂取反切而来,茗玉之名由“茗”烟与宝“玉”杂取反切而来。
第四十三回茗烟“须眉浊物”之语是应笔,脂砚斋对其有调侃性点评。己卯本、庚辰本、蒙府本、戚序本为茗玉,其他诸本为若玉。)【庚辰墨眉批:此从《还魂记》套来,未免可惜。鉴堂】
霞影‘纱’:
第四十回
说笑一会,贾母因见窗上纱的颜色旧了,便和王夫人说道:“这个纱新糊上好看,过了後来就不翠了。这个院子里头又没有个桃杏树,这竹子已是绿的,再拿这绿纱糊上反不配。我记得咱们先有四五样颜色糊窗的纱呢,明儿给他把这窗上的换了。”凤姐儿忙道:“昨儿我开库房,看见大板箱里还有好些匹银红蝉翼纱,也有各样折枝花样的,也有流雲万福花样的,也有百蝶穿花花样的,颜色又鲜,纱又轻软,我竟没见过这样的。拿了两匹出来,作两床绵纱被,想来一定是好的。”贾母听了笑道:“呸!人人都说你没有不经过不见过,连这个‘纱’还不认得呢,明儿还说嘴。”薛姨妈等都笑说:“凭他怎么经过见过,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何不教导了他,我们也听听。”凤姐儿也笑说:“好祖宗,教给我罢。”贾母笑向薛姨妈众人道:“那个‘纱’,比你们的年纪还大呢。怪不得他认作蝉翼纱,原也有些象,不知道的,都认作蝉翼纱。正经名字叫作‘软烟罗’。” (按:李贺《石城晓》:“春帐依微蝉翼罗,横茵突金隐体花。帐前轻絮鹤毛起,欲说春心无所似。”)凤姐儿道:“这个名儿也好听。只是我这么大了,纱、罗也见过几百样,从没听见过这个名色。”贾母笑道:“你能够活了多大,见过几样没处放的东西,就说嘴来了。那个软烟罗只有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晴,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若是做了帐子,糊了窗屉,远远的看着,就似烟雾一样,所以叫作‘软烟罗’。那银红的又叫作‘霞影‘纱’’,如今上用的府纱也没有这样软厚轻密的了。”(按:贾母顺着凤姐口吻称罗为纱,调侃凤姐,“纱纱”故复修辞格。纱组织是当绞经每改变一次左右位置仅织入一根纬纱的组织,罗组织当绞经每改变一次左右位置织入三根或三根以上奇数的纬纱的组织。罗比纱厚密,上用府纱是纱,故虽是上用却比不上软烟罗)薛姨妈笑道:“别说凤丫头没见,连我也没听见过。”凤姐儿一面说,早命人取了一匹来了。贾母说:“可不是这个!先时原不过是糊窗屉,後来我们拿这个作被作帐子,试试也竟好。明儿就找出几匹来,拿银红的替他糊窗子。”凤姐答应着。众人都看了,称赞不已。刘姥姥也觑着眼看个不了,念佛说道:“我们想他作衣裳也不能,拿着糊窗子,岂不可惜?”【庚辰墨眉批:刘姥姥语乃作者唤醒不知物力诸痴公子也。鉴堂[张问陶]】(按:张问陶《儿女英雄传》第十二回:“这又是不知物力艰难的孩子话了。”)贾母道:“倒是做衣裳不好看。”凤姐忙把自己身上穿的一件大红绵纱袄子襟儿拉了出来,向贾母薛姨妈道:“看我的这袄儿。”贾母薛姨妈都说:“这也是上好的了,这是如今的上用内造的,竟比不上这个。”凤姐儿道:“这个薄片子,还说是上用内造呢,竟连官用的也比不上了。”贾母道:“再找一找,只怕还有青的。若有时都拿出来,送这刘亲家两匹,做一个帐子我挂,下剩的添上里子,做些夹背心子给丫头们穿,白收着霉坏了。”凤姐忙答应了,仍令人送去。
鸽子蛋:
第四十回
只见一个媳妇端了一个盒子站在当地,一个丫鬟上来揭去盒盖,里面盛着两碗菜。李纨端了一碗放在贾母桌上。凤姐儿偏拣了一碗鸽子蛋放在刘姥姥桌上。贾母这边说声“请”,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自己却鼓着腮不语。众人先是发怔,後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来。(按:化用了歇後语“老牛喝水——不抬头”。“‘老母猪不抬头’”乃汉语预备句法造词法,可与第六十二回“‘奶子抱巧姐儿’”类比。“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乃除法反切修辞格。双声反切修辞格双因素分析表达式为:
l•ao(老)/l•iu(刘)= l•ao(老)/n•iu(牛)÷l•iu(刘)/ n•iu(牛))
史湘雲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饭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地下的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撑着,还只管让刘姥姥。刘姥姥拿起箸来,只觉不听使,又说道:“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肏攮一个。”众人方住了笑,听见这话又笑起来。贾母笑的眼泪出来,琥珀在後捶着。贾母笑道:“这定是凤丫头促狭鬼儿闹的,快别信他的话了。”那刘姥姥正夸鸡蛋小巧,要肏攮一个,凤姐儿笑道:“一两银子一个呢,你快尝尝罢,那冷了就不好吃了。”(按:刘姥姥用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即叉爬子肏攮鸽子蛋,肏攮成功赏银一两。刘姥姥没弄成功,故没有领到赏银。
“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是鸳鸯设计的语言服务游戏,让刘姥姥肏攮鸽子蛋是凤姐设计的行为服务游戏,一笑复一笑。其中,前者是无奖游戏,後者是有奖游戏。
鸽子蛋大小如同成人睾丸,故文本中设计刘姥姥用“肏攮”一语,世无此词,乃作书人相景生造。鸽子蛋服务价格其计量单位是复合计量单位两/个•次,只有鸽子蛋产品价格的计量单位才是两/个。凤姐的“一两银子一个”意思是一次一两银子一个。若刘姥姥肏攮成功,凤姐会把乌木三镶银箸作为纪念品送一双给她代替一两银子,支付银两不得体)刘姥姥便伸箸子要夹,那里夹的起来?满碗里闹了一阵好的。好容易撮起一个来,才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来滚在地下,忙放下箸子要亲自去捡,早有地下的人捡了出去了。刘姥姥叹道:“一两银子,也没听见响声儿就没了。”众人已没心吃饭,都看着他笑。贾母又说:“这会子又把那个筷子拿了出来,又不请客摆大筵席。都是凤丫头支使的,还不换了呢。”地下的人原不曾预备这牙箸,本是凤姐和鸳鸯拿了来的,听如此说,忙收了过去,也照样换上一双乌木镶银的。刘姥姥道:“去了金的,又是银的,到底不及俺们那个伏手。”凤姐儿道:“菜里若有毒,这银子下去了就试的出来。”刘姥姥道:“这个菜里若有毒,俺们那菜都成了砒霜了。那怕毒死了也要吃尽了。”贾母见他如此有趣,吃的又香甜,把自己的也都端过来与他吃。又命一个老嬷嬷来,将各样的菜给板儿夹在碗上。
李义山的诗:
第四十回
说着,众人都笑了,一齐出来。走不多远,已到了荇叶渚。那姑苏选来的几个驾娘早把两只棠木舫撑来,众人扶了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刘姥姥、鸳鸯、玉钏儿上了这一只,落後李纨也跟上去。凤姐儿也上去,立在舡头上,也要撑舡。贾母在舱内道:“这不是顽的,虽不是河里,也有好深的。你快不给我进来。”凤姐儿笑道:“怕什么!老祖宗只管放心。”说着便一篙点开。到了池当中,舡小人多,凤姐只觉乱晃,忙把篙子递与驾娘,方蹲下了。然後迎春姊妹等并宝玉上了那只随後跟来,其馀老嬷嬷散众丫鬟俱沿河随行。宝玉道:“这些破荷叶可恨,怎么还不叫人来拔去?”宝钗笑道:“今年这几日,何曾饶了这园子!闲了天天逛,那里还有叫人来收拾的工夫?”林黛玉道:“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按:李商隐《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传恭堂集》卷四《题画》其二:“霜落横塘水浅清,低回翠羽不胜情。采莲歌断秋容老,飒飒枯荷作雨声。”
後晋刘昫等《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下•列传第一百四十》:“商隐能为古文,不喜偶对。从事令狐楚幕。楚能章奏,遂以其道授商隐,自是始为今体章奏。博学强记,下笔不能自休,尤善为诔奠之辞。与太原温庭筠、南郡段成式齐名,时号“三十六”。文思清丽,庭筠过之。而俱无持操,恃才诡激,为当涂者所薄。名宦不进,坎壈终身。”李义山善诔奠之辞,《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是一首悼亡性的诗,林黛玉是不喜欢的,但因“留得枯荷听雨声”对当前之景,她也就喜欢了。总而言之,林黛玉对诔奠之辞比较敏感,这在第七十九回有反映。)宝玉道:“果然好句!以後咱们就别叫人拔去了。”说着已到了花溆的萝港之下,觉得阴森透骨,两滩上衰草残菱,更助秋情。
十锦琺瑯杯:
第四十回
这里凤姐儿已带着人摆设整齐,上面左右两张榻,榻上都铺着锦裀蓉簟,每一榻前有两张雕漆几,也有海棠式的,也有梅花式的,也有荷叶式的,也有葵花式的,也有方的,也有圆的,其式不一。一个上面放着炉瓶一分,攒盒一个,上面空设着,预备放人所喜食物。上面二榻四几,是贾母薛姨妈;下面一椅两几,是王夫人的,馀者都是一椅一几。东边是刘姥姥,刘姥姥之下便是王夫人。西边便是史湘雲,第二便是宝钗,第三便是黛玉,第四迎春,探春、惜春挨次下去,宝玉在末。李纨凤姐二人之几设于三层槛内,二层纱厨之外。攒盒式样,亦随几之式样。每人一把乌银洋錾自斟壶,一个十锦琺瑯杯。(按:明代曹昭《格古论要•古窑器论•大食窑》:“以铜作身,用药烧成百色花者,与佛郎嵌相似。”凌濛初1628年《初刻拍案惊奇》卷一:“主人家手执着一副法琅菊花盘盏,拱一拱手道:‘请将货单一看,好定坐席。’”孙承泽(1593-1676)《天府广记》抄本卷五:“若奇珍异宝进入尚方者,咸于内市萃之。至内造如宣德之铜器、成化之窑器、永乐果园厂之髹器、景泰‘御前所房’之琺瑯,精巧远迈前古,四方好事者亦于内市重价购之。”《天府广记》是抄作“琺瑯”的。“御”乃驾驶车马者,“房”意为房箙,这里指作为箭袋、箭筒用的琺瑯,且名词活用为动词。
《天府广记》在《四库全书》仅于存目中著录。无刻本,只有抄本。朱彝尊《天府广记序》:“北海孙退谷先生博学鸿览,多识轶事。初著《春明梦馀录》,载先代典制景物,刊行传世,几使洛阳纸贵。复有《天府广记》,搜采广罗,文献彰著,洵为艺林之大乘,考核家藉此以为据信也。”《春明梦馀录》卷六“所房”作“作房”。显而易见,《天府广记》抄本“所”字是正字。《春明梦馀录》康熙时期刊本有误,排印者不懂“房”字故将“所”字认为“作”字,以致後期的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琉璃厂店》“厂内官署、作房、神祠之外,地基宏敞,树林茂密”也出现了“作房”字样。
琺瑯的基本成分为石英、长石、硼砂和氟化物,与陶瓷釉、琉璃、玻璃(料)同属硅酸盐类物质。附着在陶或瓷胎表面的称“釉”,附着在建筑瓦件上的称“琉璃”,而附着在金属表面上的则称为“琺瑯”。《石头记》琺瑯杯是铜胎琺瑯杯,但仍与《石头记》产生之後才出现的磁胎琺瑯杯一样属“磁”杯。其中,铜胎琺瑯杯是实用器,磁胎琺瑯杯是赏玩器,用途不一样。
瓷胎杯是瓷杯,但瓷杯并非都是瓷胎杯。陶胎瓷杯、铜胎瓷杯、瓷胎瓷杯都称瓷杯。其中,陶胎瓷杯、铜胎瓷杯是实用器,瓷胎瓷杯是赏玩器,没有实用价值,故《石头记》中的瓷杯不可能是瓷胎瓷杯,又因是十锦琺瑯杯,故只能是铜胎瓷杯)
‘茄’鲞(xiǎng):
第四十一回
薛姨妈又命凤姐儿布了菜。凤姐笑道:“姥姥要吃什么,说出名儿来,我搛了喂你。”刘姥姥道:“我知什么名儿,样样都是好的。”贾母笑道:“你把‘茄’鲞(xiǎng)搛些喂他。”(按:实为鸡脯鲞,配料中有茄子丁,因刘姥姥而谦称茄鲞。故刘姥姥“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之“配”字乃反语幽默)凤姐儿听说,依言搛些“茄”鲞送入刘姥姥口中,因笑道:“你们天天吃茄子,也尝尝我们的‘茄子’弄的可口不可口。”刘姥姥笑道:“别哄我了,茄子跑出这个味儿来了,我们也不用种粮食,只种茄子了。”众人笑道:“真是茄子,我们再不哄你。”刘姥姥诧异道:“真是茄子?我白吃了半日。姑奶奶再喂我些,这一口细嚼嚼。”凤姐果又搛了些放入口内。刘姥姥细嚼了半日,笑道:“虽有一点茄子香,只是还不象是茄子。告诉我是个什么法子弄的,我也弄着吃去。”凤姐儿笑道:“这也不难。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籤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都切成钉子,拿鸡汤煨干,将香油(按:南方称麻油)一收,外加糟油(按:明代宋诩《竹屿山房杂部》:烹鸡。水烹熟,乘热以盐遍挼之。宜蒸花椒、盐、醋、花椒油、蒜、醋、糟油。…一烹熟,惟以醇酒浇或加糟油。明代马麟《续纂淮关统志》:糟油每石。方以智(1611—1671年)《物理小识》:酒釀脚十斤,加曲八两,川椒二两,闭之数月,其浮者即为油。中惪曰宋其武年伯云:以罐蒙纱入糟坛中,从春过夏取出,在罐中者,即为糟油。)一拌,盛在磁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按:明代宦宫刘若愚《酌中志》“糟瓜茄”:“瓜茄等物,每五斤,盐十两,和糟拌匀。用铜钱五十文,逐层铺上,经十日取钱,不用别换糟,入瓶收久,翠色如新。”
鸡瓜特指野鸡肉块。《本草纲目》:“《日华》曰∶平,微毒。秋冬益,春夏毒。有痢人不可食。”野鸡肉的食用只发生在秋冬,也就是说,只在瓜月即七月之後方可食用,故可食性野鸡肉块、瓜月野鸡称为鸡瓜或野鸡瓜——这个称谓刘姥姥是懂的。在曹寅奏折中,与人参相须配伍的芦根称为“杂(v.)掺芦须”(《石头记》中简称“芦须”),其理与“野鸡瓜”同:瓜(七月)和须(相须。杂(v.)掺意为配伍)作为必要条件形成後置词。野鸡肉有酸味,故第四十九回野鸡瓜虀脂批第十九回称作【酸虀】。野鸡肉块是主,‘茄’鲞是辅,凤姐反着说鸡瓜拌‘茄’鲞,故意逗姥姥。
第四十九回作书人直叙的“野鸡瓜虀”就是第四十一回被作书人贾母对刘姥姥相景而言的“‘茄’鲞(xiǎng)”,二者构成伏应关系。第十九回【寒冬噎酸虀】说的就是第四十九回“宝玉却等不得,只拿茶泡了一碗饭,就着野鸡瓜虀忙忙的咽完了”,而【雪夜围破毡】则说的是第五十一回“就只他(邢岫烟)穿着那件旧毡斗蓬”,因此,贾宝玉【寒冬噎酸虀】邢岫烟【雪夜围破毡】两者的对照是反衬,批书人是以此批评贾宝玉。)刘姥姥听了,摇头吐舌说道:“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一面说笑,一面慢慢的吃完了酒,还只管细玩那杯。凤姐笑道:“还是不足兴,再吃一杯罢!”刘姥姥忙道:“了不得,那就醉死了。我因为爱这样范,亏他怎么作了。”鸳鸯笑道:“酒吃完了,到底这杯子是什么木的?”刘姥姥笑道:“怨不得姑娘不认得,你[们在这金门绣户的,如何认得木头!我们成日家和树林子作街坊,困了枕着他睡,乏了靠着他坐,荒年间饿了还吃他,眼睛里天天见他,耳朵里天天听他,口儿里天天讲他,所以好歹、真假我是认得的。让我认一认。”一面说,一面细细端详了半日,道:“你们这样人家断没有那贱东西,那容易得的木头你们也不收着了。我掂着这杯体重,断乎不是杨木,这一定是黄松做的。”众人听了,哄堂大笑起来。(按:李渔《闲情偶寄》:黄杨每岁长一寸,不溢分毫,至闰年反缩一寸,是天限之木也。值此宜生怜悯之心。予新授一名曰“知命树”。天不使高,强争无益,故守困厄为当然,冬不改柯,夏不易叶,其素行原如是也。使以他木处此,即不能高,亦将横生而至大矣;再不然,则以才不得展开至瘁,弗复自永其年矣。困于天而能自全于天,非知命子能若是哉?最可悯者,岁长一寸是已。至闰年反缩一寸,其义何居?岁闰而我不闰,人闰而己不闰,已见天地之私,乃非止不闰又复从而刻之,是天地待黄杨,可谓不仁之至,不义之甚者矣。乃黄杨不憾天地,枝叶较他木加荣,反似德之者,是知命之中又知命焉。莲为花之君子,此树当为木之君子,茂叔知之;黄杨为木之君子,非稍能格物之笠翁,孰知之哉?)
黑老鸹子:
第四十一回
当下刘姥姥听见这般音乐,且又有了酒,越发喜的手舞足蹈起来。宝玉因下席过来向黛玉笑道:“你瞧刘姥姥的样子。”黛玉笑道:“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耳。”众姐妹都笑了。(按:《尚书•舜典》:“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此处牛字承上回“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而来,牛字的幽默谐音修辞并非直接谐音而是间接谐音,故不存在林黛玉骂刘姥姥的问题。
褚人获(1625~1682)《坚瓠集/迎春召对》:弘治改元,莆田迎春。戴大宾尙幼,父兄抱看。有指谓守曰:“神童也。”守以“龙飞”二字令属对,戴见春牛,对曰“牛舞”。守不然之。戴曰:“百兽率舞。牛宁不舞乎?”守称善。又以“虎皮褥盖学士椅”令对,戴曰“兔毫笔写状元坊”,守厚赏之。年十三魁天下。考科举时同辈见其年少,谓曰:“小朋友就要做官,做到何官?”答曰:“阁老。”众戏出对云:“未老思阁老。”应声云:“无才做秀才。”众哄笑,知反为所伤也。
《池北偶谈》卷二十四•谈异五:“◎舞蝇虎。《书》言百兽率舞。传记所载,如舞马、舞象、舞鸾、舞鹤之属不一。《杜阳杂编》载,唐穆宗朝(或云宪宗),飞龙士韩志和,本倭国人,于御前出一桐木合,方数寸,中以丹砂养蝇虎子,其形尽赤,分为五队,令舞《梁州》。上召国乐以举其曲,蝇虎盘回宛转,无不中节。每遇致词处,则隐隐如蝇声。曲终,累累而退,若有尊卑等级者然。又《续癸辛杂志》,临安呈水嬉者,以大斛贮水,小铜锣为节。凡龟鳖鳅鱼之类皆名,呼之即浮水面,戴戏具而舞。观此则虫豸水族皆能舞,不独鸟兽矣。”)
须臾乐止,薛姨妈出席笑道:“大家的酒想也都有了,且出去散散再坐罢。”贾母也正要散散,于是大家出席,都随着贾母游玩。贾母因要带着刘姥姥散闷,遂携了刘姥姥至山前树下盘桓了半晌,又说与他这是什么树,这是什么石,这是什么花。刘姥姥一一的领会,又向贾母道:“谁知城里不但人尊贵,连雀儿也是尊贵的。偏这雀儿到了你们这里,他也变俊了,也会说话了。”众人不解,因问:“什么雀儿变俊了,会讲话?”刘姥姥道:“那廊下金架子上站的绿毛红嘴是鹦哥儿,我是认得的。(按:牡丹鹦鹉)那笼子里的黑老鸹子怎么又长出凤头来,也会说话呢?”众人听了都笑将起来。(按:“黑老鸹子长凤头”是八哥。刘姥姥不认识八哥,是因为北方自然界中没有八哥。这是一种南方鸟类,只在观赏笼子里看得到。)
六安茶:
第四十一回
当下贾母等吃过茶,(按:吃过“仅供下食,奚堪品斗”(许次纾(1549~1604)《茶疏/产茶》)的六安茶。畸笏叟张英(1637-1708)《聪训斋语》:“圃翁曰:予少年嗜六安茶,中年饮武夷而甘,後乃知岕茶之妙。此三种可以终老,其他不必问矣。岕茶如名士,武夷如高士,六安如野士,皆可为岁寒之交。六安尤养脾,食饱最宜,但鄙性好多饮茶,终日不离瓯椀,为宜节约耳。”
以"六安"为名的茶品包括六安瓜片、六安篮茶与六安骨,三者分别归属于绿茶、黑茶、青茶(即乌龙茶)等三种截然不同的茶类。六安瓜片茶的创制,经历了从徽州松萝到六安(霍山)松萝,再从六安(霍山)松萝到六安(霍山)梅片,又从六安(霍山)梅片最後改名为六安瓜片的过程。六安梅片创制于明末清初,大约在清末民初改名六安瓜片。从创制而言,有近四百年历史;从改名而言,也有百年历史。
明代屠隆(《金瓶梅》作者,检索“鸡舌含香”典故即知)的《考槃余事》中写到:六安茶“品亦精,入药最效。但不善炒,不能发香,而味苦,茶之本性实佳。”产自安徽六安州与霍山县两地的六安茶迟至汉代就已有记载,至唐朝时小有名气。其名曾为霍茶、瑞草魁、仙芽、天柱茶等,至明代始称六安茶,并沿用至今。关于六安茶的药性,早在唐朝,一些人便将其视为能消滞物的上好茶品。最为典型的是唐末宰相李德裕,一次得到霍茶(即六安茶),当众命人烹了一碗,随即倒入有肉的食盒内,并盖上盒盖。待次日,开启盒盖後,只见“肉已化为水”,众人观後惊叹不已。这一事情被记录在《李德裕遗书》中,这对于後人了解、认识六安茶起到了积极的作用。至明代,人们在品鉴六安茶中,更多地感受到它能助消化、去油腻,打体内积食,可有效缓解进食过饱引起胃胀等的身体的不適,一时成为叫得很响的茶品。
《石头记》第四十一回中,从後文“我们才都吃了酒肉”看,“当下贾母等吃过茶”说的就是贾母等吃过“仅供下食,奚堪品斗”的六安茶,因此後文中就有“我不吃六安茶”之语,吃过了自然就不再吃了,再吃就是品茶了)又带了刘姥姥至栊翠庵来。妙玉忙接了进去。至院中见花木繁盛,贾母笑道:“到底是他们修行的人,没事常常修理,比别处越发好看。”一面说,一面便往东禅堂来。妙玉笑往里让,贾母道:“我们才都吃了酒肉,你这里头有菩萨,冲了罪过。我们这里坐坐,把你的好茶拿来,我们吃一杯就去了。”【靖藏眉批:尚记丁未春日谢园(按:意为幽梦)送《茶[蔬]》乎?展眼二十年矣。——[康熙]丁丑[1797年]仲春,畸笏(张英,1637-1708)】(按:丁丑[1697年]仲春全部七十九回已创作完成。从1688年到1697年,《石头记》创作历时十年。己卯年、庚辰年脂砚斋高士奇不在京城,与作书人、校书人不在同一空间,故庚辰年不应作为作品成书时间标记。张英畸记所说的展眼二十年是说1677年十月张英与高士其入职南书房。在任职期间,张英还充任过皇太子胤礽的师傅,或阅览过许次纾《茶疏》一书。
作书人【梅溪】张廷瓒有诗《题高澹人北墅图》三十二首,及《丁丑初夏和江村先生韵,题王瑁湖年伯小像,因发故山之思,故末章及之》。
《茶疏序》:
陆羽品茶,以吾乡顾渚所产为冠,而明月峡尤其所最佳者也。余辟小园其中,岁取茶租自判,童而白首,始得臻其玄诣。武林许然明,余石交也,亦有嗜茶之癖。每茶期,必命驾造余斋头,汲金沙玉窦二泉,细啜而探讨品骘之。余罄生平习试自秘之诀,悉以相授。故然明得茶理最精,归而著《茶疏》一帙,余未之知也。然明化三年所矣,余每持茗碗,不能无期牙之感。丁未春,许才甫携然明《茶疏》见示,且征于梦。然明存日著述甚富,独以清事托之故人,岂其神情所注,亦欲自附于《茶经》不朽与。昔巩民陶瓷,肖鸿渐像,沽茗者必祀而沃之。余亦欲貌然明于篇端,俾读其书者,并挹其丰神可也。万历丁未春日,吴兴友弟姚绍宪识明月峡中
《茶疏》小引:
吾邑许然明,擅声词场旧矣,余与然明游龙泓,假宿僧舍者浃旬。日品茶尝水,抵掌道古。僧人以春茗相佐,竹炉沸声,时与空山松涛响答,致足乐也。然明喟然日,阮嗣宗以步兵厨贮酒三百斛,求为步兵校尉,余当削发为龙泓僧人矣。嗣此经年,然明以所著《茶疏》视余,余读一过,香生齿颊,宛然龙泓品茶尝水之致也。余谓然明日,鸿渐《茶经》,寥寥千古,此流堪为鸿渐益友,吾文词则在汉魏间,鸿渐当北面矣。然明日,聊以志吾嗜痂之癖,宁欲为鸿渐功匠也。越十年,而然明修文地下,余慨其著述零落,不胜人琴亡俱之感。一夕梦然明谓余日,欲以《茶疏》灾木,业以累子。余遂然觉而思龙泓品茶尝水时,遂绝千古,山阳在念,泪淫淫湿枕席也。夫然明著述富矣,《茶疏》其九鼎一脔耳,何独以此见梦。岂然明生平所癖,精爽成厉,又以余为自味也,遂从九京相托耶?因授剞劂以谢然明,其所撰有《小品室》、《荡栉斋》集,友人若贞父诸君方谋锓之。丁未夏日社弟许世奇才甫撰)妙玉听了,忙去烹了茶来。宝玉留神看他是怎么行事。只见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按:已吃过“仅供下食,奚堪品斗”的六安茶。
许次纾(1549~1604)《茶疏/产茶》:天下名山,必产灵草。江南地暖,故独宜茶。大江以北,则称六安,然六安乃其郡名,其实产霍山县之大蜀山也。茶生最多,名品亦振。河南、山陕人皆用之。南方谓其能消垢腻,去积滞,亦共宝爱。顾彼山中不善制造,就于食铛大薪炒焙,未及出釜,业已焦枯,讵堪用哉。兼以竹造巨笱,乘热便贮,虽有绿枝紫笋,辄就萎黄,仅供下食,奚堪品斗。江南之茶,唐人首称阳羡,宋人最重建州,于今贡茶两地独多。阳羡仅有其名,建茶亦非最上,惟有武夷雨前最胜。所尚者,为长兴之罗岕,疑即古人顾渚此笋也。介于山中谓之岕,罗氏隐焉故名罗。然岕故有数处,今惟洞山最佳。姚伯道云:明月之峡,厥有佳茗,是名上乘。要之,采之以时,制之尽法,无不佳者。其韵致清远:滋味甘香,清肺除烦,足称仙品。此自一种也。若在顾渚,亦有佳者,人但以水口茶名之,全与岕别矣。若歙之松罗,吴之虎丘,钱唐之龙井,香气浓郁,并可雁行与岕颉颃。往郭次甫亟称黄山,黄山亦在歙中,然云松罗远甚。往时士人皆贵天池。天池产者,饮之略多,令人胀满。自余始下其品,向多非之。赏音者,始信余言矣。浙之产,又日天台之雁宕,括苍之大盘,东阳之金华,绍兴之日铸,皆与武夷相为伯仲。然虽有名茶,当晓藏制。制造不精,收藏无法,一行出山,香味色俱减。钱塘诸山,产茶甚多。南山尽佳,北山稍劣。北山勤于用粪,茶虽易茁,气韵反薄。往时颇称睦之鸠坑,四明之朱溪,今皆不得入品。武夷之处,有泉州之清源,倘以好手制之,亦是武夷亚匹。惜多焦枯,令人意尽。楚之产日宝庆,滇之产日五华,此皆表表有名,犹在雁茶之上。其他名山所产,当不止此。或余未知,或名未著,故不及论。)
老君眉:
第四十一回
妙玉笑说:“知道。这是老君眉。” (按:《石头记》中老君眉指的是曾为道教名刹的中峰寺一带所产的"峨嵋雪芽",公元八世纪位列皇室贡茶,著录于中国唐代茶圣陆羽之《茶经》。眉通“嵋”,《康熙字典》:“又通作嵋。峨嵋山,在蜀嘉定府峨眉县南百里,兩山相對如蛾眉。又州名。魏置眉州,因峨眉山为名。”中峰寺为峨嵋山古刹之一。晋时为道教寺庙,称乾明观。北魏时明果和尚降伏蟒蛇有功,庙中道士承师学佛,遂改观为寺。因地处白岩中峰之下,故名中峰寺。宋时中峰寺已是峨嵋山著名禅林。著名的"峨嵋雪芽",就产在中峰寺一带。范镇《东斋记事》载:“蜀之产茶凡八处:雅州之蒙顶,蜀州之味江,邛州之火井,嘉州之中峰,彭州之堋口,汉州之杨村,利州之罗村。”宋代陆游《同何元立蔡肩吾至东丁院汲泉煮茶》:“雪芽近自峨嵋得,不减红囊顾渚春。旋置风炉清樾下,它年奇事记三人。”陆游与峨眉山中峰寺的住持高僧别峰禅师所作《别峰禅师塔铭》:“游与师交最久,尝相约还蜀,结茅青衣唤鱼潭上。”)
贾母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笑回:“是旧年蠲的雨水。”贾母便吃了半盏,便笑着递与刘姥姥说:“你尝尝这个茶。”刘姥姥便一口吃尽,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浓些更好了。”贾母众人都笑起来。然後众人都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按:
明代是中国瓷器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阶段,特别是景德镇青花瓷和其他彩釉瓷的生产规模,工艺水平都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明代瓷器上的款识在种类、工艺、字体等方面也随之更趋完善,并开始流行在瓷器上题写帝王年号即官窑纪年款。民窑产品书写纪年款的也有,但字体较为草率,不及官窑规整。
脱胎是一种薄胎细白瓷的制作工艺。这种瓷器的胎体薄到几乎看不到的程度,似乎脱去胎体,仅剩釉层。明代永乐时期景德镇窑烧制的白瓷中出现了半脱胎状,成化时期有了新的发展,达到了脱胎的效果。白瓷脱胎、从配方、拉坯、旋坯、修坯、施釉到装窑烧成,工艺要求极严。旋坯最为艰难、紧要、关键时刻,少一刀则嫌过厚,多一刀则坯破器废。
永乐填白是“甜白釉”烧造中的一种工艺,以前发现的永乐甜白,无论厚胎、薄胎、半脱胎都没有填白工艺留下的特征,因而给世人留下悬念和误区。填白是一种工艺,跟颜色无关。填白瓷是在烧好的瓷器上描摹沥粉,堆垛图形,然後再填青花色釉,再入窑二次或三次入窑烧制。工艺复杂尤为难得。因为釉色白而莹润犹如白糖,故被後人称为“甜白”。
盖碗是一种上有盖、下有托,中有碗的汉族茶具。又称“三才碗”、“三才杯”,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暗含天地人和之意。在民间盖碗也指一种齐刘海发型,因这种发型的刘海像只碗盖在头上而得此名。“茶托”又称“茶船”。盖碗茶,须用滚烫的开水冲一下碗,然後放入茶叶盛水加盖,沁茶的时间看茶叶数量和种类约为20秒至3分钟。
因此,《石头记》中的官窑脱胎填白盖碗是明代窑器,且是成化年间产品,与成窑五彩小盖钟同类,仅仅一个是盖钟,一个是盖碗而已。也就是说,贾母和刘姥姥二老是威武地一左一右坐在桌边喝茶,故用盖钟即可;诸人只能坐在椅子上陪着喝茶,故用有底盘的盖碗。
盖碗茶是四川等地人民传统的饮茶风俗。“盖碗”与上文“老君眉”相呼应)
那妙玉便把宝钗和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随他出去,宝玉悄悄的随後跟了来。只见妙玉让他二人在耳房内,宝钗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团上。妙玉自向风炉上扇滚了水,另泡一壶茶。宝玉便走了进来,笑道:“偏你们吃梯己茶呢。”二人都笑道:“你又赶了来飺茶吃。这里并没你的。”妙玉刚要去取杯,只见道婆收了上面的茶盏来。妙玉忙命:“将那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搁在外头去罢。”【靖藏眉批:妙玉偏辟处,此所谓“过洁世同嫌”也:他日“瓜州渡口”劝惩,不哀哉!(宝玉)屈从红颜,固能不枯骨[泽及乎?]】(按:【他日“瓜州渡口”劝惩】指第五十回李纨笑道:“也没有社社担待你的。又说韵险了,又整误了,又不会联句了,今日必罚你。我才看见栊翠庵的红梅有趣,我要折一枝来插瓶。可厌妙玉为人,我不理他。如今罚你去取一枝来。”【“瓜州渡口”】指第五十回芦雪庐。唐代陆龟蒙《奉和袭美吴中言情见寄次韵》:“菰烟芦雪是侬乡,钓线随身好坐忘。”第四十九回描述:原来这芦雪庐盖在傍山临水河滩之上,一带几间,茅檐土壁,槿篱竹牖,推窗便可垂钓,四面都是芦苇掩覆,一条去径逶迤穿芦度苇过去,便是藕香榭的竹桥了。
“(宝玉)屈从红颜,固能不枯骨泽及乎”是说宝玉顺着妙玉的性子,在妙玉面前有了面子,後才能为刘姥姥争得成窑盅子。[“可怜[成窑]金玉质,]终陷[刘妪]淖泥中”。)
宝玉会意,知为刘姥姥吃了,他嫌脏不要了。又见妙玉另拿出两只杯来。一个旁边有一耳,杯上镌着“
《玉匣记》:
第四十二回
且说刘姥姥带着板儿,先来见凤姐儿,说:“明日一早定要家去了。虽住了两三天,日子却不多,把古往今来没见过的,没吃过的,没听见过的,都经验了。难得老太太和姑奶奶并那些小姐们,连各房里的姑娘们,都这样怜贫惜老照看我。我这一回去後没别的报答,惟有请些高香天天给你们念佛,保佑你们长命百岁的,就算我的心了。”凤姐儿笑道:“你别,喜、欢,都是为你:老太太也被风吹病了,睡着说不好过;我们大姐儿也着了凉,在那里发热呢。”刘姥姥听了,忙叹道:“老太太有年纪的人,不惯十分劳乏的。”凤姐儿道:“从来没象昨儿高兴。往常也进园子逛去,不过到一二处坐坐就回来了。昨儿因为你在这里,要叫你逛逛,一个园子倒走了多半个。大姐儿因为找我去,太太递了一块糕给他,谁知风地里吃了,就发起热来。”刘姥姥道:“小姐儿只怕不大进园子,生地方儿,小人儿家原不该去。比不得我们的孩子,会走了,那个坟圈子里不跑去?一则风扑了也是有的;二则只怕他身上干净,眼睛又净,或是遇见什么神了。依我说,给他瞧瞧祟书本子,仔细撞客着了。”(按:《备急千金要方》:“客忤第四:少小所以有客忤病者,是外人来气息忤之,一名中人,是为客忤也。虽是家人,或别房异户,虽是乳母及父母或从外还,衣服经履鬼神粗恶暴气,或牛马之气,皆为忤也。”“一物猪蹄散,治小儿寒热及赤气中人方:取猪後足悬蹄,烧末捣筛,以饮乳汁一撮,立效。”)一语提醒了凤姐儿,便叫平儿拿出《玉匣记》(按:又叫《玉匣记通书》)着彩明来念。彩明翻了一回念道:“八月二十五日,病者在东南方得遇花神。用五色纸钱四十张,向东南方四十步送之,大吉。”凤姐儿笑道:“果然不错,园子里头可不是花神!只怕老太太也是遇见了。”一面命人请两分纸钱来,着两个人来,一个与贾母送祟,一个与大姐儿送祟。果见大姐儿安稳睡了。【庚辰夹批:岂真送了就安稳哉?盖妇人之心意皆如此,即不送岂有一夜不睡之理?作者正描愚人之见耳。】
巧哥儿:
第四十二回
凤姐儿笑道:“到底是你们有年纪的人经历的多。我这大姐儿时常肯病,也不知是个什么原故。”刘姥姥道:“这也有的事。富贵人家养的孩子多太娇嫩,自然禁不得一些儿委曲;再他小人儿家,过于尊贵了,也禁不起。以後姑奶奶少疼他些就好了。”凤姐儿道:“这也有理。我想起来,他还没个名字,你就给他起个名字。一则借借你的寿;二则你们是庄家人,不怕你恼,到底贫苦些,你贫苦人起个名字,只怕压的住他。”【庚辰夹批:一篇愚妇无理之谈,实是世间必有之事。】刘姥姥听说,便想了一想,笑道:“不知他几时生的?”凤姐儿道:“正是生日的日子不好呢,可巧是七月初七日。”刘姥姥忙笑道:“这个正好,就叫他是巧哥儿。这叫作‘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法子。姑奶奶定要依我这名字,他必长命百岁。日後大了,各人成家立业,或一时有不遂心的事,必然是遇难成祥,(按:列藏本第42回,影印本1768页“祥”字少了末一横。两横写法见于篆书(吴让之,1799-1870)和隶书,藏笔中的藏横。敦敏《懋斋诗钞/晓雨即事》“淅沥声惊晓梦中,卷帘雲气正溟蒙。小阶乱落槐花雨,低幙斜穿燕子风。遥看丝丝罥烟柳,坐听细细打窗篷。海榴昨买丰台种,喜见宵来分外红”,列藏本主体部分为敦敏所抄)逢凶化吉,却从这‘巧’字上来。”(按:南朝•梁•宗懔 《荆楚岁时记》:“七月七日为牵牛织女聚会之夜。是夕,人家妇女结彩缕,穿七孔针,或以金银鍮石为针,陈瓜果於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网於瓜上则以为符应。”)
凤姐儿听了,自是欢喜,忙道谢。又笑道:“只保佑他应了你的话就好了。” 【靖藏眉批:应了这‘话由’好,批书人焉能不心伤!狱庙“相逢”之日,始知“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实“伏线”于“千里”。哀哉伤哉!此後文字,不忍卒读。——辛卯(1711年)冬日】(按:
张廷玉题记。《澄怀主人自订年谱》:四十七年戊子(1708年),三十七岁...九月...遣家人至京,赍送先公遗本,并廷玉谢恩奏折。1711-1708=3,为张廷玉守制之期。
此批关键词是【应】【“话由”】,故是借凤姐的话反批刘姥姥。【此後文字】指的是平儿口中的“求亲靠友”。在应笔处论伏笔,谓【实“伏线”】——此“实”乃坐实之义,是“应”字的另类表达。第四十二回【实“伏”】与第二十八回【终“始”】及第七十九回正文“终‘不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异曲而同工。而在伏笔处论应笔,则曰【伏】【伏线】【伏线千里】。【于“千里”】与第六回【真“千里”伏线】对应。
清初朱素臣昆曲《十五贯》第七场:“若是想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找人能逢,谋事能成,赌钱能赢,起个数,便知分晓。”第四十二回靖批【狱庙“相逢”】之“狱”乃刘姥姥批判王狗儿,断狗儿夫妻矛盾;“庙”乃刘姥姥庙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相逢”意为萍水相逢,祖上曾“‘连过宗’”,“略有些瓜葛”——藏代修辞格。明•归有光《嘉靖庚子科乡试对策五道•第四问》:“而圣人独禀全智,功高万古,神谟庙算,有非他人所能赞其万一者。
此批是落款时间最迟的一条批语。之所以要将此批断定为非畸记,是因为【狱庙】与【狱神庙】语词相似而概念不同。文学表达追求与众不同而与众相似,出现了似而不同的修辞现象,我们就须判定作批的是不同的人,尤其是其落款为边界时间且无署名时。畸记【“卫若兰”射圃文字】(靖藏本第二十八回锦香院的妓女雲儿侠文,用典“楚腰卫鬓”)与狭义脂批【若“兰在射圃”】(若第二十六回贾兰射圃的第四十九回湘雲胡服)就是似而不同。但在【狱神庙】(第二十九回清虚观)问题上,脂(高士奇)畸(张英)相同。“玉蓝坡”张廷玉【狱庙】与脂畸【狱神庙】似而不同,这是很自然的。第五回判词中,“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意为刘妪偶因济狗儿嫡妻刘氏,巧得遇恩人凤姐儿(“凤姐儿”字样在作品中第一次出现是“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便当是凤姐儿了”,在此之前都是“凤姐”)。与之相应,“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说的则是第六回中王狗儿一家的经济窘况。
传统红学中所谓“最早的时间”甲戌在干支年中是第11位,意思是第十一年,楔子中上承所谓“披阅十载”(意为截至第十载)。《石头记》成书于康熙【丁丑(1697年)仲春】,脂砚斋在原稿上开始作批就是1698年。也就是说,甲戌是康熙戊寅1698年,而非康熙甲戌1694年,更非乾隆甲戌1754年。传统红学中所谓最迟的时间【甲午八日】是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计划性落款时间,标示其计划性的正是“八”字,藏词修辞意为卦。甲午日即第三十一天,上承壬午除夕,故为癸未年正月末。
张廷玉《澄怀园语》卷之一:“文端公祁梦于吕仙洞,梦迁居新室、家人荷砚一担,因以砚斋为号,并刻图章二,上则‘砚斋’。”张廷玉《澄怀园语》是对《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红外最早记录,承“甲戌”本眉批【今而后,惟愿造化主(v.)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本】。“荷砚”名词活用为动词,指制作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的最后整理版,双关集成脂批之义。本义指张廷玉铭荷叶砚,砚铭曰:“体自浑朴,质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隶书,下署“癸未年菊月 澄怀主人 题”十字行书,另有“古希”及“松斋”连珠小印,字迹不同。《南史•谢灵运传》:“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分一斗。”“甲戌”本凡例第一页上被撕去的右下角上原当有“砚斋”二字钤印。
第一回甲戌眉批原版版本校书人畸笏叟题记中,用典《三命通会卷十二络绎赋》“参造化之无机,测五行之妙理,判人命之得失,决一世之荣枯。”“亦有源浊而流清,岂无松散而裔苦。(如水,生于土令,其源本法,运行西北,主化金,金化水,其流不亦清乎?若此者,先生凶,後主吉……)”的【惟愿造化主(v.)再出一芹】之【一芹】是指物谦语,乃指丁亥春起抄的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的最後整理版的今传所谓“甲戌”本,为计划性概念。【一脂(v.)是书何本】则形成伏笔,其应笔正在张廷玉《澄怀园语》卷之一“荷砚一担”中。
张廷玉所用铜质对章印蜕,一阴文:“张廷玉,字衡臣,号砚斋”;一阳文:“砚斋”。字体严谨规整,如其为人。印纽为坐狮,高3.1厘米,造型端庄,类帝陵前石兽,但身材偏狭。印章全高4.5厘米,印面3.8×3.7厘米。)【甲辰:伏後文】说着叫平儿来吩咐道:“明儿咱们有事,恐怕不得闲儿。你这空儿把送姥姥的东西打点了,他明儿一早就好走的便宜(biànyí)了。”刘姥姥忙说:“不敢多破费了。已经遭扰了几日,又拿着走,越发心里不安起来。”凤姐儿道:“也没有什么,不过随常的东西。好也罢,歹也罢,带了去,你们街坊邻舍看着也热闹些,也是上城一次。”只见平儿走来说:“姥姥过这边瞧瞧。”
御田粳米:
第四十二回
刘姥姥忙赶了平儿到那边屋里,只见堆着半炕东西。平儿一一的拿与他瞧着,说道:“这是昨日你要的青纱一匹,奶奶另外送你一个实地子月白纱做里子。这是两个茧绸,作袄儿裙子都好。这包袱里是两匹绸子,年下做件衣裳穿。这是一盒子各样内造点心,也有你吃过的,也有你没吃过的,拿去摆碟子请客,比你们买的强些。这两条口袋是你昨日装瓜果子来的,如今这一个里头装了两斗御田粳米,熬粥是难得的;(按:田通“佃”,御田即钦拨佃户。佃户本为自行招募,正统四年(1439年)“奉圣旨,准存全户五百户,共凑人二千丁,见丁百亩”,成为钦赐。佃户的职责是“专一耕种,办纳籽粒,以供本庙祭祀等项支用”,免其“一应杂泛差役”。第五十三回中的所有的米都是御田米。“立松轩”富察明义所抄蒙府本在第四十二回出现了独有异文“玉田京米”在第五十三回出现了独有异文“玉田胭脂米”。
谢墉在《食味杂咏》中写道:“京米,近京所种统称京米,而以玉田县产者为良,粒细长,微带绿色,炊时有香。其短而大,色白不绿者,非真玉田也。”有诗赞曰:“京畿嘉谷万邦崇,玉种先宜首善丰。近纳神仓供玉食,全收地宝冠田功。泉溲色发兰苕绿,饭熟香起莲瓣红。人识昆仑在天上,青精不与下方同。”)这一条里头是园子里果子和各样干果子。这一包是八两银子。这都是我们奶奶的。这两包每包里头五十两,共是一百两,是太太给的,叫你拿去或者作个小本买卖,或者置几亩地,以後再别求亲靠友的。”(按:第六回脂批【求亲靠友】所指段落)说着,又悄悄笑道:“这两件袄儿和两条裙子,还有四块包头,一包绒线,可是我送姥姥的。衣裳虽是旧的,我也没大狠穿,你要弃嫌,我就不敢说了。”平儿说一样刘姥姥就念一句佛,已经念了几千声佛了,又见平儿也送他这些东西,又如此谦逊,忙念佛道:“姑娘说那里话?这样好东西我还弃嫌!我便有银子也没处去买这样的呢。只是我怪臊的,收了又不好,不收又辜负了姑娘的心。”平儿笑道:“休说外话,咱们都是自己,我才这样。你放心收了罢,我还和你要东西呢。到年下,你只把你们晒的那个灰条菜乾子和豇豆、扁豆、茄子、葫芦条儿各样干菜带些来,我们这里上上下下都爱吃这个。就算了,别的一概不要,别罔费了心。”刘姥姥千恩万谢答应了。平儿道:“你只管睡你的去。我替你收拾妥当了就放在这里,明儿一早打发小厮们雇辆车装上,不用你费一点心的。”
母蝗虫:
第四十二回
李纨见了他两个,笑道:“社还没起,就有脱滑儿的了,四丫头要告一年的假呢。”黛玉笑道:“都是老太太昨儿一句话,又叫他画什么园子图儿,惹得他乐得告假了。”探春笑道:“也别要怪老太太,都是刘姥姥一句话。”林黛玉忙笑道:“可是呢,都是他一句话。他是那一门子的姥姥?直叫他是个母蝗虫就是了。”(按:《广韵》:“姥,老母,或作姆,女师也。”母同“姆”,《公羊传•襄公三十年》:“妇人夜出不见傅母不下堂。”林黛玉是利用“姥”字的双重读音和“母”字的通假用法修辞,通假修辞格。“母蝗虫”意为带领众蝗虫大吃大喝的人,显而易见,蝗虫不是指刘姥姥,而是指包括林黛玉自己在内的众女眷,林黛玉是幽默自嘲,乃上乘幽默)说着大家都笑起来。宝钗笑道:“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的法子,将市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字,把昨儿那些形景都现出来了。亏他想的倒也快。”众人听了,都笑道:“你这一注解,也就不在他两个以下。”(按:陈元龙(1652-1736)有奏:督抚题奏事件,要融会始末,删繁就简,撮其紧要,贴于奏本之后;同时,增凭揭贴,送起居注馆,再转内阁永久保存。)李纨道:“我请你们大家商议,给他多少日子的假。我给了他一个月他嫌少,你们怎么说?”黛玉道:“论理一年也不多。这园子盖才盖了一年,如今要画自然也得二年的工夫呢。又要研墨,又要蘸笔,又要铺纸,又要着颜色,又要……”刚说到怎样,[众人知道他是取笑惜春,便都笑问说:“还要怎样?”](按:庚辰本同形窜行脱文“众人知道他是取笑惜春便都笑问说还要怎样”,这种脱文源于己卯本脱自与“甲戌”本格式一样的靖藏本,庚辰本另旁改“样”字为“句”字。“甲辰”本为“怎样”,抄自“甲戌”本,也就是说,康熙丁亥春起抄的最後整理版的“甲戌”本也脱文了。以己卯本为底本的列藏本、梦稿本和以梦稿本为追加底本的程乙本作“这里”。以靖藏本为底本的蒙府本和以蒙府本为底本的戚序本是完整的。郑藏本前五十三回残卷或舒序本此处也当是完整的,故以其为参本的程甲本此处不缺)黛玉也自己掌不住笑道:“又要‘照着这个样儿’——慢慢的画,可不得二年的工夫!”众人听了,都拍手笑个不住。(按:宋•魏泰《东轩笔录》第一卷:“太祖笑曰:‘颇闻翰林草制,皆检前人旧本,改换词语,此乃俗所谓‘依样画葫芦’耳,何宣力之有?’”林黛玉藏语“依样画葫芦”,照着刘姥姥所说的“大倭瓜”样儿画葫芦。倭瓜属于葫芦科)宝钗笑道:“‘又要照着这个慢慢的画’,这落後一句最妙。所以昨儿那些笑话儿虽然可笑,回想是没味的。你们细想颦儿这几句话虽是淡的,回想却有滋味。我倒笑的动不得了。”【庚辰夹批:看他刘姥姥笑後复一笑,亦想不到之文也。听宝卿之评亦千古定论。】惜春道:“都是宝姐姐赞的他越发逞强,这会子拿我也取笑儿。”黛玉忙拉他笑道:“我且问你,还是单画这园子呢,还是连我们众人都画在上头呢?”惜春道:“原说只画这园子的,昨儿老太太又说,单画了园子成个房样子了,叫连人都画上,就象《行乐》似的才好。(按:《宣宗行乐图》,是明代中早期传世宫廷绘画中仅见的一幅堂皇巨作)我又不会这工细楼台,又不会画人物,又不好驳回,正为这个为难呢。”黛玉道:“人物还容易,你草虫上不能。”李纨道:“你又说不通的话了,这个上头那里又用的着草虫?或者翎毛倒要点缀一两样。”黛玉笑道:“别的草虫不画罢了,昨儿母蝗虫不画上,岂不缺了典!”众人听了,又都笑起来。黛玉一面笑的两手捧着胸口,一面说道:“你快画罢,我连题跋都有了,起个名字,就叫作《携蝗大嚼图》。”众人听了,越发哄然大笑,前仰後合。只听“咕咚”一声响,不知什么倒了,急忙看时,原来是湘雲伏在椅子背儿上,那椅子原不曾放稳,被他全身伏着背子大笑,他又不提防,两下里错了劲,向东一歪,连人带椅都歪倒了,幸有板壁挡住,不曾落地。众人一见,越发笑个不住。宝玉忙赶上去扶了起来,方渐渐止了笑。
野鸡崽子汤:
第四十三回
话说王夫人因见贾母那日在大观园不过着了些风寒,不是什么大病,请医生吃了两剂药也就好了,便放了心,因命凤姐来,吩咐他预备给贾政带送东西。正商议着,只见贾母打发人来请,王夫人忙引着凤姐儿过来。王夫人又请问:“这会子可又觉大安些”?贾母道:“今日可大好了。方才你们送来野鸡崽子汤,我尝了一尝,倒有味儿,又吃了两块肉,心里很受用。”王夫人笑道:“这是凤丫头孝敬老太太的。算他的孝心虔,不枉了素日老太太疼他。”贾母点头笑道:“难为他想着。若是还有生的,再炸上两块,咸浸浸的,吃粥有味儿。那汤虽好,就只不对稀饭。”凤姐听了,连忙答应,命人去厨房传话。(按:《本草纲目》论野鸡之肉:“诜曰︰久食令人瘦。九月至十二月稍有补,他月则发五痔、诸疮疥。不与胡桃同食,发头风眩晕及心痛。与菌蕈、木耳同食,发五痔,立下血。同荞麦面食,生肥虫。卵,同葱食,生寸白虫。自死爪甲不伸者,杀人。”凤姐生日九月初二,文本中提及“九月至十二月稍有补”的野鸡崽子汤。这也是作品中第二次提及野鸡,故知野鸡崽子汤就是野鸡肉汤,而非所谓野鸡蛋汤。
高士奇《天禄识馀》:“今人骂顽童曰崽子。”第四十二回开头:凤姐儿笑道:“你别,喜、欢,都是为你:老太太也被风吹病了,睡着说不好过;我们大姐儿也着了凉,在那里发热呢。”故知巧哥即大姐儿是因为顽皮着了凉,被贾母称为崽子。野鸡崽子汤就是为治疗巧哥感冒而做的野鸡汤,凤姐分了一份给贾母尝)
贾府风俗:
第四十三回
众丫头婆子见贾母十分高兴,也都高兴,忙忙的各自分头去:请的请,传的传,没顿饭的工夫,老的少的,上的下的,乌压压挤了一屋子。只薛姨妈和贾母对坐,邢夫人王夫人只坐在房门前两张椅子上,宝钗姊妹等五六个人坐在炕上,宝玉坐在贾母怀前,地下满满的站了一地。贾母忙命拿几个小杌子来,给赖大母亲等几个高年有体面的妈妈[mǔmu]坐了。贾府风俗:年高服侍过父母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所以尤氏、凤姐儿等只管地下站着,那赖大的母亲等三四个老妈妈告个罪,都坐在小杌子上了。
果位:
第四十三回
赖大之母因又问道:“少奶奶们十二两,我们自然也该矮一等了?”贾母听说,道:“这使不得。你们虽该矮一等,我知道你们这几个都是财主——果位(按:与第二十二回脂批中的【果位】一样,第四十三回中的“果位”是佛语,出自小乘佛教四沙门果。其中,阿罗汉果位通于大小二乘、入四圣法界,然一般皆作狭义之解释,专指小乘佛教中所得之最高果位而言。若广义言之,则泛指大、小乘佛教中之最高果位。印度世亲著、玄奘译《阿毗达磨俱舍论》谓阿罗汉乃声闻四果(四沙门果)之一,为小乘之极果。)虽低,钱却比他们多。【庚辰夹批:惊魂夺魄只此一句。所以一部书全是老婆舌头,全是讽刺世事,反面春秋也。所谓“痴子弟正照风月鉴”,若单看了家常老婆舌头,岂非痴子弟乎?】(按:元•无名氏《气英布》第一折“那厮是能言巧辩之士,口里含着一堆的‘老婆’舌头” 明•吴承恩《西游记》第31回“那个猪八戒,尖着嘴,有些会说老婆舌头,你怎听他?”女儿是红颜,女人是枯骨。第七十一回开始,这些枯骨将压倒红颜,故曰前七十回直事隐部分是正照风月鉴,後九回直事显部分是反照风月鉴。)你们和他们一例才使得。”众妈妈听了,连忙答应。
老公:
第四十三回
一气跑了七八里路出来,人烟渐渐稀少,宝玉方勒住马,回头问茗烟道:“这里可有卖香的?”茗烟道:“香倒有,不知是那一样?”宝玉想道:“别的香不好,须得檀、芸、降三样。”茗烟笑道:“这三样可难得。”宝玉为难。茗烟见他为难,因问道:“要香作什么使?我见二爷时常小荷包有散香,何不找一找。”一句提醒了宝玉,便回手向衣襟上拉出一个荷包来,摸了一摸,竟有两星星沉素,心内欢喜:“只是不恭些。”再想自己亲身带的,倒比买的又好些。于是又问炉炭。茗烟道:“这可罢了。荒郊野外那里有?用这些何不早说,带了来岂不便宜(biànyí)。”宝玉道:“糊涂东西,若可带了来,又不这样没命的跑了。”【庚辰夹批:奇奇怪怪不知为何,看他下文怎样。】茗烟想了半日,笑道:“我得了个主意,不知二爷心下如何?我想二爷不只用这个呢,只怕还要用别的。这也不是事。如今我们往前再走二里地,就是水仙庵了。”宝玉听了忙问:“水仙庵就在这里?更好了,我们就去。”说着,就加鞭前行,一面回头向茗烟道:“这水仙庵的姑子长往咱们家去,咱们这一去到那里,和他借香炉使使,他自然是肯的。”茗烟道:“别说他是咱们家的香火,就是平白不认识的庙里,和他借,他也不敢驳回。只是一件,我常见二爷最厌这水仙庵的,如何今儿又这样喜欢了?”宝玉道:“我素日因恨俗人不知原故,混供神,混盖庙。这都是当日有钱的老公们和那些有钱的愚妇们听见有个神,就盖起庙来供着,也不知那神是何人,因听些野史小说,便信真了。【庚辰夹批:近闻刚“丙”庙,又有三教庵,以如来为尊,太上为次,先师为末,真杀有馀辜!所谓此书救“世之溺”,不假。】(按:脂砚斋论作书人作书动机,与第二回甄宝玉处脂批【如何只以释、老二号为譬,略不敢及我先师儒圣等人?余则不敢以顽劣目之】对看。“丙”为序数,“三”为基数。该批重在论三教庵,故“刚丙庙”(第三次修建後的金刚庙)使用了缩略表达。对读者来说,阅读的重点反而首先是解决缩略表达问题。
相传南宋绍兴初年,宁波天童寺僧人法雲渡海来到了华亭东南。在涔湖和 湖中间的一块风水宝地,结茅为寺,焚香诵经,礼佛修行,寺叫法雲庵。法雲专心业行,普度众生的敬业精神,感动善男信女和乡民,大家纷纷捐钱、捐田、捐物。十几年後,圆顶草庵变成了一座初具规模的寺院。天童寺主持宏智大师为寺院起名题匾金刚庙。绍兴十三年十月十八日,大佛开光,善男信女和乡民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烧香敬佛,献花诵经,做道场法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从此,每年此日成了召稼楼盛大的传统节日(庙会),俗称“十月朝”,直至20世纪50年代。
明朝天顺年间,有顾姓乡绅捐田30馀亩,扩建修缮金刚庙。崇祯年间,奚、冯两家联合对金刚庙大规模的重建扩建。脂批所谓【刚丙庙】,就是第三次修建後的金刚庙。三次修建的金刚庙,可分别称为刚甲庙、刚乙庙、刚丙庙。
《北史•李士谦传》:“士谦善谈玄理,尝有一客在坐,不信佛家应报之义,以为外典无闻焉。士谦喻之曰:「积善馀庆,积恶馀殃,高门待封,扫墓望丧,岂非休咎之应邪?佛经云轮转五道,无复穷已,此则贾谊所言,千变万化,未始有极,忽然为人之谓也。佛道未东,而贤者已知其然矣。至若鲧为黄熊,杜宇为鶗鴂,褒君为龙,牛哀为兽,君子为鹄,小人为猿,彭生为豕,如意为犬,黄母为鼋,宣武为鳖,邓艾为牛,徐伯为鱼,铃下为乌,书生为蛇,羊祜前身,李氏之子,此非佛家变受异形之谓邪?」客曰:「邢子才云,岂有松柏後身化为樗栎,仆以为然。」士谦曰:「此不类之谈也。变化皆由心而作,木岂有心乎?」客又问三教优劣,士谦曰:「佛,日也;道,月也,儒,五星也。」客亦不能难而止。”
皇清康熙五年岁次丙午菊月望吉《重修三教庵碑记》:“尝稽之故老云:东长仕旧有三教庵,肇自前代也,仅三楹,相聚孔佛老于一堂,合而祀之,以求众善殊途同归于摄心也。乃年久失修,香火冷寂,然有求必应。本村耆老倡议重修,以求护佑也。惟计啬于力,乡人也为之信也。既而经之营之,从者渐众,至五年而佛殿先成,次太虚阁,次大成阁,相继而建成,殿阁巍峨壮观,圣像庄严肃穆,神情慈祥,栩栩如生,闻名遐迩。善男信女,前来奉香兼之祷者,举踵相接,亦祁阳一大奇观也。功既竣,儒生靳子朝宰、赵子经术暨里老赵姓、马姓、郑姓及德高望重人士,以三教之宗旨互异,儒言忠恕、佛言慈悲方便、道言清净,因循体用不同,不得不继之分而祀之也。人也,实天也,教之立名析为三,不可部分也。分者何也?自孔教之于东,而儒以各自观点分道扬镳,魏晋以来,儒道融合,崇尚玄学;宋明以来,则剽劫佛法,崇尚理学。又儒言存性,佛老亦言心性;儒言虚无,佛老亦言虚无;儒言定静,佛老亦言定静,用功皆耑乎内,分而又合矣。所谓三教庵者,是儒佛老相互融合之,积极成果,其实质在止恶行善,天下一致,殊途而同归也。分之意而用之,儒之中正可以治世;释之慈悲可以治心,道之清净可以治身;神而明之则实理备,儒言五常仁义礼智信;佛言五戒杀盗淫妄酒;道则言阴阳五行;词虽异其理则一,儒讲愿,佛老亦讲愿,愿公于老少朋友也,而先于身心去其私;老常讲道矣,道使人人得丹定,以寿世命,不谓谆谆教导、苦口婆心欤!儒言宿命,道讲长生,佛则教人摆脱生死轮回,往生莲邦,皆言立论之宗耳!若使后之学者,各去其异同之见,泯其主奴之私,不自是其是,不相非其非,远绍尧舜以来,尊贤育能,讲信修睦,敬老爱幼,抚寡恤孤,于是天下大治,百姓安其居,乐其俗,美其味,华其服,几曰:东海有圣人焉,此心此理同也;西海有圣人焉,此心此理同也;南北各有圣人焉,此心此理同也。三教庵者,合三圣祀之,继又分而祀者,以释迦大雄大力、大慈悲,儒道两家相辅为善耳!道之经于天,犹江河之纬于地,鬼神可以昭格,夫妇可与知能,此三教所以异名而同实也。同而三教又各自分立,所谓三者以事言,一者以理言,实则不一不异,诚三教奥妙精深,不可思议也。同时地之相去甚远,或者未及相谋也。乃孔问礼于老,老遗孔以言,至赞之为犹龙,而世缔通家之好。又唐之吕仙飞庐山,拜谒黄龙禅师,拜于座下,佛家封之为外护神,非佛道揉和之例乎?或交之深而相谋之疏欤!抑亦各执其言而不相从欤?噫嘻!我知之矣,教之三为三也,人也所以使教之分立,各阐其宗旨,使后世学者有所鉴别,究其最圆满者则以佛为首,故三教依庵立名也。人也继之分而祀也。人也实天也,是故历年或远或近,而终不易其地也,于是乎记。”
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发布“禁淫词小说并僧道邪教”。帝云:淫词小说,人所乐观,实能败坏风俗,蛊惑人心。朕见乐观[淫词]小说者,多不成材。是不唯无益而且有害。至于僧道邪教,素悖礼法,其惑世诬民尤甚,俱应严行禁止。)
比如这水仙庵里面因供的是洛神,故名水仙庵,殊不知古来并没有个洛神,那原是曹子建的谎话,谁知这起愚人就塑了像供着。今儿却合我的心事,故借他一用。”(按:康熙十九年,朝廷下令景德镇恢复御窑厂。康熙二十五年,御窑厂为宫廷烧制了一套生活用瓷——“十二月花卉纹杯”,第一次把“诗、书、画、印”在同一器皿上并用,每只杯上绘一种应时花卉,指代历史上的著名女性,并题上相应的诗句,谓之“十二月花神杯”。这套杯,康熙皇帝十分喜爱,几次南巡都带在身边,他不仅喜欢花神杯瓷器的工艺,更喜欢花卉配唐诗的文化意境。十二花神为:正月梅花神寿阳公主,二月杏花神杨玉环,三月桃花神息夫人,四月牡丹花神丽娟,五月石榴花神卫氏,六月荷花神西施,七月葵花神李夫人,八月桂花神徐贤妃(名徐惠),九月菊花神左贵嫔,十月芙蓉花神花蕊夫人,十一月茶花神王昭君,十二月水仙花神洛神。)
说着早已来至门前。那老姑子见宝玉来了,事出意外,竟象天上掉下个活龙来的一般,(按:化用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张僧繇》“张僧繇于金陵安乐寺,画四龙于壁,不点睛。每曰:‘点之即飞去。’人以为诞,因点其一。须臾,雷电破壁,一龙乘雲上天,未点睛者皆在。”)忙上来问好,命老道来接马。宝玉进去,也不拜洛神之像,却只管赏鉴。虽是泥塑的,却真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态,“荷出绿波,日映朝霞”之姿。【庚辰夹批:妙极!用《洛神赋》谐洛神——本地风光,愈觉新奇。】(按:《洛神赋》是三国时期魏国著名文学家曹植写的浪漫主义名篇。其原名《感甄赋》,曹植用“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雲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来形容洛神。甄氏之子曹叡将它改名为《洛神赋》)宝玉不觉滴下泪来。老姑子献了茶。宝玉因和他借香炉。那姑子去了半日,连香供纸马都预备了来,宝玉道:“一概不用。”说道,命茗烟捧着炉出至後园中,拣一块干净地方儿,竟拣不出。茗烟道:“那井台儿上如何?”宝玉点头,一齐来至井台上,将炉放下。【庚辰夹批:妙极之文。宝玉心中拣定是井台上了,故意使茗烟说出,使彼不犯疑猜矣。宝玉亦有欺人之才,盖不用耳。】
江边子:
第四十四回
话说众人看演《荆钗记》,宝玉和姐妹一处坐着。林黛玉因看到《男祭》这一出上,便和宝钗说道:“这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那里祭一祭罢了,必定跑到江边子上来作什么!俗语说‘睹物思人’,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不拘那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尽情了。”宝钗不答。宝玉回头要热酒敬凤姐儿。(按:
才自精明志自高,(按:《礼记•祭统》:“是故君子之齐也,专致其精明之德也……齐者,精明之至也,然後可以交於神明也。”王十朋《梅溪王忠公文集》第二十三卷《与王运使四首》:“知其所得必真才识学。”)
生于*****运偏消。【甲戌夹批:感叹句,“自”寓。】(按:明•王炜《慈竹堂记》:“夫奉亲致养者,孝子之折分;托物寓感者,仁人之至情。”此句感叹巡海夜叉凤姐而非镇山太岁探春。王十朋(1112-1171),字龟龄,号梅溪。【“自”寓】意即下句寓作书人自己名号,故知作书人亦号“梅溪”。)
清明涕送江边望,(按:“清明涕送”本义指王十朋政治清明、百姓涕送,藏词修辞指王十朋。“江边望”指王十朋江祭,第四十四回中。《庄子•秋水》:“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王十朋《御试策试卷》:“一诏令之下,而万民莫不鼓舞者,如天之雷风。一德泽之布,而万民莫不涵泳者,如天之雨露。开众正之路、杜群枉之门,而万民莫不悦服者,如天之清明。为政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而万民莫不拭目以观者,如天之运行而不息。巍巍乎,荡荡乎,固不可以有加矣。”)
千里东风一梦遥。(按:第五十五回中,凤姐小月,探春、宝钗、李纨三个镇山太岁代替巡海夜叉理政)【甲戌夹批:好句!】)
鲍二:
第四十四回
凤姐儿自觉酒沉了,心里突突的似往上撞,要往家去歇歇。只见那耍百戏的上来,便和尤氏说:“预备赏钱,我要洗洗脸去。”尤氏点头。凤姐儿瞅人不防,便出了席,往房门後檐下走来。平儿留心,也忙跟了来,凤姐儿便扶着他。才至穿廊下,只见他房里的一个小丫头正在那里站着,见他两个来了,回身就跑。凤姐儿便疑心,忙叫。那丫头先只装听不见,无奈後面连平儿也叫,只得回来。凤姐儿越发起了疑心,忙和平儿进了穿堂,叫那小丫头子也进来,把槅扇关了,凤姐儿坐在小院子的台阶上,命那丫头子跪了,喝命平儿:“叫两个二门上的小厮来,拿绳子鞭子,把那眼睛里没主子的小蹄子打烂了!”那小丫头子已经唬的魂飞魄散,哭着只管碰头求饶。凤姐儿问道:“我又不是鬼,你见了我,不说规规矩矩站住,怎么倒往前跑?”小丫头子哭道:“我原没看见奶奶来。我又记挂着房里无人,所以跑了。”凤姐儿道:“房里既没人,谁叫你来的?你便没看见我,我和平儿在後头扯着脖子叫了你十来声,越叫越跑。离的又不远,你聋了不成?你还和我强嘴!”说着便扬手一掌打在脸上,打的那小丫头一栽;这边脸上又一下,登时小丫头子两腮紫胀起来。平儿忙劝:“奶奶仔细手疼。”凤姐便说:“你再打着问他跑什么。他再不说,把嘴撕烂了他的!”那小丫头子先还强嘴,後来听见凤姐儿要烧了红烙铁来烙嘴,方哭道:“二爷在家里,打发我来这里瞧着奶奶的,若见奶奶散了,先叫我送信儿去的。不承望奶奶这会子就来了。”凤姐儿见话中有文章,“叫你瞧着我作什么?难道怕我家去不成?必有别的原故,快告诉我,我从此以後疼你。你若不细说,立刻拿刀子来割你的肉。”说着,回头向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来,向那丫头嘴上乱戳,唬的那丫头一行躲,一行哭求道:“我告诉奶奶,可别说我说的。”平儿一旁劝,一面催他,叫他快说。丫头便说道:“二爷也是才来房里的,睡了一会醒了,打发人来瞧瞧奶奶,说才坐席,还得好一会才来呢。二爷就开了箱子,拿了两块银子,还有两根簪子,两匹缎子,叫我悄悄的送与鲍二的老婆去,叫他进来。他收了东西就往咱们屋里来了。二爷叫我来瞧着奶奶,底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按:鲍二之“二”意为位在来升之後,如同林之孝位在赖大之後称林二一样)
宣窑磁盒:
第四十四回
宝玉便让平儿到怡红院中来。袭人忙接着笑道:“我先原要让你的,只因大奶奶和姑娘们都让你,我就不好让的了。”平儿也陪笑说:“多谢。”因又说道:“好好儿的从那里说起,无缘无故白受了一场气。”袭人笑道:“二奶奶素日待你好,这不过是一时气急了。”平儿道:“二奶奶倒没说的,只是那淫妇治的我,他又偏拿我凑趣,况还有我们那糊涂爷倒打我。”说着便又委曲,禁不住落泪。宝玉忙劝道:“好姐姐,别伤心,我替他两个赔不是罢。”平儿笑道:“与你什么相干?”宝玉笑道:“我们弟兄姊妹都一样。他们得罪了人,我替他赔个不是也是应该的。”又道:“可惜这新衣裳也沾了,这里有你花妹妹的衣裳,何不换了下来,拿些烧酒喷了熨一熨。把头也另梳一梳,洗洗脸。”一面说,一面便吩咐了小丫头子们舀洗脸水,烧熨斗来。平儿素习只闻人说宝玉专能和女孩儿们接交——宝玉素日因平儿是贾琏的爱妾,又是凤姐儿的心腹,故不肯和他厮近,因不能尽心,也常为恨事,平儿今见他这般,心中也暗暗的敁敠:果然话不虚传,色色想的周到。又见袭人特特的开了箱子,拿出两件不大穿的衣裳来与他换,便赶忙的脱下自己的衣服,忙去洗了脸。宝玉一旁笑劝道:“姐姐还该擦上些脂粉,不然倒象是和凤姐姐赌气了似的。况且又是他的好日子,而且老太太又打发了人来安慰你。”平儿听了有理,便去找粉,只不见粉。宝玉忙走至妆台前,将一个宣窑磁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递与平儿。(按:明代沈德符 《敝帚轩剩语•瓷器》:“本朝窑器,用白地青花,间装五色,为今古之冠。如宣窑品最贵,近日又重成窑。”)又笑向他道:“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按:兑上其他香料。紫茉莉花种也算一种香料)平儿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摊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肌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然後看见胭脂也不是成张的,却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里面盛着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样。宝玉笑道:“那市卖的胭脂都不干净,颜色也薄。这是上好的胭脂(按:马缟(854~936)《中华古今注》:“燕支草似蒯花,出西域,土人以染,名为燕支,中国人谓之红蓝粉。” )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成的。(按:花露油。中国古代妆容包括妆粉、 胭脂、眉黛、唇脂、 面饰、染甲。其中妆粉包括米粉、铅粉 、紫粉、珠粉(宫粉)、珍珠粉 、干粉 、水银粉、粉水 、檀粉 、养颜粉、爽身粉、香粉;胭脂包括红蓝花胭脂、绵胭脂 、金花胭脂、花露胭脂、玫瑰胭脂 、山榴花胭脂 、山花胭脂、胡胭脂。《石头记》第四十四回说的是花露胭脂)只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里就够打颊腮了。”平儿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宝玉又将盆内的一枝并蒂秋蕙用竹剪刀撷了下来,与他簪在鬓上。忽见李纨打发丫头来唤他,方忙忙的去了。【庚辰夹批:忽使平儿在绛芸轩中梳妆,非世人想不到,宝玉亦想不到者也。作者费尽心机了。
写宝玉最善闺阁中事,诸如脂粉等类,不写成别致文章,则宝玉不成宝玉矣。然要写又不便特为此费一番笔墨,故思及借人发端。然借人又无人,若袭人辈则逐日皆如此,又何必拣一日细写?似觉无味。若宝钗等又系姊妹,更不便来细搜袭人之妆奁,况也是自幼知道的了。因左想右想须得一个又甚亲、又甚疏、又可唐突、又不可唐突、又和袭人等极亲、又和袭人等不大常处、又得袭人辈之美、又不得袭人辈之修饰一人来方可发端。故思及平儿一人方如此,故放手细写“绛芸闺”中之什物也。】(按:【[後文]忽使平儿在绛芸轩中梳妆,非世人想不到,宝玉亦想不到者也。作者费尽心机了。】原本是准备作第四十一回批语批“平”字的,後并入第四十四回。)
金钏儿的生日:
第四十四回
宝玉因自来从未在平儿前尽过心,且平儿又是个极聪明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比不得那起俗蠢拙物,深为恨怨。今日是金钏儿的生日,故一日不乐。【庚辰夹批:原来为此!宝玉之私祭,玉钏之潜哀俱针对矣。然于此刻补明,又一法也。真“十”变万化之文,万法俱备,毫无脱漏,真好书也。】(按:“千”字承前字“真”而藏一撇,实为“千变万化”。
亡者每年的生日和每年的忌日都是重要祭祀日。西汉•戴圣《礼记•祭义》:“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非其寒之谓也。”)不想落後闹出这件事来,竟得在平儿前稍尽片心,亦今生意中不想之乐也。因歪在床上,心内怡然自得。忽又思及贾琏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又思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贴,今儿还遭荼毒,想来此人薄命,比黛玉犹甚。想到此间,便又伤感起来,不觉洒然泪下。因见袭人等不在房内,尽力落了几点痛泪。复起身,又见方才的衣裳上喷的酒已半干,便拿熨斗熨了叠好;见他的手帕子忘去,上面犹有泪渍,又拿至脸盆中洗了晾上。又喜又悲,闷了一回,也往稻香村来说一回闲话,掌灯後方散。
“《春》分秋分”:
第四十五回
黛玉每岁至“《春》分秋分”之後,必犯嗽疾。(按:《春秋繁露•阴阳出入上下篇》:“秋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春秋繁露》全面论证了“天不变,道亦不变”的思想。二十四节气名称首见于《淮南子•天文训》,《淮南子•天文训》撰著于景帝一朝的后期,而于汉武帝刘彻即位之初的建元二年进献于朝廷。主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董仲舒《春秋繁露》并非最早分出“秋分”的,《石头记》“《春》分秋分”意思是秋分,但带有“天不变,道亦不变”的意味,照应文中的“必”字。”分分”故复修辞格。第四十五回“《春》分秋分”与第五十二回“《法》制紫姜”造词机制相同,《春》乃主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董仲舒的《春秋繁露》,《法》乃主张“阳常有余,阴常不足”的朱震亨的《丹溪心法》)今秋又遇贾母高兴,多游玩了两次,未免过劳了神,近日又复嗽起来,觉得比往常又重,所以总不出门,只在自己房中将养。有时闷了,又盼个姊妹来说些闲话排遣;及至宝钗等来望候他,说不得三五句话又厌烦了。众人都体谅他病中,且素日形体娇弱,禁不得一些委屈,所以他接待不周,礼数粗忽,也都不苛责。
这日宝钗来望他,因说起这病症来,宝钗道:“这里走的几个太医虽都还好,只是你吃他们的药总不见效,不如再请一个高明的人来瞧一瞧,治好了岂不好?每年间闹一春夏(按:“春夏”藏词修辞,意思是秋冬。
原文为“一春夏”。蒙府本,和以其为底本、与程甲本同时制作的戚序本脱文作“一春”。程甲本妄改为“一春一夏”,程乙本沿袭之。梦稿本第四十一回至第五十回返抄自程乙本,所以也为“一春一夏”。也就是说,高鹗是“一春一夏”的始作俑者。),又不老又不小,成什么?不是个常法。”黛玉道:“不中用。我知道我这样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别说病,只论好的日子我是怎么形景,就可知了。”宝钗点头道:“可正是这话。古人说:‘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养精神气血,也不是好事。”黛玉叹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强的。今年比往年反觉又重了些似的。”说话之间,已咳嗽了两三次。宝钗道:“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按:朱丹溪又称朱震亨,元代鹜鸟人,是“金元四大家”之一,滋阴派的创始人。他提出了“阳常有馀,阴常不足”的理论,善于应用降火的药物,因为他注重滋阴,所以被称为滋阴派。)
‘司马牛之叹:
第四十五回
黛玉叹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的早,又无姊妹兄弟,我长了今年十五岁,【庚辰夹批:黛玉才十五岁,记清。】(按:今年过了正月二十一後,宝钗满十五岁进十六岁;今年过了二月十二後,黛玉就已满十四岁进十五岁了,比宝钗小一岁零一个月。
南齐《褚氏遗书/问子篇》:“合男女必当年,男虽十六而精通,必三十而聚;女虽十四而天癸至,必二十而嫁。皆欲阴阳完实”“未笄之女天癸始至,已近男色,阴气早泄,未完而伤,未实而动,是以交而不孕”
《礼记/内则》:“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聘则为妻,奔则为妾。”)竟没一个人象你前日的话教导我。(按:典出成语“逝将去汝”的第四十二回脂批【代王“誓”】即指第四十二回正文“好姐姐,你别说与别人,我已後再不说了”)怨不得雲丫头说你好,我往日见他赞你,我还不受用,昨儿我亲自经过,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说了那个,我再不轻放过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劝我那些话,可知我竟自误了。若不是从前日看出来,今日这话,再不对你说。你方才说叫我吃燕窝粥的话,虽然燕窝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这个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处。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子我又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老太太、太太、凤姐姐这三个人便没话说,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丫头两个,他们尚虎视眈眈,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于我?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如今我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宝钗道:“这样说,我也是和你一样。”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亲,又有哥哥,这里又有买卖地土,家里又仍旧有房有地。你不过是亲戚的情分,白住了这里,一应大小事情,又不沾他们一文半个,要走就走了。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宝钗笑道:“将来也不过多费得一副嫁妆罢了,如今也愁不到这里。”【庚辰夹批:宝钗此一戏,直抵通部黛玉之戏宝钗矣;又恳切、又真情、又平和、又雅致、又不穿凿、又不牵强,黛玉因识得宝钗後方吐真情,宝钗亦识得黛玉後方肯戏也,此是大关节大章法,非细心看不出。细思二人此时好看之极,真是儿女小窗中喁喁也。】黛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道:“人家才拿你当个正经人,把心里的烦难告诉你听,你反拿我取笑儿。”宝钗笑道:“虽是取笑儿,却也是真话。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我虽有个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个母亲比你略强些。咱们也算同病相怜。你也是个明白人,何必作‘司马牛之叹’?【庚辰夹批:通部众人必从宝钗之评方定,然宝钗亦必从颦儿之评始可,何妙之至!】(按:“定评”生态链:颦儿评宝钗,宝钗评众人。《论语•颜渊》:“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论语•颜渊》:“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你才说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家去和妈妈[mǔmu](按:老妈妈子。宝钗的奶娘。文本中,有且只有此处提及过宝钗的奶娘)说了,只怕我们家里还有,与你送几两。每日叫丫头们就熬了,又便宜(biànyí),又不惊师动众的。”黛玉忙笑道:“东西事小,难得你多情如此。”宝钗道:“这有什么放在口里的!只愁我人人跟前失于应候罢了。只怕你烦了,我且去了。”黛玉道:“晚上再来和我说句话儿。”宝钗答应着便去了,不在话下。
金表:
第四十五回
宝玉却不留心,【庚辰夹批:必云“不留心”方好,方是宝玉,若着心则又有何文字?且直是一时时猎色一贼矣。】因见案上有诗,遂拿起来看了一遍,又不禁叫好。黛玉听了,忙起来夺在手内,向灯上烧了。宝玉笑道:“我已背熟了,烧也无碍。”黛玉道:“我也好了许多,谢你一天来几次瞧我,下雨还来。这会子夜深了,我也要歇着,你且请回去,明儿再来。”宝玉听说,回手向怀中掏出一个核桃大小的一个金表来,(按:钟表是钟和表的统称。钟和表都是计量和指示时间的精密仪器。钟和表通常是以内机的大小来区别的。按国际惯例,机心直径超过50毫米、厚度超过12毫米的为钟;直径37~50毫米、厚度4~6毫米者,称为怀表;直径37毫米以下为手表;直径不大于20毫米或机心面积不大于314平方毫米的,称为女表。手表是人类所发明的最小、最坚固、最精密的机械之一。早期的随身钟表体积较大,都属于怀表。其最早的文献记载见于1462年,意大利钟表匠Bartholomew Manfredi的一封信中提到了“怀钟”。15世纪末,发条驱动的钟表促进了小型怀表的生产。到1510年的时候,德国纽伦堡的钟表匠彼得•亨莱因(Peter Henlein)制造了很多怀表。此後怀表逐渐在欧洲流行开来,成为上流社会人士的常见用品和装饰。宝玉的金表是金壳怀表,直径37~50毫米、厚度4~6毫米,故称核桃大小。用核桃比方大小,第八回就有“核桃大的绛绒簪缨”)瞧了一瞧,那针已指到戌末亥初之间,忙又揣了,说道:“原该歇了,又扰的你劳了半日神。”说着,披蓑戴笠出去了,又翻身进来问道:“你想什么吃,告诉我,我明儿一早回老太太,岂不比老婆子们说的明白?”【庚辰夹批:直与後部宝钗之文遥遥针对。想彼姊妹房中婆子丫鬟皆有,随便皆可遣使,今宝玉独云“婆子”而不云“丫鬟”者,心内已度定丫鬟之为人,一言一事无论大小,是方无错谬者也,一何可笑。】
梅片雪花洋糖:
第四十五回
就有蘅芜苑的一个婆子,也打着伞提着灯,送了一大包上等燕窝来,还有一包子洁粉——梅片雪花洋糖。(按:上文“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证明:此糖是冰糖。列藏本出现了独有异文“样糖”,这是该版本为盗版的重要标志之一。
宋代郑会《梅花》:“江梅谷寻树槎牙,雪片飘零梅片斜。半有和风到窗纸,不知是雪是梅花。”林黛玉是带着一颗诗心看待宝钗所送的冰糖的。
张璐(1617~约1699)《本经逢原》:“燕窝,甘平无毒,能金水相生,肾气上滋于肺,而胃气亦得以安,食品中之最驯良者。惜乎本草不收,方书罕用,今人以之调补虚劳,咳吐红痰,每兼冰糖煮食,往往获效。然惟病势初浅者为宜,若阴火方盛,血逆上奔,虽用无济,以其幽柔无刚毅之力耳。”
宋应星《天工开物/甘嗜/造白糖》:
凡闽、广南方,经冬老蔗,用车同前法。榨汁入缸,看水花为火色。其花煎至细嫩,如煮羹沸,以手捻试,粘手则信来矣。此时尚黄黑色,将桶盛贮,凝成黑沙。然後以瓦溜(教陶家烧造)置缸上。其溜上宽下尖,底有一小孔,将草塞住,倾桶中黑沙于内。待黑沙结定,然後去孔中塞草,用黄泥水淋下。其中黑滓入缸内,溜内尽成白霜。最上一层厚五寸许,洁白异常,名曰洋糖(西洋糖绝白美,故名)。下者稍黄褐。
造冰糖者将洋糖煎化,蛋青澄去浮滓,候视火色。将新青竹破成篾片,寸斩撒入其中。经过一宵,即成天然冰块。造狮、象、人物等,质料精粗由人。凡白糖有五品,“石山”为上,“团枝”次之,“瓮鉴”次之,“小颗”又次,“沙脚”为下。)说:“这比买的强。姑娘说了:姑娘先吃着,完了再送来。”黛玉道:“回去说‘费心’。”命他外头坐了吃茶。婆子笑道:“不吃茶了,我还有事呢。”黛玉笑道:“我也知道你们忙。如今天又凉,夜又长,越发该会个夜局,痛赌两场子了。”婆子笑道:“不瞒姑娘说,今年我大沾光儿了。横竖每夜各处有几个上夜的人,误了更也不好,不如会个夜局,又坐了更,又解闷儿。今儿又是我的头家,如今园门关了,就该上场了。”【庚辰夹批:几句闲话将潭潭大宅夜间所有之事描写一尽。虽诺大一园,且值秋冬之夜,岂不寥落哉?今用老妪数语,更写得每夜深人定之後,各灯光灿烂、人烟簇集,柳陌之上、花巷之中,或提灯同酒,或寒月烹茶者,竟仍有络绎人迹不绝,不但不见寥落,且觉更胜于日间繁华矣。此是大宅妙景,不可不写出,又伏下後文,且又衬出後文之冷落。此闲话中写出,正是不写之写也。脂砚斋评】(按:伏第七十九回“几个该班上夜的老妪”,有批【先为对竟悼“颦儿”作引】)黛玉听说笑道:“难为你。误了你发财,冒雨送来。”命人给他几百钱打些酒吃,避避雨气。那婆子笑道:“又破费姑娘赏酒吃。”说着,磕了一个头,外面接了钱,打伞去了。
紫鹃收起燕窝,然後移灯下帘,伏侍黛玉睡下。黛玉自在枕上感念宝钗,一时又羡他有母兄,一面又想宝玉虽素习和睦,终有嫌疑。又听见窗外竹梢焦叶之上,雨声淅沥,清寒透幕,不觉又滴下泪来。直到四更将阑,方渐渐的睡了。暂且无话。要知端的——雀斑:
第四十六回
邢夫人听了有理,便自往贾母处,和贾母说了一回闲话,便出来假托往王夫人房里去,从後门出去,打鸳鸯的卧房前过。只见鸳鸯正然坐在那里做针线,见了邢夫人,忙站起来。邢夫人笑道:“做什么呢?我瞧瞧,你扎的花儿越发好了。”一面说,一面便接他手内的针线瞧了一瞧,只管赞好。放下针线,又浑身打量。只见他穿着半新的藕合色(按:泛指浅紫而略带红的颜色,也称淡紫色。)的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下面水绿裙子。蜂腰削背,鸭蛋脸面,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按:鸳鸯的形象由鸳鸯鸟的形象而来)鸳鸯见这般看他,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心里便觉诧异,因笑问道:“太太,这会子不早不晚的,过来做什么?”邢夫人使个眼色儿,跟的人退出。邢夫人便坐下,拉着鸳鸯的手笑道:“我特来给你道喜来了。”鸳鸯听了,心中已猜着三分,不觉红了脸,低了头不发一言。听邢夫人道:“你知道你老爷跟前竟没有个可靠的人,【庚辰夹批:说得得体。我正想开口一句,不知如何说,如此则妙极是极,如闻如见。】心里再要买一个,又怕那些人牙子家出来的不干不净,也不知道毛病儿,买了来家三日两日,又要肏鬼吊猴的。(按:张问陶《儿女英雄传》第三三回:“他们底下伙伴儿们没个吊猴的;这要个吊猴的,得了这话,还不够他们骂我的呢!”)因满府里要挑一个家生女儿收了,又没个好的:不是模样儿不好,就是性子不好,有了这个好处,没了那个好处。因此冷眼选了半年,这些女孩子里头,就只你是个尖儿,模样儿、行事作人、温柔可靠,一概是齐全的。意思要和老太太讨了你去,收在屋里。你比不得外头新买的,你这一进去了,进门就开了脸,就封你姨娘,又体面,又尊贵。你又是个要强的人,俗语说的,‘金子终得金子换’,谁知竟被老爷看重了你。如今这一来,你可遂了素日志大心高的愿了,也堵一堵那些嫌你的人的嘴。跟了我回老太太去!”说着拉了他的手就要走。鸳鸯红了脸,夺手不行。邢夫人知他害臊,因又说道:“这有什么臊处?你又不用说话,只跟着我就是了。”鸳鸯只低了头不动身。邢夫人见他这般,便又说道:“难道你不愿意不成?若果然不愿意,可真是个傻丫头了。放着主子奶奶不作,倒愿意作丫头!三年二年,不过配上个小子,还是奴才。你跟了我们去,你知道我的性子又好,又不是那不容人的人,老爷待你们又好,过一年半载,生下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家里的人你要使唤谁,谁还不动?现成主子不做去,错过这个机会,後悔就迟了。”鸳鸯只管低了头,仍是不语。邢夫人又道:“你这么个响快人,怎么又这样积粘起来?有什么不称心之处,只管说与我,我管你遂心如意就是了。”鸳鸯仍不语。邢夫人又笑道:“想必你有老子娘,你自己不肯说话,怕臊,你等他们问你,这也是理。让我问他们去,叫他们来问你,有话只管告诉他们。”说毕,便往凤姐儿房中来。
金彩:
第四十六回
那边邢夫人因问凤姐儿鸳鸯的父母,凤姐因回说:“他爹的名字叫金彩,【庚辰夹批:姓金名彩,由“鸳鸯”二字化出,因文而生文也。】(按:《正字通》:“鸳鸯红头,翅尾黑,头有白长毛,质杏黄色具文采。”
唐代贯休《古意九首》:“美人如游龙,被服金鸳鸯。手把古刀尺,在彼白玉堂。”)两口子都在南京看房子,从不大上京。他哥哥金文翔,【庚辰夹批:更妙!】现在是老太太那边的买办。他嫂子也是老太太那边浆洗的头儿。”【庚辰夹批:只鸳鸯一家,写得荣府中人各有各职,如目已睹。】(按:五代的花鸟画出现了两大派别,以西蜀黄筌为代表的一派,被称为"黄家富贵",因为他们多描绘宫廷苑囿中的珍禽奇花,画法精细,以轻色渲染而成;而江南的徐熙所代表的一派,则多取材于水鸟野卉,画法多用墨笔,色彩极少,相对黄筌一派的风格,这一派被称作"徐家野逸",这种现象被称为"徐黄异体"。)邢夫人便令人叫了他嫂子金文翔媳妇来,细细说与他。金家媳妇自是喜欢,兴兴头头找鸳鸯,只望一说必妥,不想被鸳鸯抢白一顿,又被袭人平儿说了几句,羞恼回来,便对邢夫人说:“不中用,他倒骂了我一场。”因凤姐儿在旁,不敢提平儿,只说:“袭人也帮着他抢白我,也说了许多不知好歹的话,回不得主子的。太太和老爷商议再买罢。谅那小蹄子也没有这么大福,我们也没有这么大造化。”邢夫人听了,因说道:“又与袭人什么相干?他们如何知道的?”又问:“还有谁在跟前?”金家的道:“还有平姑娘。”凤姐儿忙道:“你不该拿嘴巴子打他回来?我一出了门,他就逛去了;回家来连一个影儿也摸不着他!他必定也帮着说什么呢!”金家的道:“平姑娘没在跟前,远远的看着倒象是他,可也不真切,不过是我白忖度。”凤姐便命人去:“快打了他来,告诉他我来家了,太太也在这里,请他来帮个忙儿。”丰儿忙上来回道:“林姑娘打发了人下请字请了三四次,他才去了。奶奶一进门我就叫他去的。林姑娘说:‘告诉你奶奶,我烦他有事呢。’”凤姐儿听了方罢,故意的还说:“天天烦他,有些什么事!”
九国贩骆驼的:
第四十六回
正说着,只见他嫂子从那边走来。袭人道:“当时找不着你的爹娘,一定和你嫂子说了。”鸳鸯道:“这个娼妇专管是个九国贩骆驼的,(按:九国即西域诸国,九乃多意。贩骆驼意为以骆驼为交通工具贩卖货物。西域诸国与中原王朝进行的贸易为贡赐贸易,故九国贩骆驼意思是进贡——鸳鸯的嫂子将小姑子作为“贡品”进献给贾赦,试图获赐。下文鸳鸯数落的一大段话就是九国贩骆驼——“贡赐贸易”的展开说明。
“甲辰”本、梦稿本为“六国”,乃盗版。程甲本主用“甲辰”本、程乙本主用梦稿本,二者均为“六国”,乃盗版之盗版。盗版抄手将其误解为苏秦张仪故事)听了这话,他有个不奉承去的!”说话之间,已来到跟前。他嫂子笑道:“那里没找到,姑娘跑了这里来!你跟了我来,我和你说话。”平儿袭人都忙让坐。他嫂子说:“姑娘们请坐,我找我们姑娘说句话。”袭人平儿都装不知道,笑道:“什么话这样忙?我们这里猜谜儿赢手批子打呢,等猜了这个再去。”鸳鸯道:“什么话?你说罢。”他嫂子笑道:“你跟我来,到那里我告诉你,横竖有好话儿。”鸳鸯道:“可是大太太和你说的那话?”他嫂子笑道:“姑娘既知道,还奈何我!快来,我细细的告诉你,可是天大的喜事。”鸳鸯听说,立起身来,照他嫂子脸上下死劲啐了一口,指着他骂道:“你快夹着屄嘴离了这里,好多着呢!什么‘好‘话’’!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儿;什么‘喜事’!状元痘儿灌的浆儿,又‘满是喜事’。(按:“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儿;什么‘喜事’!状元痘儿灌的浆儿,又‘满是喜事’”这节文字使用了梦稿本的郑藏本或舒序本当脱此文,梦稿本当划去。程甲本以郑藏本或舒序本为参本故脱文,程乙本同程甲本。
宋徽宗的鹰特指宋徽宗《猎鹰图》,赵子昂的马特指赵子昂《人骑图》。南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三:“天祚嗣位,立未久,当中国崇宁之间,漫用奢侈,宫禁竞尚北珠。北珠者,皆北中来,榷场相贸易。天祚知之,始欲禁絶其下,谓中国倾府库以市无用之物,此为我利,而中国可以困,恣听之。而天祚亦骄汰,遂从而慕尚焉。北珠,美者大如弹子,小者若梧子,皆出辽东海汊中。每八月望,月如昼则珠必大,乃以十月方采取珠蚌,而北方冱寒,九、十月则坚冰厚已盈尺矣。凿冰没水而捕之,人以病焉。又有天鹅能食蚌,则珠藏其嗉,又有俊鹘号海东青者,能击天鹅,人既以鹘而得天鹅,则于其嗉得珠焉。海东青者,出五国。五国之东,接大海,自海东而来者,谓之海东青。小而俊健,爪白者尤以为异,必求之女真。每岁遣外鹰坊子弟趣女真,发甲马千余人入国界,即海东巢穴取之,与五国战鬬而后得,女真不胜其扰。加之沿边诸帅,如东京留守、黄龙府尹等,每到官,各管女真部族,依例科敛,拜奉礼物,各有等差,女真寖忿。由是诸部皆怨叛,潜附阿{固达}[骨打],咸欲称兵以拒之。”
喻昌1643年撰《寓意草》“直叙顾明二郎三郎布痘为宵小所误”篇:
顾明公郎种痘。即请往看。其痘苗淡红磊落。中含水色。明润可爱。且颗粒稀疏。如晨星之丽天。门下医者。先已夸为状元痘。昌未知也。踌躇良久。明告曰。此痘热尚未退。头重颈软。神躁心烦。便泄青白。全自一团时气外感。兼带内虚。若用痘门通套药。必危之道也。 明毫不动念。适值二尹请同挨户查赈饥民。出街亲董其事。余忙造其契戚家谓曰。我观 明公郎在家布痘。而精神全用于赈饥。虽仁人长者之事。然此等处。他人可代。乃自任不辞。明明言之。绝不回顾。此必有医者夸美献谀。而信之笃耳。不然岂有倒行逆施之理哉。此痘必得一二剂药。先退其外感。则痘不治自痊。若迟二三日。缓无及矣。相烦速往朝阳门内外追寻。直述鄙意。其戚闻言即往。余亦回寓修书投之。其辞激切。不避嫌疑。傍晚一仆携回书至。掷于几上。忿忿而去。余以为 明之见责也。折视。则云尊翁大人。必欲得方。始肯服药。余即定一方。并详论方中大意。令僮辈 送。僮辈窃谓余之不智也。一日三四次奔走大人之门。是自忘其耻辱矣。吁嗟。余岂不自爱。但当群小蒙蔽时。倘得一拨立转。所全颇钜。于是亲送其方至门。则内户已扃。阍人收之。次早送进。余暗地独行。往返六里。以图心安。次日再托其戚。促之进药。则云既是状元痘。何必服药耶。此后即欲一造其庭。末繇矣。吁嗟。朝廷之上。任者议者。不妨互用。使余得与其侧。此儿即不服药。亦必无死法。盖感症在身。而以 鱼鸡笋发痘之物杂投。误上加误。适所以促其亡耳。才至六日而坏。正应感症坏期。若痘出既美。即有意外变症。亦在半月一月矣。越二日。三公郎即发热布痘。仍夹时气外感。仍用前医。仍六日而坏。旬日间两儿为一医所杀。 明引为己辜。设局施药于城隍庙。余偶见之。蹙然曰。盛德之人。恐惧修省。皇天明神。岂无嘿庇。然赏善自应罚恶。而杀儿之医。宁无速夺其算耶。一夕此医暴亡。余深为悚惕。然尚有未畅者。左右之宵人。未尝显诛也。胡卣臣先生曰。谗谄蔽明。邪曲害正。今古一辙。而幽愤所至。真足以动鬼神之吉凶。)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在火坑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爷了。我若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忘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一面说,一面哭,平儿袭人拦着劝。他嫂子脸上下不来,因说道:“愿意不愿意,你也好说,不犯着牵三挂四的。俗语说,‘当着矮人别说矮话’。姑奶奶骂我,我不敢还言;这二位姑娘并没惹着你,小老婆长小老婆短,大家脸上怎么过得去?”袭人平儿忙道:“你倒别这么说,他也并不是说我们,你倒别牵三挂四的。你听见那位太太、太爷们封我们做小老婆?况且我们两个也没有爹娘哥哥兄弟在这门子里仗着我们横行霸道的。他骂的人自有他骂的,我们犯不着多心。”鸳鸯道:“他见我骂了他,他臊了,没的盖脸,又拿话挑唆你们两个,幸亏你们两个明白。原是我急了,也没分别出来,他就挑出这个空儿来。”他嫂子自觉没趣,赌气去了。
好画:
第四十六回
他嫂子笑道:“那里没找到,姑娘跑了这里来!你跟了我来,我和你说话。”平儿袭人都忙让坐。他嫂子说:“姑娘们请坐,我找我们姑娘说句话。”袭人平儿都装不知道,笑道:“什么话这样忙?我们这里猜谜儿赢手批子打呢,等猜了这个再去。”鸳鸯道:“什么话?你说罢。”他嫂子笑道:“你跟我来,到那里我告诉你,横竖有好话儿。”鸳鸯道:“可是大太太和你说的那话?”他嫂子笑道:“姑娘既知道,还奈何我!快来,我细细的告诉你,可是天大的喜事。”鸳鸯听说,立起身来,照他嫂子脸上下死劲啐了一口,指着他骂道:“你快夹着屄嘴离了这里,好多着呢!什么‘好‘话’’!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儿;什么‘喜事’!状元痘儿灌的浆儿,又‘满是喜事’。 (按:“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儿;什么‘喜事’!状元痘儿灌的浆儿,又‘满是喜事’”这节文字使用了梦稿本的郑藏本或舒序本当脱此文,梦稿本当划去。程甲本以郑藏本或舒序本为参本故脱文,程乙本同程甲本)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在火坑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爷了。我若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忘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一面说,一面哭,平儿袭人拦着劝。他嫂子脸上下不来,因说道:“愿意不愿意,你也好说,不犯着牵三挂四的。俗语说,‘当着矮人别说矮话’。姑奶奶骂我,我不敢还言;这二位姑娘并没惹着你,小老婆长小老婆短,大家脸上怎么过得去?”袭人平儿忙道:“你倒别这么说,他也并不是说我们,你倒别牵三挂四的。你听见那位太太、太爷们封我们做小老婆?况且我们两个也没有爹娘哥哥兄弟在这门子里仗着我们横行霸道的。他骂的人自有他骂的,我们犯不着多心。”鸳鸯道:“他见我骂了他,他臊了,没的盖脸,又拿话挑唆你们两个,幸亏你们两个明白。原是我急了,也没分别出来,他就挑出这个空儿来。”他嫂子自觉没趣,赌气去了。
限:
第四十七回
平儿依言放下钱,也笑了一回方回来。至院门前遇见贾琏,问他:“太太在那里呢?老爷叫我请过去呢。”平儿忙笑道:“在老太太跟前呢,站了这半日还没动呢。趁早儿丢开手罢。老太太生了半日气,这会子亏二奶奶凑了半日趣儿,才略好了些。”贾琏道:“我过去只说讨老太太的示下,十四往赖大家去不去,好预备轿子的。又请了太太,又凑了趣儿,岂不好?”平儿笑道:“依我说,你竟不去罢。合家子连太太宝玉都有了不是,这会子你又填限去了。”(按:《明史•李东阳传》:“立朝五十年,柄国十八年,清节不渝。喜奖掖后学,推挽才隽。文章典雅流丽,工篆隶书。自明兴以来宰臣以文章领袖缙绅者,杨士奇之后,东阳而已。罢政家居,请诗文书篆者填塞户限,颇资为生活待客之费。”)贾琏道:“已经完了,难道还找补不成?况且与我又无干。二则老爷亲自吩咐我请太太的,这会子我打发了人去,倘或知道了,正没好气呢,指着这个拿我出气罢。”说着就走。平儿见他说得有理,也便跟了过来。
赵二家的:
第四十七回
贾琏到了堂屋里,便把脚步放轻了,往里间探头,只见邢夫人站在那里。凤姐儿眼尖,先瞧见了,使眼色儿不命他进来,又使眼色与邢夫人。邢夫人不便就走,只得倒了一碗茶来,放在贾母跟前。贾母一回身,贾琏不防,便没躲伶俐。贾母便问:“外头是谁?倒象个小子一伸头。”凤姐儿忙起身说:“我也恍惚看见一个人影儿,让我瞧瞧去。”一面说,一面起身出来。贾琏忙进去陪笑道:“打听老太太十四可出门,好预备轿子。”贾母道:“既这么样,怎么不进来?又作鬼作神的。”贾琏陪笑道:“见老太太玩牌,不敢惊动,不过叫媳妇出来问问。”贾母道:“就忙到这一时,等他家去,你问多少问不得?那一遭儿你这么小心来着!又不知是来作耳报神的,也不知是来作探子的,鬼鬼祟祟的,倒唬了我一跳。什么好下流种子!你媳妇和我顽牌呢,还有半日的空儿,你家去再和那赵二家的商量治你媳妇去罢!”说着,众人都笑了。鸳鸯笑道:“鲍二家的,老祖宗又拉上赵二家的。”贾母也笑道:“可是,我那里记得什么‘抱’着‘背’着的——提起这些事来,不由我不生气!我进了这门子作重孙子媳妇起,到如今我也有了重孙子媳妇了,连头带尾五十四年,凭着大惊大险千奇百怪的事,也经了些,从没经过这些事。还不离了我这里呢!”
(按:叠韵反切修辞格。
b•ao(鲍)/zh•ao(赵)=b•ei(背)/ zh•ao(赵)÷b•ei(背)/b•ao(鲍)
与双声一样,叠韵反切修辞格也不能直接达成幽默,须“抱”字补充完成。作书人创作这段文本,化用了“抱背之欢”典故。
贾母此时六十九岁,十六岁时出嫁。贾母那代人是战乱後头两代人,故婚龄小些。到宝玉这一代,人口得以恢复,其婚龄就按《礼记/内则》“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聘则为妻,奔则为妾”的规矩来)
黑早:
第四十七回
展眼到了十四日黑早,赖大的媳妇又进来请。(按:明代洪楩编印《清平山堂话本•错认尸》:“﹝乔俊﹞次日,黑早起来,辞了船主人,背了衣包,急急奔武林门来。”)贾母高兴,便带了王夫人薛姨妈及宝玉姊妹等,到赖大花园中坐了半日。那花园虽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的。外面厅上,薛蟠、贾珍、贾琏、贾蓉并几个近族的;很远的也没来,贾赦也没来。赖大家内也请了几个现任的官长并几个世家子弟作陪。因其中有柳湘莲,薛蟠自上次会过一次,已念念不忘。又打听他最喜串戏,且串的都是生旦风月戏文,不免错会了意,误认他作了风月子弟,正要与他相交,恨没有个引进,这日可巧遇见,竟觉无可不可。且贾珍等也慕他的名,酒盖住了脸,就求他串了两出戏,下来移席和他一处坐着,问长问短,说此说彼。
小柳儿:
第四十七回
一面说,一面出了书房。刚至大门前,早遇见薛蟠在那里乱嚷乱叫说:“谁放了小柳儿走了!”【靖藏眉批:奇谈,此亦是阿呆。】柳湘莲听了,火星乱迸,恨不得一拳打死,复思酒後挥拳,又碍着赖尚荣的脸面,只得忍了又忍。薛蟠忽见他走出来,如得了珍宝,忙趔趄着上来一把拉住,笑道:“我的兄弟,你往那里去了?”湘莲道:“走走就来。”薛蟠笑道:“好兄弟,你一去都没兴了,好歹坐一坐,你就疼我了。【靖藏眉批:呆子,声口如闻。】凭你有什么要紧的事,交给哥,你只别忙,有你这个哥,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湘莲见他如此不堪,心中又恨又愧,早生一计,便拉他到避人之处,笑道:“你真心和我好,假心和我好呢?”薛蟠听这话,喜的心痒难挠,乜斜着眼忙笑道:“好兄弟,你怎么问起我这话来?我要是假心,立刻死在眼前!”湘莲道:“既如此,这里不便,等坐一坐,我先走,你随後出来。跟到我下处,咱们替另喝一夜酒。(按:替另即再次。《金瓶梅词话》第十七回:“一替两替请着他不来。”)我那里还有两个绝好的孩子,从没出门。你可连一个跟的人也不用带,到了那里,伏侍的人都是现成的。”薛蟠听如此说,喜得酒醒了一半,说:“果然如此?”湘莲道:“如何!人拿真心待你,你倒不信了!”薛蟠忙笑道:“我又不是呆子,怎么有个不信的呢!既如此,我又不认得,你先去了,我在那里找你?”湘莲道:“我这下处在北门外头,你可舍得家,城外住一夜去?”薛蟠笑道:“有了你,我还要家做什么!”湘莲道:“既如此,我在北门外头桥上等你。咱们席上且吃酒去。你看我走了之後你再走,他们就不留心了。”薛蟠听了,连忙答应。于是二人复又入席,饮了一回。那薛蟠难熬,只拿眼看湘莲,心内越发欢乐,左一壶右一壶,并不用人让,自己便吃了又吃,不觉酒已八九分了。
石呆子:
第四十八回
且说平儿见香菱去了,便拉宝钗忙说道:“姑娘可听见我们的新闻了?”宝钗道:“我没听见新闻。因连日打发我哥哥出门,所以你们这里的事,一概也不知道,连姊妹们这两日也没见。”平儿笑道:“老爷把二爷打了个动不得,难道姑娘就没听见?”宝钗道:“早起恍惚听见了一句,也信不真。我也正要瞧你奶奶去呢,不想你来了。又是为了什么打他?”平儿咬牙骂道:“都是那贾雨村什么风村,半路途中那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认了不到十年,生了多少事出来!今年春天,老爷不知在那个地方看见了几把旧扇子,回家看家里所有收着的这些好扇子都不中用了,立刻叫人各处搜求。谁知就有一个不知死的冤家,混号儿世人叫他作石呆子,穷的连饭也没的吃,偏他家就有二十把旧扇子,死也不肯拿出大门来。二爷好容易烦了多少情,见了这个人,说之再三,把二爷请到他家里坐着,拿出这扇子略瞧了一瞧。据二爷说,原是不能再有的,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写画真迹,因来告诉了老爷。老爷便叫买他的,要多少银子给他多少。偏那石呆子说:‘我饿死冻死,一千两银子一把我也不卖!’老爷没法子,天天骂二爷没能为。已经许了他五百两,先兑银子後拿扇子。他只是不卖,只说:‘要扇子,先要我的命!’姑娘想想,这有什么法子?谁知雨村那没天理的听见了,便设了个法子,讹他拖欠了官银,拿他到衙门里去,说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赔补,把这扇子抄了来,作了官价送了来。那石呆子如今不知是死是活。老爷拿着扇子问着二爷说:‘人家怎么弄了来?’二爷只说了一句:‘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也不算什么能为!’老爷听了就生了气,说二爷拿话堵老爷,因此这是第一件大的。这几日还有几件小的,我也记不清,所以都凑在一处,就打起来了。也没拉倒用板子棍子,就站着,不知拿什么混打一顿,脸上打破了两处。我们听见姨太太这里有一种丸药,上棒疮的,姑娘快寻一丸子给我。”宝钗听了,忙命莺儿去要了一丸来与平儿。宝钗道:“既这样,替我问候罢,我就不去了。”平儿答应着去了,不在话下。(按:第四回脂批所谓【至此了结葫芦庙文字,又伏下千里伏线】段落,贾雨村二次乱断葫芦案。第一回正文“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段落)
王摩诘全集:
第四十八回
且说香菱见过众人之後,吃过晚饭,宝钗等都往贾母处去了,自己便往潇湘馆中来。此时黛玉已好了大半,见香菱也进园来住,自是欢喜。香菱因笑道:“我这一进来了,也得了空儿,好歹教给我作诗,就是我的造化了!”黛玉笑道:“既要作诗,你就拜我作师。我虽不通,大略也还教得起你。”香菱笑道:“果然这样,我就拜你作师。你可不许腻烦的。”黛玉道:“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按:元•范德玑《诗格》:“作诗有四法:起要平直,承要春容,转要变化,合要渊水。”)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按:中古时的律诗就是由八句构成,齐梁时的古体诗也多是八句。)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香菱笑道:“怪道我常弄一本旧诗偷空儿看一两首,又有对的极工的,又有不对的,又听见说‘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看古人的诗上亦有顺的,亦有二四六上错了的,所以天天疑惑。如今听你一说,原来这些格调规矩竟是末事,只要词句新奇为上。”黛玉道:“正是这个道理。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做‘不以词害意’。”香菱笑道:“我只爱陆放翁的诗——
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按:出自陆游《书室明暖,终日婆娑其间,倦则扶杖至小园,戏作长句二首》,因是戏作,故是浅近的)
说的真有趣!”黛玉道:“断不可学这样的诗。你们因不知诗,所以见了这浅近的就爱,一入了这个格局,再学不出来的。你只听我说,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按:宋蜀刻本《王摩诘文集》10卷。宋代四川地区曾刊刻大量唐人文集,其内容多源于古本,惜传本不多,故为藏家看重。《中国版刻图录》称:传世蜀本唐集分为十一行本和十二行本两个系统,其十一行蜀本,旧谓北宋刻本,实刊刻于南北宋之际,存世仅《李太白文集》、《骆宾王文集》、《王摩诘文集》三种。今存各类王维文集版本中,此宋蜀刻《王摩诘文集》时代最古,研究价值极高。此本钤有“子京”、“项墨林鉴赏章”、“袁氏尚之”、“顾印千里”、“汪印士钟”、、“以增私印”、“子协卿”、、“周暹”等印记,表明此书自明代以来迭经名家收藏,有明袁褧题款和清顾广圻手跋,可谓流传有绪。当年周叔弢先生为求此书,与海源阁後人杨敬夫商之经年始获得。黛玉看的是价值连城、“一页宋版,一两黄金”的宋版书)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後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作了底子,然後再把陶渊明、应玚、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个极聪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香菱听了,笑道:“既这样,好姑娘,你就把这书给我拿出来,我带回去夜里念几首也是好的。”黛玉听说,便命紫鹃将王右丞的五言律拿来,(按:王维官至尚书右丞,这里用右丞字样,表示此集是全集)递与香菱,又道:“你只看有红圈的都是我选的,有一首念一首。不明白的问你姑娘,或者遇见我,我讲与你就是了。”香菱拿了诗,回至蘅芜苑中,诸事不顾,只向灯下一首一首的读起来。宝钗连催他数次睡觉,他也不睡。宝钗见他这般苦心,只得随他去了。
一日:
第四十八回
一日,黛玉方梳洗完了,只见香菱笑吟吟的送了书来,又要换杜律。(按:这个一日不是十月十五日,而是十月十五日至十一月十五日之间,靠近十一月十五日的某一日,约是十一月十四日。第四十八回与第四十九回间起码相差一整天以上的时间。故知:第四十九回为十一月,第五十回中“‘十’月”泛指冬寒十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皆为“十”月,乃带“十”字的月即冬季。香菱学诗有整一个月的时间)
梦话:
第四十八回
各自散後,香菱满心中还是想诗。至晚间对灯出了一回神,至三更以後上床卧下,两眼鳏鳏,直到五更方才朦胧睡去了。一时天亮,宝钗醒了,听了一听,他安稳睡了,心下想:“他翻腾了一夜,不知可作成了?这会子乏了,且别叫他。”正想着,只听香菱从梦中笑道:“可是有了,难道这一首还不好?”宝钗听了,又是可叹,又是可笑,连忙唤醒了他,问他:“得了什么?你这诚心都通了仙了。学不成诗,还弄出病来呢。”一面说,一面梳洗了,会同姊妹往贾母处来。原来香菱苦志学诗,精血诚聚,日间做不出,忽于梦中得了八句。梳洗已毕,便忙录出来,自己并不知好歹,便拿来又找黛玉。刚到沁芳亭,只见李纨与众姊妹方从王夫人处回来,宝钗正告诉他们说他梦中作诗说梦话。【庚辰夹批(靖藏眉批:一部大书:起是梦,宝玉情是梦,贾瑞淫又是梦,秦之家计长策又是梦。今作诗,也是梦——一并“风月鉴”亦从梦中所有,故“‘红楼’梦”也。余今批评亦在梦中:特为梦中之人,特作此一大梦也。脂砚斋】(按:香菱梦中作诗化用宋代苏轼《数日前梦一僧出二镜求诗,僧以镜置日中,其影甚异——其一如芭蕉,其一如莲花。梦中与作诗》“君家有二镜,光景如湛卢。或长如芭蕉,或圆如芙蕖。飞电着子壁,明月入我庐。月下合三壁,日月跳明珠。问子是非我,我是非文殊”,与第一回甄士隐梦醒後“芭蕉冉冉”对照。
【部】用典元代祝明《声律发蒙》清代车万育(1632~1705)《声律启蒙撮要》“千金骏马,两部鸣蛙”。脂批中,【半部】字样特指四分之一回,【半部】之部为半回,两个“半回”骈俪对偶,形成一回文字。有骈俪对偶的一回文字,其中的半回称作一章,不分回的“边界”用章回没有章概念,没有半回之论。
对偶不一定只发生在微观章法上,宏观章法上也存在。脂批中,凡用【一部】处,均指宏观对偶。第四十八回中的【一部】指的是作书人的七十九回《石头记》,与之对偶的,则是脂砚斋的《情僧录[石头记]》,也就是说,脂批是其中的另一部,七十九回正文与七十九回脂批形成的也是“两部鸣蛙”关系。
脂批中,【一部《红楼梦》】的对偶概念是【一部《石头记》】。两者指的是正文中的纲-目负阴抱阳骈俪对偶“两部鸣蛙”关系,它是正文内涵内在关系(吴带-曹衣关系,乃人格化的吴玉峰-曹雪芹问题)。【一部《十二钗》】(《石头记》後六十三回)的对偶概念是【一部《风月鉴》】(《石头记》前十六回)。两者指的是正文中的【披阅增删】即章回追加骈俪对偶“两部鸣蛙”关系:16+63=79,它是正文外延内在关系。
总之,凡涉【部】字,均以元代祝明《声律发蒙》清代车万育(1632~1705)《声律启蒙撮要》“千金骏马,两部鸣蛙”为模板。离开了这个典故模板,我们就无法真正理解【部】这个概念,就难免陷入望文生义的窘境。我们应该从矢量几何学的角度掌握这个概念)众人正笑,抬头见他来了,便都争着要诗看。且听下回分解。
保龄侯史鼐:
第四十九回
当下安插既定,谁知保龄侯史鼐又迁委了外省大员,不日要带家眷去上任。(按:史氏有四兄弟,史湘雲父亲为长。史鼐为次,史鼎为老三。老四当名史鼒,乃第十一回中的中靖侯和第二十五回中的小史侯,中通“仲”,中靖侯意思是忠靖侯第二,史鼎和史鼒的爵位都是神职性爵位。“鼐,鼎之绝大者”,故知史湘雲父亲名叫史鼏(同“幂”)。
“甲辰”本此回改“鼐”为“鼎”并脱“保”字。列藏本改“鼐”为“鼎”。蒙府本改“鼐”为“鼎”且追加侧批。戚序本(向无侧批)同蒙府本。程甲本、程乙本、梦稿本(补抄)改为“忠靖侯史鼎”。
明代宋濂《温忠靖王庙碑》:“王名琼,字永清,温之平阳人。父民望,尝中明经甲科。年耄无嗣,与妻张道辉昼夜吁于上帝。一夕张梦巨神手擎火珠自天门飞下,谓曰:“吾乃大火之精,将降胎为人。”张觉赤光被体,中犹熹熹然,因有妊。
以唐长安二年五月五日午时生,其左腋有震篆二十四,右半之。七岁习禹步为罡,十四岁通五经、百氏,及老、释家言。二十六举进士不第,抚几叹曰:“吾生不能致君泽民,死当为泰山神,以除天下恶历耳。”复制三十六神符授人曰:“持此能主地上神鬼。”言毕,忽幻药叉象屹立而亡。
蜀叶天师後用其符,禜除沴气之为人灾者。仿佛见王衣赭袍,握宝剑,乘追风骏,下之劾召之家,遂皆祠王以祈灵响焉。
王初封翊灵昭武将军正祐侯。其曰“正福显应威烈忠靖王”,则宋季之累加也。”《石头记》中“忠靖侯”意思是巫师中相当于侯级爵位的巫师,如同现在的所谓“教授级高工”,故凡有忠靖侯或中靖侯即小史侯出场,必有巫事,如第十一回第十三回十四回第二十五回。诸版本中,只有庚辰本此回为“鼐”字,这是庚辰本为原版的重要标志之一)【蒙府侧批:史鼎未必左迁,但欲湘雲赴社,故作此一折耳,莫被他混过。】贾母因舍不得湘雲,便留下他了,接到家中。原要命凤姐儿另设一处与他住,史湘雲执意不肯,只要与宝钗一处住,因此就罢了。
他“十二”个人:
第四十九回
此时大观园中比先更热闹了多少:李纨为首,馀者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湘雲,李纹、李绮、宝琴、邢岫烟,再添上凤姐儿和宝玉,一共十三个。叙起年庚,除李纨年纪最长,他“十二”个人皆不过十五六七岁。(按:指李纹、李绮、宝琴、邢岫烟。是李纨等问起四位客人的年庚,特别是问起宝琴、邢岫烟的年庚。
宋代方岳《别子才司令》:“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十二”】即十之二三,言其少意。这里确切的数字是四个人,“他”指的是客便。)或有这三个同年,或有那五个共岁,或有这两个同月同日、那两个同刻同时,所差者,大半是时刻、月分而已。连他们自己也不能细细分晰,不过是“弟”“兄”“姊”“妹”四个字随便乱叫。
小骚达子:
第四十九回
一时史湘雲来了,穿着贾母与他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头上带着一顶挖雲子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黛玉先笑道:“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他一般的也拿着雪褂子,故意装出个小骚达子来。”湘雲笑道:“你们瞧我里头打扮的。”一面说,一面脱了褂子。(按:胡服马褂。彭大雅《黑鞑事略》:“其服,右衽而方领,旧以毡毳革,新以苎丝金线,色用红紫绀绿,纹以日月龙凤,无贵贱等差。”徐霆注释:“腰间密密打作细折,不计其数,若深衣止十二幅,鞑人折多耳。又用红紫帛拈成线,横在腰,谓之‘腰线’,盖马上腰围紧束突出,采艳好看。”叶之奇《草木子》:“北人华靡之服,帽则金其顶,袄则线其腰。” 《宋史•舆服志二》:"﹝龙肩舆﹞其制:方质,椶顶,施走脊龙四,走脊雲子六。"《揚子•方言》:“騷,蹇也。吳楚偏蹇曰騷。”《石头记》中“骚达子”即地处绝漠的蒙古达子,与满洲无关。康熙四十五年丙戌科(1706)第三甲二百三十七名进士中有一人叫“騷達子”。《耶稣会文献汇编》中明末清初常熟传道员何世贞《崇正必辩》后集下卷:“但天主的名字,各国各地方的人所称呼他都不相同。如我们中国的《六经》《四书》上称呼天主叫做上帝,也叫做天。读书的人作文称为造物,人家供的天地牌位上面写天地三界十方万灵真宰,这也是天主之别名;不读书的人管着天主叫做天老爷,又叫做老天爷。骚达子称呼天主叫做腾格理,满洲称呼天主叫做阿不戛阿真,回子称呼天主叫做俺拉,交趾国称呼天主叫做本头,大西洋称呼天主叫做陡斯。”
此即著名的【若“[贾]兰在射圃”】段落。【“[贾]兰在射圃”】在第二十六回,为贾兰骑射;【若“[贾]兰在射圃”】在第四十九回,为湘雲胡服。化用典故“胡服骑射”。《战国策•赵策二》:“今吾(赵武灵王)将胡服骑射以教百姓。”《史记•赵世家》:“(赵武灵王谓肥义曰:)今吾将胡服骑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议寡人,奈何?”
《金瓶梅》第五十六回:“那时正是新秋时候,金风荐爽。西门庆连醉了儿日,觉精神减了几分,正遇周内相请酒,便推事故不去,自在花园藏春坞游玩。原来西门庆后园,那藏春坞有的是果树,鲜花儿四季不绝。这时虽是新秋,不知开着多少花朵在园里。西门庆无事在家,只是和吴月娘、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五个在花园里顽耍。只见西门庆头戴着忠靖冠,身穿柳绿纬罗直身,粉头靴儿;月娘上穿柳绿杭绢对衿袄儿,浅蓝水绸裙子,金红凤头高底鞋儿;孟玉楼上穿鸦青段子祆儿,鹅黄绸裙子,桃红素罗羊皮金滚口高底鞋儿;潘金莲上穿着银红绉纱白绢里对衿衫子,豆绿沿边金红心比甲儿,白杭绢画拖裙子,粉红花罗高底鞋儿;只有李瓶儿上穿素青杭绢大衿袄儿,月白熟绢裙子,浅蓝玄罗高底鞋儿。四个妖妖娆娆,伴着西门庆寻花问柳,好不快活。”雍正《大清会典》卷六四、礼部八、第十四页:“顺治九年四月癸丑定制,禁和硕亲王以下及官民人等…衣物、辫襚(系辫稍之线)、镶边,擅用鹅黄、柳黄色。”由此可知,《石头记》所写的朝代并非作者所处的清代,它参考的是《金瓶梅》时代即明代的服饰背景)只见他里头穿着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褃小袖掩衿银鼠短袄,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装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也穿着麀皮小靴,越显的蜂腰猿背,鹤势螂形。【庚辰夹批(列藏):近之拳谱中有“坐马势”,便似螂之蹲立。昔人爱轻捷便俏,闲取一螂观其仰颈叠胸之势。今四字无出处,却写尽矣。脂砚斋评】(按:成谱于康熙三十九年(1700庚辰年)前张横秋所撰《拳经》:“诀曰:刃对鞘直刺牵拳,手平肩下腰宜坚。头端面正眼勿闲,胸开背合体贵偏。两膝微弯偏齐下,後脚着力前脚悬。靠後三分休拜出,拽来送去势宜圆。左右两膀均匀练,根实指蹻地莫粝。势为坐马腿夹紧,形似开弓腰下先。还有一个真口诀,气下脐平小腹膨。练得熟时成一面,神清气爽快无边。此是呆立第一法,偏闪腾挪也要言。步踏梅花预偷半,横冲直撞要满填。不动犹如文士立,一发疾如箭离弦。”(张横秋《秘授跌打抓拿法•总序》一文中:“正以身丁兵乱之世,必不能端章甫而点兵笔,即谓之武能佐文也。余尝录拳经(歌诀)数百首,并附诸械百法,编成一帙。”)1707年康熙皇帝第二次游江苏昆山玉峰山时题有【丁亥三月】【马鞍一拳,毓灵挺秀】【玄烨御笔】。
《吴下谚联》四卷,为嘉庆二十五年庚辰老铁山房原版、同治十二年癸酉作者後人补刊本,每卷题「北庄素史集」,「耕远孙氏参,发明书眉;雲峯陆氏校,偶评附注」。卷一中《拳拳在壁角裏》:伸手曰掌,屈手曰拳。拳曲其手,用以殴人;拳曲其身,用以避敌。凡不善拳勇者,往往四面受敌,惟在壁角裏,三面护身,一面施威,其势有三:一坐马势,如孟之反抽矢,退步御敌,圣人嘉之。一螳螂势,拳其二腕,挥肱斵轮,霸主式之。一撒屙势,如登东厕,乃黄忠遗矢故事。坐马势可敬,螳螂势可畏,撒屙势可憎,皆足御侮,并入拳经。
)众人都笑道:“偏他只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原比他打扮女儿更俏丽了些。”湘雲道:“快商议作诗!我听听,是谁的东家?”李纨道:“我的主意。想来昨儿的正日已过了,再等正日又太远,可巧又下雪,不如大家凑个社,又替他们接风,又可以作诗。你们意思怎么样?”宝玉先道:“这话很是。只是今日晚了,若到明儿晴了,又无趣。”众人看道:“这雪未必晴,纵晴了,这一夜下的也够赏了。”李纨道:“我这里虽好,又不如芦雪庐好。我已经打发人笼地炕去了,咱们大家拥炉作诗。老太太想来未必高兴,况且咱们小顽意儿,单给凤丫头个信儿就是了。你们每人一两银子就够了,送到我这里来。”指着香菱、宝琴、李纹、李绮、岫烟:“五个不算外,咱们里头二丫头病了不算,四丫头告了假也不算,你们四分子送了来,我包总五六两银子也尽够了。”宝钗等一齐应诺。因又拟题限韵,李纨笑道:“我心里自己定了,等到了明日临期,横竖知道。”说毕,大家又闲话了一回,方往贾母处来。本日无话。
“牛乳”蒸羊羔:
第四十九回
到了次日一早,宝玉因心里记挂着这事,一夜没好生得睡,天亮了就爬起来。掀开帐子一看,虽门窗尚掩,只见窗上光辉夺目,心内早踌躇起来,埋怨定是晴了,日光已出。一面忙起来揭起窗屉——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大雪,下将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按:玻璃窗一词语出宋代释宝昙《题磐庵作玻璃窗》,这里指雪窗。
高士奇《蓬山密记》载畅春苑观剧处“高台宏丽,四周皆楼,设玻璃窗,上指示壁间西洋画。”)宝玉此时欢喜非常,忙唤人起来,盥漱已毕,只穿一件茄色哆啰呢狐皮袄子,罩一件海龙皮小小鹰膀褂,束了腰,披了玉针蓑,戴上金藤笠,登上沙棠屐,忙忙的往芦雪庐来。出了院门,四顾一望,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却如装在玻璃盒内一般。于是走至山坡之下,顺着山脚刚转过去,已闻得一股寒香拂鼻。回头一看,恰是妙玉门前栊翠庵中有十数株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宝玉便立住,细细的赏玩一回方走。只见蜂腰板桥上一个人打着伞走来,是李纨打发了请凤姐儿去的人。
宝玉来至芦雪庐,只见丫鬟婆子正在那里扫雪开径。原来这芦雪庐盖在傍山临水河滩之上,一带几间,茅檐土壁,槿篱竹牖,推窗便可垂钓,四面都是芦苇掩覆,一条去径逶迤穿芦度苇过去,便是藕香榭的竹桥了。(按:第四十一回脂批所谓【瓜州渡口】)众丫鬟婆子见他披蓑戴笠而来,却笑道:“我们才说正少一个渔翁,如今都全了。姑娘们吃了饭才来呢,你也太性急了。”宝玉听了,只得回来。刚至沁芳亭,见探春正从秋爽斋来,围着大红猩猩毡斗篷,戴着观音兜,扶着小丫头,後面一个妇人打着青绸油伞。宝玉知他往贾母处去,便立在亭边,等他来到,二人一同出园前去。宝琴正在里间房内梳洗更衣。
一时众姊妹来齐,宝玉只嚷饿了,连连催饭。好容易等摆上来,头一样菜便是“牛乳”蒸羊羔。(按:用典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牛乳、杏酪善于补”,藏代修辞格。“牛乳”即配以五味子的杏酪,像牛奶却并非牛奶。贾母习惯吃的是杏酪(杏仁茶),宝玉习惯吃的是牛奶,在宝玉眼中,杏酪看起来就是牛奶了,故文本中用“牛乳”字样。杏仁含有毒物质氢氰酸(氢氰酸致死剂量为60毫克)。100克甜杏仁的氢氰酸含量约为30~80毫克,对于成人来说,一天服用最大安全量是2两,儿童每天最多可以吃30克(10枚以下)。
南宋朱弁《曲洧旧闻》“东坡与客论食次,取纸一幅,书以示客云:‘烂蒸同州羊羔,灌以杏酪食之,以匕不以筷。南都麦心面,作槐芽温淘。糁襄邑抹猪,炊共城香梗,荐以蒸子鹅。吴兴庖人斫松江鱼会,既饱,以庐山康王谷帘泉,烹曾坑斗品茶。少焉,解衣仰卧,使人诵东坡先生(赤壁前、後赋),亦足以一笑也。”
《本草纲目》:“颂曰∶肉多入汤剂。胡洽方有大羊肉汤,治妇人产後大虚,心腹绞痛厥逆,医家通用大方也。
宗奭曰∶仲景治寒疝当归生姜羊肉汤,服之无不验者。一妇冬月生产,寒入子户,腹下痛不可按,此寒疝也。医欲投抵当汤。予曰∶非其治也。以仲景羊肉汤减
李杲曰∶羊肉有形之物,能补有形肌肉之气。故曰补可去弱,人参、羊肉之属。人参补气,羊肉补形。凡味同羊肉者,皆补血虚,盖阳生则阴长也。
时珍曰∶按《开河记》云∶隋大总管麻叔谋病风逆,起坐不得。炀帝命太医令巢元方视之。曰∶风入腠理,病在胸臆。须用嫩肥羊蒸熟,掺药食之,则瘥。如其言,未尽剂而痊。
自後每杀羊羔,同杏酪、五味日食数枚。观此则羊肉补虚之功,益可证矣。”)贾母便说:“这是我们有年纪的人的药——没见天日的东西,(按:《本草纲目•兽部•阿胶》:“明阿胶切小,炒过,加紫苏、乌梅肉(焙、研)等分,水煎服。 老人虚秘。用阿胶(炒)二钱、葱白三根,水煎化,加蜜暗无天日匙,温服。”没见天日,意思是南宋朱弁《曲洧旧闻》“以匕不以筷”。《本草纲目》“加蜜暗无天日匙”意为加蜜立匙,“暗无天日”乃歇后语,藏词修辞意为“立”,动词)可惜你们小孩子们吃不得。今儿另外有新鲜鹿肉,你们等着吃。”众人答应了。宝玉却等不得,只拿茶泡了一碗饭,就着野鸡瓜虀忙忙的咽完了。(按:野鸡瓜虀并非“瓜齑”,而是性本有酸味的野鸡肉块。也就是说:虀是酸菜,但并非特指腌制酸菜,其中野鸡瓜虀就是不腌而酸的自然酸菜,且是荤菜,因此,“酸菜”这个概念应阴阳二分为“荤酸菜与素酸菜”(荤虀与素虀)一对马克思同因对偶辩证范畴,荤虀特指野鸡瓜虀,素虀泛指所有腌制的素菜。宋代《吴氏中馈录》论“瓜齑”:“酱瓜、生姜、葱白、淡笋干,或菱白、虾米、鸡胸肉各等分,切作长条丝儿,香油炒过,供之。”第十九回脂批所谓【“寒冬噎酸虀”】。庚辰本底文为“虀”,被後人旁改为“儿”。抄自己卯本的列藏本在此保真“齏”字——“虀”的异体字,其他诸本皆有异文。【“雪夜围破毡”】在第五十一回,两者均与作者论风马牛不相及。)贾母道:“我知道你们今儿又有事情,连饭也不顾吃了。”便叫“留着鹿肉与他晚上吃”,凤姐忙说“还有呢”,方才罢了。史湘雲便悄和宝玉计较道:“有新鲜鹿肉,不如咱们要一块,自己拿了园里弄着,又顽又吃。”宝玉听了,巴不得一声儿,便真和凤姐要了一块,命婆子送入园去。(按:【吃残了的,倒!】是蒙府本侧批,程甲本制作时认为“倒”是个副词,将其误作正文,修改“方[才]罢了”为“吃残了的倒罢了”,程乙本同程甲本。这是程甲本制作时参考了“立松轩”富察明义蒙府本的重要标志。以蒙府本为底本,与程甲本同时制作的戚序本进行了去侧批化处理,作“方罢了”。梦觉主人敦诚“甲辰”本为“吃残罢了”,显然是参考了蒙府本。康熙时期庚辰本、“罥烟主人”敦敏列藏本为“方才罢了”。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倒”作副词是书作“到”的)
一时大家散後,进园齐往芦雪庐来,听李纨出题限韵,独不见湘雲宝玉二人。黛玉道:“他两个再到不了一处,若到一处,生出多少故事来。这会子一定算计那块鹿肉去了。”【庚辰夹批:联诗极雅之事,偏于雅前写出小儿啖膻茹血极腌臜的事来,为“锦心绣口”作配。】正说着,只见李婶也走来看热闹,因问李纨道:“怎么一个带玉的哥儿和那一个挂金麒麟的姐儿,那样干净清秀,又不少吃的,他两个在那里商议着要吃生肉呢,说的有来有去的。我只不信肉也生吃得的。”众人听了,都笑道:“了不得,快拿了他两个来。”黛玉笑道:“这可是雲丫头闹的,我的卦再不错。”
梅花:
第五十回
一面说一面大家看梅花。(按:红梅花枝,尚未开花。诗不见而作)原来这枝梅花只有二尺来高,旁有一横枝纵横而出,约有五六尺长,其间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按:明•宋濂《题司马公手帖後》:“当是时,章惇、蔡确、黄履、邢恕等蛇蟠蚓结,牢不可解。” 中国古代将冬至分为三候:一候蚯蚓结,二候糜角解,三候水泉动。僵蚓即冬至一候期的蚯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香欺兰蕙,【庚辰夹批:一篇《红梅赋》。 】(宋代黄庭坚《急雪寄王立之问梅花》诗:“红梅雪里与蓑衣,莫遣寒侵鹤膝枝。”)各各称赏。
双艳图:
第五十回
凤姐儿也不等贾母说话,便命人抬过轿子来。贾母笑着,搀了凤姐的手,仍旧上轿,带着众人,说笑出了夹道东门。一看四面粉妆银砌,忽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山坡上遥等,身後一个丫鬟抱着一瓶红梅。众人都笑道:“少了两个人,他却在这里等着,也弄梅花去了。”贾母喜的忙笑道:“你们瞧,这山坡上配上他的这个人品,又是这件衣裳,後头又是这梅花,象个什么?”众人都笑道:“就象老太太屋里挂的仇十洲画的双艳图。”(按:宋代张道洽《折梅》:“日暮天寒小驿亭,竹边流水浅泠泠。一枝蚤落诗人手,无恨春风入胆瓶。”双艳图指仇英的《修竹仕女图轴》。侍女身上的红色宫绦即是“红梅”了。)贾母摇头笑道:“那画的那里有这件衣裳?人也不能这样好!”一语未了,只见宝琴背後转出一个披大红猩毡的人来。贾母道:“那又是那个女孩儿?”众人笑道:“我们都在这里,那是宝玉。”贾母笑道:“我的眼越发花了。”说话之间,来至跟前,可不是宝玉和宝琴。宝玉笑向宝钗黛玉等道:“我才又到了栊翠庵。妙玉每人送你们一枝梅花,我已经打发人送去了。”众人都笑说:“多谢你费心。”
‘十月’里头场雪:
第五十回
说话之间,已出了园门,来至贾母房中。吃毕饭,大家又说笑了一回。忽见薛姨妈也来了,说:“好大雪,一日也没过来望候老太太。今日老太太倒不高兴[xīng]?正该赏雪才是。”贾母笑道:“何曾不高兴!我找了他们姊妹们去顽了一会子。”薛姨妈笑道:“昨日晚上,我原想着今日要和我们姨太太借一日园子,摆两桌粗酒请老太太赏雪的,又见老太太安息的早。我闻得女儿说,老太太心下不大爽,因此今日也没敢惊动。早知如此,我正该请。”贾母笑道:“这才是‘十月’里头场雪,往後下雪的日子多呢,再破费不迟。”(按:寒冬十月,以十月藏词代指冬天。唐•杜甫《北征》:“青雲动高兴,幽事亦可悦。”《儿女英雄传》第一回:“老爷竟是依他的话,打起高兴来,管他呢,中了,好极了;就算不中,再白辛苦这一场,也不要紧。”)薛姨妈笑道:“果然如此,算我的孝心虔了。”凤姐儿笑道:“姨妈仔细忘了,如今先秤五十两银子来,交给我收着,一下雪,我就预备下酒,姨妈也不用操心,也不得忘了。”贾母笑道:“既这么说,姨太太给他五十两银子收着,我和他每人分二十五两,到下雪的日子,我装心里不快,混过去了,姨太太更不用操心,我和凤丫头倒得了实惠。”凤姐将手一拍,笑道:“妙极了,这和我的主意一样。”众人都笑了。贾母笑道:“呸!没脸的,就顺着竿子爬上来了!你不该说姨太太是客,在咱们家受屈?我们该请姨太太才是,那里有破费姨太太的理?不这样说呢,还有脸先要五十两银子,真不害臊!”凤姐儿笑道:“我们老祖宗最是有眼色的,试一试,姨妈若松呢,拿出五十两来,就和我分。这会子估量着不中用了,翻过来拿我做法子,说出这些大方话来。如今我也不和姨妈要银子,竟替姨妈出银子治了酒,请老祖宗吃了,我另外再封五十两银子孝敬老祖宗,算是罚我个包揽闲事。这可好不好?”话未说完,众人已笑倒在炕上。
俗物十件:
第五十回
探春也有了一个,方欲念时,宝琴走过来笑道:“我从小儿所走的地方的古迹不少,我今拣了十个地方的古迹,作了十首怀古的诗。诗虽粗鄙,却怀往事,又暗隐俗、物十件,姐姐们请猜一猜。”(按:宋•王谠《唐语林•规箴》:“天下大理,河清海晏,物殷俗阜,安西诸国,悉平为郡县。”宝琴使用了拆词修辞,而众人却忽视了俗,将其理解为统统是物,故都猜不出)众人听了,都说:“这倒巧,何不写出来大家一看?”要知端的
冬日:
第五十一回
冬日天短,(按:北半球是冬至白天最短,南半球是夏至白天最短。农历使用天正冬至(历算起点)所在之月(含)到次年冬至所在之月(不含)来决定是否需要设置闰月。有十二个月就是平年,不置闰;有十三个月就是闰年,无中气置闰。这是农历历法的核心规定,所以说冬至日必定都会在农历的十一月即冬月。有清以来,农历闰冬月或闰腊月或闰正月是一个超级小概率事件,宜按“非,同小可”小概率反证法处理)不觉又是前头吃晚饭之时,一齐前来吃饭。因有人回王夫人说:“袭人的哥哥花自芳进来说,他母亲病重了,想他女儿。他来求恩典,接袭人家去走走。”王夫人听了,便道:“人家母女一场,岂有不许他去的。”一面就叫了凤姐儿来,告诉了凤姐儿,命酌量去办理。
旧毡斗蓬:
第五十一回
平儿走去拿了出来,一件是半旧大红猩猩毡的,一件是大红羽纱的。袭人道:“一件就当不起了。”平儿笑道:“你拿这猩猩毡的。把这件顺手拿将出来,叫人给邢大姑娘送去。昨儿那么大雪,人人都是有的,不是猩猩毡就是羽缎羽纱的,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好不齐整。就只他穿着那件旧毡斗蓬,越发显的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如今把这件给他罢。”(按:王士禛《香祖笔记》:“羽纱、羽缎,出海外荷兰、暹罗诸国。康熙初入贡止一二匹。今闽广多有之,盖缉百鸟鹬毛织成。”第十九回脂批所谓【雪夜围破毡】段落)
貂颏满襟暖袄:
第五十一回
晴雯自在熏笼上,麝月便在暖阁外边。至三更以後,宝玉睡梦之中,便叫袭人。叫了两声,无人答应,自己醒了,方想起袭人不在家,自己也好笑起来。晴雯已醒,因笑唤麝月道:“连我都醒了,他守在旁边还不知道,真是个挺死尸的。”麝月翻身打个哈气笑道:“他叫袭人,与我什么相干!”因问作什么。宝玉要吃茶,麝月忙起来,单穿红绸小绵袄儿。宝玉道:“披上我的袄儿再去,仔细(按:梦稿本自此留下大片空白)冷着。”麝月听说,回手便把宝玉披着起夜的一件貂鼠下颏子披上,(按:庚辰本旁添“鼠下”,划去“襟暖袄”,象景“披”风nere•ku落款“讷尔库”。此乃康熙时期原添原改。《爱新觉罗宗谱》云:“讷尔特宜于康熙三十三年封奉国将军,五十六年五月十六日卒。子讷尔库因罪将本身黜宗室。”讷尔库就是红学研究者“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庚辰本的抄手。
“甲辰”本、列藏本、蒙府本、梦稿本乾隆中期曹家店四大盗版沿袭原版作“貂颏满襟暖袄”,意为貂皮作大领子的袄子。庚辰本抄手将“满”字误写为“子”字,而又未改“子”字,就口语化为“貂[鼠下]颏子”,语义与原文基本等值。“貂[鼠下]颏子”并非貂鼠下巴皮毛,袄子也不是披风、斗篷。陶洙不解“讷尔库”是抄手落款,误认为是旁改,故将其作为正文抄录于北师大本即庚辰本的副本。此是北师大本後于庚辰本的标志。张俊、曹立波、杨健《北师大藏<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抄本概述》中对“讷尔库”备注【满语的意思是斗蓬】乃是望文生义想当然,它是三人对版本学一窍不通的标志。张俊、曹立波、杨健三人行之所以说【满语的意思是斗蓬】,是因为他们为後眼悖论的“乾隆二十一年”所迷糊,认定作品成书于乾隆年间,而“讷尔库”这个人却是康熙年间人,故“讷尔库”结合前後语境,就由人变成斗蓬了。文本中使用无意义的满语音译词是不得体的,且无任何文献证据证明满语的nere•ku(音,意为披风)曾经翻译或可以翻译为“讷尔库”字样。
庚辰本中经常出现旁改是康熙时期原改,但却并不是按照底本己卯本而校改的情况。庚辰本第四十五回“我我”窜行脱文,“我可”抄成了“我是”,旁添“礼的呢赖大家的笑道”,虽为原添不过是强求通顺而已。但缺“也不知道放赏,吃完了一走儿,可别笑话”。这种自求通顺的校改有落款的内在需求,第五十一回讷尔库实名相景落款就是这样形成的。落款显示改文出自抄手本人的主观意识而非遵照底本,也就是说,此时底本已经不在手上,抄完全部後又统一查看文本时发现有脱文就即兴旁改了。
大连图书馆《新刻清书全集》不分卷 ,满汉合璧,五册,清康熙三十八年(1699)听松楼刻本。白口,四周双边,书名页镌满汉文“新刻清书全集”,“听松树楼藏本”,钤“听松楼”朱文方印和花草图案朱文圆印。其特殊在于第二、三、四、五册为两节版,中间以三条细栏线隔开。一部书两种版式,比较稀见。若在《新刻清书全集》中找不到“讷尔库”汉字字样,甚至在乾隆敕修《钦定清汉对音字式》中也找不到,则“讷尔库”不是落款的概率就极小,宜按“非,同小可”小概率反证法处理)下去向盆内洗手,先倒了一钟温水,拿了大漱盂,宝玉漱了一口;然後才向茶格上取了茶碗,先用温水涮了一涮,向暖壶中倒了半碗茶,递与宝玉吃了;自己也漱了一漱,吃了半碗。晴雯笑道:“好妹子,也赏我一口儿。”麝月笑道:“越发上脸儿了!”晴雯道:“好妹妹,明儿晚上你别动,我伏侍你一夜,如何?”麝月听说,只得也伏侍他漱了口,倒了半碗茶与他吃过。麝月笑道:“你们两个别睡,说着话儿,我出去走走回来。”晴雯笑道:“外头有个鬼等着你呢。”宝玉道:“外头自然有大月亮的,我们说话,你只管去。”一面说,一面便嗽了两声。
花大奶奶:
第五十一回
宝玉看时,上面有紫苏、桔梗、防风、荆芥等药,後面又有枳实、麻黄。宝玉道:“该死,该死,他拿着女孩儿们也象我们一样的治,如何使得!凭他有什么内滞,这枳实、麻黄如何禁得。谁请了来的?快打发他去罢!再请一个熟的来。”老婆子道:“用药好不好,我们不知道这理。如今再叫小厮去请王太医去倒容易,只是这大夫又不是告诉总管房请来的,这轿马钱是要给他的。”宝玉道:“给他多少?”婆子道:“少了不好看,也得一两银子,才是我们这门户的礼。”宝玉道:“王太医来了给他多少?”婆子笑道:“王太医和张太医每常来了,也并没个给钱的,不过每年四节大趸送礼,那是一定的年例。这人新来了一次,须得给他一两银子去。”宝玉听说,便命麝月去取银子。麝月道:“花大奶奶还不知搁在那里呢。”(按:明代王佐《新增格古要论•银》:“银出闽、浙、两广、云南、贵州、交阯等处山中,足色成锭者,面有金花,次者绿花,又次者黑花,故谓之花银。”明代中、后期,银两通常分“金花银”、“白银”和“纹银”,安徽地区主要使用金花银和白银。古代银铤主要出现在唐、宋、金时期,因其形状类似猪的肾脏,地方百姓俗称“猪腰银”。常见形状有圆首束腰、平首束腰和弧首束腰。元、明以后的类似银块,称为银锭。《石头记》中,麝月因花袭人而谐称束腰金花银为“花大奶奶”,也就是说,“花大奶奶”能指于花袭人,所指于束腰金花银。
康熙时期成本的庚辰本中为“花大奶奶”。诸盗版无论是乾隆时期盗版脂本还是程高印本皆改作“花大姐姐”,这是甄别原版与盗版的重要标志之一)宝玉道:“我常见他在螺甸小柜子里取钱,我和你找去。”说着,二人来至宝玉堆东西的房子,开了螺甸柜子,上一格子都是些笔墨、扇子、香饼、各色荷包、汗巾等物;下一格却是几串钱。于是开了抽屉,才看见一个小簸箩内放着几块银子,倒也有一把戥子。麝月便拿了一块银子,提起戥子来问宝玉:“那是一两的星儿?”宝玉笑道:“你问我?有趣,你倒成了才来的了。”【庚辰墨眉批:写痴公子毕肖。鉴堂】麝月也笑了,又要去问人。宝玉道:“拣那大的给他一块就是了。又不作买卖,算这些做什么!”麝月听了,便放下戥子,拣了一块掂了一掂,笑道:“这一块只怕是一两了。宁可多些好,别少了,叫那穷小子笑话,不说咱们不识戥子,倒说咱们有心小器似的。”那婆子站在外头台矶上,笑道:“那是五两的锭子夹了半边,这一块至少还有二两呢!这会子又没夹剪,姑娘收了这块,再拣一块小些的罢。”麝月早掩了柜子出来,笑道:“谁又找去!多了些你拿了去罢。”宝玉道:“你只快叫茗烟再请王大夫去就是了。”婆子接了银子,(按:北师大本自银子开始,抄漏整两页600字)自去料理。
“汪恰”洋烟:
第五十二回
晴雯服了药,至晚间又服二和,夜间虽有些汗,还未见效,仍是发烧,头疼鼻塞声重。次日,王太医又来诊视,另加减汤剂。虽然稍减了烧,仍是头疼。宝玉便命麝月:“取鼻烟来,给他嗅些,痛打几个嚏喷就通了关窍。”麝月果真去取了一个金镶双扣金星玻璃的一个扁盒来,递与宝玉。宝玉便揭翻盒扇,里面有西洋琺瑯的黄发赤身女子,两肋又有肉翅,里面盛着些真正“汪恰”洋烟。【庚辰夹批:汪恰[洋烟],西洋一等宝烟也。】(按:第五十二回“汪恰”是法语angel的音译,意为“缓和冲突,调解矛盾,排除困难”,文中乃治病之意。而“两肋又有肉翅”的“西洋琺瑯的黄发赤身女子”则是天使(安琪儿Angel),法语写作ange(阿“翅”或阿“赤”)。很显然,作书人是利用法语来修辞——是法语内在修辞而非法-中谐音修辞,其法语水平不是一般地高。无论是“金星玻璃”还是“汪恰”,都是法语修辞。脂批则是对“汪恰”这种翻译进行解释:“汪”者西洋也,“恰”者切治也。也就是说,正文中用中文“汪恰”翻译法语angel,是音译兼意译。
高士奇《蓬山密记》:着衣毕,命在帘外叩谢,谕之:“见尔感涕,朕亦难忍。”复解上自佩鼻烟壶二枚,并鼻烟一瓶,赐下。命宫首领内监送至苑门外。此时不觉大恸。上遗内侍慰谕再三,复命皇十三子送至苑门。午刻,至皇太子处。时皇太子将至御前,见臣士奇,仍回辇入宫,召至榻前。慰问再四,赐直言律诗一首,南陵春永匾额绒帽一顶,有金刚石安蓝龙缎袍,红青四团龙褂各一袭。又欲赐鞍马,以舟行辞。复命侍卫四格,与近侍局进朝送重。又令备皇太子自骑走骡,送至通州。少顷,又追赐鼻烟盘四枚,鼻烟一罐。
程高印本改“汪恰”为“上等”。)晴雯只顾看画儿,宝玉道:“嗅些,走了气就不好了。”晴雯听说,忙用指甲挑了些嗅入鼻中,不怎样。便又多多挑了些嗅入。忽觉鼻中一股酸辣透入囟门,接连打了五六个嚏喷,眼泪鼻涕登时齐流。【庚辰夹批:写得出。】(按:《诗经•终风》:“寤言不寐,愿言则嚏”。言与“言归于好“之言一样为语助词,无义。裸体画使人*****,*****产生喷嚏,这属于心理治疗。打喷嚏有排毒作用。诗经中的“愿”乃下半身思考之意。後人将打喷嚏的原因归于“我被思念”,那就是胡说了。汪恰洋烟则从物理的角度强制病人打喷嚏)晴雯忙收了盒子,笑道:“了不得,好爽快!拿纸来。”早有小丫头子递过一搭子细纸,晴雯便一张一张的拿来醒鼻子。宝玉笑问:“如何?”晴雯笑道:“果觉通快些,只是太阳还疼。”宝玉笑道:“越性尽用西洋药治一治,只怕就好了。”说着,便命麝月:“和二奶奶要去,就说我说了:姐姐那里常有那西洋贴头疼的膏子药,叫做‘依弗哪(né)’(按:法语céphalée,头痛。“哪”即哪吒(né zha),藏词修辞意为风火[头痛]。弗即祛。“依弗哪(né)”乃音译兼意译,意思是“可以之祛风”。全部作品中,只有第七回和第五十二回用过“哪”字。狗尾续书人曹家“雪芹”很显然并不解两个“哪”字其实是同一个意思,不过一个是本义一个是引申义(修辞义)而已。“哪”并非感叹词。续书人将第五十二回“叫做‘依弗哪’”读解为“叫做‘依弗’哪”,认为“哪”可以作句尾叹词,故在其梦稿本第六十七回中,出现了“咱们都是死人哪”这样的表达。),找寻一点儿。”麝月答应了,去了半日,果拿了半节来。便去找了一块红缎子角儿,铰了两块指顶大的圆式,将那药烤和了,用簪挺摊上。晴雯自拿着一面靶镜,贴在两太阳上。麝月笑道:“病的蓬头鬼一样,如今贴了这个,倒俏皮了。二奶奶贴惯了,倒不大显。”说毕,又向宝玉道:“二奶奶说了:明日是舅老爷生日,太太说了叫你去呢。明儿穿什么衣裳?今儿晚上好打点齐备了,省得明儿早起费手。”宝玉道:“什么顺手就是什么罢了。一年闹生日也闹不清。”说着,便起身出房,往惜春房中去看画。
真真国:
第五十二回
宝玉笑道:“咱们明儿下一社又有了题目了,就咏水仙腊梅。”黛玉听了,笑道:“罢,罢!我再不敢作诗了,作一回,罚一回,没的怪羞的。”说着,便两手握起脸来。宝玉笑道:“何苦来!又奚落我作什么。我还不怕臊呢,你倒握起脸来了。”宝钗因笑道:“下次我邀一社,四个诗题,四个词题。每人四首诗,四阕词。头一个诗题《咏〈太极图〉》,限一先的韵,五言律,要把一先的韵都用尽了,一个不许剩。”宝琴笑道:“这一说,可知是姐姐不是真心起社了,这分明难人。若论起来,也强扭的出来,不过颠来倒去弄些《易经》上的话生填,究竟有何趣味。我八岁时节,跟我父亲到西海沿子上买洋货,(按:河北唐山黑沿子镇建于明万历元年1573年。村建在沿海高地之上,所处海沿是黑泥海滩,得名海沿子,後取谐音逐改为黑沿子。《石头记》中的西海指西渤海)谁知有个真真国的女孩子(按:“女孩子”和“妈妈”一样都是指下人、女佣,无一例外。
唐代杜荀鹤《松窗杂记》载“唐进士赵颜于画工处得一软障,图一妇人甚丽。颜谓画工曰:‘世无其人也,如可令生,余愿纳为妻。’画工曰:‘余神画也,此亦有名,曰真真,呼其名百日,昼夜不歇,即必应之,应则以百家彩灰酒灌之,必活。’颜如其言, 遂呼之百日……果活,步下言笑如常”。真真国是真番国,《史记•朝鲜列传》载:“自始全燕时,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宝琴称真番国为真真国是用典,乃因下文西洋画而称(且其国意思是地域而非国度,即古属真番国的地区,下文中的中国意思是中原地区。诗中的汉南意为汉江以南,即今韩国汉城地区。
黄头室韦,宋人称之为黄头女真。《新五代史》的《四夷附录》与《旧唐书》、《新唐书》的《室韦传》都记载室韦诸部中有“黄头室韦”,也称“黄头部”,而室韦即是蒙古诸部的前身。黄头女真源于上古时代的东夷部落,女真人的祖先肃慎是古代东夷人的一支,东夷人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其中有白种人的成份。《辽史》卷三十六《兵卫志》中有“黄室韦”、“小黄室韦”、“大黄室韦”与铁骊、兀惹、女直诸部并列。《契丹国志》卷《诸蕃国杂记》“黄头女真”条记载其相貌特征是“髭发皆黄,目睛多绿”。洪皓在《松漠纪闻》中说:“黄头女真者,皆山居,号‘合苏馆女直’。其人戆朴勇鸷,不能别生死。金人每出战,皆被以重札,令前驱,谓之硬军。後役之益苛,廪给既少,遇卤掠所得,复夺之,不胜忿。天会十一年遂叛。兴师讨之,但守遇山下不敢登其巢穴。经二年,出斗而败,复降,疑即黄头室韦也。金国谓之黄头女真,髭发皆黄,目睛多绿,亦黄而白多,因避契丹讳,遂称黄头女直。”《三朝北盟会编》记载有一部女真人“多黄发,鬓皆黄,目睛绿者,谓之‘黄头女真’”。
东海(野人)女真主要指分布在"极东"、"远甚"地方,即今黑龙江以北和乌苏里江以东地区的女真人。《大明会典》载,在建州、海西女真"极东为野人女直,野人女直去中国(中原)远甚,朝贡不常"。到16世纪初,建州三卫已确立,扈伦四部也已形成,并各已形成了稳固的联盟集团,有了各自的地域范围,于是在他们区域之外的女真人,统被称之为东海(野人)女真。在建州、海西女真南迁後,东海女真也趁机南移,进入他们过去的居地,故1621年(天启元年)成书的《东夷考略》载,女真"略有三种,自汤站东,抵开原,居海西者为海西女直,居建州、毛怜者为建州女直,极东为野人女直"。说明明末的东海(野人)女真,包括了原属建州、海西女真的一部分。
"野人"一同明初用来代称女真人。在明代中叶後,即在建州女真 、海西女真形成时,用来代指这两支女真人以外的女真人。其含义,是因这部分女真人的社会经济和文化比较落後,故名。近人有以其居住在"远甚"地方,对明朝"朝贡不常"而得名。其实,野人女真或女真野人居近东海之滨一带,应以改称"东海"女真为是。
十六回的《九雲梦》是朝鲜李朝肃宗时期名臣、著名小说家金万重(1637一1692)的代表作之一,被誉为“朝鲜红楼梦”,它成书于《石头记》(起创于1688年,终创于1697年)之前。“九雲梦”用典高丽著名诗人林椿《游绀岳正觉僧舍书其壁》“临轩一望大千界,不啻胸中九雲梦”,林椿用典苏轼“永辞角上两蛮触,一洗胸中九雲梦”。真真国就是今天的韩国,女孩子就是“来自星星的你”)。纳兰性德《虞美人》“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银笺别梦当时句,密绾同心苣。为伊判作梦中人,长向画图清夜唤真真”即用此典),才十五岁,那脸面就和那西洋画上的美人一样,也披着黄头发,打着联垂,满头带的都是珊瑚“猫儿眼祖母绿”(按:明朝皇帝把祖母绿视为同金绿猫眼一样珍贵,有“礼冠需猫睛、祖母绿”之说。珊瑚“猫儿眼祖母绿”意思是高档珊瑚饰品、珊瑚礼冠,珊瑚并非宝石。藏词修辞格。)这些宝“石”;身上穿着金丝织的锁子甲洋锦袄袖——带着倭刀,也是镶金嵌宝的,实在画儿上的也没他好看。(按:明代黄道周《节寰袁公传》:“又公(袁可立)为苏理时,以汛期出海澨。有李弁者邀公饮,示二倭刀,公谛视还之。”《清一统志•奉天府五•土产》:“青狐,亦名窝刀,毛色兼黄黑,贵重次于玄狐。”窝刀与倭刀是两种不同的东西,续书人亲笔的梦稿本第105回“元狐帽沿十副,倭刀帽沿十二副,貂帽沿二副”是乾隆中期义重冒名的狗尾续书人曹家“雪芹”误解康熙时期七十九回完璧原著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第五十二回“倭刀”的结果。
宋代欧阳修《日本刀歌》:
昆夷道远不复通,世传切玉谁能穷。宝刀近出日该国,越贾得之沧海东。鱼皮装贴香木鞘,黄白闲杂鍮与铜。百金传入好事手,佩服可以禳妖凶。传闻其国居大岛,土壤沃饶风俗好。其先徐福诈秦民,采药淹留丱童老。百工五种与之居,至今器玩皆精巧。前朝贡献屡往来,士人往往工词藻。徐福行时书未焚,逸书百篇今尚存。令严不许传中国,举世无人识古文。先王大典藏夷貊,苍波浩荡无通津。令人感激坐流涕,锈涩短刀何足云。
明代唐顺之《日本刀歌》:
有客赠我日本刀,鱼须作靶青丝绠。重重碧海浮渡来,身上龙文杂藻荇。怅然提刀起四顾,白日高高天冏冏。毛发凛冽生鸡皮,坐失炎蒸日方永。闻道倭夷初铸成,几岁埋藏掷深井。日淘月炼火气尽,一片凝冰斗清冷。持此月中斫桂树,顾兔应知避光景。倭夷涂刀用人血,至今斑点谁能整。精灵长与刀相随,清宵恍见夷鬼影。迩来鞑靼颇骄黠,昨夜三关又闻警。谁能将此向龙沙,奔腾一斩单于颈。古为神物用有时,且向囊中试韬颖。)有人说他通中国的诗书,会讲五经,能作诗填词,因此我父亲央烦了一位通事官,(按:《清通典•职官三》:“朝鲜通事官,满州十有二人,掌治馆舍委积,以待人使通外国语言,繙习文字。”“通事官”一语始见于明代林弼《赠通事官阮勋》)烦他写了一张字,就写的是他作的诗。”众人都称奇道异。宝玉忙笑道:“好妹妹,你拿出来我瞧瞧。”宝琴笑道:“在南京收着呢,此时那里去取来?”宝玉听了,大失所望,便说:“没福得见这世面。”【庚辰墨眉批:此等处最令人着急。鉴堂】黛玉笑拉宝琴道:“你别哄我们。我知道你这一来,你的这些东西未必放在家里,自然都是要带了来的,这会子又扯谎说没带来。他们虽信,我是不信的。”【庚辰墨眉批:激语也。】宝琴便红了脸,低头微笑不语。宝钗笑道:“偏这个颦儿惯说这些白话,把你就伶俐的。”黛玉道:“若带了来,就给我们见识见识也罢了。”宝钗笑道:“箱子笼子一大堆还没理清,知道在那个里头呢!等过日收拾清了,找出来大家再看就是了。”又向宝琴道:“你若记得,何不念念我们听听?”宝琴方答道:“记得是首五言律,外国的女子也就难为他了。”宝钗道:“你且别念,等把雲儿叫了来,也叫他听听。”【庚辰墨眉批:故作顿挫,以免直率耳。鉴堂】说着,便叫小螺来吩咐道:“你到我那里去,就说我们这里有一个外国美人来了,作的好诗,请你这诗疯子来瞧去,再把我们诗呆子也带来。”小螺笑着去了。
半日,只听湘雲笑问:“那一个外国美人来了?”一头说,一头果和香菱来了。众人笑道:“人未见形,先已闻声。”宝琴等忙让坐,遂把方才的话重叙了一遍。湘雲笑道:“快念来听听。”宝琴因念道:
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
岛雲蒸大海,岚气接丛林。【庚辰墨眉批:诗好。项联壮丽之至。鉴堂】
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
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按:“立松轩”富察明义所抄的蒙府本改“汉”为“满”,乃盗改。汉南乃汉江以南,即今韩国汉城地区。)
《法》制紫姜
第五十二回
二人才叫时,宝玉已醒了,忙起身披衣。麝月先叫进小丫头子来收拾妥当了,才命秋纹檀雲等进来,一同伏侍宝玉梳洗毕。麝月道:“天又阴阴的,只怕有雪,穿那一套毡的罢。”宝玉点头,即时换了衣裳。小丫头便用小茶盘捧了一盖碗建莲红枣儿汤来,宝玉喝了两口。(按:张志聪(约1630~1674,字隐庵,浙江杭州人)康熙十三年(1674)撰《本草崇原》论莲实:“莲始出汝南池泽,今所在池泽皆有。初夏其叶出水,渐长如扇。六七月间开花,有红、白、粉红三色,香艳可爱。花心有黄须,花褪房成,房外青内白,子在房中,如蜂子在窠之状。六七月采嫩者,生食鲜美,至秋房枯子黑、壳坚而硬,谓之石莲子。今药肆中一种石莲子形长味苦,肉内无心,生于树上,系苦珠之类,不堪入药。宜于建莲子中拣带壳而黑色者,用之为真。”明正德《建昌府志》:“白莲池在县惠安寺禅院之东,唐仪凤年间,居人曾延种红莲,数载忽变为白,花瓣中得金范观音像,延乃舍宅为寺,后数年又变为碧。宋熙宁(1068-1077)间,长老智侬重修院寺,池中后产瑞莲花,因建堂于池上,以表其瑞。”宋代李昴英《众建莲社堂求疏语》:“过错鼻孔着莲香,引得喃喃哄几场。供佛建庵人更错,参机元不在西方。”李昴英于南宋宝庆二年(1226)上京会试,原已被取定为状元,唯因其治学的《春秋》观点未为皇帝欣赏,故尔改取为第三名,因此而成为广东科举考试的第一位探花。后任福建汀州推官,任内曾因劝阻太守的残民暴行未果而愤然离开汀州,被当地士民沿途拦阻挽留,他又返回州治久时地平息了因太守劣行而引起的兵变维护了地方的安宁。)麝月又捧过一小碟《法》制紫姜来,宝玉噙了一块。又嘱咐了晴雯一回,便往贾母处来。(按:《法》即朱震亨《丹溪心法》。宝玉有食积或轻度黄疸,喝过建莲红枣儿汤后,又服用过小温中丸。《丹溪心法》卷三“小温中丸”:治疸,又能去食积。苍术、川芎、香附、神曲、针砂(醋炒红)。春,加芎;夏,加苦参或黄连;冬,加吴茱萸或干姜。
第二十四回畸记【“刘铉”丹家山查(时珍曰∶山楂,味似楂子,故亦名楂。世俗皆作查字,误矣。查(音槎)乃水中浮木,与楂何关?)丸】用刘铉慧眼识才典故,【丹家山查(时珍曰∶山楂,味似楂子,故亦名楂。世俗皆作查字,误矣。查(音槎)乃水中浮木,与楂何关?)丸】指《丹溪心法》卷五“秘方一百”宽中丸。《石头记》原著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和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是父子关系)
小牙刷:
第五十二回
晴雯方才又闪了风,着了气,反觉更不好了,翻腾至掌灯。刚安静了些,只见宝玉回来,进门就嗐声跺脚。麝月忙问原故,宝玉道:“今儿老太太喜喜欢欢的给了这个褂子,谁知不防後襟子上烧了一块,幸而天晚了,老太太、太太都不理论。”一面说,一面脱下来。麝月瞧时,果见有指顶大的烧眼,说:“这必定是手炉里的火迸上了。这不值什么,赶着叫人悄悄的拿出去,叫个能干织补匠人织上就是了。”说着便用包袱包了,交与一个妈妈送出去。说:“赶天亮就有才好,千万别给老太太、太太知道。”婆子去了半日,仍旧拿回来,说:“不但能干织补匠人,就连裁缝绣匠并作女工的问了,都不认得这是什么,都不敢揽。”麝月道:“这怎么样呢!明儿不穿也罢了。”宝玉道:“明儿是正日子,老太太、太太说了,还叫穿这个去呢。偏头一日烧了,岂不扫兴!”晴雯听了半日,忍不住翻身说道:“拿来我瞧瞧罢。没个福气穿就罢了,这会子又着急。”宝玉笑道:“这话倒说的是。”说着,便递与晴雯,又移过灯来,细看了一会。晴雯道:“这是孔雀金线织的,如今咱们也拿孔雀金线就象界线似的界密了,只怕还可混得过去。”麝月笑道:“孔雀线现成的,但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会界线?”晴雯道:“说不得,我挣命罢了。”宝玉忙道:“这如何使得!才好了些,如何做得活?”晴雯道:“不用你蝎蝎螫螫的,我自知道。”一面说,一面坐起来,挽了一挽头发,披了衣裳,只觉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实实撑不住。若不做,又怕宝玉着急,少不得恨命咬牙捱着。便命麝月只帮着拈线。晴雯先拿了一根比一比,笑道:“这虽不很象,若补上,也不很显。”宝玉道:“这就很好,那里又找哦啰嘶国的裁缝去。”【庚辰夹批:妙谈。】(按:“哦啰嘶”三字前文作“哦啰斯”,这是书法避讳中的后避前情形,“嘶”字承前字“啰”省略口字旁而为“斯”字)
晴雯先将里子拆开,用茶杯口大的一个竹弓钉牢在背面,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然後用针纫了两条,分出经纬,亦如界线之法,先界出地子後,依本衣之纹来回织补。补两针,又看看,织补两针,又端详端详。无奈头晕眼黑,气喘神虚,补不上三五针,伏在枕上歇一会。宝玉在旁,一时又问:“吃些滚水不吃?”一时又命:“歇一歇。”一时又拿一件灰鼠斗篷替他披在背上,一时又命拿个拐枕与他靠着。急的晴雯央道:“小祖宗!你只管睡罢。再熬上半夜,明儿把眼睛抠搂了怎么处!”宝玉见他着急,只得胡乱睡下——仍睡不着,一时只听自鸣钟已敲了四下。【庚辰夹批:按:四下乃“寅正初刻”寅。此样法,避讳也。】(按:“寅正初刻”寅(四点)是与“寅初初刻”寅(三点)相区别的,也就是说寅时有两点,三点和四点,三点称“寅初初刻”寅,四点称“寅正初刻”寅。
“訑”字承“諱”字省略言字旁而为“也”字,这是书法避讳中的后避前情形。《康熙字典》:“又浅意。《孟子》訑訑之声音颜色,拒人于千里之外。《注》自足其智,不嗜善言之貌。”用“自鸣”诠释“訑”(dàn),是避讳法。脂批自身也以书法避讳解释犯避辩证法,可谓是现身说法,此可证明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之预备版本中的汉字书法同形避讳是脂砚斋率先垂范的,乃有意而为之。)刚刚补完,又用小牙刷慢慢的剔出绒毛来。麝月道:“这就很好,若不留心,再看不出的。”宝玉忙要了瞧瞧,说道:“真真一样了。”晴雯已嗽了几阵,好容易补完了,说了一声:“补虽补了,到底不象,我也再不能了!”嗳哟了一声,便身不由主倒下。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按:小牙刷乃节节草,此“牙”指象牙制件,如第四十回象牙镶金的筷子、第六十三回象牙花名签子等。明•李时珍称“此草有节,面糙涩。治木骨者,用之磋擦则光净,犹云木之贼也。”节节草的功用与240目砂纸相当。
第二十一回中“宝玉也不理,忙忙的要过青盐擦了牙嗽了口”字样证明:贾府中人清洁口腔用的是食盐。宋代文莹《玉壶清话》:“猪牙皂角及生姜,西国升麻蜀地黄。木律旱莲槐角子,细辛荷叶要相当。青盐等分同烧煅,研末将来使最良。揩齿牢牙髭鬓黑,谁知世上有仙方。”南宋吴自牧《梦梁录》“狮子巷口徐家纸札铺、凌家刷牙铺......金子巷口陈花脚面食店、傅官人刷牙铺”中的“刷牙”指的就是刷牙揩齿用原材料。元代忽思慧《饮膳正要》:“凡平旦盐刷牙,平日无齿疾。”)
(按:嘉庆(三年)抄本千山试魁藏补、预备续书袁枚追加侧批的“立松轩”富察明义蒙府本抄手或组织抄写者“立松轩”富察明义原抄的《红楼梦诗词选》取材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的靖藏本,第五十二回有一副回末联:“正是:
有隙怀疑终错误,无心生事自安宁”,为诸本所缺。)
风俗秘法:
第五十三回
话说宝玉见晴雯将雀裘补完,已使的力尽神危,忙命小丫头子来替他捶着,彼此捶打了一会歇下。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已大亮,且不出门,只叫快传大夫。一时王太医来了,诊了脉,疑惑说道:“昨日已好了些,今日如何反虚微浮缩起来,敢是吃多了饮食?不然就是劳了神思。外感却倒清了,这汗後失于调养,非同小可。一面说,一面出去开了药方进来。宝玉看时,已将疏散驱邪诸药减去了,倒添了茯苓、地黄、当归等益神养血之剂。宝玉忙命人煎去,一面叹说:“这怎么处!倘或有个好歹,都是我的罪孽。”晴雯睡在枕上嗐道:“好太爷!你干你的去罢!那里就得痨病了。”宝玉无奈,只得去了。至下半天,说身上不好,就回来了。晴雯此症虽重,幸亏他素习是个使力不使心的;再者素习饮食清淡,饥饱无伤。这贾宅中的风俗秘法,无论上下,只一略有些伤风咳嗽,总以净饿为主,次则服药调养。故于前日一病时,净饿了两三日,又谨慎服药调治,如今劳碌了些,又加倍培养了几日,便渐渐的好了。近日园中姊妹皆各在房中吃饭,炊爨饮食亦便,宝玉自能变法要汤要羹调停,不必细说。(按:净饿并非辟谷,而是像僧人那样只吃些清淡的。明末四大高僧之一的紫柏真可禅师(1543-1603)《示厨文》:“佛言。凡三宝之地。办造饮食供养佛法僧之所。谓之香积厨。故办造饮食者。三德不解。六味不辨。兼自己身口意三业不净。则办食之所。不名香积厨。谓之秽积厨矣。何谓三德。清净柔软如法是。何谓六味。淡咸辛酸甘苦是。盖奉佛供僧之食。若不精洁。荤秽不拣。便失清净德。若不精细甘和。稍有粗涩。便失柔软德。若不随时措办。制造得宜。忽略纵情。兼未供流涎。便失如法德。又三德若无六味调和。亦不成就。盖淡味为诸味之体。咸味其性润。能滋于肌肤。故味之调者必以盐为首。辛味其性热。能暖脏腑之寒。故味之辣者为辛。酸味其性凉。能解诸味之毒。故味之酢者为酸。甘味其性和。能和脾胃。故味甜者为甘。苦味其性冷。能解腑脏之热。故味啬者为苦。汝等即三德六味。谛审观察。了知德之所以然。与味之所以然之说。加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之心。率领六根四肢。勤勇善巧。办造饮食奉佛供僧。此人功德。假使以满虚空七宝。布施无量劫。不生疲厌悭吝之心。与相较量。其功德亦万不及一。何以故。三德无阙。六味无失。此等饮食。若触佛鼻。若入僧口。如嗅旃檀。如饮甘露。五内调和。百毛畅悦。身适心安。显资色力。冥资心力。色力得资则身康健。心力得资则神无扰。身康健则进道有资。神无扰则观智易成。凡饮食不如法。则身多病。心多扰。身心既病且扰。而能精进开悟者。无有是处。即此观之。修行人之性命。实系于厨中人之手。故厨中人三德不辨。六味不精。谓之牛头阿旁。杀人无外。如三德辨。六味精。更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之心。率领六根四肢。如法办造饮食。奉佛供僧者。谓之大慈悲菩萨。故曰。三千诸佛。皆出在厨中。又为常住悭吝。不尊贤敬贵。当来得饿鬼报。为常住破费。不察来处艰难。当来得贫乏报。又办造饮食。六根不谨。九窍放肆。四肢不净。当来得粪蛆臭虫报。如上所述。皆如来所言。若闻若见。当生惭愧。遵而行之。愚痴必破。般若必开。众罪必消。万福必集。现在身心安隐。当来得无上道。登菩萨位。佛言无诳。厨中佛子。当体佛心。出苦有分在。”)
九省[xǐng]都检点:
第五十三回
当下已是腊月,离年日近,王夫人与凤姐治办年事。王子腾升了九省[xǐng]都检点(按:九门提督),贾雨村补授了大司马,(按:平步青《霞外攟屑•掌故•文武互任》:“《在园杂志》云:本朝文武并重,有以尚书补授都统,以侍郎补授副都统者;有以都统补授大学士,以公补授尚书,以副都统补授侍郎者”)协理[王子腾][处置]军机(按:即协理九门提督相关事务)、参赞朝政,不题。(按:《四库全书•东林列传》“(天启六年十一月二十日)己丑,赐魏良卿寜国公铁劵。袁可立致仕,以刘廷元为南京兵部尚书叅赞机务”。《东林列传》为清代陈鼎(1650年——?)撰,共二十四卷、附录二卷。宋代宋无《送牟都事景阳赴浙东师幕》:“吏牌分占授,军机妙转旋”。《水浒传》第六回:“林冲猛省道:‘这节堂是商议军机大事处,如何敢无故辄入!”李渔《风筝误•蛮征》:“虽然是初出茅庐,这戎事与军机似曾经惯。”)
御田胭脂米:
第五十三回
二人正说着,只见人回:“哥儿来了。”贾珍便命叫他进来。只见贾蓉捧了一个小黄布口袋进来。贾珍道:“怎么去了这一日?”贾蓉陪笑回说:“今儿不在礼部关领,又分在光禄寺库上,因又到了光禄寺才领了下来。光禄寺的官儿们都说问父亲好,多日不见,都着实想念。”(按:明代光禄寺负责的是御膳食材的采买,凡祭飨、宴劳、酒醴、膳羞之事,都由光禄寺“辨其名数,会其出入,量其丰约,以听于礼部。”)贾珍笑道:“他们那里是想我。这又到了年下了,不是想我的东西,就是想我的戏酒了。”一面说,一面瞧那黄布口袋上有印,就是“皇恩永锡” (按:通‘赐’[cì],通假修辞格,与下文“赐”避重)四个大字;那一边又有礼部祠祭司的印记,又写着一行小字,道是——
[宁国公贾演等]国公:
贾[gǔ]法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净折银[若干]两(按:“贾”字故复修辞,重不见重。“贾[gǔ]法”意思是按商业规矩以市价计:本应恩赏实物祭品,现按市价折成银两)
[某]年月日
[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讫
值年寺丞[某人]。
下面一个朱笔花押。
(按:诸盗版在此处均有异文,此可证明庚辰本是原版。
庚辰本:
宁国公贾演等国公贾(GǓ)法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净折银若干两某年月日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某人下面一个朱笔花押
列藏本:
宁国府贾(GǓ)法恩赏永远春祭共二分净折银若干两某年月日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某人下面一个朱笔花押
梦稿本、“甲辰”本、程甲本、程乙本:
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法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净折银若干两某年月日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某人下面一个朱笔花押
蒙府本:
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法恩锡永远春祭赏共赏二分净折银若干两某年月日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某人下面一个朱笔花押
戚序本:
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法恩赐永远春祭赏共赏二分净折银若干两某年月日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某人下面一个朱笔花押)
贾珍吃过饭,盥漱毕,换了靴帽,命贾蓉捧着银子跟了来,回过贾母王夫人,又至这边回过贾赦邢夫人,方回家去,取出银子,命将口袋向宗祠大炉内焚了。又命贾蓉道:“你去问问你琏二婶子,正月里请吃年酒的日子拟了没有。若拟定了,叫书房里明白开了单子来,咱们再请时,就不能重犯了。旧年不留心重了几家,不说咱们不留神,倒象两宅商议定了送虚情怕费事一样。”贾蓉忙答应了过去。一时,拿了请人吃年酒的日期单子来了。贾珍看了,命交与“赖”升去看了,请人别重这上头日子。因在厅上看着小厮们抬围屏、擦抹几案金银供器,只见小厮手里拿着个禀帖并一篇帐目,回说:“黑山村的乌庄头来了。”(按:《石头记》中的黑山村即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延寿县黑山村及其周边区域。
据史籍《清朝通志•氏族略•满洲八旗姓》、《吉林通志》记载:
⑴.满族乌色氏,亦称吴色氏,源出金国时期女真吾塞部,满语为Use Hala,汉义“皮带”,世居叶赫(今吉林梨树)、佛阿拉(今辽宁新宾永陵镇二道村)、吉林乌喇(今吉林永吉)、长白山区、松花江流域等地,是满族最古老的姓氏之一,所冠汉姓为乌氏、吴氏等。
⑵.满族乌苏氏,亦称吴苏哈里氏,源出金国时期女真温古孙部(吾古孙、乌孙),以部为氏,满语为Usun Hala,汉义“水”,世居乌苏(今吉林伊通)、瓦尔喀(今南自长白山、图门江以北,北自黑龙江下游乌扎拉地方以南,东至俄罗斯滨海地区南部)、讷殷(今吉林抚松松花江上游流域)、长白山区等地,是满族最古老的姓氏之一,所冠汉姓为乌氏、吴氏、苏氏、关氏、穆氏、戴氏、柏氏、武氏、常氏等。
⑶.满族乌雅氏,源出唐朝末期女真“通用三十姓”之一的乌延,在金国时期为女真兀颜部,满语为Uya Hala,汉义“猪”,世居哈达(今辽宁西丰小清河流域)、乌喇(今吉林永吉)、德尔吉穆湖(今黑龙江虎林)、讷殷(今吉林抚松松花江上游流域)、伯都讷 (今吉林松源)、长白山区等地,是满族最古老的姓氏之一。後有锡伯族引为姓氏者。清朝中叶以後多冠汉姓为乌氏、吴氏、穆氏、包氏、鲍氏、黄氏、邵氏、朱氏、牛氏等。
⑷.满族乌裕氏,亦称沃岳氏,满语为Uyu Hala,汉义“绿松石”,世居乌喇(今吉林永吉),後多冠汉姓为乌氏。
⑸.满族乌库理氏,亦称乌色里氏,源出金国时期女真乌古伦部,满语为Ukuri Hala,汉义“细鳞鲮鱼”,世居黑龙江流域,是满族最古老的姓氏之一,後多冠汉姓为乌氏、商氏、刘氏、李氏、讷氏、桑氏等。
⑹.满族乌苏哩氏,亦称乌苏拉氏,满语为Usuri Hala,世居德尔吉色钦(今黑龙江虎林)、讷殷(今吉林抚松松花江上游流域)、辉发(今吉林柳河、辉发河以及沙河下游,桦甸、辉南一带)等地,後多冠汉姓为乌氏、武氏、吴氏等。
⑺.满族乌雅拉氏,亦称吴雅拉氏,满语为Uyara Hala,世居黑龙江沿岸,所冠汉姓即为乌氏。
⑻.满族乌尔瑚济氏,亦称吴讷虎沁氏、乌尔胡济氏,满语为Urhugi Hala,世居松花江流域、乌苏里(今乌苏里江流域)、察哈尔(今河北张家口一带,包括河北、内蒙乌兰察布盟、锡林郭勒盟一部、山西部分地区),後多冠汉姓为乌氏、吴氏等。
⑼.满族乌尔衮克勒氏,本费雅喀奇勒尔人,满语为Urgunkele Hala,世居希占噶山(今俄罗斯伏尔加河中游喀山),所冠汉姓即为乌氏。
⑽.满族吴佳氏,亦称乌佳氏、武佳氏,满语为Ugiya Hala,祖先原为汉族,东汉末期被辽东鲜卑乌桓部虏携,融入鲜卑,後逐渐演化为辽东女真,世居乌喇(今吉林永吉)、索伦(今黑龙江嫩江以西广大地区),後多冠汉姓为乌氏、武氏、吴氏等。
⑾.满族伊尔库勒氏,满语为Irkule Hala,世居诺罗(今黑龙江饶河)、虎尔哈(今黑龙江黑河对岸俄罗斯地区)、乃明村(今黑龙江下游俄罗斯境内右岸阿纽依河口一带)、宁古塔(今黑龙江宁安)。後多冠汉姓为乌氏、于氏等。
满族乌氏的姓氏读音皆作wū(ㄨ)。)
贾珍道:“这个老砍头的今儿才来。”说着,贾蓉接过禀帖和帐目,忙展开捧着,贾珍倒背着两手,向贾蓉手内只看红禀帖上写着:“门下庄头乌进孝叩请爷、奶奶万福金安,并公子小姐金安。新春大喜大福,荣贵平安,加官进禄,万事如意。”贾珍笑道:“庄家人有些意思。”贾蓉也忙笑说:“别看文法,只取个吉利罢了。”一面忙展开单子看时,只见上面写着(按:《九雲记》第三十回“是年除日,又是‘腊日’,复钦赐单子一件。忙展开双手看时,上面写着”中的“双手”字样,证明《九雲记》是在韩国《九雲梦》的基础上派生的,它产生于《红楼梦》印本风行之後,是《红楼梦》续书潮的一个旁支。也就是说,程高印本推出後,陆续出现了各种代程高的续书,其中一种续书竟是用《红楼梦》续韩国出口到中国的汉文版《九雲梦》,将十六回扩展为三十五回。这也可以算是《红楼梦》的一种反切式变相续书。“九雲梦”用典高丽著名诗人林椿《游绀岳正觉僧舍书其壁》“临轩一望大千界,不啻胸中九雲梦”, 林椿用典苏轼““永辞角上两蛮触,一洗胸中九雲梦”,故知“九雲记”为盗版,乃是将百二十回《红楼梦》刊本中的“石头记”与“九雲梦”反切而成。春谷先生黄承吉不仅校定了《梅花梦弹词》,而且续书十六回《九雲梦》将其扩充为三十五回的《九雲记》。《九雲记》中有《九雲楼》一回,故《九雲楼》又可指称《九雲记》。此君校定《梅花梦弹词》後自号梅花——历史上神秘的作家梅花创作《九雲楼》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所谓的“余官西省”,指的是广西省,这是南方称谓。因此,我们可以肯定地说:黄承吉是《九雲记》的作者,他是对《红楼梦》很上心的一个人。):“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汤羊二十个,龙猪二十个,(按:《集韵》龙:“黑白杂色也。”龙猪即猪獾)野猪二十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羊(野山羊)二十个,青羊(Blue sheep)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家风羊二十个,鲟鳇鱼二个,(按:讷尔库所抄的康熙时期庚辰本为“二个”。“罥烟主人”敦敏列藏本为“二个”。立松轩富察明义蒙府本为“二十个”,以蒙府本为底本的戚序本为“二十尾”。乾隆中期狗尾续书人曹家“雪芹”梦稿本作“二百个”,参考了梦稿本的梦觉主人敦诚“甲辰”本为“二百个”。程甲本以“甲辰”本为底本作“二百个”,程乙本同程甲本,三家评本亦然。
明代杨慎《异鱼图赞•鲟鳇》:“鲟鳇逆流,不过锁江。滩崩秭归,又隔巫阳。鱼官空设,玉板不尝。”李渔《闲情偶寄》:“若江南之鲚,则为春馔中妙物。食鲥鱼及鲟鳇有厌时,鲚则愈嚼愈甘,至果腹而犹不能释手者也。”)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二百只,风鸡、鸭、鹅二百只,野鸡、兔子各二百对,(按:这里的兔子显然指的是野兔。下文中的活兔乃家兔。“甲辰”本及底其本的程甲本、梦稿本及底其本的程乙本改为“野猫”,均为盗版修改。它们修改的原因,一是因为“兔子”乃不洁之谓,二是因为与下文疑似重复,三是因为野猫肉与野鸡肉一样是酸的。其实两种酸味各二百对本身就是悖论,不合情理)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按:周亮工《闽小纪》:“海参以辽河产者为良。”)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按:因“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故有牛舌)蛏干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对虾五十对,干虾二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万斤,御田(按:列藏本为“御用”。蒙府本、戚序本为“玉田”。皆未理解田通“佃”,御田即钦拨佃户。
谢墉在《食味杂咏》中写道:“京米,近京所种统称京米,而以玉田县产者为良,粒细长,微带绿色,炊时有香。其短而大,色白不绿者,非真玉田也。”有诗赞曰:“京畿嘉谷万邦崇,玉种先宜首善丰。近纳神仓供玉食,全收地宝冠田功。泉溲色发兰苕绿,饭熟香起莲瓣红。人识昆仑在天上,青精不与下方同。”)胭脂米二石,【庚辰夹批:在园杂字曾有此说】(按:此批以“石”字上多一点表示批的是“石”字,与後文“斛”相对,并非批胭脂米或御田胭脂米。
古以十斗为斛,南宋末改为五斗。张自烈(1597-1673)《正字通》:“斛,今制五斗曰斛,十斗曰石。”
“在园杂字”即所谓《庄农杂字》。蒲松龄《日用俗字》序:“每需一物,苦不能书其名。旧有《庄农杂字》,村童多诵之。无论其脱漏甚多,而即其所有者,考其点画,率皆杜撰。故立意详查《字汇》,编为此书。土音之讹,……悉从《正字通》。其难识者,并用音切于大字之侧,若偏旁原系谐声,例应读从半字,概无音切;或俗语有南北之不同者,偶一借用,要皆字汇所有,使人可以意会。虽俗字不能尽志,而家常应用,亦可以不穷矣。康熙甲申岁正月下浣,柳泉氏志。”马益著(1722—1807,字锡朋,一字梅溪,,山东临朐胡梅涧村人)《庄农日用杂字》是後起者。
孔尚任《得刘在园太守处州消息缄诗即寄》一诗作于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刘在园康熙二十七年任处州知府,孔尚任写此诗时刘仍在处州任上。由此可知:“在园”之号早已有之,《庄农杂字》编者当是刘廷玑。也就是说,刘在园的《庄农杂字》是其第一部作品,《在园杂志》是其第二部作品,《石头记》第五十三回脂批中提及的是他的第一部作品。
刘廷玑的号“在园”因其处女作《庄农杂字》而来,故知《庄农杂字》成书在1693年之前。此号後来又成为他的第二部作品的作品名。简言之,“在园”从《庄农杂字》中来,到《在园杂志》中去。
《在园杂志》并非脂砚斋所说的【在园杂字】。在脂砚斋高士奇(1645-1703)去世时,《在园杂志》还没有出版呢,且《在园杂志》中并无“胭脂米”字样。夹批批上不批下,下文中所谓粉粳才是《在园杂志》中所说的“朱红色大米饭”,而胭脂米却是紫糯。
田通“佃”,御田即钦拨佃户。佃户本为自行招募,正统四年(1439年)“奉圣旨,准存全户五百户,共凑人二千丁,见丁百亩”,成为钦赐。佃户的职责是“专一耕种,办纳籽粒,以供本庙祭祀等项支用”,免其“一应杂泛差役”。
刘廷玑《在园杂志》卷一:岁甲午(1714),圣寿六旬有一,是为本命元辰,普天瑞应,不胜详敷。四海内寿臻百龄、奏请建坊以表熙朝人瑞者,如福建巡抚满公保具题德化县老人百岁,镇守宁古塔将军孟公俄洛具题李三年百有三岁,直隶巡抚赵公弘燮具题文安县原任副将马自新妻徐氏百岁,江南巡抚张公伯行具题山阳县张氏百岁,湖广巡抚刘公殿衡具题江夏县欧阳氏百岁,陕西巡抚永公泰具题醴泉县丘氏百岁,咸于甲午同登期颐,是寿域弘开之征也。又,山东巡抚蒋公陈锡具题李氏一产四男,若一产三男者甚多,是户口广裕之征也。再,浙闽总督范公时崇随驾热河,每赐御用食馔内有朱红色大米饭一种,传旨云:此本无种,其先特产上苑,只一两根,苗穗迥异他禾,乃登剖之粒,如丹砂,遂收其种,种于御园;今兹广获其米,一岁两熟,祗供御膳。又有白色黏米,系树上天生一株,软滑似黍,不胶齿牙,此皆希世珍品。外间不独未见,抑且未闻,是草木休应之征也。咸据邸抄,未敢臆说。[按:邸抄亦作“ 邸钞 ”, 即邸报,并有“朝报”“条报”“杂报”之称,四者皆用“报”字,可见它是用于通报的一种公告性新闻,是专门用于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的新闻文抄。])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按:“胭脂米”是植物学专有名词,最早称胭脂秫,後称胭脂糯。碧糯是用稻谷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时候就收割下来的青谷子加工成的白糯,因此蛋白质含量高,淀粉含量低,口感好。粉粳即康熙《几暇格物篇•御稻米》中所谓御稻米)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干菜一车,外卖粱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银二千五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姐儿顽意:活鹿两对,活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按:番鸭。四不象般的珍禽。是一种似鹅非鹅,似鸭非鸭的鸭科家禽,体重比鸭大比鹅小)。”(按:《康熙几暇格物编•御稻米》:
丰泽园中有水田数区,布玉田谷种,岁至九月始刈获登场。一日循行阡陌,时方六月下旬,谷穗方颖,忽见一科高出众稻之上,实已坚好,因收藏其种,待来年验其成熟之早否。明岁六月时,此种果先熟。从此生生不已,岁取千百。四十馀年以来,内膳所进,皆此米也。其米色微红,而粒长,气香而味腴,以其生自苑田,故名御稻米。
一岁两种,亦能成两熟。口外种稻,至白露以後数天,不能成熟。惟此种可以白露前收割,故山庄稻田所收,每岁避署用之尚有赢馀。曾颁给其种与江浙督抚、织造,令民间种之。闻两省颇有此米,惜未广也。南方气暖,其熟必早于北地。当夏秋之交,麦禾不接,得此早稻,利民非小。若更一岁两种,则亩有倍石之收,将来盖藏渐可充实矣。
昔宋仁宗(按:康熙误将宋真宗作宋仁宗)闻占城有早熟稻,遣使由福建而往,以珍物易其禾种,给江淮两浙,即今南方所谓黑谷米也。粒细而性硬,又结实甚稀,故种者绝少。
今御稻不待远求,生于禁苑,与古之雀衔天雨者无异。朕每饭时,尝愿与天下群黎共此嘉谷也。
徐光启《吴兴掌故集•卷一三》:
吾居山中,往往旱荒,乞得早稻,种吴石岐大参(按:吴大参,名中明,字知常,号左海,或别号石岐)家:糯,紫黑色,而稉者白。往时宋真宗因两浙旱荒,命於福建取占城稻三万斛散之,仍以种法下转运司示民,即今之旱稻也。初止散於两浙,今北方高仰处类有之者,因宋时有江翺者,建安人,为汝州鲁山令,邑多苦旱,乃从建安取旱稻种,耐旱而繁实,且可久蓄,高原种之,嵗嵗足食。种法大率如种麦,治地毕,豫浸一宿,然後打潭下子,用稻草灰和水浇之。每锄草一次,浇粪水一次,至于三,即秀矣。
梁克家(1128年-1187年)《淳熙三山志》:“稻 《周礼•职方氏》:“扬州谷宜稻。”州,古扬州南境也,故稻之名亦不一。今州倚郭三县两熟:早种曰献台,曰金州,曰秫(底本作“秫”,库本为“林”。);晚种曰占城,曰白香,曰白芒;通谓之稻。至外县,名色尤多。按《闽清图经》:(底本作“闽青图经”,据库本、崇抄改。)“早稻之种有六:曰早占城、乌羊、赤城、圣林、清甜、半冬,而乌羊最佳;晚稻之种有十:曰晚占城、白茭、金黍、冷水香、栉仓、奈肥、黄矮、银城、黄香、银朱。而白茭、冷水香最甘香;奈肥,独宜卑湿最腴之地。糯米之种十有一:曰金城、白秫、黄秫、魁秫、黄秫、马尾秫、寸秫、腊秫、牛头秫、胭脂秫,而寸秫颗粒最长,盖诸邑亦或通有之。占城,相传其种自占城国来。大中祥符五年,淮浙微旱,遣使福建,取种三万斛分给,令种莳之。今土俗谓之“百日黄”是也。已上名色虽多,不过有二:秫曰糯稻,馀皆秔稻。《尔雅》所“粘”与“不粘”之异。秔,古名稌;糯,古名黍。”
明代李日华(1565—1635)《六砚斋笔记》:酿酒必以糯。其品非一,粒长而酿酒多者,曰“金钗糯”。色白而性软,五月种十月熟,曰“羊脂糯”。芒长而谷多白麸,四月种九月熟,曰“胭脂糯”。色斑,五月种十月熟,曰“虎皮糯”。粒最长,白麸有芒,四月种七月熟,曰“赶陈糯”。粒大而色白,芒长而熟最晚,其色易变,酿酒最佳,曰“芦黄糯”。粒圆白而麸黄,大暑即可刈,其色难变,不宜于酒,曰“秋风糯”。可以代粳输官,又曰“谩官糯”。不耐风水,四月种八月熟,曰“小娘糯”。芒如马鬃而赤色,曰“马鬃糯”。按此等名色,今虽老农不尽知也。
《康熙几暇格物编•白粟米》:
粟米[《本草》粟米即小米],有黄、白二种,黄者有粘有不粘,《本草注》云:粟,粘者为秫,北人谓为黄米是也。惟白粟则性皆不黏。七年前乌喇地方,树孔中忽生白粟一科,土人以其子播获,生生不已,遂盈亩顷。味既甘美,性复柔和。有以此粟来献者,朕命布植于山庄之内,茎、干、叶、穗较他种倍大,熟亦先时,作为糕饵,洁白如糯稻,而细腻,香滑殆过之。想上古之各种嘉谷,或先无而後有者概如此。可补农书所未有也。)
贾珍便命带进他来。一时,只见乌进孝进来,只在院内磕头请安。贾珍命人拉他起来,笑说:“你还硬朗?”乌进孝笑[回:“托爷的福,还能走得动。”贾珍道:“你儿子也大了,该叫他走走也罢了。”乌进孝笑](按:梦稿本“笑笑”窜行脱文31字,被後人旁添上。“甲辰”本使用梦稿本故脱文。程甲本脱文,程乙本脱文。)道:“不瞒爷说,小的们走惯了,不来也闷的慌。他们可不是都愿意来见见天子脚下世面?他们到底年轻,怕路上有闪失,再过几年就可放心了。”贾珍道:“你走了几日?”乌进孝道:“回爷的话,今年雪大,外头都是四五尺深的雪,前日忽然一暖一化,路上竟难走的很,耽搁了几日。虽走了一个月零两日,因日子有限了,怕爷心焦,可不赶着来了。”贾珍道:“我说呢,怎么今儿才来。我才看那单子上,今年你这老货又来打擂台来了。”乌进孝忙进前了两步,回道:“回爷说,今年年成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起,接接连连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所以才这样。小的并不敢说谎。”贾珍皱眉道:“我算定了你至少也有五千两银子来,这够作什么的!如今你们一共只剩了八九个庄子,今年倒有两处报了旱涝,你们又打擂台,真真是又教别过年了。”乌进孝道:“爷的这地方还算好呢!我兄弟离我那里只一百多里,谁知竟大差了。他现管着那府里八处庄地,比爷这边多着几倍,今年也只这些东西,不过多二三千两银子,也是有饥荒打呢。”贾珍道:“正是呢,我这边都可,已没有什么外项大事,不过是一年的费用费些。(按:年指年关、过年)我受些委屈就省些。再者年例送人请人,我把脸皮厚些,可省些也就完了。比不得那府里,这几年添了许多花钱的事,一定不可免是要花的,却又不添些银子产业。这一二年倒赔了许多,不和你们要,找谁去?”乌进孝笑道:“那府里如今虽添了事,有去有来,娘娘和万岁爷岂不赏的!”【庚辰夹批:是庄头口中语气。脂砚】贾珍听了,笑向贾蓉等道:“你们听,他这话可笑不可笑?”贾蓉等忙笑道:“你们山坳海沿子上的人,那里知道这道理。娘娘难道把皇上的库给了我们不成!他心里纵有这心,他也不能作主。岂有不赏之理,按时到节不过是些彩缎古董顽意儿。纵赏银子,不过一百两金子,才值了一千两银子,够一年的什么?这二年那一年不多赔出几千银子来!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两年再一回省亲,只怕就精穷了。”贾珍笑道:“所以他们庄家老实人,外明不知里暗的事。黄柏木作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庚辰夹批:新鲜趣语。】贾蓉又笑向贾珍道:“果真那府里穷了。前儿我听见凤姑娘【庚辰夹批(靖藏眉批):此亦南北互用之文,前注不谬。】(按:
靖藏本批语中,“此”字起头,独立为一行;“亦南北互用之文”为第二行,“前注不谬”为第三行。毛国瑶抄录靖批时与所有红学家一样对脂批一窍不通而神经过分紧张,误将汉字上的笔画兼认作旁添符号,如将“之”字上的点和“不”字下的点均误认作旁添符号,故出现【前注“不”/亦南北互用/此/“之”文/谬】这样怪诞的靖批,使靖批的权威受到极大的质疑。
毛抄靖藏本批语之“令人大跌眼镜”的颠倒错乱部分,是散光性脂批。它是脂批的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这种艺术不是脂批本身固有的,而是脂批在毛国瑶眼中所呈现出来的。因此我们推测,毛国瑶先生生前或害有散光眼病。)和鸳鸯悄悄商议,要偷出老太太的东西去当银子呢。”贾珍笑道:“那又是你凤姑娘的鬼,那里就穷到如此。他必定是见去路太多了,实在赔的狠了,不知又要省那一项的钱,先设此法使人知道,说穷到如此了。我心里却有一个算盘,还不至如此田地。”说着,命人带了乌进孝出去,好生待他,不在话下。
炉瓶三色:
第五十三回
这边贾母花厅之上共摆了十来席。每一席旁边设一几,几上设炉瓶三色,(按:指炉瓶、漱盂、洋巾几样器物。庚辰本被后人旁改为“事”,蒙府本、戚序本保真“色”字,其他诸本为“事”。陈端生(1751-约1796)弹词《再生缘》:“"炉瓶三事"茶几摆,汉铜宝鼎设中间,金银酒器调羹碟,茶杯象著玉杯盘。上边俱用红绳系,彩袱遮盘颜色鲜。”)焚着御赐百合宫香。(按:御赐百合宫香即郁金香,焚煮郁金香花茶。郁金香花茶除口臭,吃过食物后漱口用。
《本草纲目》:“「校正」禹锡曰∶陈氏言郁是草英,不当附于木部。今移入此。 「释名」郁金(《御览》)、红蓝花(《纲目》)、紫述香(《纲目》)、草麝香、茶矩摩(佛书)。颂曰∶许慎《说文解字》云∶郁,芳草也。十叶为贯,百二十贯筑以煮之。郁鬯乃百草之英,合而酿酒以降神,乃远方郁人所贡,故谓之郁。郁,今郁林郡也。时珍曰∶汉郁林郡,即今广西、贵州、浔、柳、邕、宾诸州之地。《一统志》惟载柳州 罗城县出郁金香,即此也。《金光明经》谓之茶矩摩香。此乃郁金花香,与今时所用郁金根, 名同物异。《唐慎微本草》收此入彼下,误矣。按赵古则《六书本义》∶鬯字,象米在器中, 以匕 之之意。郁字从臼,奉缶置于几上,鬯有 饰,五体之意。俗作郁。则郁乃取花筑酒之意,非指地言,地乃因此草得名耳。 ”)
又有八寸来长四五寸宽二三寸高的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盘,内放着旧窑(按:汝窑。明•袁宏道《瓶史》:“养花瓶亦须精良。譬如玉环、飞燕,不可置之茅茨,又如嵇、阮、贺、李,不可请之酒食店中。尝见江南人家所藏旧觚,青翠入骨,砂斑垤起,可谓花之金屋;其次官、哥、象、定等窑,细媚滋润,皆花神之精舍也。”《瓶史》中所谓旧觚即汝窑旧觚)茶杯并十锦小茶吊,里面泡着上等名茶。一色皆是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
《八义》中观灯八出:
第五十四回
当下天未二鼓,戏演的是《八义》中观灯八出。(按:明代徐元《八义记》第五出《宴赏元宵》。所谓观灯八出,意思是以《宴赏元宵》为代表的前八出,并非《宴赏元宵》这一出中还内分为八个子出。也就是说,《八义记》戏演时以八出为一个计量单位,每八出完了可以稍息一段时间。当前出是第五出《宴赏元宵》。前八出之所以以“观灯”做代表,是因为时值元宵期间。“八八”故复修辞格)
金花娘娘:
第五十四回
宝玉便走过山石之後去站着撩衣,麝月秋纹皆站住背过脸去,口内笑说:“蹲下再解小衣,仔细风吹了肚子。”後面两个小丫头子知是小解,忙先出去茶房预备去了。这里宝玉刚转过来,只见两个媳妇子迎面来了,问是谁,秋纹道:“宝玉在这里,你大呼小叫,仔细唬着罢。”那媳妇们忙笑道:“我们不知道,大节下来惹祸了。姑娘们可连日辛苦了。”说着,已到了跟前。麝月等问:“手里拿的是什么?”媳妇们[道:“是老太太赏金、花二位姑娘吃的。”秋纹笑](按:“甲辰”本窜行脱文。程甲本脱文,程乙本脱文)道:“外头唱的是《八义》,没唱《混元盒》,那里又跑出‘金花娘娘’来了。”(按:清•屈大均(1630-1696)《广东新语》:“广州多有金花夫人祠,夫人字金花,少为女巫,不嫁,善能调媚鬼神。其后溺毙湖中,数 日不坏,有异香,既有一黄沉女像容颜绝类夫人者浮出,人以为仙,取祀之。 因名其地曰仙湖。祈子往往有验。妇女有谣:祈子金花,多得白花,三年两朵, 离离成果。”)宝玉笑命:“揭起来我瞧瞧。”秋纹麝月忙上去将两个盒子揭开。两个媳妇忙蹲下身子,【庚辰夹批:细腻之极!一部大观园之文皆若食肥蟹,至此一句,则又三月于镇江江上啖出网之鲜鲥矣。】(按:元代俞希鲁编纂的《至顺镇江志》记载“鲥”:“三月出扬子江中,鳞烂白如银,味极肥美。然多骨而速腐。刁景纯《怀京口故居》诗云:鲚鲥美味供春网,柑橘清香寄夜航。《南海志》一名‘三鯬鱼’。彭渊材所谓‘一恨鲥鱼骨’是也。”
肥蟹、鲜鲥皆喻文字细腻,描写精致。清代诗人吴嘉纪(1618年-1684年):“打鲥鱼,供上用。船头密刚批未下,官长已备马相送。……玉鳞跃出江中泛,天边举匕久相迟,冰镇箸护付飞骑。君不见金台铁瓮路三干,欲限时辰二十二。”)
宝玉看了两盒内都是席上所有的上等果品菜馔,点了一点头,迈步就走。麝月二人忙胡乱掷了盒盖,跟上来。宝玉笑道:“这两个女人倒和气,会说话,他们天天乏了,倒说你们连日辛苦,倒不是那矜功自伐的。”(按:苏轼《石鼓歌》:“勋劳至大不矜伐,文武未远犹忠厚。”)麝月道:“这好的也很好,那不知礼的也太不知礼。”宝玉笑道:“你们是明白人,耽待他们是粗笨可怜的人就完了。”一面说,一面来至园门。那几个婆子虽吃酒斗牌,却不住出来打探,见宝玉来了,也都跟上了。来至花厅後廊上,只见那两个小丫头一个捧着小沐盆,一个搭着手巾,又拿着沤子壶在那里久等。秋纹先忙伸手向盆内试了一试,说道:“你越大越粗心了,那里弄的这冷水。”小丫头笑道:“姑娘瞧瞧这个天,我怕水冷,巴巴的倒的是滚水,这还冷了。”正说着,可巧见一个老婆子提着一壶滚水走来。小丫头便说:“好奶奶,过来给我倒上些。”那婆子道:“哥哥儿,这是老太太泡茶的,劝你走了舀去罢,那里就走大了脚。”秋纹道:“凭你是谁的,你不给?我管把老太太茶吊子倒了洗手。”那婆子回头见是秋纹,忙提起壶来就倒。秋纹道:“够了。你这么大年纪也没个见识,谁不知是老太太的水!要不着的人就敢要了?”婆子笑道:“我眼花了,没认出这姑娘来。”宝玉洗了手,那小丫头子拿小壶倒了些沤子在他手内,宝玉沤了。秋纹麝月也趁热水洗了一回,沤了,跟进宝玉来。
《续琵琶》:
第五十四回
这里贾母笑道:“我正想着虽然这些人取乐,竟没一对双全的,就忘了蓉儿。这可全了,蓉儿就合你媳妇坐在一处,倒也团圆了。”因有媳妇回说开戏,贾母笑道:“我们娘儿们正说的兴头,又要吵起来。况且那孩子们熬夜怪冷的,也罢,叫他们且歇歇,把咱们的女孩子们叫了来,就在这台上唱两出给他们瞧瞧。”媳妇听了,答应了出来,忙的一面着人往大观园去传人,一面二门口去传小厮们伺候。小厮们忙至戏房将班中所有的大人一概带出,只留下小孩子们。
[一时,梨香院的教习带了文官等十二个从游廊角门出来。婆子们](按:庚辰本窜行脱文25字。文官是技术教习,乃是在姑苏聘请的教习,不是小生等。这里的“梨香院的教习”指的是贾府老戏子,是管理教习而非技术教习)抱着几个软包,因不及抬箱,估料着贾母爱听的三五出戏的彩衣包了来。婆子们带了文官等进去见过,只垂手站着。贾母笑道:“大正月里,你师父也不放你们出来逛逛。你等唱什么?刚才八(按:蒙府本因“大”“八”同形而脱文,戚序本袭其脱文。此脱非属第五十七至六十二回後补部分,故是蒙府本为盗版的核心胎记)出《八义》闹得我头疼,咱们清淡些好。你瞧瞧,薛姨太太、这李亲家太太,都是有戏的人家,不知听过多少好戏的。这些姑娘们都比咱们家姑娘见过好戏,听过好曲子。如今这小戏子又是那有名玩戏家的班子,虽是小孩子们,却比大班还强。咱们好歹别落了褒贬,少不得弄个新样儿的。叫芳官唱一出《寻梦》,只提琴至管箫合,笙笛一概不用。”文官笑道:“这也是的。我们的戏自然不能入姨太太和亲家太太姑娘们的眼,不过听我们一个发脱口齿,再听一个喉咙罢了。”贾母笑道:“正是这话了。”李婶薛姨妈喜的都笑道:“好个灵透孩子,他也跟着老太太打趣我们。”贾母笑道:“我们这原是随便的顽意儿,又不出去做买卖,所以竟不大合时。”说着又道:“叫(按:列藏本在此处抄错)葵官唱一出《惠明下书》,也不用抹脸——只用这两出叫他们听个疏异罢了,若省一点力我可不依!”文官等听了出来,忙去扮演上台。(按:这段话中,“梨香院的教习”是关键词。贾母所言,自然是对白,不过不是直接对文官等白,而是通过对“梨香院的教习”白而间接对文官等白,所以用“叫芳官唱一出《寻梦》”“叫葵官唱一出《惠明下书》”。用孟华《符号表达原理》的术语来说,“梨香院的教习”是在场者而非离场者,但却是省略者。该段落中文官科诨属穿插,这种穿插,显示“文官”二字乃灵透、打趣之意,故十二个以文官为代言人,曰“文官等十二个”。)先是《寻梦》,次是《下书》。众人都鸦雀无闻。薛姨妈因笑道:“实在亏他,戏也看过几百班,从没见用箫管的。”贾母道:“也有。只是象方才《西楼•楚江晴》一支,多有小生吹箫和的。这大套的实在少。这也在主人讲究不讲究罢了,这算什么出奇?”指湘雲道:“我象他这么大的时节,他爷爷有一班小戏,偏有一个弹琴的凑了来,即如《西厢记》的《听琴》,《玉簪记》的《琴挑》,《续琵琶》的《胡笳十八拍》(按:《琵琶记》,元末南戏,高明撰。明《红雨楼书目》著录《续琵琶胡笳记》,但未云作者名氏。明《远山堂曲品》著录《胡笳记》,又称《续琵琶记》,题撰者为黄瘁吾。清《传奇汇考》在顾彩名下著录有《续琵琶》。顾彩,[约公元一六九二年前後在世]字天石,号梦鹤居士,江苏无锡人。生卒年均不详,约清圣祖康熙中前後在世。官至内阁中书。工曲,与孔尚任友善,尚任作小忽雷传奇,皆彩为之填词。自作有《南桃花扇》及《後琵琶记》各一本,《曲录》传于世。刘廷玑《在园杂志》卷三•一八零条“前後琵琶”载:“(曹寅)复撰後《琵琶》一种,用证前《琵琶》之不经。故题词曰:‘琵琶不是那琵琶’,以便观者著眼。大意以蔡文姬之配偶为离合,备写中郎之应征而出,惊伤董死,并文姬被掳作《胡笳十八拍》,及曹孟德追念中郎,义敦友道,命曹彰以兵临塞外,胁赎而归。旁人铜爵大宴,弥衡击鼓,仍以文姬原配团圆,皆真实典故。”
从这些历史陈述可以看出:《在园杂志》中所说的《琵琶》是《续琵琶》——《续琵琶》是个专称,且是《琵琶记》的典雅语体,其“续”乃煎胶续弦之意。杜甫《病後过王倚饮赠歌》:“麟角凤觜世莫辨,煎胶续弦奇自见。”前《续琵琶》与後《续琵琶》形成一对马克思同因对偶辩证范畴。曹寅修改前《续琵琶》,形成後《续琵琶》。传统红学界关于曹寅“後琵琶”的论辩,不明白概念的辩证关系,论辩双方谁也没有战胜谁,这对学术来说是不可以的。学术必须要求一胜一负,不能打成平手),竟成了真的了,比这个更如何?”众人都道:“这更难得了。”贾母便命个媳妇来,吩咐文官等:“叫他们吹一套《灯月圆》。”媳妇领命而去。
薛姨妈家:
第五十四回
十七日一早,又过宁府行礼,伺候掩了宗祠,收过影像,方回来。此日便是薛姨妈家请吃年酒。(按:末次拜影发生于正月十五。此处“薛姨妈家”字样是此概念第一次出现,为後文第五十七回“薛姨妈[家]”的生日伏脉。
此回此处之後文字梦稿本划去,旁改严重。程乙本同改文,程甲本使用了舒序本,舒序本采用了梦稿本,故程甲本也同改文。)十八日便是赖大家,十九日便是宁府“赖”升家,二十日便是林之孝家,二十一日便是单大良家,二十二日便是吴新登家。这几家,贾母也有去的,也有不去的,也有高兴直待众人散了方回的,也有兴尽半日一时就来的。凡诸亲友来请或来赴席的,贾母一概怕拘束不会,自有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三人料理。连宝玉只除王子腾家去了,馀者亦皆不会,只说贾母留下解闷。所以倒是家下人家来请,贾母可以自便之处,方高兴去逛逛。闲言不提,且说当下元宵已过——
太妃:
第五十五回
且说元宵已过,只因当今以孝治天下,目下宫中有一位太妃欠安,故各嫔妃皆为之减膳谢妆,不独不能省亲,亦且将宴乐俱免。故荣府今岁元宵亦无灯谜之集。(按:己卯本有此回,但回前散佚。独见庚辰本、程甲本不缺,其他诸本皆脱此一节文字,故知此回程甲本参考的是舒序本。)
孟春:
第五十五回
时届孟春,黛玉又犯了嗽疾。湘雲亦因时气所感,亦卧病于蘅芜苑,一天医药不断。(按:原文为“孟春”。“甲辰”本和以其为底本的程甲本作“季春”,程乙本沿袭之。列藏本此回非漂亮行书,作“仲春”。)探春同李纨相住间隔,二人近日同事,不比往年,来往回话人等亦不便,故二人议定:每日早晨皆到园门口南边的三间小花厅上去会齐办事,吃过早饭于午错方回房。这三间厅原系预备省亲之时众执事太监起坐之处,故省亲之後也用不着了,每日只有婆子们上夜。如今天已和暖,不用十分修饰,只不过略略的铺陈了,便可他二人起坐。这厅上也有一匾,题着“辅仁谕德”四字,家下俗呼皆只叫“议事厅”儿。如今他二人每日卯正至此,午正方散。凡一应执事媳妇等来往回话者,络绎不绝。(按:《楚辞•九章》:“万民之生,各有所错兮。《注》:错,安也。”午错即午正12:00吃过早饭后午休之时,即歇午之时。“午错”字样只适用于巡海夜叉和镇山太岁,第十六回中林黛玉与贾琏回府用“午错”字样实际上与此同理)
镇山太岁:
第五十五回
众人先听见李纨独办,各各心中暗喜,以为李纨素日原是个厚道多恩无罚的,自然比凤姐儿好搪塞。便添了一个探春,也都想着不过是个未出闺阁的青年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都不在意,比凤姐儿前更懈怠了许多。只三四日後,几件事过手,渐觉探春精细处不让凤姐,只不过是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庚辰夹批:这是小姐身份耳,阿凤未出阁想亦如此。】可巧连日有王公侯伯世袭官员十几处,皆系荣宁非亲即友或世交之家,或有升迁,或有黜降,或有婚丧红白等事,王夫人贺吊迎送,应酬不暇,前边更无人。他二人便一日皆在厅上起坐。宝钗便一日在上房监察,至王夫人回方散。每于夜间针线暇时,临寝之先,坐了小轿带领园中上夜人等各处巡察一次。他三人如此一理,更觉比凤姐儿当差时倒更谨慎了些。因而里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说:“刚刚的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越性连夜里偷着吃酒顽的工夫都没了。” (按:巡海、镇山互文修辞。
蒲松龄《异史—夜叉》:
广东有徐姓经商者,尝出海经商,遇风,飘行月余,舟没于不知名何地,船上一干人不知去向。徐登岸後躲在草丛中,有人声作鸟语,呼啸而过。忽一状如夜叉者突入草丛,见徐色喜,乃上前负徐而去,藏徐于某洞中。盖夜叉硕大而壮,徐奈何不得,遂听之。及至洞,夜叉去而复返,携食物、水来。遂与徐交合,盖母夜叉也。由是徐居洞数日,唯夜叉出外寻觅食物与徐,夜则与徐同眠。居无何,徐迹渐露,一日,夜叉出,有数母夜叉入洞欲劫徐,强徐交,徐方惶恐间,唯受其嬲耳,夜叉忽返,力战群女叉而却之。于是夜叉携徐出,与族人见,遂不恶徐。徐有医术,已而渐习鸟语,与族人诊病焉,後以活数人而名声大嘈,四方视病者甚伙,夜叉与有荣焉,遂无人敢凌徐。居数年,一日秋风起兮,徐有思乡之感,欲归。適有中国船泊于近地,徐即携夜叉并二子登船。时西南风急,船行十数日抵粤。徐登岸後即携妻同子见父母,时翁姑方在堂,见媳与孙惊怖走,盖疑是夜叉来。徐乃温言释之,寻亦渐安。後徐二子渐长,孔武有力,四方闻名,中武举,官至游击,率师平湖南苗乱,其母亦披挂上阵助子,帝佳其壮,有旌节雲。
万民英《三命通会-论太岁》:
夫太岁者,乃一岁之主宰,诸神之领袖。其说有二:如四柱中生年曰当生太岁,如逐年轮转曰游行太岁。当生太岁乃终身之主,其理已论于前;其逐年太岁游行十二宫,定一年之祸福,为四时之吉凶。《经》云:太岁乃众煞之主,人命未必为凶。如逢战斗之乡,必主刑于本命。盖太岁如君也,大运如臣也。如君臣和悦,其年則吉;若值刑战,其年则凶。)
二十四个月养下来的:
第五十五回
忽听有人说:“二奶奶打发平姑娘说话来了。”赵姨娘听说,方把口止住。只见平儿进来,赵姨娘忙陪笑让坐,又忙问:“你奶奶好些?我正要瞧去,就只没得空儿。”李纨见平儿进来,因问他来做什么。平儿笑道:“奶奶说,赵姨奶奶的兄弟没了,恐怕奶奶和姑娘不知有旧例,若照常例,只得二十两。如今请姑娘裁夺着,再添些也使得。”探春早已拭去泪痕,忙说道:“又好好的添什么,谁又是二十四个月养下来的?(按:指附宝怀胎二十四个月生下的轩辕黄帝。黄帝的生日是公元前2697年农历三月初三即上巳节,是上古时人们在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节日。中国自古有“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黄帝”的说法。探春生日三月三,所以知道这个典故)不然也是那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过的人不成?(按:指二十年前的焦大太爷)你主子真个倒巧,叫我开了例,他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的做人情。你告诉他,我不敢添减,混出主意。他添他施恩,等他好了出来,爱怎么添了去。”平儿一来时已明白了对半,今听这一番话,越发会意,见探春有怒色,便不敢以往日喜乐之时相待,只一边垂手默侍。
内壸:
第五十六回
话说平儿陪着凤姐儿吃了饭,伏侍盥漱毕,方往探春处来。只见院中寂静,只有丫鬟、婆子诸内壸(kǔn)近人在窗外听候。(按:明代陈汝元《金莲记•湖赏》:“退到私衙,谋诸内壼。夫人有请。”壸通“阃”)
姬子:
第五十六回
宝钗笑道:“真真膏粱纨绔之谈。虽是千金小姐,原不知这事,但你们都念过书识字的,竟没看见朱夫子有一篇《不自弃文》不成?”(按:成书于康熙元年(1662年)的《朱子文集大全类编》(国朝朱玉编。玉,建阳人,朱子十六代孙也。是编以朱子正、续、别三集合而为一,俾诸体各以类从)第八册卷二十一之《庭训》中收有《不自弃文》。武陵朱氏联宗族谱中有此文,之前文集中并无收录。书法作品有落款“大德丁亥水晶宫道人书”的赵孟頫书朱熹《不自弃文》、查士标行书《不自弃文》。
《不自弃文》有这样一段:“顽如石而有攻玉之用,毒如蛇而有和药之需。粪其秽矣,施之发田则五谷赖之秀实;灰既冷矣,俾之洗浣则衣裳赖之以精洁。食龟之肉,甲可遣也。南人用之以占年;食鹅之肉,毛可弃也,峒民缝之以御腊。类而推之,则天下无弃物矣。”
《康熙几暇格物编/文章体道亲切惟有朱子》:“朕自冲龄留心载籍,嗜读古人之文,选秦汉以及唐宋诸名作勒为一书,逐篇亲加评论,名曰《古文渊鉴》,旋授梓颁赐,以广其传于天下。迩年来常置案头,以备温习。兹于避暑山庄,万几之暇,繙阅经史、性理诸书,复取古文披览一过,其中气韵古雅,辞藻典赡,各擅所长,固极文章之能事。至于体道亲切,说理详明,阐发圣贤之精微,可施诸政事,验诸日用,实裨益于身心性命者,惟有朱子之书驾乎诸家之上,令人寻味无穷,久而弥觉其旨。此朕读书嗜古,阅历数十年之後,有得于心,特为拈出,善读书者当必能知之。”)探春笑道:“虽看过,那不过是勉人自励,虚比浮词,那里都真有的?”宝钗道:“朱子都有虚比浮词?那句句都是有的。你才办了两天时事,就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虚浮了。你再出去见了那些利弊大事,越发把孔子也看虚了!”探春笑道:“你这样一个通人,竟没看见《子》(按:宋•叶適《庄子》)书当日姬子,(按:姬即周代,子特指庄子。第二十一回畸记中,【赵“香梗”先生】即本义指宋代苏轼(藏代修辞指作书人梅溪))有云‘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按:宋•叶適《庄子》:“自周之书出,世之悦而好者有四焉:好文者资其辞,求道者意其妙,泊俗者谴其累,奸邪者济其欲。”“又变于俗而趋于利,故其势不得不背道而驰,则君子哀之可以。”)宝钗笑道:“底下一句呢?”探春笑道:“如今只断章取意,念出底下一句,我自己骂我自己不成?”(按:底下一句是“则君子哀之可以”)宝钗道:“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难为你是个聪敏人,这些正事大节目事竟没经历,也可惜迟了。”【己卯(庚辰)夹批:反点题,文法中又一变体也。】李纨笑道:“叫了人家来,不说正事,且你们对讲学问。”宝钗道:“学问中便是正事。此刻于小事上用学问一提,那小事越发作高一层了。不拿学问提着,便都流入市俗去了。”
宝玉:
第五十六回
那四个人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穿戴之物,皆比主子不甚差别。请安问好毕,贾母命拿了四个脚踏来,他四人谢了坐,待宝钗等坐了,方都坐下。贾母便问:“多早晚进京的?”四人忙起身回说:“昨儿进的京。今日太太带了姑娘进宫请安去了,故令女人们来请安,问候姑娘们。”贾母笑问道:“这些年没进京,也不想到今年来。”四人也都笑回道:“正是,今年是奉旨进京的。”贾母问道:“家眷都来了?”四人回说:“老太太和哥儿、两位小姐并别位太太都没来,就只太太带了三姑娘来了。”贾母道:“有人家没有?”四人道:“尚没有。”贾母笑道:“你们大姑娘和二姑娘这两家,都和我们家甚好。”四人笑道:“正是。每年姑娘们有信回去说,全亏府上照看。”贾母笑道:“什么照看,原是世交,又是老亲,原应当的。你们二姑娘更好,更不自尊自大,所以我们才走的亲密。”四人笑道:“这是老太太过谦了。” (按:甄家有五朵金花。其中,大姑娘、二姑娘在京。三姑娘正奉旨进京,入宫请安。另两位小姐四姑娘、五姑娘在江南。
大姑娘、二姑娘已嫁;三姑娘待订,四姑娘、五姑娘未嫁。甄府二姑娘更好,更不自尊自大,那是因为她是老二:长女如母,老大一般自尊自大一些。
甄府四个女人,两个是服侍太太的,两个是服侍三姑娘的。
太太带了[三]姑娘进宫请[大姑娘、二姑娘]安,这就是第五十六回“太太带了姑娘进宫请安”。甄家有两个女儿为妃,故有“接驾四次”之富贵;每个女儿就给甄家带来两次接[凤]驾之荣。贾府只有一次接[凤]驾的机会,“第二次”元春用一“倘”字期待。进知:甄家也有且仅有四次接驾的机会;若贾府有二次接驾的机会,则甄家若仍在京,连同以前的算起,必共有六次或八次接驾的机会)
贾母又问:“你这哥儿也跟着你们老太太?”四人回说:“也是跟着老太太。”贾母道:“几岁了?”又问:“上学不曾?”四人笑说:“今年十三岁。因长得齐整,老太太很疼。自幼淘气异常,天天逃学,老爷太太也不便十分管教。”贾母笑道:“也不成了我们家的了!你这哥儿叫什么名字?”四人道:“因老太太当作宝贝一样,他又生的白,老太太便叫作宝玉。”贾母便向李纨等道:“偏也叫作个宝玉。”李纨忙欠身笑道:“从古至今,同时隔代重名的很多。”四人也笑道:“起了这小名儿之後,我们上下都疑惑,不知那位亲友家也倒似曾有一个的。只是这十来年没进京来,却记不得真了。”贾母笑道:“岂敢,就是我的孙子。人来!”众媳妇丫头答应了一声,走近几步。贾母笑道:“园里把咱们的宝玉叫了来,给这四个管家娘子瞧瞧,比他们的宝玉如何?”
臭小厮:
第五十六回
宝玉心中便又疑惑起来:若说必无,然亦似有;若说必有,又并无目睹。心中闷了,回至房中榻上默默盘算,不觉就忽忽的睡去,不觉竟到了一座花园之内。宝玉诧异道:“除了我们大观园,竟又有这一个园子?”【己卯(庚辰)夹批:写园可知。】正疑惑间,从那边来了几个女儿,都是丫鬟。宝玉又诧异道:“除了鸳鸯、袭人、平儿之外,也竟还有这一干人?”【己卯(庚辰)夹批:写人可知。妙在更(己卯本作“并”)不说“更强”二字。】只见那些丫鬟笑道:“宝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宝玉只当是说他,自己忙来陪笑说道:“因我偶步到此,不知是那位世交的花园,好姐姐们,带我逛逛。”众丫鬟都笑道:“原来不是咱家的宝玉。他生的倒也还干净,【己卯(庚辰)夹批:妙!在玉鄉(己卯本作“卿”),身上只落了这两个字,亦不奇了。】
嘴儿也倒乖觉。”宝玉听了,忙道:“姐姐们,这里也更还有个宝玉?”丫鬟们忙道:“宝玉二字,我们是奉老太太、太太之命,为保佑他延寿消灾的。我叫他,他听见喜欢。你是那里远方来的臭小厮,也乱叫起他来。仔细你的臭肉,打不烂你的。”又一个丫鬟笑道:“咱们快走罢,别叫宝玉看见,又说同这臭小厮说了话,把咱熏臭了。”说着一径去了。(按:第一回所谓“转眼乞丐人皆谤”段落)
宝玉纳闷道:“从来没有人如此涂毒我,他们如何更这样?真亦有我这样一个人不成?”一面想,一面顺步早到了一所院内。宝玉又诧异道:“除了怡红院,也更还有这么一个院落。”忽上了台矶,进入屋内,只见榻上[有一个人卧着,那边有几个女孩儿做针线,也有嘻笑顽耍的。只见榻上](按:庚辰本窜行脱文28字,抄自己卯本)那个少年叹了一声。一个丫鬟笑问道:“宝玉,你不睡又叹什么?想必为你妹妹病了,你又胡愁乱恨呢。”宝玉听说,心下也便吃惊。只见榻上少年说道:“我听见老太太说,长安都中也有个宝玉,和我一样的性情,我只不信。我才作了一个梦,竟梦中到了都中一个花园子里头,遇见几个姐姐,都叫我臭小厮,不理我。好容易找到他房里头,偏他睡觉,空有皮囊,真性不知那去了。”(按:第一回正文“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段落。)宝玉听说,忙说道:“我因找宝玉来到这里。原来你就是宝玉?”榻上的忙下来拉住:“原来你就是宝玉?这可不是梦里了。”宝玉道:“这如何是梦?真而又真了。”一语未了,只见人来说:“老爷叫宝玉。”唬得二人皆慌了。一个宝玉就走,一个宝玉便忙叫:“宝玉快回来,快回来!”
时气:
第五十七回
话说宝玉听王夫人唤他,忙至前边来,原来是王夫人要带他拜甄夫人去。宝玉自是欢喜,忙去换衣服,跟了王夫人到那里。见其家中形景,自与荣宁不甚差别,或有一二稍盛者。(按:甄家家在都中,任在江南)细问,果有一宝玉。甄夫人留席,竟日方回。宝玉方信。因晚间回家来,王夫人又吩咐预备上等的席面,定名班大戏,请过甄夫人母女。後二日,他母女便不作辞,回任去了,无话。
这日,宝玉因见湘雲渐愈,然後去看黛玉。正值黛玉才歇午觉,宝玉不敢惊动,因紫鹃正在回廊上,手里做针黹,便来问他:“昨日夜里咳嗽可好了?”紫鹃道:“好些了。”宝玉笑道:“阿弥陀佛!宁可好了罢。”紫鹃笑道:“你也念起佛来,真是新闻!”宝玉笑道:“所谓‘病笃乱投医’了。”一面说,一面见他穿着弹墨绫薄绵袄,外面只穿着青缎夹背心,宝玉便伸手向他身上摸了一摸,说:“穿这样单薄还在风口里坐着(zhe),着(zháo)天风、馋时气,又不好!你再病了,越发难了。”(按:预备版本中的己卯本、庚辰本两大原版上第二个“着”字承前字藏笔,乃楷书书法艺术。
《内经》∶“风之为病,善行而数变。感则害人,有仓卒之变,故百病皆生于风也。”风府名意指督脉之气在此吸湿化风。本穴物质为哑门穴传来的天部阳气,至本穴后,此气散热吸湿并化为天部横行的风气,本穴为天部风气的重要生发之源,故名风府。孙思邈《千金方》:“凡冬月,忽有大热之时;夏月,忽有大凉之时,皆勿受之,有患天行时气者,皆由犯此也。”
九针为九种针具的总称,出《黄帝内经》。即镵针、员针、鍉针、锋针、铍针、员利针、毫针、长针和大针。《灵枢•官针》:“九针之宜各有所为,长短大小各有所施也,不得其用,病弗能移。”指出九针的形状、用途各异,据情选用,方可去病。《素问•汤液醪醴论》:“馋石针艾治其外。”馋时气意即治疗伤寒感冒。馋针在使用时,利用针头锋利之刃,对所选部位进行划割,以微出血为度。一般划割口腔颊粘膜斑变处治疗胃肠疾患和面神经麻痹,划割耳廓治疗皮肤疾患,划割背部太阳经治疗外感风邪所致疾病。隋代巢元方等撰于大业六年(610)《诸病源候论》(又称《诸病源候总论》《巢氏病源》):“然得时气病,一日在皮毛,当摩膏火灸愈;不解者,二日法针,服行解散汗出愈。”
诸盗版在此均有异文,故这段文本是甄别原版与盗版的重要标志。)紫鹃便说道:“从此咱们只可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着不尊重。打紧的那起混帐行子们背地里说你,你总不留心,还只管和小时一般行为,如何使得?姑娘常常吩咐我们,不叫和你说笑。你近来瞧他远着你还恐远不及呢。”说着便起身,携了针线进别房去了。(按:《聊斋俚曲集•墙头记》二回:“我这个行子真正呆,多亏了娘子你还乖,指望不的我张二怪。” 四回:“这个行子好可恶,几时的事他还记着。”《聊斋俚曲集•增补幸云曲》:“二姐道:不是好衣服,你也拿几件来么?万岁说:我家里那梅香做展布的还嫌这行子哩。”)
宝玉见了这般景况,心中忽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只瞅着竹子,发了一回呆。因祝妈正来挖笋修竿,便怔怔的走出来,一时魂魄失守,心无所知,随便坐在一块山石上出神,不觉滴下泪来。直呆了五六顿饭工夫,千思万想,总不知如何是可。(按:挖笋是采挖竹笋。修竿是砍掉部分竹竿,用来搭葡萄架)
“薛姨妈”的生日:
第五十七回
目今是“薛姨妈”的生日,自贾母起,诸人皆有祝贺之礼。黛玉亦早备了两色针线送去。是日也定了一本小戏请贾母王夫人等,独有宝玉与黛玉二人不曾去得。至散时,贾母等顺路又瞧他二人一遍,方回房去。次日,薛姨妈家又命薛蝌陪诸伙计吃了一天酒,连忙了三四天方完备。(按:薛姨妈家以薛姨妈的名义给薛蝌做生日,“薛姨妈”藏代修辞指薛蝌。文本书写这一段,是作为为薛蝌提亲邢岫烟的前奏。)
“酒糟透”之人:
第五十七回
蝌岫二人前次途中皆曾有一面之遇,大约二人心中也皆如意。只是邢岫烟未免比先时拘泥了些,不好与宝钗姊妹共处闲语;又兼湘雲是个爱取戏的,更觉不好意思。幸他是个知书达礼的,虽有女儿身分,还不是那种佯羞诈愧一味轻薄造作之辈。宝钗自见他时,见他家业贫寒,二则别人之父母皆年高有德之人,独他父母偏是“酒糟透”之人,(按:酒糟透后为醋,“酒糟透”之人意思是粗人,歇后语。酿醋工艺:糯米→浸泡→蒸煮→酒曲→酒发酵→麸皮、稻壳→醋发酵→加盐→陈酿→淋醋→煎醋→成品)于女儿分中平常;邢夫人也不过是脸面之情,亦非真心疼爱;且岫烟为人雅重,迎春是个有气的死人,连他自己尚未照管齐全,如何能照管到他身上?凡闺阁中家常一应需用之物,或有亏乏,无人照管,他又不与人张口,宝钗倒暗中每相体贴接济,也不敢与邢夫人知道,亦恐多心闲话之故耳。如今,却出人意料之外奇缘,作成这门亲事。岫烟心中先取中宝钗,然後方取薛蝌。有时岫烟仍与宝钗闲话,宝钗仍以姊妹相呼。
四角:
第五十七回
这日宝钗因来瞧黛玉,恰值岫烟也来瞧黛玉,二人在半路相遇。宝钗含笑唤他到跟前,二人同走至一块石壁後,宝钗笑问他:“这天还冷的很,你怎么倒全换了夹的?”岫烟见问,低头不答。宝钗便知道又有了原故,因又笑问道:“必定是这个月的月钱又没得。凤丫头如今也这样没心没计了。”岫烟道:“他倒想着不错日子给,因姑妈打发人和我说,一个月用不了二两银子,叫我省一两给爹妈送出去,要使什么,横竖有二姐姐的东西,能着些儿搭着就使了。姐姐想,二姐姐也是个老实人,也不大留心,我使他的东西,他虽不说什么,他那些妈妈丫头,那一个是省事的,那一个是嘴里不尖的?我虽在那屋里,却不敢很使他们,过三天五天,我倒得拿出钱来给他们打酒买点心吃才好。因一月二两银子还不够使,如今又去了一两,前儿我悄悄的把绵衣服叫人当了几吊钱盘缠。”宝钗听了,愁眉叹道:“偏梅家又合家在任上,後年才进来。若是在这里,琴儿过去了,好再商议你这事。离了这里就完了。如今不先定了他妹妹的事,也断不敢先娶亲的。如今倒是一件难事。再迟两年,又怕你熬煎出病来。等我和妈再商议,有人欺负你,你只管耐些烦儿,千万别自己熬煎出病来。不如把那一两银子明儿也越性给了他们,倒都歇心。你以後也不用白给那些人东西吃,他尖刺让他们去尖刺,很听不过了,各人走开。倘或短了什么,你别存那小家儿女气,只管找我去。并不是作亲後方如此,你一来时咱们就好的。便怕人闲话,你打发小丫头悄悄的和我说去说是了。”(按:从“有人欺负你”开始的此段文字梦稿本框定删除。同下)岫烟低头答应了。宝钗又指他裙上一个碧玉珮问道:“这是谁给你的?”岫烟道:“这是三姐姐给的。”宝钗点头笑道:“他见人人皆有,独你一个没有,怕人笑话,故此送你一个。这是他聪明细致之处。但还有一句话你也要知道,这些妆饰原出于大官富贵之家的小姐,你看我从头至脚可有这些富丽闲妆?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这样来的,如今一时比不得一时了,所以我都自己该省的就省了。将来你这一到了我们家,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只怕还有一箱子。咱们如今比不得他们了,总要一色从实守分为主,不比他们才是。”岫烟笑道:“姐姐既这样说,我回去摘了就是了。”宝钗忙笑道:“你也太听说(shuì)了。这是他好意送你,你不佩着,他岂不疑心?我不过是偶然提到这里,以後知道就是了。”岫烟忙又答应,又问:“姐姐此时那里去?”宝钗道:“我到潇湘馆去。你且回去把那当票叫丫头送来,我那里悄悄的取出来,晚上再悄悄的送给你去,早晚好穿,不然风扇了事大。但不知当在那里了?”(按:“细致之处”之後大段文字梦稿本框定删除。“甲辰”本使用了梦稿本故脱文,以“甲辰”本为底本的程甲本脱文,程乙本同程甲本。蒙府本第五十七回为上世纪二十年代补抄故与程高本同。戚序本不缺故知原蒙府本是不缺的)岫烟道:“叫作‘恒舒典’,是鼓楼西大街的。”(按:明• 黄淮《黄淮文集》398页会试《策问》二首:“为国在于足用,足用在于转输。任得其人则法守有而国用恒舒矣。”)宝钗笑道:“这闹在一家去了。伙计们倘或知道了,好说‘人没过来,衣裳先过来’了。”岫烟听说,便知是他家的本钱,也不觉红了脸一笑,二人走开。
宝钗就往潇湘馆来。正值他母亲也来瞧黛玉,正说闲话呢。宝钗笑道:“妈多早晚来的?我竟不知道。”薛姨妈道:“我这几天连日忙,总没来瞧瞧宝玉和他。所以今儿瞧他二个,都也好了。”黛玉忙让宝钗坐了,因向宝钗道:“天下的事真是人想不到的,怎么想的到姨妈和大舅母又作一门亲家。”薛姨妈道:“我的儿,你们女孩家那里知道。自古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管姻缘的有一位月下老人,预先注定,暗里只用一根红丝把这两个人的脚绊住,凭你两家隔着海,隔着国,有世仇的,也终久有机会作了夫妇。这一件事都是出人意料之外,凭父母本人都愿意了,或是年年在一处的,以为是定了的亲事,若月下老人不用红线拴的,再不能到一处。比如你姐妹两个的婚姻,此刻也不知在眼前,也不知在山南海北呢。”宝钗道:“惟有妈说(shuì)动话就拉上我们。”(按:“说”在这里是被动用法,薛姨妈被黛玉说动,黛玉拉起了话头。“听说(shuì)”“说(shuì)动”故复修辞格)一面说,一面伏在他母亲怀里笑说:“咱们走罢。”黛玉笑道:“你瞧,这么大了,离了姨妈他就是个最老道的,见了姨妈他就撒娇儿。”薛姨妈用手摩弄着宝钗,叹向黛玉道:“你这姐姐就和凤哥儿在老太太跟前一样,有了正经事就和他商量,没了事幸亏他开开我的心。我见了他这样,有多少愁不散的。”黛玉听说,流泪叹道:“他偏在这里这样,分明是气我没娘的人,故意来刺我的眼。”宝钗笑道:“妈瞧他轻狂,倒说我撒娇儿。”薛姨妈道:“也怨不得他伤心,可怜没父母,到底没个亲人。”又摩娑黛玉笑道:“好孩子别哭。你见我疼你姐姐你伤心了,你不知我心里更疼你呢。你姐姐虽没了父亲,到底有我,有亲哥哥,这就比你强了。我每每和你姐姐说,心里很疼你,只是外头不好带出来的。你这里人多口杂,说好话的人少,说歹话的人多,不说你无依无靠,为人作人配人疼,只说我们看老太太疼你了,我们也洑上水去了。”(按:鲍照《还都道中诗》:“鸟还暮林諠,潮上水结洑。”)黛玉笑道:“姨妈既这么说,我明日就认姨妈做娘,姨妈若是弃嫌不认,便是假意疼我了。”薛姨妈道:“你不厌我,就认了才好。”宝钗忙道:“认不得的。”黛玉道:“怎么认不得?”宝钗笑问道:“我且问你,我哥哥还没定亲事,为什么反将邢妹妹先说与我兄弟了,是什么道理?”黛玉道:“他不在家,或是属相生日不对,所以先说与兄弟了。”宝钗笑道:“非也。我哥哥已经相准了,(按:第二十五回有“别人慌张自不必讲,独有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贾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婉转,已酥倒在那里”, 薛蟠的“酥倒”行为薛姨妈、薛宝钗、香菱、林黛玉四人皆知,故第五十七回中宝钗拿这事开玩笑。关于蟠黛关系,第二十五回是伏笔,第五十七回是应笔。程高本将第二十五回“酥倒”段落删除後,宝钗的玩笑就显得唐突、不得体了,也就是说,第五十七回“相准”文本因此而成了无伏笔的“应笔”。此是程高本为盗版的显著章法学标志。薛蟠在作品中最先“酥倒”于英莲(第四回),英莲有蓉大奶奶的品格(第七回),而蓉大奶奶在宝玉的梦中化身“引幻可卿”又兼备薛林之美(第五回),薛蟠不能酥倒于薛宝钗,就只能酥倒于林黛玉了(第二十五回),因此,薛蟠酥倒于林黛玉在情节逻辑上是十分严密的。其酥倒数学恒等式为:香菱-薛宝钗=林黛玉。)只等来家就下定了,也不必提出人来,我方才说你认不得娘,你细想去。”说着,便和他母亲挤眼儿发笑。黛玉听了,便也一头伏在薛姨妈身上,说道:“姨妈不打他我不依。”薛姨妈忙也搂他笑道:“你别信你姐姐的话,他是顽你呢。”宝钗笑道:“真个的,妈明儿和老太太求了他作媳妇,岂不比外头寻的好?”黛玉便够上来要抓他,口内笑说:“你越发疯了。”薛姨妈忙也笑劝,用手分开方罢。又向宝钗道:“连邢女儿我还怕你哥哥糟踏了他,所以给你兄弟说了。别说这孩子,我也断不肯给他。前儿老太太因要把你妹妹说给宝玉,偏生又有了人家,不然倒是一门好亲。前儿我说定了邢女儿,老太太还取笑说:‘我原要说他的人,谁知他的人没到手,倒被他说了我们的一个去了。’虽是顽话,细想来倒有些意思。我想宝琴虽有了人家,我虽没人可给,难道一句话也不说?我想着,你宝兄弟老太太那样疼他,他又生的那样,若要外头说去,断不中意。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按:《握奇经》:“加二角音者,全师进东。加三角音者,全师进南。加四角音者,全师进西。加五角音者,全师进北。”薛姨妈摆八卦阵,调侃林黛玉进西,西指荣府)林黛玉先还怔怔的,听後来见说到自己身上,便啐了宝钗一口,红了脸,拉着宝钗笑道:“我只打你!你为什么招出姨妈这些老没正经的话来?”宝钗笑道:“这可奇了!妈说你,为什么打我?”紫鹃忙也跑来笑道:“姨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太太说去?”薛姨妈哈哈笑道:“你这孩子急什么?想必催着你姑娘出了阁,你也要早些寻一个小女婿去了?”紫鹃听了,也红了脸,笑道:“姨太太真个倚老卖老的起来。”说着,便转身去了。黛玉先骂:“又与你这蹄子什么相干?”後来见了这样,也笑起来说:“阿弥陀佛!该,该,该!也臊了一鼻子灰去了!”薛姨妈母女及屋内婆子丫鬟都笑起来。婆子们因也笑道:“姨太太虽是顽话,却倒也不差呢。到闲了时和老太太一商议,姨太太竟做媒保成这门亲事,是千妥万妥的。”薛姨妈道:“我一出这主意,老太太必喜欢的。”
“尤氏”:
第五十八回
谁知上回所表的那位老太妃已薨,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按:老太妃二月底薨逝。许氏为曾孙辈,齐衰五月,因有身孕,贾母王夫人代行)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贾母、邢、王、尤、许婆媳祖孙等,皆每日入朝随祭,至未正已後方回。(按:已後意为“结束後”。未时是致祭的时辰,这里代指祭祀。未正已後意思是祭祀活动完毕後。“可”儿死後,续者必是“许”儿,此乃因名而成姓,都是嘉人。用典《百家姓》“朱秦尤许”。梦稿本第二十九回是“只见贾珍之妻尤氏和贾蓉的妻子——续娶的媳妇胡氏婆媳两个来了,彼此见过”第五十八回是“贾母、‘邢’‘王’‘尤’‘许’婆媳祖孙等,皆每日入朝随祭”,形成梦稿本在前八十回问题上的蓉妻“胡许”悖论——此悖论证明:前八十回《石头记》并非梦稿者本人原著。而五儿“生死”悖论也证明:梦稿本後四十回为续书,其前八十回,自然也是广义续书。)在大内偏宫二十一日後,方请灵入先陵,地名曰孝慈县。【己卯(庚辰)夹批:随事命名。】(按:马齐、朱轼等《康熙朝实录》:[康熙八年九月]丁巳。孝慈高皇后忌辰,遣官祭福陵。康熙二十八年(16*****)福陵增建的碑楼,内立有龟趺座的康熙皇帝亲撰的《大清福陵神功圣德碑》文,碑重50多吨。)这陵离都来往得十来日之功,如今请灵至此,还要停放数日方入地宫,故得一月光景。【己卯(庚辰)夹批:周到细腻之至,真细之至。不独写侯府得理,亦且将皇宫赫赫写得令人不敢坐阅。】
宁府贾珍夫妻二人,也少不得是要去的。两府无人,因此大家计议:“家无主,少不了又大家计议。”便报了“尤氏”产育——将他腾挪出来,协理荣宁两处事体。(按:“尤氏”指许氏,藏代修辞格。用典《百家姓》“朱秦尤许”。腾挪出来的人是尤氏、许氏婆媳二人。第二十九回贾蓉的妻子是四月新娶且是续娶,第五十八回许氏十月怀胎二月行将分娩。“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成为第二十九回至第五十八回的时间度量衡。
东汉蔡文姬的父亲蔡邕是著名的文学家、书法家。他在专门介绍汉代皇家礼仪制度的书《独断》中曾写到:“天子自谓曰行在所……亲近侍从官称曰大家。”此处第一个大家指皇帝,第二个大家指宁荣二府人。“大家”故复修辞格。“家无主,少不了又大家计议”是皇帝对宁荣二府说的体贴话,客套话。
梦稿本划去“少不了又大家计议”,“甲辰”本参考梦稿本形成脱文。程甲本以“甲辰”本为底本故脱文,程乙本同程甲本。其他诸盗版抄本都有异文。)
早膳:
第五十八回
一日,正是朝中大祭,贾母等五更便去了:先到下处,用些点心小食,然後入朝。早膳已毕,(按:《礼记•郊特牲》第十一:“郊特牲而社稷大牢。天子適诸侯,诸侯膳用犊;诸侯適天子,天子赐之礼大牢。贵诚之义也。”)方退至下处用过早饭;略歇片刻,复入朝。待中、晚二祭完毕,方出至下处歇息,用过晚饭方回家。(按:“早膳已毕,方退至下处用过早饭”,“早早”故复修辞格。
《石头记》中,活人只吃早饭和晚饭,没有午饭之论(故知第六十七回有“午饭”字样的皆为盗版)。而死人却吃早中晚三膳,此处早膳乃是死人吃的祭祀早膳,故早膳已毕还要再吃早饭——供死人“吃”完早膳,活人才吃早饭。盗版抄手不明白这个道理,认为此语乃病句,故进行了校改。
“甲辰”本的文字是“早膳已毕,方退至下处歇息;用过早饭,略歇片刻,复入朝”,程甲本以“甲辰”本为底本,沿袭了其谬论;梦稿本沿袭的是原版文字,但以梦稿本为底本的程乙本此回却没用梦稿本,仍沿袭程甲本,故此处文本是程高系列印本共同的夺命死穴。
据《史学研究》载:宋代普通百姓大概一人一天吃1.5升粮食,搭配食用的副食品大约是粮食的40%。这些食物被做成两顿饭——早饭和晚饭。宋人不吃午饭,中午一般吃一点点心。购买1.5升粮食和所需副食品大约要花20文钱。算上婚丧嫁娶、年节应酬、穿衣住房,维持简单再生产平均每人每天需要生活费100文钱,基尼系数0.2,生活水平还不错。不过绝大多数百姓每天一个人也就赚100文钱,都是“月光族”。
《石头记》正文中多写的是宋人的生活,如第二十八回“神秘”的茜香国女国王——中国历史上最後一位女皇帝耶律普速完和第六十三回“诡异”的所谓耶律雄奴即是。宋代皇帝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他是“不用武备”的)
杏子:
第五十八回
宝玉便也正要去瞧林黛玉,便起身拄拐辞了他们,从沁芳桥一带堤上走来。只见柳垂金线,桃吐丹霞,山石之後,一株大杏树,花已全落,叶稠阴翠,上面已结了豆子大小的许多小杏。宝玉因想道:“能病了几天,竟把杏花辜负了!不觉倒‘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因此仰望杏子不舍。又想起邢岫烟已择了夫婿一事,虽说是男女大事,不可不行,但未免又少了一个好女儿。不过两年,便也要“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再过几日,这杏树子落枝空,再几年,岫烟未免乌发如银,红颜似槁了,因此不免伤心,只管对杏流泪叹息。【己卯(庚辰)夹批:近之淫书满纸伤春,究竟不知伤春原委。看他并不提“伤春”字样,却艳恨秾愁香流满纸矣。】(按:《石头记》感喟的是青春的伤逝、岁月的蹉跎。
高士奇[眉妩]渐杨花如絮,杏叶成阴,春去倩谁羁。绾病里愁春,去伤心,问今朝天气凉暖。小楼曲院,听晓莺、墙外低啭。更闻道,百草千花尽,幸红药开晚。○空忆南汀北堰。奈病魔无赖,朝朝增叹。难忘烟霞兴,湖山上、风月须我批判。画裙团扇,记断魂、旧游陈案。又愁似悠悠,江水绿境频换。
白居易《秦中吟/议婚》:“红楼富家女,鑫缕绣罗襦。见人不敛手,娇痴二八初。”“总其全部”的第五回《红楼梦》(判词判曲)是七十九回完璧全部《石头记》小说的提纲,纲-目之间是吴带-曹衣(吴玉峰-曹雪芹)体裁转换(武当内力转换为少林外功,压缩ZIP与解压缩UNZIP)美学关系。《红楼梦》一名翻译成英语,应为:A Dream on Rich Girls。
朱楼是个短语词,还没有词汇化。红楼是个词汇词,其意为富家女,所以说红楼非楼而是人。将 《红楼梦》翻译成A Dream in Red Mansions或Dream of the Red Chamber的翻译家都是清一色的红外学家,如此一来,《红楼梦》就成了《朱楼梦》了。 《红楼梦》等同于《朱楼梦》,这就为南明野史分子大开了方便之门,它对科学红学康熙时期成本成书说形成了史学骚扰。语言哲学上,针对词,我们要基于董秀芳《词汇化——汉语双音词的衍生和发展》建立“词汇词与短语词”一对马克思同因对偶辩证范畴,以有效地甄别一个词的词汇化程度,准确理解其语义。)正悲叹时,忽有一个雀儿飞来,落于枝上乱啼。宝玉又发了呆性,心下想道:“这雀儿必定是杏花正开时他曾来过,今见无花空有子叶,故也乱啼。这声韵必是啼哭之声,可恨公冶长不在眼前,不能问他。但不知明年再发时,这个雀儿可还记得飞到这里来与杏花一会了?”
香皂:
第五十八回
一时芳官又跟了他干娘去洗头。他干娘偏又先叫了他亲女儿洗过了後,才叫芳官洗。芳官见了这般,便说他:“偏心!把你女儿剩水给我洗。我一个月的月钱都是你拿着,沾我的光不算,反倒给我剩东剩西的。”他干娘羞愧变成恼,便骂他:“不识抬举的东西!怪不得人人说戏子没一个好缠的。凭你甚么好人,入了这一行,都弄坏了。这一点子屄崽子,也挑幺挑六,咸屄淡话,咬群的骡子似的!”娘儿两个吵起来。袭人忙打发人去说:“少乱嚷!瞅着老太太不在家,一个个连句安静话也不说?”晴雯因说:“都是芳官不省事,不知狂的什么也不是,会两出戏,倒象杀了贼王,擒了反叛来的。”袭人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老的也太不公些,小的也太可恶些。”宝玉道:“怨不得芳官。自古说:‘物不平则鸣。’【己卯(庚辰)夹批:自来经语未遭如是用也。】他少亲失眷的,在这里没人照看,赚了他的钱,又作践他,如何怪得?”因又向袭人道:“他一月多少钱?以後不如你收了过来照管他,岂不省事?”袭人道:“我要照看他那里不照看了,又要他那几个钱才照看他?没的讨人骂去了。”说着,便起身至那屋里取了一瓶花露油(按:花露油有橙花油、玫瑰香叶油、柠檬油、安息香酸、香柠檬油。花露水是用花露油作为主体香料,配以洒精制成的一种香水类产品。)并些鸡卵、(按:鸡子白。《本草纲目》:“面黑令白︰鸡子三枚,酒浸,密封四七日。每夜以白敷面,如雪白也。(《普济》)”)香皂、(按:《本草纲目》:“无患子洗发可去头风明目,洗面可增白去斑。”“十月采荚,煮熟捣烂,和白面及诸香作丸,澡身面去垢而腻润胜于皂荚也。”)头绳之类,叫一个婆子来送给芳官去,叫他另要水自洗,不要吵闹了。
杏癍癣:
第五十九回
一日清晓,宝钗春困已醒,搴帷下榻,微觉轻寒,启户视之,见园中土润苔青,原来五更时落了几点微雨。于是唤起湘雲等人来一面梳洗。湘雲因说两腮作痒,恐又犯了杏癍癣,因问宝钗要些蔷薇硝来。(按:宋代吕胜己《蝶恋花》:“到得故园春正好。桃腮杏脸迎门笑。”湘雲是杏脸。
隋•巢元方《诸病源候论》卷三十五最早论及月食疮:“月食疮生于两耳及鼻面间,并下部诸孔窍侧,侵食乃至筋骨。月初则疮盛,月末则疮衰,以其随月生,因名之为月食疮也。”其病因病理探讨主要始于宋代,如宋•赵佶《圣济总录》卷一百三十二:“月蚀疮,小儿多有之。盖由嗜甘肥,荣卫不清,风湿毒热之气,蕴蓄脏腑。”明•申斗垣《外科启玄》称本病为月蚀疳,指出:“耳边有疳能蚀者,名曰月蚀疳。乃足阳明胃经、少阳胆经湿热。”清•吴谦《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要诀》将本病定名为旋耳疮,指出:“旋耳疮,此证生于耳後缝间,延其耳折上下,如刀裂之状,色红,时津黄水。由胆、脾湿热所致。”此外,明•陈实功《外科正宗》和清•祁坤《外科大成》也称本病为黄水疮、耳镟疮、鸦吻疮。如《外科正宗》说:“黄水疮,于头面、耳项忽生黄色,破流脂水,顷刻沿开,多生痒痛。”清•祁坤撰于1665年的《外科大成》说:“耳镟者生耳後缝间,延及上下,如刀裂之状,随月之盈虚,故名月蚀疮。宜川粉散搽之。如初生如黍,次烂如鸦吻之状,名鸦吻疮,用鸦吻散吹之。”(按:川山甲(炒)、铅粉(炒)、轻粉(隔纸微炒)各等分)
宋•赵佶《圣济总录》治月蚀疮,茱萸汤洗方:
茱萸根 地榆根 蔷薇根(各一两)
上三味细锉,以水五升,煎至二升半,去滓温洗疮,冷即止,日三两度洗之,敷以他药治月蚀下部湿 。
《石头记》中,蔷薇硝之“硝”藏代修辞,如同铅笔并不含铅一样,乃示其具有银硝的功用而已。蔷薇硝是治疗月食疮的医疗用药。茉莉粉是锦上添花,蔷薇硝是雪中送炭,各有各的用处,但当务之急是雪中送炭,故曰蔷薇硝比茉莉粉好)宝钗道:“前儿剩的都给了妹子。”因说:“颦儿配了许多,我正要和他要些,因今年竟没发痒,就忘了。”因命莺儿去取些来。莺儿应了,才去时,蕊官便说:“我同你去,顺便瞧瞧藕官。”说着,一径同莺儿出了蘅芜苑。
“玲珑过樑”的篮子
第五十九回
二人你言我语,一面行走一面说笑,不觉到了柳叶渚。顺着柳堤走来,因见柳叶才吐浅碧,丝若垂金,莺儿便笑道:“你会拿着柳条子编东西不会?”蕊官笑道:“编什么东西?”莺儿道:“什么编不得?顽的使的都可。等我摘些下来,带着这叶子编个花篮儿,采了各色花放在里头,才是好顽呢。”说着,且不去取硝,且伸手挽翠披金,采了许多的嫩条,命蕊官拿着。他却一行走一行编花篮,随路见花便采一二枝——编出一个“玲珑过樑”(按:“梁”的异体字,指柳叶堤。“玲珑”形容聪明灵巧的莺儿,指莺儿。“过梁”则是生动描绘莺儿在柳叶堤上边走边采边编活灵活跳的编篮行为。因此,“玲珑过樑”的篮子可美其名曰莺儿篮。汉语预备句法造词法)的篮子。枝上自有本来翠叶满布,将花放上,却也别致有趣。喜的蕊官笑道:“姐姐,给了我罢。”莺儿道:“这一个咱们送林姑娘,回来咱们再多采些,编几个大家顽。”说着,来至潇湘馆中。
鱼眼睛:
第五十九回
这里莺儿正编,只见何婆的小女春燕走来,笑问:“姐姐织什么呢?”正说着,蕊藕二人也到了。春燕便向藕官道:“前儿你到底烧什么纸?被我姨妈看见了,要告你没告成,倒被宝玉赖了他一大些不是,气的他一五一十告诉我妈。你们在外头这二三年积了些什么仇恨,如今还不解开?”藕官冷笑道:“有什么仇恨?他们不知足,反怨我们了。在外头这两年,别的东西不算,只算我们的米菜,不知赚了多少家去,合家子吃不了,还有每日买东买西。赚的钱在外逢我们使他们一使儿,就怨天怨地的。你说说可有良心?”春燕笑道:“他是我的姨妈,也不好向着外人反说他的。怨不得宝玉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 (按:化用成语“鱼目混珠”。如同第一回两个自然段一个段落化自“祸起-萧墙”成语,它们使成语成为未成语。
女性一生青春期见顶,此顶称为“无价之宝珠”。至产褥期,出现顶背离(或回归MACD零轴线),此顶称为“死珠”。再至更年期,出现顶背驰即二次顶背离(或回归MACD零轴线後出现一次顶背离),此顶称为“鱼眼睛”。当一位女性成为“鱼眼睛”後,她们的命运和结局就是:正式进入熊市,然後进入到见顶所成第一底的下方,形成底背驰即二次底背离後方见大底再入牛市。作书人化用成语“鱼目混珠”形成三段之论,鬼斧神工地形象概括了女性的一生。
)这话虽是混话,倒也有些不差。别人不知道,只说我妈和姨妈他老姊妹两个,如今越老了越把钱看的真了。先时老姐儿两个在家抱怨没个差使、没个进益,幸亏有了这园子,把我挑进来,可巧把我分到怡红院。家里省了我一个人的费用不算外,每月还有四五百钱的馀剩,这也还说不够。後来老姊妹二人都派到梨香院去照看他们,藕官认了我姨妈,芳官认了我妈,这几年着实宽裕了。如今挪进来,也算撒开手了,还只无厌,你说好笑不好笑?我姨妈刚和藕官吵了,接着我妈为洗头就和芳官吵。芳官连要洗头也不给他洗。昨日得月钱,推不去了,买了东西,先叫我洗。我想了一想:我自有钱,就没钱要洗时,不管袭人、晴雯、麝月,那一个跟前和他们说一声,也都容易,何必借这个光儿?好没意思。所以我不洗。他又叫我妹妹小鸠儿洗了才叫芳官,果然就吵起来。接着又要给宝玉吹汤,你说可笑死了人?我见他一进来,我就告诉那些规矩,他只不信,只要强做知道的,足的讨个没趣儿。(按:梦稿本“好笑不好笑”之後一大段文字划去或框定删除。“甲辰”本使用了梦稿本故以“甲辰”本为底本的程甲本脱文,程乙本同脱)幸亏园里的人多,没人分记的清楚谁是谁的亲故。若有人记得,只有我们一家人吵,什么意思呢?你这会子又跑来弄这个。这一带地上的东西都是我姑‘娘’管着,一得了这地方,比得了永远基业还利害,每日早起晚睡;自己辛苦了还不算,每日逼着我们来照看,生恐有人糟踏,又怕误了我的差使。如今进来了,老姑嫂两个照看得谨谨慎慎,一根草也不许人动。你还掐这些花儿,又折他的嫩树?他们即刻就来,仔细他们抱怨。”莺儿道:“别人乱折乱掐使不得,独我使得。自从分了地基之後,每日里各房皆有分例,吃的不用算,单管花草顽意儿。谁管什么,每日谁就把各房里姑娘丫头戴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的去,还有插瓶的。惟有我们说了:‘一概不用送,等要什么再和你们要。’究竟没有要过一次。我今便掐些,他们也不好意思说的。”
较过:
第五十九回
说话之间,只见小丫头子回来说:“平姑娘正有事,问我作什么,我告诉了他。他说:‘既这样,且撵他出去,告诉了林大娘在角门外打他四十板子就是了。’”那婆子听如此说,自不舍得出去,便又泪流满面央告袭人等,说:“好容易我进来了,况且我是寡妇,家里没人,正好一心无挂的在里头伏侍姑娘们,姑娘们也便宜(biànyí),我家里又有些较过。(按:《孟子•万章下》:“孔子之仕于鲁也,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赵岐注:“猎较者,田猎相较夺禽兽,得之以祭,时俗所尚,以为吉祥。孔子不违而从之,所以小同于世也。”较过指在大观园中的用以生利的地亩)我这一去,又要去自己生火过活,将来不免又没了过活。”(按:寡妇失业。文中是故复修辞格,两个“过活”词性不同,语义不同。前者是度日,後者是财产指大观园中的地亩。诸盗版在此都有异文)袭人见他如此,早又心软了,便说:“你既要在这里,又不守规矩,又不听说,又乱打人,那里弄你这个不晓事的来,天天斗口?也叫人笑话,失了体统。”晴雯道:“理他呢,打发去了是正经。谁和他去对嘴对舌的。”那婆子又央众人道:“我虽错了,姑娘们吩咐了,我已後改过。姑娘们那不是行好积德?” (按:这是婆子“逝”段落,与第四十二回回前脂批【黛玉“逝”】(指第四十二回正文“好姐姐,你别说与别人,我已後再不说了!”)相映成趣)一面又央春燕道:“原是我为打你起的,究竟没打成你,我如今反受了罪。你也替我说说。”宝玉见如此可怜,只得留下,吩咐他不可再闹。那婆子走来一一的谢过了,下去。
蔷薇硝:
第六十回
原来贾政不在家,且王夫人等又不在家,贾环连日也便装病逃学。如今得了硝,兴兴头头来找彩雲。(按:《平山冷燕》第十回:“忽见张寅同一个朋友兴兴头头的走上亭子来。”)正值彩雲和赵姨娘闲谈,贾环嘻嘻向彩雲道:“我也得了一包好的,送你擦脸。你常说,蔷薇硝擦癣,比外头的银硝强。你且看看,可是这个?”(按:就像铅笔本是石墨碳笔却称铅笔一样,蔷薇硝有银硝的功用,但本是蔷薇根等非化石药材制作而成,此乃藏代修辞格。仿照蔷薇硝的称谓,我们可以称铅笔为“石墨铅笔”)彩雲打开一看,嗤的一声笑了,说道:“你是和谁要来的?”贾环便将方才之事说了。彩雲笑道:“这是他们哄你这乡老呢。这不是硝,这是茉莉粉。”贾环看了一看,果然比先的带些红色,闻闻也是喷香,因笑道:“这也是好的,硝、粉一样,留着擦罢,自是比外头买的高便好。”彩雲只得收了。赵姨娘便说:“有好的给你?谁叫你要去了,怎怨他们耍你!依我,拿了去照脸摔给他去,趁着这回子撞尸的撞尸去了,挺床的便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别心净,也算是报仇。莫不是两个月之後,还找出这个碴儿来问你不成?(按:《仪礼•丧服》:“《传》曰:何以服齐衰三月也?尊祖也。尊祖故敬宗。敬宗者,尊祖之义也。宗子之母在,则不为宗子之妻服也。为旧君、君之母、妻。《传》曰:为旧君者,孰谓也?仕焉而已者也。何以服齐衰三月也?言与民同也。君之母、妻,则小君也。庶人为国君;大夫在外,其妻、长子为旧国君。”贾母作为诰命只须齐衰三月,赵姨娘认为她们可能五月初回来)便问你,你也有话说。宝玉是哥哥,不敢冲撞他罢了。难道他屋里的猫儿狗儿,也不敢去问问不成!”贾环听说,便低了头。彩雲忙说:“这又何苦生事?不管怎样,忍耐些罢了。”赵姨娘道:“你快休管,横竖与你无干。乘着抓住了理,骂给那些浪淫妇们一顿也是好的。”又指贾环道:“呸!你这下流没刚性的,也只好受这些毛崽子的气!平白我说你一句儿,或无心中错拿了一件东西给你,你倒会扭头暴筋瞪着眼蹾摔娘。这会子被那起屄崽子耍弄也罢了?你明儿还想这些家里人怕你呢。你没有屄本事,我也替你羞。”贾环听了,不免又愧又急,又不敢去,只摔手说道:“你这么会说,你又不敢去,指使了我去闹。倘或往学里告去捱了打,你敢自不疼呢?遭遭儿调唆了我闹去,闹出了事来,我捱了打骂,你一般也低了头。这会子又调唆我和毛丫头们去闹。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伏你。”只这一句话,便戳了他娘的肺,便喊说:“我肠子爬出来的,我再怕不成!这屋里越发有的说了。”一面说,一面拿了那包子,便飞也似往园中去。彩雲死劝不住,只得躲入别房。贾环便也躲出仪门,自去顽耍。
蝉姐儿:
第六十回
谁知夏婆子的外孙女儿蝉姐儿(按:“夏”婆子的外孙女儿,必然是叫“蝉”姐儿、蝉儿、小蝉的——借音表“谗”。程甲本一般是小蝉,但一处为蝉姐,还有一处为小蟾,而蒙府本一律作“小蟾”)便是探春处当役的,时常与房中丫鬟们买东西呼唤人,众女孩儿都和他好。这日饭後,探春正上厅理事,翠墨在家看屋子,因命蝉姐出去叫小幺儿买糕去,蝉儿便说:“我才扫了个大园子,腰腿生疼的,你叫个别的人去罢。”翠墨笑说:“我又叫谁去?你趁早儿去,我告诉你一句好话,你到後门顺路告诉你老娘防着些儿。”说着,便将艾官告他老娘话告诉了他。蝉姐听了,忙接了钱道:“这个小蹄子也要捉弄人,等我告诉去。”说着,便起身出来。至後门边,只见厨房内此刻手闲之时,都坐在阶砌上说闲话呢,他老娘亦在内。蝉儿便命一个婆子出去买糕。他且一行骂,一行说,将方才之话告诉与夏婆子。夏婆子听了,又气又怕,便欲去找艾官问他,又欲往探春前去诉冤。蝉儿忙拦住说:“你老人家去怎么说呢?‘这话怎得知道的’,可又叨登不好了。说给你老防着就是了,那里忙到这一时儿。”
“玫瑰露”:
第六十回
原来这柳家的有个女儿,今年才十六岁,虽是厨役之女,却生的人物与平、袭、紫、鸳皆类。因他排行第五,便叫他是五儿。【庚辰夹批:五月之柳,春色可知。】(按:用典唐代崔护《五月水边柳》,正文中的时间是五月,与第六十一回“莲花儿”配对,是用人物名兼表时间)因素有弱疾,故没得差。近因柳家的见宝玉房中的丫鬟差轻人多,且又闻得宝玉将来都要放他们,故如今要送他到那里应名儿。正无头路,可巧这柳家的是梨香院的差役,他最小意殷勤,伏侍得芳官一干人比别的干娘还好,芳官等亦待他们极好。如今便和芳官说了,央芳官去与宝玉说。宝玉虽是依允,只是近日病着,又见事多,尚未说得。
前言少述,且说当下芳官回至怡红院中,回复了宝玉:宝玉正在——[那时在蘅芜苑,]听见赵姨娘厮吵,[宝玉]心中自是不悦(按:“正在”是短语词,不是做副词的词汇词。“在”为动词),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只得等吵完了,打听着探春劝了他去後方从蘅芜苑回来,劝了芳官一阵,方大家安妥。今见他回来,又说还要些“玫瑰露”(按:西洋葡萄酒。柳五儿称其为“玫瑰露”)与柳五儿吃去,宝玉忙道:“有的,我又不大吃,你都给他去罢。”说着命袭人取了出来,见瓶中亦不多,遂连瓶与了他。
芳官便自携了瓶与他去。正值柳家的带进他女儿来散闷,在那边犄角子上一带地方逛了一回,便回到厨房内,正吃茶歇脚儿。芳官拿了一个五寸来高的小玻璃瓶来,迎亮照看,里面小半瓶胭脂一般的汁子,还道是宝玉吃的西洋葡萄酒。(按:高士奇《蓬山密记》:“二十六日,上入宫经筵毕,召臣士奇至养心殿,谕曰:“此尔向年趋走之地,今尔来,仍令一观。”四壁图史,依前陈列,长昼穆清。殿前白石榴,弱技枣犹然郁茂。又塞外取来盘羊,角可为弓。上命近榻前,观新造玻璃器具,精莹端好。臣云:此虽陶器,其成否有关政治。今中国所造,远胜西洋矣。”上赐各器二十件,又自西洋来镜屏一架,高可五尺余.复命将历年诸臣所进诗文,选佳者棒归,交江苏巡抚臣宋荦刊刻。”玫瑰清露瓶高三寸,西洋葡萄酒瓶高五寸,两者有差别。玫瑰清露瓶上有鹅黄笺,它是进上的,贾家主子或可享用,柳五儿却不可能有享用的机会。西洋葡萄酒瓶上没有鹅黄笺,非进上;这证明《石头记》创作(1688-1697)时康熙皇帝还没有重视西洋葡萄酒,重视它是後来的事。康熙于四十八年(1709年)一月二十五日下谕:“前者朕体违和,伊等跪奏:西洋上品葡萄酒,乃大补之物,高年饮此,如婴童服人乳之力。谆谆泣陈,求朕进此,必然有益。朕鉴其诚,即准所奏,每日进葡萄酒几次,甚觉有益,饮膳亦加,每日竟进数次。朕体已经大安,伊等爱君之心,不可不晓谕朕意。”
《本草纲目》:“葡萄酒:酿酒【气味】甘、辛,热,微毒。〔时珍曰〕有热疾、齿疾、疮疹人,不可饮之。【主治】暖腰肾,驻颜色,耐寒。烧酒【气味】辛,甘,大热,有大毒。〔时珍曰〕大热大毒,甚于烧酒。北人习而不觉,南人切不可轻生饮之。【主治】益气调中,耐饥强志。消痰破癖。”
唐诗中就有“蒲桃美酒夜光杯”之语,但西洋葡萄酒却是清初从欧洲输入的舶来品,惟教堂中有之,士大夫与西洋传教士有交往者偶亦尝试,以为奇缪。方豪在《从<红楼梦>所记西洋物品考故事的背景》一文中,述及葡萄酒甚详,并引彭孙贻(1615年-1673年)《客舍偶闻》云:“汤若望……取西洋蒲桃酒相酌,启一匣锦囊,又一匣出玻璃瓶,高可半尺,大于碗,取小玉杯二,莹白无瑕,工巧无匹,谓吏部范公曰:‘闻公大量,可半杯。’若望斟少许相对,吏部以为少。若望笑曰:‘此不可遽饮,以舌徐濡之。’潞公如言,才一沾舌,毛骨森然若惊,非香非味,沁入五脏,融畅不可言喻,数舐酒尽,茫茫若睡乡,生平所未经。若望亦如寐,良久始醒。仆从分饮半杯,仆不能起。若望命取粥各举一碗,身柔缓,须扶乃登车,仆从皆踉跄欹侧归。”盖顺治间事也。康熙二十五年,荷兰贡品中有“葡萄酒两桶”。
西洋葡萄酒有两种:葡萄红露酒、葡萄黄露酒。葡萄红露酒可称“玫瑰”露(非玫瑰清露)、葡萄黄露酒可称“木樨”露(非木樨清露),此处“玫瑰”“木樨”均以质言色。相反,第十七回脂批中,【“紫”玛瑙碟】之“紫”,则是以色言质,指的是鲜荔枝:【“紫”玛瑙碟】说的是第三十七回“配了鲜荔枝才好看”的缠丝白玛瑙碟。
康熙时期庚辰本中的“道”字,乾隆时期“甲辰”本、列藏本、梦稿本、蒙府本、戚序本为“当”字,这是甄别原版与盗版的核心标志之一)母女两个忙说:“快拿旋子烫滚水,你且坐下。”芳官笑道:“就剩了这些,连瓶子都给你们罢。”五儿听了,方知是“玫瑰露”,忙接了,谢了又谢。(按:像玫瑰露一样的东西、“胭脂一般的汁子”。五儿眼中、口中)芳官又问他“好些?”五儿道:“今儿精神些,进来逛逛。这後边一带,也没什么意思,不过见些大石头大树和房子後墙,正经好景致也没看见。”芳官道:“你为什么不往前去?”柳家的道:“我没叫他往前去。姑娘们也不认得他,倘有不对眼的人看见了,又是一番口舌。明儿托你携带他有了房头,怕没有人带着逛呢?只怕逛腻了的日子还有呢。”芳官听了,笑道:“怕什么,有我呢。”柳家的忙道:“嗳哟哟,我的姑娘,我们的头皮儿薄,比不得你们。”说着,又倒了茶来。芳官那里吃这茶,只漱了一口就走了。柳家的说道:“我这里占着手,五丫头送送。”
五儿便送出来,因见无人,又拉着芳官说道:“我的话到底说了没有?”芳官笑道:“难道哄你不成?我听见屋里正经还少两个人的窝儿,并没补上。一个是红玉的,琏二奶奶要去还没给人来;一个是坠儿的,也还没补。如今要你一个也不算过分。(按:这就是第二十七回脂批所谓【“红玉“後有宝玉大得力处】段落。红玉的退出,使得宝玉能够折腾五儿的进入。所谓【得力】,就是得真空“负压”之力)皆因平儿每每的和袭人说,凡有动人动钱的事,得挨的且挨一日更好。如今三姑娘正要拿人扎筏子呢,连他屋里的事都驳了两三件,如今正要寻我们屋里的事没寻着,何苦来往网里碰去?倘或说些话驳了,那时老了,倒难回转。不如等冷一冷,老太太、太太心闲了,凭是天大的事先和老的一说,没有不成的。”五儿道:“虽如此说,我却性急等不得了。趁如今挑上来了,一则给我妈争口气,也不枉养我一场;【庚辰夹批:为母。】二则添了月钱,家里又从容些;【庚辰夹批:二为家中。】三则我的心开一开,只怕这病就好了。——便是请大夫吃药,也省了家里的钱。”芳官道:“我都知道了,你只放心。”二人别过,芳官自去不提。
钱槐:
第六十回
可巧又有家中几个小厮同他侄儿素日相好的,走来问候他的病。内中有一小伙叫唤钱槐者,乃系赵姨娘之内侄。他父母现在库上管账,他本身又派跟贾环上学。(按:用典《百家姓》“赵钱孙李”。 钱槐姓赵名钱槐)因他有些钱势,尚未娶亲,素日看上了柳家的五儿标致,和父母说了,欲娶他为妻。也曾央中保媒人再四求告。柳家父母却也情愿,争奈五儿执意不从,虽未明言,却行止中已带出,父母未敢应允。近日又想往园内去,越发将此事丢开,只等三五年後放出来,自向外边择婿了。钱家见他如此,也就罢了。怎奈钱槐不得五儿,心中又气又愧,发恨定要弄取成配,方了此愿。今日也同人来瞧望柳侄,不期柳家的在内。
李子:
第六十一回
那柳家的笑道:“好猴儿崽子,你亲婶子找野老儿去了,你岂不多得一个叔叔,有什么疑的!别讨我把你头上的杩子盖似的几根屄毛撏下来!还不开门让我进去呢。”这小厮且不开门,且拉着笑说:“好婶子,你这一进去,好歹偷些杏子出来赏我吃。我这里老等你,若忘了时,日後半夜三更打酒买油的,我不给你老人家开门,也不答应你,随你干叫去。”柳氏啐道:“发了昏的,今年不比往年,把这些东西都分给了众‘奶奶’了。一个个的不象抓破了脸的,人打树底下一过,两眼就象那黧鸡似的,还动他的果子?(按:李时珍《本草纲目》引《左慈秘诀》云:“须人罕到处,寅月镬斸(zhú)杏树地下,通阳气。二月除树下草。三月离树五步作畦垄,以通水。亢旱则引泉灌溉。有霜雪则烧火树下,以救花苞。至五月杏熟自落,收仁六斗,以汤浸去皮及双仁者(时珍语:凡杏、桃诸花皆五出。若六出必双仁,为其反常,故有毒也。)用南流水三石和研,取汁两石八斗,去滓。以新铁釜用酥三斤,以糠火及炭然釜,少少磨酥至尽,乃内汁入釜。釜上安盆,盆上钻孔,用弦悬车辖至釜底,以纸塞孔,勿令泄气,初着糠火,一日三动车辖,以衮其汁。五日有露液生,十日白霜起,又二日白霜尽,即金花出,丹乃成也。”)
[昨儿我从李子树下一走,偏有一个蜜蜂儿往脸上一过,我一招手儿,偏你那好舅母就看见了。他离的远看不真,只当我摘李子呢,就屄声浪嗓喊起来,说又是‘还没供佛呢’,又是‘老太太、太太不在家还没进鲜呢,等进了上头,嫂子们都有分的’,倒象谁害了馋痨等李子出汗呢。叫我也没好话说,抢白了他一顿。](按:该段文本程甲本缺,程乙本缺。蒙府本第五十七至六十二回及後四十回系上世纪二十年代据程甲本抄配。梦稿本此回前一部分也为杨继辰据程乙本抄配。这段文本梦稿本、蒙府本缺而与程甲本同时制作的戚序本不缺。“甲辰”本写作“昨日”而戚序本是“昨儿”,故知此回戚序本使用的是参本舒序本。这也就意味着,诸脂本本来都不缺这段文本,删除这段文本的是高鹗。
李子不同的品种成熟的时间也不同。一般最早的李子是在农历四五月份就可成熟,早熟品种农历五月上旬就开始上市,而最好吃的品种通常在农历七八月间成熟。《本草纲目》:
「集解」弘景曰∶李类甚多。京口有麦李,麦秀时熟,小而肥甜,核不入药。姑熟有南 居李,解核如杏子形者,入药为佳。
志曰∶李有绿李、黄李、紫李、牛李、水李,并甘美堪食,核不中用。有野李,味苦, 核仁入药。
颂曰∶李处处有之。郭璞注《尔雅》∶休,乃无实李也。一名赵李。痤(音磋),乃接虑 李也。一名麦李。细熟有沟道,与麦同熟。驳,乃赤李也。陶氏所谓南居李,今不复识。医 家但用核若杏核者。
宗 曰∶李树大者高丈许。一种御李子,大如樱桃,红黄色,先诸李熟,医家用者亦少。
时珍曰∶李,绿叶白花,树能耐久,其种近百。其子大者如杯如卵,小者如弹如樱。其 味有甘、酸、苦、涩数种。其色有青、绿、紫、朱、黄、赤、缥绮、胭脂、青皮、紫灰之殊。
其形有牛心、马肝、柰李、杏李、水李、离核、合核、无核、匾缝之异。其产有武陵、房陵诸李。早则麦李、御李,四月熟。迟则晚李、冬李,十月、十一月熟。又有季春李,冬花春 实也。按∶王祯《农书》云∶北方一种御黄李,形大而肉浓核小,甘香而美。江南建宁一种 均亭李,紫而肥大,味甘如蜜。有擘李,熟则自裂。有糕李,肥粘如糕。皆李之嘉美者也。
今人用盐曝、糖藏、蜜煎为果,惟曝干白李有益。其法∶夏李色黄时摘之,以盐 去汁 ,合盐晒萎,去核复晒干,荐酒、作 皆佳。)
可是你舅母姨娘两三个亲戚都管着,怎不和他们要的,倒和我来要?这可是‘仓老鼠和老鸹去借粮——守着的没有,飞着的有’。”小厮笑道:“哎哟哟,没有罢了,说上这些闲话!我看你老以後就用不着我了。就便是姐姐有了好地方,将来更呼唤着的日子多,只要我们多答应他些就有了。”柳氏听了,笑道:“你这个小猴精,又捣鬼吊白的,你姐姐有什么好地方了?”那小厮笑道:“别哄我了,早已知道了。单是你们有内牵,难道我们就没有内牵不成?我虽在这里听哈(hǎ),里头却也有两个姊妹成个体统的,什么事瞒了我们!” (按:《明史•礼志》:“雷声普化天尊者,道家以为总司五雷,又以六月二十四日为天尊现示之日,故岁以是日遣官诣显灵宫致祭。”《元史•舆服志》书雷神为犬首,鬼形,白拥项,朱犊鼻,黄带,右手持斧,左手持凿,运连鼓于火中。《石头记》第四十六回“肏鬼吊猴”同出此典)
十个‘钱’:
第六十一回
忽见迎春房里小丫头莲花儿走来【己卯(庚辰)夹批:总是写春景将残。】(按:五代齐己《江寺春残寄幕中知己》诗之二:“社莲渐与幕莲同,岳寺萧条俭府雄。”南宋杨万里《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莲花儿是狗头参谋,正文中的时间行将进入六月)说:“司棋姐姐说了,要碗鸡蛋,炖的嫩嫩的。”柳家的道:“就是这样尊贵。不知怎的,今年这鸡蛋短的很。十个‘钱’,一个还找不出来;(按:这里的“钱”指以钱华领头的买办。买办行中出门的只有十分之九的人能买着鸡蛋。
《金瓶梅》第三十五回:“那小厮打了个佥(同“签”)儿,慢慢低垂粉颈,呷了一口。余下半钟残酒,用手擎着,与伯爵吃了。方才转过身来,递谢希大酒,又唱了个曲儿。”《石头记》中“打千儿”化用了《金瓶梅》“打佥儿”,其意为代表众小厮或众门客。千同“仟”, 仟佰,谓千人百人之长也。请安是一种礼节,但打千儿并非是什么礼节。第八回中,钱华是买办行的领导人,代表买办行全体工作人员向宝玉请安,故称打千儿请安。
第八回中钱华段落是伏笔,第六十一回十个“钱”段落是应笔。伏笔处“钱”有定性强,特指钱华本人;应笔处“钱”无定性强,泛指以钱华为代表的买办行子们。三段论中,中项在大前提中处于主词的地位,有定性强;在小前提中处于宾词的地位,无定性强。
章法是宏观逻辑,逻辑是微观章法。第十七回妙玉出场回为妙玉伏笔,谈的是妙玉本人。第四十一回妙玉二次出场回为妙玉应笔,“妙玉”二字无定性增强有定性削弱,谈的是成窑盅子。第五回所谓“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意为金玉之质的成窑盅子落入泥巴腿子刘姥姥之手,这是借成窑盅子描述妙玉天生洁癖的古怪性格,并非是说妙玉的80後命运。妙玉的这种性格原型,历史上只有倪雲林才有。第二回中,已经交代了倪雲林此人)昨儿上头给亲戚家送粥米去,四五个买办出去,好容易才凑了二千个来。(按:已婚女子分娩,第五天或第七天娘家备米、面、鸡蛋等食品和一块衣料前往抚慰,称“送粥米”,或作送祝米,又称送米、送汤米、送糖米、送米糖、下汤、送乳汁米、看欢喜、吃面、吃大面、做日子)等我那里找去?你说给他,改日吃罢。”
缸:
第六十一回
那时李纨正因兰哥儿病了,不理事务,只命去见探春。探春已归房。人回进去,丫鬟们都在院内纳凉,探春在内盥沐,只有待书回进去。半日,出来说:“姑娘知道了,叫你们找平儿回二奶奶去。”林之孝家的只得领出来。到凤姐儿那边,先找着了平儿,平儿进去回了凤姐。凤姐方才歇下,听见此事,便吩咐:“将他娘打四十板子,撵出去,永不许进二门。把五儿打四十板子,立刻交给庄子上,或卖或配人。”平儿听了,出来依言吩咐了林之孝家的。五儿唬的哭哭啼啼,给平儿跪着,细诉芳官之事。平儿道:“这也不难,等明日问了芳官便知真假。但这茯苓霜前日人送了来,还等老太太、太太回来看了才敢打动,这不该偷了去。”五儿见问,忙又将他舅舅送的一节说了出来。平儿听了,笑道:“这样说,你竟是个平白无辜之人,拿你来顶缸。此时天晚,奶奶才进了药歇下,不便为这点子小事去絮叨。如今且将他交给上夜的人看守一夜,等明儿我回了奶奶,再做道理。”林之孝家的不敢违拗,只得带了出来交与上夜的媳妇们看守,自便去了。(按:《金瓶梅》第二十九回:
玉楼道:“你还说哩!大姐姐好不说你哩。说:‘如今这一家子,乱世为王;九条尾狐狸精出世了。把昏君祸乱的贬子休妻……如今为一只鞋子,又这等惊天动地反乱。你的鞋好好穿在脚上,怎的教小厮拾了?想必吃醉了,在那花园里和汉子不知怎的饧成一块,才吊了鞋,如今没的摭羞,拿小厮顶缸(按:猪婆龙为殃,额头鼋yuán顶缸),打他这一顿,又不曾为甚么大事。’”)
挂误:
第六十一回
凤姐儿道:“虽如此说,但宝玉为人不管青红皂白爱兜揽事情。别人再求求他去,他又搁不住人两句好话,给他个炭篓子戴上,什么事他不应承?咱们若信了,将来若大事也如此,如何治人?还要细细的追求才是。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拿来,虽不便擅加拷打,只叫他们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地下,茶饭也别给吃。一日不说跪一日,便是铁打的,一日也管招了。又道是‘苍蝇不抱无缝的蛋’,虽然这柳家的没偷,到底有些影儿,人才说他。虽不加贼刑,也革出不用。朝廷家原有挂误的,(按:因公挂误,受连累)倒也不算委屈了他。”平儿道:“何苦来操这心!‘得放手时须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乐得不施恩呢。依我说,纵在这屋里操上一百分的心,终久咱们是那边屋里去的。(按:这就是贾家之败以致子孙偏颇流散的根源。故第六回平儿出场处脂批【着眼:这也是书中一要紧人,《红楼梦》曲内虽未见有名,想亦在副册内者也】)没的结些小人仇恨,使人含怨。况且自己又三灾八难的,好容易怀了一个哥儿,到了六七个月还掉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劳太过,气恼伤着的?如今乘早儿见一半不见一半的,也倒罢了。”一席话,说的凤姐儿倒笑了,说道:“凭你这小蹄子发放去罢。”
“我才精爽些了,没的淘气”,平儿笑道:“这不是正经!”说毕,转身出来,一一发放。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波斯国所制玩器:
第六十二回
当下又值宝玉生日[按:六月初二。次日即是贾敬的死日]已到,原来宝琴也是这日,二人相同。因王夫人不在家,也不曾象往年闹热。只有张道士送了四样礼,换的寄名符儿;还有几处僧尼庙的和尚姑子送了供尖儿,并寿星纸马(按:寿星即南极老人星。纸马俗称甲马,是汉族民间祭祀财神、月神、灶神、寿星等神祗时所使用的物品。康熙初诸生虞兆隆《天香楼偶得》:“俗于纸上画神佛像,涂以红黄采色而祭赛之,毕即焚化,谓之甲马。以此纸为神佛之所凭依,似乎马也。”)、疏头,(按:向鬼神祈福的祝文)并本命星官值年太岁周年换的锁儿。
(按:本命元辰太岁疏文
伏以
焚香拜请,藉此吉日良时,天张地开,当空结座高台,立案焚香,香烟沉沉,神必降临,香烟升起,神通万里,一心拜请年值功曹、月值使者、日值功曹、时值使者、传香童子、奏事童郎、为沐恩信士 XXX 传奏。
竭诚奉请斗姆元尊大天尊、周天廿八宿宿主、北斗九皇星主、南斗六星星主、六十花甲太岁大将军、XXX 之本命元辰(XX年)太岁XX大将军、XX(本)年值年太岁 XX大将军
心香三炷 仰叩鸿恩
今据
XXXXXXXXXXXXXXXXXXX(住址), 沐恩信士 XXX 诚心仅藉此吉日良时,敬备香花菓品,清茶并金银财宝等,恭迎 斗姆元尊大天尊、本命元辰贺谔大将军、南北二斗众星主降临,受 沐恩信士 XXX虔心诚敬,叩求神光普照,顺祈镇宅光明,合家安泰,财丰体健,诸事顺意,贵人显助。
至心拜请,仙圣垂慈,护我灵光,慈亲康寿体健、举家和顺、去厄解难、 永锐 可消灾解病康复、疾患远离、工财两顺,贵人显助。神灵护佑 阖家安泰 灾祸离身 福泽常临
恭此 上闻
沐恩弟子 XXX 诚心 三叩上禀
天 运 XX 年 X 月 X 日 吉 时)家中常走的女先儿来上寿。王子腾那边,仍是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束上用银丝挂面。薛姨娘处减一等。其馀家中人,尤氏仍是一双鞋袜;凤姐儿是一个宫制四面和合荷包,里面装一个金寿星、一件波斯国所制玩器。(按:萨珊波斯银币。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除夕为尊亲师长辞岁,……阖家团拜,更尽分岁,散黄钱金银锞锭,亲朋友辈来辞岁者,留饮啜,答以宫制荷包,盛以金银锞饰。”)各庙中遣人去放堂舍钱。又另有宝琴之礼,不能备述。姐妹中皆随便,或有一扇的,或有一字的,或有一画的,或有一诗的,聊复应景而已。
娘儿两个:
第六十二回
探春笑道:“倒有些意思,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有几个生日。人多了,便这等巧,也有三个一日的、两个一日的:
大年初一日也不白过,大姐姐占了去——愿不得他福大,生日比别人就占先。又是太祖太爷的生日。(按:太祖或太爷的生日是正月十六,灯节是正月十一日到正月二十日(明制)。第三十一回“拜影”说的就是在正月十六拜影。第二十二回下半回是回叙前几日事,即“仍复如旧”之旧。
《石头记》原稿中,第二十二回自“忽然人报”开始的下半回乃七十九回完璧全部完成後的插入部分,是最後写作的一部分,作书人去世前这一部分只写了半截,後于康熙丁亥夏由版本校书人畸笏叟补成)过了灯节就是老太太,和宝姐姐他们娘儿两个遇的巧。三月初一日是太太,初九是琏二哥哥。二月没人。”(按:老太太本年六十九岁,过七十岁整生日即七旬大庆,风俗安排在正月,而其真正的生日,则为第七十一回“八月初三日”,八旬之庆乃第八旬第一个生日即七十一岁生日,而八旬大庆则在第七十九岁时。娘儿两个指宝钗和薛姨妈两个人,本年正月宝钗过正生日,薛姨妈与老太太六十九岁过七旬大寿类似,是三十九岁过四旬大寿)袭人道:“二月十二是林姑娘,怎么没人?就只不是咱家的人。”(按:《广群芳谱/天时谱二》:“《诚斋诗话》: 东京二月十二日曰花朝,为扑蝶会。” 第六十二回中,与黛玉同生日且生日在花朝节的袭人说到黛玉生日之所谓“就只不是咱家的人”意思是“就只不是咱老花家的人”。作书人设计此语有调侃意味,因为袭人和黛玉的生日都出典于花朝节,林黛玉既是贾家人,同时也是“花”家人。第六十三回中,芳官是老花家的人,与袭人五百年前是一家。第六十二回袭人说黛玉“就只不是咱家的人”是伏笔,後文是应笔。
康熙时期己卯本、庚辰本为“就只不是咱家的人”。乾隆中期曹家店四大盗版中,富察明义蒙府本脱“就”字,义重冒名的狗尾续书人曹家“雪芹”梦稿本底文照抄原版,点删“就”字并旁添了“们”字,“罥烟主人”敦敏列藏本多出“们”字,梦觉主人敦诚“甲辰”本脱“就”字。与程甲本同时制作并共享版本资源的乾隆晚期戚序本改动更大,理校整合成“怎么就不是咱们家的人”。占有蒙府本、“甲辰”本、郑藏本前五十三回残卷、舒序本、由陈少海制作的梦稿本後四十回的简繁分抄性副本(21+19)五大资源制作的程甲本为“只不是咱家的人”,脱“就”字。程乙本、三家评本同程甲本。所有盗版,包括程高印本和盗版脂本,都脱去了“就”字,这是盗版的核心标志之一。)探春笑道:“我这个记性是怎么了!”宝玉笑指袭人道:“他和林妹妹是一日,所以他记的。”探春笑道:“原来你两个倒是一日。每年连头也不给我们磕一个。平儿的生日我们也不知道,这也是才知道。”平儿笑道:“我们是那牌儿名上的人,生日也没拜寿的福,又没受礼职份,可吵闹什么,可不悄悄的过去。今儿他又偏吵出来了,等姑娘们回房,我再行礼去罢。”探春笑道:“也不敢惊动。只是今儿倒要替你过个生日,我心才过得去。”宝玉湘雲等一齐都说:“很是。”探春便吩咐了丫头:“去告诉他奶奶,就说我们大家说了,今儿一日不放平儿出去,我们也大家凑了分子过生日呢。”丫头笑着去了,半日,回来说:“二奶奶说了,多谢姑娘们给他脸。不知过生日给他些什么吃,只别忘了二奶奶,就不来絮聒他了。”众人都笑了。
时宪书:
第六十二回
湘雲等不得,早和宝玉“三”“五”乱叫,划起拳来。那边尤氏和鸳鸯隔着席也“七”“八”乱叫划起来。平儿袭人也作了一对划拳,叮叮当当,只听得腕上的镯子响。一时湘雲赢了宝玉,袭人赢了平儿,尤氏赢了鸳鸯,三个人限酒底酒面。湘雲便说:“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时宪书上的话,共总凑成一句话。酒底要关人事的果菜名。”(按:
《清稗类钞》时令类:“顺治甲申七月,礼部言钦天监改用新法,推注已成,请易名颁行。睿亲王曰:宜名时宪,藉昭朝廷宪天乂民至意。”
古文、旧诗、骨牌名、曲牌名、时宪书上的话,这些是并列的。时宪书是历书的典雅语体称谓且是泛称——不可冠以书名号,这种称谓始自顺治元年,由此可以推知《石头记》不可能是明末作品,它起码得是清初及其後作品。时宪历是与大统历相对的,重在授时;而时宪书则是与时宪盘相对的,重在择日。天星择日罗盘有两种:开禧盘和时宪盘。开禧盘为宋宁宗开禧三年丁卯即公元1207年鲍澣所测,角宿的度数起于辰宫8度半(地盘辰1度),即周天126度半。时宪盘为清初顺治1644年,汤若望根据明朝崇祯历书徐光启编的天历推算,角宿初度起于辰宫14度40分,即周天120度辰乙界线。李之铉(1622-1701,因避康熙皇帝玄烨讳而易名为子金,故知第二十四回所谓刘铉是康熙时期之前的人,“铉丹”作为人名不仅两字组合不伦不类,也不合避讳规矩)《历范•自序》(1688年三卷抄本):“予既读郑世子之疏,而又见时宪之学有《新法历书》八十馀卷刊布天下,如是则历之为历,可得而言矣。”时宪书就是时宪之学的教科书,此如《代数》《几何》《三角》是数学书一样。清初程省《测字秘牒》:“△寅字正月初八,一人指時憲書上月建之寅字,問曰:「聞得聖駕南巡否乎」「余曰:」宇宙一人之象,正是兆民仰問聖上之字也。上有離宮之形,下有甲胃之人衛之,財巡必矣。寅,陽木。下月水日到。「後到二月初七壬午日,駐蹕維揚。”清初魏青江《阳宅大成•选时》:“逐年钦天監欽遵《御制数理精蕴》印造七政经纬躔度时宪书,颁行天下。”
因时宪书是泛称,故清代《时宪历》明代《大统历》都是时宪书。乾隆时期为避弘历名讳而改称《时宪历》为《时宪书》,“时宪书”三字由此成为专称,因此《时宪书》也是时宪书,但《石头记》与此无关。
《石头记》庚辰本抄手讷尔库是康熙时期人且是皇室中人,“甲戌”本凡例乃康熙皇帝亲撰(兼容了棠村相国梁清标(1620-1691)的序言)。原著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原稿奉旨批书人“脂砚斋(情僧)”南书房(指研典出《春渚纪闻》“米元章遭遇”条)高士奇(1645-1703)、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版本赍书人“玉蓝坡”张廷玉(1672-1755)都是康熙皇帝身边近臣。因此,乾隆元年《时宪历》易名为《时宪书》用以避讳“历”字,其创意当来自《石头记》,并非乾隆时期人原创。
第八回中,钱华因是买办而有钱开花之意。在这里,钱华就是钱开花的典雅语体幽默人格化修辞形式。同理,时宪书也是历书的典雅语体表达。《石头记》原著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是康熙皇帝身边近臣,使用典雅语体,且特地借湘雲之口称谓历书,实属平常:
史家有四兄弟,史湘雲父亲为长。史鼐为次,史鼎为老三。老四当名史鼒,乃第十一回中的中靖侯和第二十五回中的小史侯,中通“仲”,中靖侯意思是忠靖侯第二,史鼎和史鼒的爵位都是神职性爵位。“鼐,鼎之绝大者”,故知史湘雲父亲名叫史鼏(同“幂”)。
明代宋濂《温忠靖王庙碑》:“王名琼,字永清,温之平阳人。父民望,尝中明经甲科。年耄无嗣,与妻张道辉昼夜吁于上帝。一夕张梦巨神手擎火珠自天门飞下,谓曰:“吾乃大火之精,将降胎为人。”张觉赤光被体,中犹熹熹然,因有妊。
以唐长安二年五月五日午时生,其左腋有震篆二十四,右半之。七岁习禹步为罡,十四岁通五经、百氏,及老、释家言。二十六举进士不第,抚几叹曰:“吾生不能致君泽民,死当为泰山神,以除天下恶历耳。”复制三十六神符授人曰:“持此能主地上神鬼。”言毕,忽幻药叉象屹立而亡。
蜀叶天师後用其符,禜除沴气之为人灾者。仿佛见王衣赭袍,握宝剑,乘追风骏,下之劾召之家,遂皆祠王以祈灵响焉。
王初封翊灵昭武将军正祐侯。其曰“正福显应威烈忠靖王”,则宋季之累加也。”《石头记》中“忠靖侯”意思是巫师中相当于侯级爵位的巫师,如同现在的所谓“教授级高工”)
芍药花:
第六十二回
正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笑嘻嘻的走来:“姑娘们快瞧雲姑娘去,吃醉了图凉快,在山子後头一块青板石凳上睡着了。”众人听说,都笑道:“快别吵嚷。”说着,都走来看时,果见湘雲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他——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按:宝玉生日六月初二日。男忌二、七月,女忌五、八月。六月生人五鬼八败。八败意思是注定事事无成的命,出自《三世相法》。宋代李廌《嵩顶六月芍药初发》:“谁言天地一无私,底事阳和到顶迟。暑气已交五六月,雲中初见两三枝。可怜下土炎蒸日,却是青霄烂漫时,第有荣心莫嗟晚,物情先盛复先衰。”王士禛(1634-1711)《古夫于亭杂录》卷六:“毕九歌,字调虞,吾邑大司空亨之裔。能诗,今仅传其一绝云:芍药花残布谷啼,鸡闲犬卧闭疏篱。老农荷锸归来晚,共说南山雨一犁。”四声杜鹃游动性较大,无固定的居留地。性机警,受惊后迅速起飞。飞行速度较快,每次飞行距离也较远,出没于平原以至高山的大森林中,非常隐蔽,往往只听到其从树丛中发出的鸣叫声而看不见鸟。鸣声宏亮,四声一度,每度反复相隔2-3秒钟,常从早到晚经久不息,尤以天亮时为甚。叫声似“gue-gue-gue-guo”象汉语四个字音,故人们选过不少的四字语句来给此杜鹃命名。其鸣叫的高潮期直延至阳历7月。主要以昆虫为食,特别是毛虫,这种食性在其他鸟类中很少见。尤其喜吃鳞翅目幼虫,如松毛虫,树粉蝶幼虫、蛾类等,兼有金龟虫甲、虎虫甲,有时也吃植物种子等少量植物性食物。)
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挽扶。湘雲口内犹作睡语说酒令,唧唧嘟嘟说:
泉香而酒冽,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得梅稍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
众人笑推他,说道:“快醒醒儿吃饭去,这潮凳上还睡出病来呢。”湘雲慢启秋波,见了众人,低头看了一看自己,方知是醉了。原是来纳凉避静的,不觉的因多罚了两杯酒,娇嫋不胜,便睡着了,心中反觉自愧。连忙起身扎挣着同人来至红香圃中,用过水,又吃了两盏酽茶。探春忙命将醒酒石拿来给他衔在口内,一时又命他喝了一些酸汤,方才觉得好了些。(按:苏轼《次韵范纯父涵星砚月石风林屏诗》:“陶泓不称管城沐,醉石可助平泉醒。”王十朋集注引《唐馀录》:“李德裕于平泉别墅,采天下珍木怪石,为园池之玩。有醒酒石,德裕尤所宝惜,醉即踞之。”
宋•苏东坡 《眉山集》 :“揭颖臣病消渴,日饮水数斗,饭亦倍常,小便频数。服消渴药逾年,疾日甚,自度必死。予令延蜀医张肱诊之。笑日:君几误死。乃取麝香当门子,以酒濡润,作十许丸,用枳椇子煎汤吞之,遂愈。问其故。肱曰:消渴消中,皆脾弱肾败,土不制水而成斯疾。今颖臣脾脉极热而肾气不衰,当由果实、酒物过度,积热在脾,所以食多而饮少。水饮既多,溺不得不多,非消非渴也。麝香能制酒果花木。枳椇亦胜酒,屋外有此木,屋内酿酒多不佳。故此二物为药,以去其酒果之毒也。”
晋代崔豹 《古今注•草木》:“枳椇子,一名树蜜,一名木饧,实形拳曲,花在实外,味甜美如饧蜜,一名白石,一名白实,一名木石,一名木实。一名枳椇。” 醒酒石就是拐枣,即北枳椇,称作木石而已)
王妃:
第六十三回
探春笑道:“我还不知得个什么呢。”伸手掣了一根出来,自己一瞧,便掷在地下,红了脸笑道:“这东西不好,不该行这令。这原是外头男人们行的令,许多混话在上头。”众人不解,袭人等忙拾了起来,众人看上面是一枝杏花,那红字写着“瑶池仙品”四字,诗云:
日边红杏倚雲栽
注云:“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大家恭贺一杯,共同饮一杯。”众人笑道:“我说是什么呢。这签原是闺阁中取戏的,除了这两三根有这话的,并无杂话,这有何妨?我们家已有了个王妃,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 (按:潇湘妃子是王妃。上古时代部落联盟首领称王,其妻曰妃。此处之所以出现“王妃”字样,是因为妃古同“绯”,意为淡红色。
第三回“甲戌”本标题有“收养”字样,第二十二回有“馀者皆是自己人”字样将黛玉也算作自家人,第二十八回元妃节赏黛玉与迎探惜相同而宝玉却与宝钗同,第三十五回有“我们家四个女孩儿”字样将黛玉也算在内,第七十四回中抄检大观园潇湘馆抄检而蘅芜苑例外,这就充分证明黛玉被视为贾家人,并非如宝钗、湘云一样是客便,所以第六十三回中“我们家已有了个王妃”说的就是贾家的潇湘妃子林黛玉。这里的众人是以李纨为代表的众人,第三十七回中,“潇湘妃子”是探春调侃黛玉而取名,第六十三回中李纨以之调侃探春。
脂批中,所谓【余家】【吾家】,并非原稿奉旨批书人“脂砚斋”高士奇(1645-1703)自称自家,而是指称爱新觉罗康熙皇帝家。这就像苏轼因赵宋而在第二十一回被版本校书人“畸笏叟”张英(1637-1708)称为【赵香梗先生】又代指原著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庄子因姬周而在第五十六回被称为“姬子”是一样的道理。
《广群芳谱/天时谱二》:“《诚斋诗话》: 东京二月十二日曰花朝,为扑蝶会。”第六十二回中,与黛玉同生日且生日在花朝节的袭人说到黛玉生日之所谓“就只不是咱家的人”意思是“就只不是咱老花家的人”。作书人设计此语有调侃意味,因为袭人和黛玉的生日都出典于花朝节,林黛玉既是贾家人,同时也是“花”家人)说着,大家来敬。探春那里肯饮,却被史湘雲、香菱、李纨等三四个人强死强活灌了下去。
自行船:
第六十三回
黛玉一掷,是个十八点,便该湘雲掣。湘雲笑着,揎拳掳袖的伸手掣了一根出来。大家看时,一面画着一枝海棠,题着“香梦沉酣”四字,那面诗道是:
只恐夜深花睡去
黛玉笑道:“‘夜深’两个字,改‘石凉’两个字。”众人便知他趣白日间湘雲醉卧的事,都笑了。湘雲笑指那自行船与黛玉看,又说:“快坐上那船家去罢,别多话了。”众人都笑了。(按:宋代梅晓臣《依韵和丁元珍见寄》:“我从江南来,挂席江上正。 轻舟自行速,不与风力竞。”【金西洋自行船】即马船(马快船)模型。明代罗懋登《三宝太监西洋记》中,称其长三十七丈,宽十五丈,有八桅,其体型尺度与《瀛涯胜览》中提到的中型宝船一致。)
土番:
第六十三回
因又见芳官梳了头,挽起簮来带了些花翠,忙命他改妆;又命将周围的短发剃了去,露出碧青头皮来,当中分大顶。又说:“冬天作大貂鼠卧兔儿带,(按:《醒世姻缘传》第一回:“三十六两银子买了一把貂皮,做了一个昭君卧兔。”)脚上穿虎头盘雲五彩小战靴,或散着裤腿,只用净袜厚底镶鞋。”(按:周围的短发意思是头顶的短发。当中分大顶意思是髡顶,脑後垂双辫。这是西辽契丹人的装束,与第二十八回茜香国女国王(耶律普速完)文脉一致。《卓歇图》中大多数人物髡顶,脑後垂双辫,方顶黑巾。
罗文中撰文介绍:《卓歇图》卷,绢本设色,纵33厘米,横256厘米,画一列少数民族骑队在出猎後歇息饮宴的情景。该画原无名款和印鉴,最先留下鉴定跋文的是元代文学家王时,始确认为五代契丹画家胡瓌之作:“今观胡瓌此卷人马杂物一一精列,……”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书画鉴定家高士奇(1645-1703)(《石头记》原稿奉旨批书人“脂砚斋(情僧)”)从苏州得此画,著录到他的《江村书画目》里,重裱後又在王时跋文後连书两跋。关于胡瓌的籍贯,宋代刘道醇《五代名画补遗》道是“山後契丹人,或云瓌本慎州乌素固部落人”。
至于《卓歇图》相对具体的创作时期,图中的竖式箜篌也许能证实出上限年代,据《金志》云:早期女真“其乐惟鼓笛,其歌惟鹧鸪曲,第高下长短如鹧鸪声而已”。灭辽後,其器乐、曲调始丰,《宣和乙巳奉使引程录》记载了北宋使臣许亢宗出使金国路过咸州时,州守以酒、乐礼之,乐器中已出现了箜篌,故此作的上限年代约在金太祖灭辽前後。)又说:“芳官之名不好,竟改了男名才别致。”因又改作“雄奴”。芳官十分称心,又说:“既如此,你出门也带我出去。有人问,只说我和茗烟一样的小厮就是了。”宝玉笑道:“到底人看的出来。”芳官笑道:“我说你是无才的。【己卯(庚辰)夹批:用芳官一骂,有趣。】咱家现有几家土番,你就说我是个小土番儿。(按:清代郁永河《裨海记游》:“台之民,土著者是为土番,言语不与中国通;况无文字,无由记说前代事。迨万历间,复为荷兰人所有(荷兰即今红毛也)。”)宝玉下面的话则是对“土番”的玩笑、演义)况且人人说我打联垂好看,你想这话可妙?”宝玉听了,喜出意外,忙笑道:“这却很好。我亦常见官员人等多有跟从外国献俘之种,图其不畏风霜,鞍马便捷。(按: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 丙子)
正月 下诏亲征噶尔丹。于西苑蕉园设内监官学,以敕授太监读书。
二月 康熙帝亲统六师启行,征噶尔丹。张玉书、高士奇、张廷瓒、陈元龙等随行。命皇太子留守,凡部院章奏听皇太子处理。妃赫舍里氏逝,追赠平妃。
五月 侦知噶尔丹所在,康熙帝率前锋先发,诸军张两翼而进。前哨中书阿必达探报噶尔丹闻知皇上亲率大军而来,惊惧逃遁。康熙帝率轻骑追击。上书皇太后,备陈军况,并约期回京。康熙帝追至拖纳阿林而还,命内大臣马思喀追之。康熙帝班师。抚远大将军费扬古大败噶尔丹于昭莫多(今蒙古人民共和国乌兰巴托东南),斩首三千,阵斩其妻阿奴。噶尔丹以数骑逃遁。
七月 以平定朔漠勒石于太学。(七月乙未(十七,1697年9月2日)康熙皇帝派遣翰林院侍读学士张廷瓒赴九疑山祭告舜帝平定漠北噶尔丹。祭舜时间为康熙三十六年十月初一(1697年11月14日)前後。)
十月 大将军费扬古献俘至。
十一月 噶尔丹遣使乞降,其使格垒沽英至,盖微探康熙帝的旨意。康熙帝告之说:“俟尔七十日,过此即进兵。”)既这等,再起个番名,叫作‘耶律雄奴’。‘雄奴’二音,又与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名姓。况且这两种人自尧舜时便为中华之患,晋唐诸朝,深受其害。幸得咱们有福,生在当今之世,大舜之正裔,圣虞之功德仁孝,赫赫格天,同天地日月亿兆不朽,所以凡历朝中跳梁猖獗之小丑,到了如今竟不用一干一戈,皆天使其拱手俛头缘远来降。我们正该作践他们,为君父生色。” (按:
“[盖]天子之邦,[亦]当以中为尊”=正统王朝当以中为尊×天子之邦是正统王朝。通过三段论反演推理我们可以得到“正统王朝”四个字:这就是信息。那么,第六十三回中宝玉的“这却很好。我亦常见官员人等多有跟从外国献俘之种,图其不畏风霜,鞍马便捷。既这等,再起个番名,叫作‘耶律雄奴’。‘雄奴’二音,又与‘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名姓。况且这两种人,自尧舜时便为中华之患,晋唐诸朝深受其害;幸得咱们有福,生在当今之世——大舜之正裔,圣虞之功德仁孝,赫赫格天,同天地日月亿兆不朽——所以凡历朝中跳梁猖獗之小丑,到了如今,竟不用一干一戈,皆天使其拱手俛头缘远来降。我们正该作践他们,为君父生色”就是赞满而非排满、反满。这是因为,标志一个王朝正统地位的不是民族而是地区:将中原纳入版图、“以中为尊”的,就是正统王朝——“大舜之正裔”。“正统王朝当以中为尊”,称为历史方程的地缘政治判别式。
《孟子•离娄下•第一章》:“孟子曰:「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地之相去也,千有馀里;世之相後也,千有馀岁: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先圣後圣,其揆一也。」”
1696年作《北征扈从图》手卷(设色绢本):“越二日复谕翰林掌院张公英曰:“记注:不可无汉人,可令尔子侍讲学士张廷瓒及侍读陈元龙随行。”时大学士张公玉书、内廷詹事高公士奇皆自请随行。督捕胡公会恩亦请行。汉文臣同时扈从者五人。”)
“金星玻璃”宝石:
第六十三回
宝玉又见人人取笑,恐作践了他,忙又说:“海西(按:地中海之西。《康熙几暇格物编/水多伏流》:“以类推之,海西所谓地中有海,亦理之所有者。”《康熙几暇格物编/风无正方》:“又《淮南子》云:‘风者,天之偏气。’‘偏’字义旨微妙。盖风之所起不自东西南北正向,皆从四隅而发,及其旋转,则有时而偶值正方。曾以此谕海西人,彼初未深信,令至观星台验相风乌,乃叹服焉。此皆切近之事,却未有人道出。”)福朗思牙,(按:海西福朗思牙(Francois,今译弗朗索瓦)是指地中海以西的法国。16*****《中俄尼布楚条约》签订时,中方的使团里有两名耶稣会士参加,他们是葡萄牙人徐日升(P.Thomas Pereira ,1645—1708)和法国人张诚(P.Jean—Francois Gerbllon,1654-1707)。)闻有“金星玻璃”宝石——他[它]本国番语,以金星玻璃名为‘温都里纳’。如今将你比作他,就改名唤叫‘温都[里](按:己卯本无“里”字)纳’,可好?”(按:
“金星玻璃”宝石即像维纳斯一般美丽的透明(Verre de la Vénus,法语中的修辞性表达,相当于中文“美若天仙”)宝石。法语拉丁语中,金星和维纳斯是同一个词。宝玉给芳官取名“温都里纳”,意为“美女”,是为中国版的维纳斯。法国只产三种宝石:珍珠、琥珀和锆石宝石。珍珠和琥珀前文已经提及过,第六十三回说的是锆石宝石。锆石为矿物名称,旧称锆英石、风信子石,透明者作为宝石,称锆石宝石。其来源一说可能是在阿拉伯文“Zarkun”的基础上演变而来的,原意是“辰砂及银朱”;另一说认为是来源于古波斯语“Zargun”,意即“金黄色”。第一次正式使用“Zircon”是在1783年,用来形容来自斯里兰卡的绿色锆石晶体。
後世所谓“金星玻璃”古董或曰所谓“温都里纳石”,皆为假古董;它们是《红楼梦》印本风行之後,因不解“金星玻璃”本义而名的,故款识总是语焉不详,且乾隆朝之後就“失传”了。
第三十九回中“‘一个纱罗裹的美人’一般的一个丫鬟”中文表达与第六十三回中“‘金星玻璃’宝石”法文表达结构相同。)芳官听了更喜,说:“就是这样罢。”因此又唤了这名。众人嫌拗口,仍翻汉名,就唤“玻璃”。
瓜果之节:
第六十四回
宝玉这里不由的底(按:底通“砥”)头细想。心内道:“据雪雁说来,必有原故。若是同那一位姊妹们闲坐,亦不必如此先设馔具。或者是姑爹姑妈的忌辰?但我记得每年到此日期老太太都吩咐另外整理肴馔送去林妹妹私祭,此时已过。大约必是七月因为瓜果之节,家家都上秋季的坟,林妹妹有感于心,所以在私室自己奠祭,取《礼记》‘春秋荐其时食’之意,也未可定。(按:《礼记•中庸》:“春秋脩其祖庙,陈其宗器,设其裳衣,荐其时食。”
康熙十九年,朝廷下令景德镇恢复御窑厂。康熙二十五年,御窑厂为宫廷烧制了一套生活用瓷——“十二月花卉纹杯”,第一次把“诗、书、画、印”在同一器皿上并用,每只杯上绘一种应时花卉,指代历史上的著名女性,并题上相应的诗句,谓之“十二月花神杯”。这套杯,康熙皇帝十分喜爱,几次南巡都带在身边,他不仅喜欢花神杯瓷器的工艺,更喜欢花卉配唐诗的文化意境。十二花神为:正月梅花神寿阳公主,二月杏花神杨玉环,三月桃花神息夫人,四月牡丹花神丽娟,五月石榴花神卫氏,六月荷花神西施,七月葵花神李夫人,八月桂花神徐贤妃(名徐惠),九月菊花神左贵嫔,十月芙蓉花神花蕊夫人,十一月茶花神王昭君,十二月水仙花神洛神。《石头记》第六十四回中林黛玉私祭的是六月荷花神西施。第三十回有“若真也葬花,可谓东施效‘颦’,不但不为新特,且更可厌了”。 顾禄《清嘉禄》:“是日(按:六月二十四日),又为荷花生日。旧俗,画船箫鼓,竞於葑门外荷花荡,观荷纳凉。今游客皆舣舟至虎阜山浜,以应观荷节气。或有观龙舟於荷花荡者,小艇野航,依然毕集。”)但我此刻走去,见林妹妹伤感,必极力劝解,又怕他烦恼郁结于心;若竟不去,又恐他过于伤感,无人劝止。两件皆是致疾。莫若先到凤姐姐处一看,在彼稍坐即回。如若见林妹妹伤感,再设法开解,既不至使其过悲,哀痛稍申,亦不至抑郁致病。”想毕,遂出了园门,一迳到凤姐处来。
昨日:
第六十四回
一语未了,只见宝钗走来,笑道:“宝兄弟要看什么?”宝玉因未见上面是何言词,又不知黛玉心中如何,未敢造次回答,却望着黛玉笑。黛玉一面让宝钗坐,一面笑说道:“我曾见古史中有才色的女子,终身遭际令人可欣可羡可悲可叹者甚多。今日饭後无事,因欲择出数人,胡乱凑几首诗以寄感慨,可巧探丫头来会我瞧凤姐姐去,我也身上懒懒的没同他去。適才将做了五首,一时困倦起来、撂在那里,不想二爷来了就瞧见了。其实给他看也倒没有什么,但只我慊(qiàn)他是不是写了给人看去。”(按:《礼记•坊记》:“贵不慊于上。”注:“慊,恨、不满之貌也。”
“甲辰”本因以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的最後整理版“甲戌”本为底本,此回严格复制,为“慊”字。列藏本、梦稿本、蒙府本、戚序本为“嫌”字,皆为妄改。)宝玉忙道:“我多早晚给人看来呢?昨日那把扇子,原是我爱那几首白海棠的诗,所以我自己用小楷写了,不过为的是拿在手中看看便易。(按:第四十八回中事。“昨日”即去年。宝兄在温柔乡、富贵场度年如日)我岂不知闺阁中诗词字样是轻易往外传送不得的?自从你说了,我总没拿出园子去。”宝钗道:“林妹妹这虑的也是。你既写在扇子上,偶然忘记了,拿在书房里去被相公们看见了,岂有不问是谁做的呢?倘或传扬开去,反为不美。自古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以贞静为主、女工次之,其馀诗词之类,不过阁中游戏,原可以会可以不会。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倒不要这些‘才华’的名誉。”
“一日”:
第六十四回
只听见里面哭声震天,却是贾赦、贾政送贾母到家即过这边来了;当下贾母进至灵前,早有贾赦贾政率领族中人哭着迎了出来,赦、政一边一个,挽了贾母。走至灵柩,又有贾珍、贾蓉跪着,扑入贾母怀中痛哭。贾母暮年人,见此光景,亦搂了珍蓉等痛哭不已。贾赦贾政在旁苦劝,方略略止住。又转至灵右见了尤氏婆媳,不免又相持大痛一场。
哭毕,众人方上前一一请安问好。贾珍因贾母才回家来、未得歇息,坐在此间看着未免要伤心,遂再三的劝贾母,王夫人等亦再三的劝。贾母不得已,方回来了。果然,年迈的人禁不住风霜、伤感,至夜间,便觉头闷、心酸,鼻塞声重。连忙请了医生来,诊脉、下药,足足的忙乱了半夜。“一日”幸而发散的快,未曾传经。至三更天,些须发了些汗。脉静身凉,大家放心了。次日,仍服药调理。(按:张仲景《伤寒论•辨脉法第一》问曰:“脉有阳结阴结者,何以别之?答曰:其脉浮而数,能食,不大便者,此为实,名曰阳结也,期十六日当剧。其脉沉而迟,不能食,身体重,大便反硬,名曰阴结也。期十四日当剧。”宋代成无己注:“论其数者,伤寒之病,一日太阳,二日阳明,三日少阳,四日太阴,五日少阴,六日厥阴。至六日为传经尽,七日当愈。七日不愈者,谓之再经。言再经者,再自太阳而传,至十二日再至厥阴为传经尽,十三日当愈。十三日不愈者,谓之过经,言再过太阳之经,亦以次而传之也。阳结为火,至十七日传少阴水,水能制火,火邪解散,则愈;阴结属水,至十四日传阳明土,土能制水,水邪解散,则愈。彼邪气结甚,水又不能制火,土又不能制水,故当剧。《内经》曰∶一候后则病,二候后则病甚,三候后则病危也。 ”
太阳经证治法:(1)中风:为太阳表虚证,是卫强营弱,营卫不和,治疗中风只需调和营卫,汗出病解,可用桂枝汤。(2)伤寒:为太阳表实证,腠理致密不得汗出,非开表发汗不足以祛邪外出,可用麻黄汤。文本中的“一日”藏词修辞指伤寒类中的中风,并知医生给贾母用的是桂枝汤。
清代汪昂(1615-1695)《汤头歌诀》:“太阳中风桂枝汤,芍药甘草枣生姜。解肌发表调营卫,啜粥温服汗易酿。”)
家人鲍二:
第六十四回
贾蓉回了他父亲。次日命人请了贾琏到寺中来,贾珍当面告诉了他尤老娘应允之事。贾琏自是喜出望外,又感谢贾珍贾蓉父子不尽。于是二人商议着使人看房子、打首饰,给二姨置买妆奁及新房中应用床帐等物。不过几日,早将诸事办妥。已于宁府街後二里远近小花枝巷内买定一所房子,共二十馀间。又买了两个小丫鬟。贾珍又给了一房家人,名叫鲍二,夫妻两口,以备二姐过去时服役。又使人将张华父子叫来,逼勒着与尤老娘写退婚书。(按:多浑虫是荣府家人,鲍二是宁府家人。第四十四回中,鲍二的前妻因与贾琏私通而上吊死了。
“只是府里人家不敢擅动,外面买人又怕不知心腹,走漏了风声。忽然想起了家人鲍二来,当初因和他女人偷情,被凤姐打闹了一阵,含羞吊死了。贾琏给了二百银子,叫另娶一个。那鲍二向来就和厨子多浑虫的媳妇多姑娘有一手。後来多浑虫酒痨死了,这多姑娘见鲍二手里从容了,便嫁了鲍二。况且这多姑娘儿原来也和贾琏好的。此时都搬出来外头住着, 贾琏一时想起来,便叫了她俩口儿到新房子里来,预备二姐过来时伏侍。那鲍二两口子听见这个巧宗儿,如何不来呢?”程甲本插入了这段多浑虫死、多姑娘改嫁鲍二的文字。程乙本沿袭之。
己卯本有【石头记第六十七回终。按:乾隆年间抄本,武裕庵补抄】题记,该本第六十四回第六十七回均为武裕庵用程高本补抄,故第六十四回也有插入文本。此段插文与第七十七回在逻辑上自相矛盾。
崇彝,蒙古族,姓巴鲁特,字泉孙,号巽庵、梅隖,六十後号裕庵,别署梅隖散人、选学斋主人。清末官户部文选司郎中。崇彝出生世家,好收藏书画,精鉴赏。武裕庵当是崇彝的随身武官。)
却说张华之祖,原当皇庄,後来死去。至张华父亲时仍充此役,因与尤老娘前夫相好,所以将张华与尤二姐指腹为婚。後来不料遭了官司,败落了家产,弄得衣食不周,哪里还娶得起媳妇呢?尤老娘又自那家嫁了出来,两家有十数年音信不通。今被贾府家人唤至,逼他与二姐退婚,心中虽不愿意,无奈惧怕贾珍等势焰,不敢不依,只得写了一张退婚文约。尤老娘与银十两,两家退亲,不提了。(按:梦稿本上“与银十两”被划掉,首改为“给了二十两银子”,与第六十八回产生冲突)
这里贾琏见诸事已妥,遂择了初三[按:七月]黄道吉日[按:贾敬五七之内]娶二姐过门,下回便见。
正是:
只为同枝贪色欲,致叫连理起戈矛。(按:嘉庆(三年)抄本千山试魁藏补、预备续书袁枚追加侧批的“立松轩”富察明义蒙府本抄手或组织抄写者“立松轩”富察明义原抄的《红楼梦诗词选》取材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的靖藏本,为“致叫连理起戈矛”)
花马:
第六十五回
贾琏忙命人:“看酒来,我和大哥吃两杯。”又拉尤三姐说:“你过来,陪小叔子一杯。”贾珍笑着说:“老二,到底是你,哥哥必要吃干这钟。”说着,一扬脖。尤三姐站在炕上,指贾琏笑道:“你不用和我花马吊嘴的,(按:呼雷豹又名忽雷驳,在小说《大唐秦王词话》、《说唐》中为秦琼坐骑,《说唐》中原为“四宝将军”尚师徒爱马,长一丈,高八尺,为龙驹。其叫声若虎吼,此马平时不叫,颔下有一肉瘤,肉瘤上有三根毛,主人一抓肉瘤马即轻叫,若一拉肉瘤上的毛,呼雷豹叫声若雷。《酉阳杂俎•语资》:“唐秦叔宝所乘马号忽雷驳,常饮于酒。每月于中试,能竖越三领地黑毡。及胡国公卒,嘶鸣不食而死”。“忽雷”唐代弹弦乐器。流传在西南地区,又称为“龙首琵琶”,这里大概是指代马首头型,“驳”指代马色不纯。)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你别油蒙了心,打谅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我姐姐拐了来做二房,偷的锣儿敲不得,我也要会会那凤奶奶去,看他是几个脑袋几只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两个的牛黄狗宝掏了出来,再和那泼妇拼了这命,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喝酒怕什么,咱们就喝!”说着,自己绰起壶来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半杯,搂过贾琏的脖子来就灌,说:“我和你哥哥已经吃过了,咱们来亲香亲香。”唬的贾琏酒都醒了。
雀儿:
第六十五回
尤二姐拿了两碟菜,命拿大杯斟了酒,就命兴儿在炕沿下蹲着吃,一长一短向他说话儿。问他家里奶奶多大年纪,怎个利害的样子,老太太多大年纪,太太多大年纪,姑娘几个,各样家常等语。兴儿笑嘻嘻的在炕沿下一头吃,一头将荣府之事备细告诉他母女。又说:“我是二门上该班的人。我们共是两班,一班四个,共是八个。这八个人有几个是奶奶的心腹,有几个是爷的心腹。奶奶的心腹我们不敢惹,爷的心腹奶奶的就敢惹。提起我们奶奶来,心里歹毒,口里尖快。我们二爷也算是个好的,那里见得他?倒是跟前的平姑娘为人很好,虽然和奶奶一气,他倒背着奶奶常作些个好事。小的们凡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过的,只求求他去就完了。如今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两个人,没有不恨他的,只不过面子情儿怕他。皆因他一时看的人都不及他,只一味哄着老太太、太太两个人喜欢。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人敢拦他。又恨不得把银子钱省下来堆成山,好叫老太太、太太说他会过日子,殊不知苦了下人,他讨好儿。估着有好事,他就不等别人去说,他先抓尖儿;或有了不好事或他自己错了,他便一缩头推到别人身上来,他还在旁边拨火儿。如今连他正经婆婆大太太都嫌了他,说他‘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若不是老太太在头里,早叫过他去了。”(按:《初刻拍案惊奇》卷二〇:“比如一边有财有势,那趋财慕势的多只向一边去。这便是俗语叫做‘一帆风’,又叫做‘鹁鸽子旺边飞’。”《《醒世姻缘传》(周在浚《恶姻缘》):“晁大舍又向童定宇拱手称谢,分付收了礼,两边坐了,叙了寒温。童定宇开言道:“晚生原本寒微,学了些须拙笑,也晓得几个海上仙方,所以敝府乡老先合春元公子们也都错爱晚生。就是钱吏部、孙都堂、李侍郎合科里张念东、翰林祁大复都合晚生似家人父子一般。只因相处的人广了,一个身子也周不过来,到了这一家,就留住了,一连几日不放出来,未免人家便不能周到。见了便就念骂,说道你如何炎凉,如何势利,‘鹁鸽拣着旺处飞’,奚落个不了!所以连青州府城门也没得出来走一走,真是井底蛤蟆,没见甚么天日,但是逢人都便说道:‘武城县里有个乡官晁老爷的公子晁大爷,好客重贤,轻财尚义。投他的就做衣裳,相处的就分钱物;又风流,又倜傥。’所以晚生就如想老子娘的一般,恨不得一时间就在大爷膝下。只是穷忙,这些大老们不肯厮放,那得脱身?钱少宰老先新点了兵部,狠命的央晚生陪他上京。别的老先们听见,那个肯放?都说道:‘你如随钱老先去了,我们饭也是吃不下的。你难道下得这等狠心?’钱老先闻知众位乡尊苦留不放,钱老先说:‘他们虽是爱童定宇,不过是眼底下烦他相陪取乐;我却替童定宇算记个终身。你看他这们一表人物,又魁伟,又轩昂,本领又好,没的这们个人止叫他做个老山人罢?可也叫他变化一变化。趁我转了兵部,叫他跟了我去,扶持他做个参游副将;就是总兵挂印,有甚难焉。’又轻轻说道:“他也还不止这一件,也还要晚生与他引引线,扯扯纤儿。所以众人才放晚生来了。””)尤二姐笑道:“你背着他这等说他,将来你又不知怎么说我呢。我又差他一层儿,越发有的说了。”兴儿忙跪下说道:“奶奶要这样说,小的不怕雷打?但凡小的们有造化起来,先娶奶奶时若得了奶奶这样的人,小的们也少挨些打骂,也少提心吊胆的。如今跟爷的这几个人,谁不背前背後称扬奶奶圣德怜下。我们商量着叫二爷要出来,情愿来答应奶奶呢。”尤二姐笑道:“猴儿肏的,还不起来呢。说句顽话,就唬的那样起来。你们作什么来?我还要找了你奶奶去呢。”兴儿连忙摇手说:“奶奶千万不要去。我告诉奶奶:一辈子别见他才好。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占全了。只怕三姨的这张嘴还说他不过。好奶奶这样斯文良善人,那里是他的对手!”尤氏笑道:“我只以礼待他,他敢怎么样!”兴儿道:“不是小的吃了酒放肆胡说,奶奶便有礼让,他看见奶奶比他标致,又比他得人心,他怎肯干休善罢?人家是醋罐子,他是醋缸醋瓮。凡丫头们二爷多看一眼,他有本事当着爷打个烂羊头。虽然平姑娘在屋里,大约一年二年之间两个有一次到一处,他还要口里掂十个过子呢,气的平姑娘性子发了,哭闹一阵,说:‘又不是我自己寻来的,你又浪着劝我;我原不依,你反说我反了,这会子又这样。’他一般的也罢了,倒央告平姑娘。”尤二姐笑道:“可是扯谎?这样一个夜叉,怎么反怕屋里的人呢?”
两个人:
第六十五回
兴儿道:“这就是俗语说的‘天下逃不过一个理字去’了。这平儿是他自幼的丫头,陪了过来一共四个,嫁人的嫁人,死的死了,只剩了这个心腹。他原为收了屋里,一则显他贤良名儿,二则又叫拴爷的心,好不外头走邪的。又还有一段因果:我们家的规矩,凡爷们大了,未娶亲之先都先放两个人伏侍的。(按:第二回中,生下迎春的和生下贾琏的就是这样两个人。“前妻”之“前”为副词,“妻”为非谓语动词,故曰“前妻”是妾。《石头记》前後文是相互照应的。翻译成英语,“前”当译为before而非ahead)二爷原有两个,谁知他来了没半年,都寻出不是来,都打发出去了。别人虽不好说,自己脸上过不去,所以强逼着平姑娘作了房里人。那平姑娘又是个正经人,从不把这一件事放在心上,也不会挑妻窝夫的,倒一味忠心赤胆伏侍他,才容下了。”
柳二郎:
第六十六回
二姐笑道:“说来话长。五年前我们老娘家里做生日,妈和我们到那里给老娘拜寿。他家请了一起串客,里头有个作小生的叫作柳湘莲,【己卯(庚辰)夹批:千奇百怪之文,何至于此!】(按:明•田艺蘅《留青日札•沈尤之秀》:“元时称人以郎、官、秀为等第,至今人之鄙人曰不郎不秀,是言不高不下也。”高士奇《天禄识馀》:“洪武初,每县分人为哥、畸、郎、官、秀五等,家给户田一纸,哥最下,秀最上,每等中又各有等,巨富者谓之万户、三秀,如沈万三秀乃秀之三者。”明代戏子艺名多用“秀”,从事宫廷演出,秀可走穴;而专门从事士大夫家庭中演出的戏子,则降格一等称“官”)他看上了,如今要是他才嫁。旧年我们闻得柳湘莲惹了一个祸逃走了,不知可有来了不曾?”贾琏听了道:“怪道呢!我说是个什么样人,原来是他!果然眼力不错。你不知道这柳二郎,那样一个标致人,最是冷面冷心的,差不多的人都无情无义。他最和宝玉合的来。去年因打了薛呆子,他不好意思见我们的,不知那里去了一向。後来听见有人说来了,不知是真是假。一问宝玉的小子们就知道了。倘或不来,他萍踪浪迹,知道几年才来,岂不白耽搁了?”尤二姐道:“我们这三丫头说的出来,干的出来,他怎样说,只依他便了。”(按:元代王哲《五更出舍郎》:“反会做他出舍郎。便风狂。成功行,到蓬庄。奉报那人如惺悟,好商量。五更里,细消评。”贾二舍和柳二郎出典于此。
《石头记》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的分回有四种情况。一是分回且上下回形式上不牵连,这种情况占绝大多数。二是分回但不分章(故无上半部、下半部之说),如第十七回至十八回。三是不分回,如第七十九回“至第八十回”,第八十回分出来是乾隆中期盗版制作者所为(他们以己卯本为底本补抄庚辰本後九回也进行了分回,但未拟标题)。四是分回但形式上上下回有牵连,如第三十一回标题中的“白首双星”之名其实却在第三十二回正文中,第四十一回标题中的“‘母蝗’虫”之名其实却在第四十二回正文中,第六十五回标题中的“柳二郎”之名其实却在第六十六回正文中,形成啮合式的“以名举实”。其中,第六十五回标题中的“柳二郎”之名其实却在第六十六回(这两回都是漂亮行书部分,故为敦敏原抄),这就造成了列藏本抄手敦敏的误解,他根据对联的对称原则将第六十五回标题中的“柳二郎”改作了“柳三郎”(列藏本第六十六回正文中的仍是“柳二郎”),形成了版本学中的所谓“柳三郎之谜”。)
舍表妹:
第六十六回
贾琏听了道:“原来如此,倒教我们悬了几日心。”因又听道寻亲,又忙说道:“我正有一门好亲事堪配二弟。”说着,便将自己娶尤氏,如今又要发嫁小姨一节说了出来,只不说尤三姐自择之语。又嘱薛蟠且不可告诉家里,等生了儿子,自然是知道的。薛蟠听了大喜,说:“早该如此。这都是舍表妹之过——”(按:凤姐与薛蟠比较随便,口头经常调侃称其为薛大哥而不是表弟——这叫发嗲卖萌,故薛蟠第二十八回称其妹妹,第六十六回称其为舍表妹——这叫插葱装象)湘莲忙笑说:“你又忘情了,还不住口。”薛蟠忙止住不语,便说:“既是这等,这门亲事定要做的。”
後务:
第六十六回
湘莲道:“我本有愿,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如今既是贵昆仲高谊,顾不得许多了,任凭裁夺,我无不从命。”贾琏笑道:“如今口说无凭,等柳兄一见,便知我这内娣的品貌,是古今有一无二的了。”湘莲听了大喜,说:“既如此说,等弟探过姑娘,不过月中就进京的,那时再定如何?”贾琏笑道:“你我一言为定,只是我信不过柳兄。你乃是萍踪浪迹,倘然淹滞不归,岂不误了人家。须得留一定礼。”湘莲道:“大丈夫岂有失信之理。小弟素系寒贫,况且客中,何能有定礼?”薛蟠道:“我这里现成,就备一分二哥带去。”贾琏笑道:“也不用金帛之礼,须是柳兄亲身自有之物,不论物之贵贱,不过我带去取信耳。”湘莲道:“既如此说,弟无别物,此剑防身,不能解下。囊中尚有一把鸳鸯剑,乃吾家传代之宝,弟也不敢擅用,只随身收藏而已。贾兄请拿去为定。弟纵系水流花落之性,然亦断不舍此剑者。”说毕,大家又饮了几杯,方各自上马,作别起程。(按:冯梦龙《山歌》卷十(桐城时兴歌)第四首《剑》:“一张宝剑寄多娇,龙泉三尺放光毫,心肝莫说无情剑,心肝莫说两边刀,要与心肝刎颈交。”作书人“梅溪”张廷瓒(1655-1702)是安徽桐城人)
正是:
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按:“正是”是第六十五回结束语,形式上属于第六十六回。列藏本无“作别起程”和“正是”联,改为“不在话下”。梦稿本全有但划掉“正是”联,改为“去了”。“甲辰”本、蒙府本全有。)
且说贾琏一日到了平安州,见了节度,完了公事。因又嘱他“十月前,後务要还来一次”,贾琏领命。次日连忙取路回家,先到尤二姐处探望。
剩忘八:
第六十六回
次日又来见宝玉,二人相会,如鱼得水。湘莲因问贾琏偷娶二房之事,宝玉笑道:“我听见茗烟一干人说,我却未见,我也不敢多管。我又听见茗烟说,琏二哥哥着实问你,不知有何话说?”湘莲就将路上所有之事一概告诉宝玉,宝玉笑道:“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湘莲道:“既是这样,他那里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厚,也关切不至此。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来定,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来,後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以後来想起你来,可以细细问个底里才好。”宝玉道:“你原是个精细人,如何既许了定礼又疑惑起来?你原说只要一个绝色的便罢了,如今既得了个绝色的,何必再疑?”(按:靖藏本不脱文,己卯本、庚辰本窜行脱“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的”十字。“甲戌”本不脱)湘莲道:“你既不知他娶,如何又知是绝色?”(按:妹妹一般比姐姐漂亮。“他娶”指贾琏娶尤二姐)宝玉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己卯(庚辰)夹批:可巧。】他又姓尤。”湘莲听了,跌足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按:说的是原鲍二家的)我不做这剩忘八。”【己卯(庚辰)夹批:奇极(己卯本作“极奇”)之文,极趣之文。《金瓶梅》中有云“把忘八的脸打绿了”,已奇之至;此云“剩忘八”,岂不更奇!】【靖藏:极奇极趣之文。金瓶“肖”(有)把亡八脸打绿,已奇;“些”(此)剩忘八,不更奇?】宝玉听说,红了脸。湘莲自惭失言,连忙作揖说:“我该死胡说。【己卯(庚辰)夹批:忽用湘莲提东府之事骂及宝玉,可是人想得到的?所谓“一个人不曾放过”。】你好歹告诉我,他品行如何?”宝玉笑道:“你既深知,又来问我作甚么?连我也未必干净了。”湘莲笑道:“原是我自己一时忘情,好歹别多心。”宝玉笑道:“何必再提,这倒是有心了。”湘莲作揖,告辞出来。
搭拉嘴子:
第二十七回
宝玉笑道:“你提起鞋来,我想起个故事:那一回我穿着,可巧遇见了老爷,【庚辰墨(蒙府)侧批:补遗法。】老爷就不受用,问是谁作的。我那里敢提‘三妹妹’三个字,我就回说是前儿我生日,是舅母给的。老爷听了是舅母给的,才不好说什么,半日还说:‘何苦来!虚耗人力,作践绫罗,作这样的东西。’我回来告诉了袭人,袭人说这还罢了,赵姨娘气的抱怨的了不得:‘正经兄弟【庚辰侧批:指环哥。】“鞋搭拉袜”,“搭拉”的【甲戌侧批:何至如此?写妒妇,信口逗。】没人看的见,且作这些东西!’”(按:无锡方言:“七里传到八里,蒲鞋着到袜里。”蒲草可以在阴历5~6月开始采收,到7~8月再采收一次。宝玉“前儿我生日”是指去年六月。探春送给宝玉的是夏季蒲鞋而非冬季蒲鞋)
第六十七回
且说赵姨娘因见宝钗送环哥之物,忙忙接下,心中甚喜,满口夸奖:“人人都说宝姑娘会行事、很大方,今日看来,果然不错。他哥哥能带了多少东西来?他挨家送到。他并不遗漏一处,也不露出谁厚谁薄,连我们这搭拉嘴子他都想到,实在的可敬。若是那林姑娘——也罢了么,也没人给他送东西带什么来,即或有人带了来,他也只是拣着那有势利有体面的人头儿跟前才送去,哪里还临的到我们娘儿们身上呢!可见人会行事的,真真露着另别另样的好。”赵姨娘因环哥得了东西,深为得意,不住的坐在床上摆弄,瞧看了一会。想宝钗乃系王夫人之两姨外甥女,(按:《老乞大》:“这个姓金,是小人姑舅哥哥。这个姓李,是小人两姨兄弟。这个姓赵,是我街坊。”)特要在王夫人跟前卖好儿,便自己叠叠、歇歇(diéxiē),拿着那东西走至王夫人房中,站在一旁,说道:“这是宝姑娘才给环哥兄弟送来的,他年轻的人想的周到,我还给了送东西的小ㄚ头二百钱。听见说姨太太也给太太送来了不知是什么东西,你们瞧瞧这一个门里头这就是两分子,能有多少呢?怪不得老太太都夸他疼他,果然招人爱。”一面说,着将手内的东西都递过去与王夫人瞧。谁知王夫人头也没抬、手也没伸,只口内说了声“好,给环哥儿顽罢”,并没正眼看一看。
冷布口袋:
第六十七回
袭人远远的看见那边葡萄架底下有一个人拿着担[dǎn](同“掸”)子在那里动手动脚的,因迎着日光,看不亲切。至离的不远,那祝老婆子见了袭人,便笑嘻嘻的迎上来,说:“我的姑娘,今日怎么得工夫出来闲逛,往哪里去?”袭人说:“我哪里还得工夫逛,我往琏二奶奶家瞧瞧去。你在这里做什么?”那祝老婆说:“我在这里赶蚂蜂呢。今年三伏里的雨水少,不知怎么这些果木树上长了虫子,把果子吃的巴拉眼睛的掉了好些下来,可惜了儿的白扔了!就是这葡萄,刚成了珠儿——怪好看的,那蚂蜂蜜蜂儿满满的围着来啋,都咬破了。这还罢了,喜鹊、雀儿,它也来吃这个葡萄。还有这样一个毛病:无论雀儿、虫儿,一嘟噜上只咬破了三五个,那破的水淌到好的上头,连这一嘟噜都是要烂的。这些雀儿蚂蜂可恶,故此我在这里赶呢。姑娘你瞧,咱们说话的空儿没赶,就啋了许多上来了。”袭人道:“你就是不住手的赶也赶不了许多,你刚赶了这里那边又来。倒是告诉买办,叫他们多多的做些冷布口袋来一嘟噜一嘟噜套上,免得翎禽草虫糟跶,而且又透风,握不坏。”婆子笑道:“倒是姑娘说的是。我今年才管上,哪里就知道这些巧法儿呢。” (按:宋代王旦《禁林讌会之什》:“光凝玉斝琼浆润,冷布花砖药树阴。”光凝与冷布对偶,故知“布”为非谓语动词。唐代刘禹锡《枸杞井》:“僧房药树依寒井,井有清泉药有灵。翠黛叶生笼石甃,殷红子熟照铜瓶。枝繁本是仙人杖,根老能成瑞犬形。上品功能甘露味,还知一勺可延龄。”王旦所饮为枸杞酒。《石头记》中,“冷布”意味着这些葡萄被用来酿制葡萄酒。
葡萄至八月已经完全成熟,进入采摘季节,采摘须用口袋来装。装将被用于酿制葡萄酒的葡萄的袋子,就是所谓冷布口袋。冷布并非一种布料,不是什么超前的水果套袋技术。
《本草纲目》:“诜曰∶葡萄可酿酒,藤汁亦佳。时珍曰∶葡萄酒有二样∶酿成者味佳,有如烧酒法者有大毒。酿者,取汁同曲,如常酿糯米饭法。无汁,用干葡萄末亦可。魏文帝所谓葡萄酿酒,甘于曲米,醉而易醒者也。烧者,取葡萄数十斤,同大曲酿酢,取入甑蒸之,以器承其滴露,红色可爱。古者西域造之,唐时破高昌,始得其法。按∶梁《四公子记》云∶高昌献葡萄干冻酒。杰公曰∶葡萄皮薄者味美, 皮浓者味苦。八风谷冻成之酒,终年不坏。叶子奇《草木子》云∶元朝于冀宁等路造葡萄酒,八月其余皆冰,独此不冰,乃酒之精液也,饮之令人透腋而死。酒至二、三年,亦有大毒。《饮膳正要》云∶酒有数等,出哈喇火者最烈,西番者次之,平阳、太原者又次之。或云∶葡萄久贮,亦自成酒,芳甘酷烈,此真葡萄酒也。 ”)
如今:
第六十七回
袭人说:“如今园子里这些果品有好些种儿,倒是哪样先熟的快些?”老祝婆子说:“如今方入七月的门,果子都红上来了;要是好吃,还得月尽头儿才熟透了呢。姑娘不信,我给姑娘摘一个,姑娘尝尝。”
(按:“如今”指如今园子里。本月是八月。
由乾隆时期“义重冒名”的狗尾续书人曹家“雪芹”制作的百二十回《红楼梦》续书梦稿本此回与第二十二回一样,使用了其不同于原著“不知”字样的章回结尾套语“未知”,这是续书人曹家“雪芹”对康熙时期原著文字进行文化犯罪的核心证据,但他并未直接涂鸦原版。
续书人断章取义,将“如今”理解为七月初,此以其自作聪明的第六十七回简文版中“夏末秋初”字样为标志。其中“立松轩”富察明义所抄的蒙府本此回属後期补抄,沿袭了梦稿本,有窜行脱文。
乾隆时期梦觉主人敦诚所抄的“甲辰”本因以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的最後整理版“甲戌”本为底本,第六十四回、第六十七回保真了“甲戌”本的文字,故两回文字须用“甲辰”本。由“罥烟主人”敦敏组织抄写的列藏本这两回文字为他人分抄,校改甚多,虽为繁文版,但不可采用)袭人正色说道:“这哪里使得!不但没熟吃不得,就是熟了,一则没有供鲜,(按:成熟供鲜)二则主子们尚然未吃,咱们如何先吃得呢?你是这府里的陈人,难道连这个规矩也不知道么?”老婆子笑道:“姑娘说的有理。我因为姑娘问我,我才这样说。”心内暗说道:“够了!我方才幸亏是在这里赶蚂蜂,若是顺手儿摘一个尝尝,叫他们看见还了得!”袭人说:“我方才告诉你要口袋的话,你就回一回二奶奶,叫管事的快作去罢。”言毕,遂一直的出了园子的门,就到凤姐这边来了。
晚饭:
第六十七回
平儿一旁劝道:“奶奶生气却是该的,但奶奶身子才好了,也不可过于气恼。看二爷自从鲍二女人那件事之後,倒很收了心了,如今为什么又行起这样事来?这都是珍大爷他的不是。”凤姐说:“珍大爷固然不是,也总因咱们那位下作不堪的爷他眼馋人家才引诱他,罢咧!(按:“罢咧”相当于别说、别提、甭提、别扯,“咧(liě)”为动词)俗语说的:‘牛不吃水,也强按头么?’”平儿道:“珍大爷做这样事,珍大奶奶也不想一想:一个妹子要许几家子弟才好?先许姓张的,今又嫁了姓贾家的。男人都死绝了,都嫁到贾家来!?难道贾家的衣饭这样好不成?这不是说,幸而那一个没脸的尤三姐知道好歹、早早儿死了,若是不死,将来不是嫁宝玉就是嫁环哥儿呢。总也不给他妹子留一些儿体面,叫妹子日後怎么抬头竖脸的见人呢?妹子本来也不是他亲的,而且听见说原是个浑账烂桃。(按:《醒世姻缘传》第三回:“晁大舍这个浑帐无绪官人,不说你家里有一块大大的磁石,那针自然吸得拢来;却说:杨古月真真合偺相厚,不惮奔驰,必定要来自己亲看。’”“桃”指记账所用红笔)难道珍大奶奶现作着命妇,家中有这样一个打嘴现世的妹子,也不知道羞臊、躲避着些,反倒大面儿上扬名打鼓的在这门里丢醜,也不怕人笑话么?”
凤姐道:“珍大爷也是做官的人,别的律例不知道也罢了,连个‘服中娶妾、停妻再娶,使不得’的规矩也不知道不成?你替他想一想,他干的这件事,是疼兄弟还是害兄弟呢?!”平儿说:“只眼前叫兄弟喜欢,也不管日後轻重干系。”凤姐冷笑道:“这是什么‘叫兄弟喜欢’?这是给他毒药吃呢。若论亲,叔伯弟兄中他年纪又大,他又居长,不知道教兄弟学好,反引诱兄弟学不长进,担罪名儿。日後闹出事,他在一边站缸沿看热闹?真真我要骂不出口来。再者,他那边府里的醜事坏名儿已经叫人听不上了,必定也叫兄弟学他一样,才好显不出他的醜事。这什么作哥哥的道理?倒不如撒泡尿浸死了,替大老爷死了倒罢咧,(按:“罢咧”相当于别说、别提、甭提、别扯,“咧(liě)”为动词)活着作什么呢!?瞧东府大老爷那样厚德,每日吃斋念佛行善,怎么得了这样一个儿子、孙子?大概好风水都是他老人家一个人拔尽了。”平儿说:“想来不错。若不然,怎么这样差着隔儿呢?”凤姐说:“这件事,幸而老太太、老爷、太太不知道,倘或吹到耳朵里去,不但咱们那没出息二爷受打受骂,就是珍大爷和珍大奶奶也保不住,吃不了要兜着走呢!”连说代詈,直闹了半天,连晚饭没吃,推头疼。也没过贾母王夫人那边去。(按:《石头记》中,活人只吃早饭和晚饭,只有死人才吃午饭,故论及活人处凡有“午饭”字样者皆为盗版。有且只有“甲辰”本是代原版。
据《史学研究》载:宋代普通百姓大概一人一天吃1.5升粮食,搭配食用的副食品大约是粮食的40%。这些食物被做成两顿饭——早饭和晚饭。宋人不吃午饭,中午一般吃一点点心。购买1.5升粮食和所需副食品大约要花20文钱。算上婚丧嫁娶、年节应酬、穿衣住房,维持简单再生产平均每人每天需要生活费100文钱,基尼系数0.2,生活水平还不错。不过绝大多数百姓每天一个人也就赚100文钱,都是“月光族”。
《石头记》正文中多写的是宋人的生活,如第二十八回“神秘”的茜香国女国王——中国历史上最後一位女皇帝耶律普速完和第六十三回“诡异”的所谓耶律雄奴即是。宋代皇帝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他是“不用武备”的)
庆儿:
第六十八回
察院坐堂看状,见是告贾琏的事,上面有家人旺儿一人,只得遣人去贾府传旺儿来对词。青衣不敢擅入,只命人带信。那旺儿正等着此事,不用人带信,早在这条街上等候。见了青衣,反迎上去笑道:“起动众位兄弟,必是兄弟的事犯了。说不得,快来套上。”众青衣不敢,只说:“你老去罢,别闹了。”于是来至堂前跪了。察院命将状子与他看。旺儿故意看了一遍,碰头说道:“这事小的尽知,小的主人实有此事。但这张华素与小的有仇,故意攀扯小的在内。其中还有别人,求老爷再问。”张华碰头说:“虽还有人,小的不敢告他,所以只告他下人。”旺儿故意急的说:“糊涂东西,还不快说出来!这是朝廷公堂之上,凭是主子,也要说出来。”张华便说出贾蓉来。察院听了无法,只得去传贾蓉。凤姐又差了庆儿暗中打听告了起来(按:《礼记•月令》:“命相布德和令,行庆施惠,下及兆民。”此因事而成名),便忙将王信唤来告诉他此事,命他托察院只虚张声势警唬而已,又拿了三百银子与他去打点。(按:王熙凤的爪牙叫“王信”,此因事而成名。王信夫妇是荣府中人。信通“申”,诸葛亮《隆中对》:“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猖蹶,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是夜王信到了察院私第,安了根子。那察院深知原委,收了赃银。次日回堂,只说张华无赖,因拖欠了贾府银两,枉捏虚词,诬赖良人。都察院又素与王子腾相好,王信也只到家说了一声,况是贾府之人,巴不得了事,便也不提此事,且都收下,只传贾蓉对词。
死了的娘:
第六十八回
这里凤姐儿带着贾蓉走来上房,尤氏正迎了出来,见凤姐气色不善,忙笑说:“什么事这等忙?”凤姐照脸一口吐沫啐道:“你尤家的丫头没人要了,偷着只往贾家送!难道贾家的人都是好的,普天下死绝了男人了!你就愿意给,也要三媒六证,大家说明,成个体统才是。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国孝家孝两重在身,就把个人送来了。这会子被人家告我们,我又是个没脚蟹,连官场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我来了你家,干错了什么不是,你这等害我?或是老太太,太太有了话在你心里,使你们做这圈套,要挤我出去。如今咱们两个一同去见官,分证明白。回来咱们公同请了合族中人,大家觌面说个明白。给我休书,我就走路。”一面说,一面大哭,拉着尤氏,只要去见官。急的贾蓉跪在地下碰头,只求“姑娘婶子息怒。”凤姐儿一面又骂贾蓉:“天雷劈脑子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种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调三窝四,干出这些没脸面没王法败家破业的营生。你死了的娘阴灵也不容你,祖宗也不容,还敢来劝我!”(按:尤氏是贾珍正妻,贾蓉是尤氏亲生。第六十八回所谓死了的娘,指的是尤三姐,贾蓉称其姨娘)哭骂着扬手就打。贾蓉忙磕头有声说:“婶子别动气,仔细手,让我自己打。婶子别动气。”说着,自己举手左右开弓自己打了一顿嘴巴子,又自己问着自己说:“以後可再顾三不顾四的混管闲事了?以後还单听叔叔的话不听婶子的话了?”众人又是劝,又要笑,又不敢笑。
茄子:
第六十八回
凤姐儿听说,哭着两手搬着尤氏的脸紧对相问道:“你发昏了?你的嘴里难道有茄子塞着,不然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了?(按:《醒世姻缘传》(周在浚《恶姻缘》)第二回:“那珍哥狂荡了一日回来,正要数东瓜,道茄子,讲说打围的故事。”)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去?你若告诉了我,这会子平安不了?怎得经官动府,闹到这步田地,你这会子还怨他们。自古说:‘妻贤夫祸少,表壮不如里壮。’你但凡是个好的,他们怎得闹出这些事来!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就只会一味瞎小心图贤良的名儿。总是他们也不怕你,也不听你。”说着啐了几口。
鱼头:
第六十八回
凤姐也不多坐,执意就走了。进园中将此事告诉与尤二姐,又说我怎么操心打听,又怎么设法子,须得如此如此方救下众人无罪,少不得我去拆开这鱼头,大家才好。不知端详,且听下回分解。(按:《本草纲目•鳞部•鳙鱼》:“此鱼中之下品,盖鱼之庸常以供馐食者,故曰鳙。”“味亚于鲢。鲢之美在腹,鳙之美在头。”鳙,产于江湖,似鲢而黑,头甚大。俗呼黑鲢,又称鲢胖头。拆烩鲢鱼头是一道美食。
在扬州城所有的鱼头馆中,王记最有名。它的名气很大程度上来源与小店门厅中悬挂的那张牌匾。匾上是清康熙帝御笔亲题的五个大字:拆烩鲢鱼头。字迹雄劲挺拔,极具帝王之相。只那个“拆”字构架独特,字中的那个点又圆又大,而且特意用赤红色的朱砂写成,在诸多笔画中,显得尤为夺目。)
警幻案:
第六十九回
那尤二姐原是个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人,如何经得这般磨折,不过受了一个月的暗气,便恹恹得了一病,四肢懒动,茶饭不进,渐次黄瘦下去。夜来合上眼,只见他小妹子手捧鸳鸯宝剑前来说:“姐姐,你一生为人心痴意软,终吃了这亏。休信那妒妇花言巧语,外作贤良,内藏奸狡,他发恨定要弄你一死方休。若妹子在世,断不肯令你进来,即进来时,亦不容他这样。此亦系理数应然,你我生前淫奔不才,使人家丧伦败行,故有此报。你依我将此剑斩了那妒妇,一同归至警幻案下,听其发落。不然,你则白白的丧命,且无人怜惜。”尤二姐泣道:“妹妹,我一生品行既亏,今日之报既系当然,何必又生杀戮之冤。随我去忍耐。若天见怜,使我好了,岂不两全。”小妹笑道:“姐姐,你终是个痴人。自古‘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好还。你虽悔过自新,然已将人父子兄弟致于麀聚之乱,天怎容你安生。”尤二姐泣道:“既不得安生,亦是理之当然,奴亦无怨。”小妹听了,长叹而去。尤二姐惊醒,却是一梦。(按:第五回正文“生前心已碎,死後性空灵”段落)等贾琏来看时,因无人在侧,便泣说:“我这病便不能好了。我来了半年,腹中也有身孕,但不能预知男女。倘天见怜,生了下来还可,若不然,我这命就不保,何况于他。”贾琏亦泣说:“你只放心,我请明人来医治。”于是出去即刻请医生。(按:第七十二回“後日是尤二姐的周年”,说明尤二姐死于8月7日。第六十九回一回就是一年)
王太医:
第六十九回
谁知王太医亦谋干了军前效力,回来好讨荫封的。小厮们走去,便请了个姓胡的太医,名叫君荣。进来诊脉看了,说是经水不调,全要大补。贾琏便说:“已是三月庚信不行,又常作呕酸,恐是胎气。”胡君荣听了,复又命老婆子们请出手来再看看。尤二姐少不得又从帐内伸出手来。胡君荣又诊了半日,说:“若论胎气,肝脉自应洪大。然木盛则生火,经水不调亦皆因由肝木所致。医生要大胆,须得请奶奶将金面略露露,医生观观气色,方敢下药。”贾琏无法,只得命将帐子掀起一缝,尤二姐露出脸来。胡君荣一见,魂魄如飞上九天,通身麻木,一无所知。一时掩了帐子,贾琏就陪他出来,问是如何。胡太医道:“不是胎气,只是迂血凝结。如今只以下迂血通经脉要紧。”于是写了一方,作辞而去。贾琏命人送了药礼,抓了药来,调服下去。只半夜,尤二姐腹痛不止,谁知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于是血行不止,二姐就昏迷过去。贾琏闻知,大骂胡君荣。一面再遣人去请医调治,一面命人去打告胡君荣。胡君荣听了,早已卷包逃走。这里太医便说:“本来气血生成亏弱,受胎以来,想是着了些气恼,郁结于中。这位先生擅用虎狼之剂,如今大人元气十分伤其八九,一时难保就愈。煎丸二药并行,还要一些闲言闲事不闻,庶可望好。”说毕而去。急的贾琏查是谁请了姓胡的来,一时查了出来,便打了半死。
‘八’:
第六十九回
凤姐比贾琏更急十倍,只说:“咱们命中无子,好容易有了一个,又遇见这样没本事的大夫。”于是天地前烧香礼拜,自己通陈祷告说:“我或有病,只求尤氏妹子身体大愈,再得怀胎生一男子,我愿吃长斋念佛。”贾琏众人见了,无不称赞。贾琏与秋桐在一处时,凤姐又做汤做水的着人送与二姐。又[骂平儿:“不是个有福的,也和我一样。我因多病了,你却无病也不见怀胎。如今二奶奶这样,都因咱们无福,或犯了什么,冲的他这样。”因又]叫人出去算命打卦。(按:梦稿本括删,“甲辰”本使用梦稿本故脱文,程甲本以“甲辰”本为底本故脱文,程乙本同脱。)偏算命的回来又说:“系属兔的阴人冲犯。”大家算将起来,只有秋桐一人属兔,说他冲的。秋桐近见贾琏请医治药,打人骂狗,为尤二姐十分尽心,他心中早浸了一缸醋在内了。今又听见如此说他冲了,凤姐儿又劝他说:“你暂且别处去躲几个月再来。”秋桐便气的哭骂道:“理那起瞎肏的混咬舌根!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冲了他?好个‘爱八哥儿在’!外头什么人不见,偏来了就有人冲了,白眉赤脸,那里来的孩子?他不过指着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爷罢了。纵有孩子,也不知姓张姓王。奶奶希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老了谁不成?谁不会养!一年半载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骂的众人又要笑,又不敢笑。(按:“爱八”即爱打卦,“八”以“八卦”一语为模板藏词修辞意为卦,即上文“算命打卦”,这说的是凤姐;“哥儿在”即男人为其撑腰,听信其言,凤琏夫妻二人一唱一和。
“甲戌”本第一回版本校书人畸记【甲午八日】之“八”即为卦意,它标示这是一个计划时间。甲午日是第三十一日,上承【壬午除夕】,故是癸未年正月末。
《三命通会六•总论•岁运》:“行运以生月为运元,最怕行运与太岁冲克,若岁运冲月必祸;若岁运与日相对谓之返吟,岁运压日谓之伏吟,二者不利六亲,非横破财,不为吉兆。”《神峰张先生通考命理正宗辟谬大全》:“返吟伏吟泪淋淋,不伤自身也损他人。”)
生金:
第六十九回
这里尤二姐心下自思:“病已成势,日无所养,反有所伤,料定必不能好。况胎已打下,无可悬心,何必受这些零气,不如一死,倒还干净。常听见人说,生金子可以坠死,岂不比上吊自刎又干净。”想毕,拃挣起来,打开箱子,找出一块生金(按:唐慎微《证类本草》:“衍义曰∶金屑,不曰金,而更加屑字者,是已经磨屑可用之义,如玉浆之义同。二《经》不解屑为未尽,盖须烹炼, 屑为箔,方可研屑入药。陶隐居云∶凡用银屑,以水银和成泥,若非屑成箔,焉能以水银和成泥也?独不言金屑,亦其缺也。生金有毒,至于杀人,仍为难解。有中其毒者,唯鹧鸪肉可解,若不经屑,则不可用。颗块金即穴山,或至百十尺,见伴金石,其石褐色,一头如火烧黑之状,此定见金也。其金色深赤黄。麸金即在江沙水中,淘汰而得,其色浅黄。此等皆是生金也,得之皆当销炼。麸金耗折少,块金耗折多。入药当用块金,色既深,则金气足,余更防罨制成及点化者;如此,焉得更有造化之气也。”),也不知多重,恨命含泪便吞入口中,几次恨命直脖,方咽了下去。于是赶忙将衣服首饰穿戴齐整,上炕躺下了。当下人不知,鬼不觉。到第二日早晨,丫鬟媳妇们见他不叫人,乐得且自己去梳洗。凤姐便和秋桐都上去了。平儿看不过,说丫头们:“你们就只配没人心的打着骂着使也罢了,一个病人,也不知可怜可怜。他虽好性儿,你们也该拿出个样儿来,别太过逾了,墙倒众人推。”丫鬟听了,急推房门进来看时,却穿戴的齐齐整整,死在炕上。于是方吓慌了,喊叫起来。平儿进来看了,不禁大哭。众人虽素习惧怕凤姐,然想尤二姐实在温和怜下,比凤姐原强,如今死去,谁不伤心落泪,只不敢与凤姐看见。
时觉:
第七十回
话说贾琏自在梨香院伴宿七日夜,天天僧道不断做佛事。贾母唤了他去,吩咐不许送往家庙中。贾琏无法,只得又和时觉说了,就在尤三姐之上点了一个穴,破土埋葬。(按:《晋书•天文志》妖星三曰天棓。一名觉星。时觉即天文生戚序本出现了独有异文“地主”,这是该版本为盗版的重要标志之一)那日送殡,只不过族中人与王信夫妇、尤氏婆媳而已。凤姐一应不管,只凭他自去办理。(按:王信夫妇是王熙凤的人,不是贾琏的人,所以能代表王熙凤送殡,位在尤氏婆媳之前。
其他脂本皆为“王信”,独梦稿本此处听抄为“王姓”而梦稿本第六十八回却为“王信”。程甲本当是参考了舒序本而为“王姓”,舒序本参考了梦稿本。程乙本同程甲本。)
柳五儿:
第七十回
原来这一向因凤姐病了,李纨探春料理家务不得闲暇,接着过年过节,出来许多杂事,竟将诗社搁起。如今仲春天气,虽得了工夫,争奈宝玉因冷遁了柳湘莲,剑刎了尤小妹,金逝了尤二姐,气病了柳五儿,连连接接,闲愁胡恨,一重不了一重添。弄得情色若痴,语言常乱,似染怔忡之疾。慌的袭人等又不敢回贾母,只百般逗他顽笑。
《桃花行》:
第七十回
正说着,只见湘雲又打发了翠缕来说:“请二爷快出去瞧好诗。”宝玉听了,[忙问:“那里的好诗?”翠缕笑道:“姑娘们都在沁芳亭上,你去了便知。”宝玉听了] (按:梦稿本划去,“甲辰”本使用梦稿本故脱文。程甲本脱文,程乙本脱文),忙梳洗了出来,果见黛玉,宝钗,湘雲,宝琴,探春都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篇诗看。见他来时,都笑说:“这会子还不起来,咱们的诗社散了一年,也没有人作兴。如今正是初春时节,万物更新,正该鼓舞另立起来才好。”湘雲笑道:“一起诗社时是秋天,就不应发达。如今却好万物逢春,皆主生盛。况这首桃花诗又好,就把海棠社改作桃花社。”【己卯(庚辰)夹批:起时是後有名,此是先有名。】(按:与第一回【所叹者,三“春”也,却用三“秋”作关键】对看)宝玉听着,点头说:“很好。”且忙着要诗看。众人都又说:“咱们此时就访稻香老农去,大家议定好起的。”说着,一齐起来,都往稻香村来。宝玉一壁走,一壁看那纸上写着《桃花行》一篇,曰: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
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
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
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消息风吹透。
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
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
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
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
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
天机烧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
侍女金盆进水来,香泉影蘸胭脂冷。
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
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
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
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按:古风
宫中词(清•张廷瓒)
冰镜凄清入帘幕,柳绵风软罗衣薄。昭阳歌舞属何人,独倚铜龙看花落。忆昔辞家发半垂,于今双鬓渐成丝。家人那识朱颜改,只记登车十五时。
守宫词(清•张廷瓒)
丹砂夜捣饲龙子,玉痕血溅胭脂紫。曾共君王带笑看,阑干十二秋如水。长门一入梦难通,纨扇迎凉泣晚风。纵使羊车终不到,殷勤还护守宫红。
第七十回林黛玉古风《桃花行》,蒙府本第六十四回夹批称为【“後十”独吟】。)
美人风筝:
第七十回
这里小丫头们听见放风筝——巴不得,七手八脚都忙着拿出个美人风筝来。也有搬高凳去的,也有捆剪子股的,也有拨籰子的。(按:狗尾续书人曹家“雪芹”因在熟语“巴不得”上存在语感障碍,故其正式续书“义重冒[名]”的曹家“雪芹”(1715-1764)梦稿本划改、旁添,改为“丫头们听见放风筝,巴不得一声儿,七手八脚,都忙着拿出来,也有美人儿的,也有沙雁儿的。丫头们搬高墩,捆剪子股儿,一面拨起子来。”改文中的“沙雁”出自下文七连雁,取平沙落雁之义。此改独为程乙本所用,这是程甲後程乙前程高俘获了梦稿本即“得善”本的证据。《风筝误》(诧美、前亲)是康熙时期宫廷戏目之一,《石头记》写风筝与曹家“雪芹”制作风筝没什么关系)宝钗等都立在院门前,命丫头们在院外敞地下放去。
“[第]八旬”之庆:
第七十一回
因今岁八月初三日乃贾母“[第]八旬”之庆(按:旬初,非旬末,更非满八旬。用典“人生七十古来稀”,第八旬第一个生日即七十一岁生日。
八月初三日是贾母正生日,即贾母诞辰;第七十一回贾母过七十一岁正生日,是为所谓“八旬之庆”。就象“‘《风月宝鉴》’之书”(《石头记》前十六回)不是“《风月宝鉴》一书”一样,“八旬之庆”不是“八旬大庆”;“八旬大庆”则指的是七十九岁时做八十岁的生,时间不拘于正生日,可依风俗、方便而定,第六十二回中探春所说的贾母正月过生日指的正是在正月间为贾母做“七旬大庆”——当年贾母六十九岁。
第八旬中每年过正生日都是一个“八旬之庆”,故共有九个八旬之庆,其中最後一个八旬之庆为八旬大庆。十岁是一个坎。九岁时过十岁生日(如续书第八十六回中论及元春“甲申年”时九岁过十岁生日)或六十九岁时过七十岁生日(如原著第六十二回中论及贾母在正月六十九岁时过七十岁生日),股市中称放量突破,所以是“大庆”。而七十一岁再过生日(如原著第七十一回贾母八旬之庆。章回数字藏代修辞格),股市中则曰回抽确认,回抽确认是“之庆”。之所以需要回抽确认,是因为“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们之所以说“贾母八旬之庆”使用了章回数字藏代修辞格,是因为第七十一回是七十九回完璧全部的转折回(【真事欲显,假事将尽】),第十八回【[《豪宴》]伏贾家之败】说的就是这一回的事。从基数的角度看,一旬就是十岁,不是第十岁。而从序数的角度看,第一岁到第十岁都是第一旬。续书第九十五回论及元妃存年,使用的就是序数法,即她是满四十二岁後第四十三岁死的,算作“存”年四十三岁。不建立“基数年龄与序数年龄”辩证论理范畴,人物年龄计算以旬为单位就会误差近十年,以年为单位就会误差近一年。
统计学中,数据的计量水平由低到高有四个层次:列名水平、有序水平、间隔水平和比较水平。辩证论理的概念全为列名水平数据。因此,唯物辩证法只能算是统计学的马步功夫。一年(年关)、冬底(冬至)、八旬之庆(过第七十一岁生日)、【[第]四、五页】、【後之卅回】、【刚丙庙】、【乾隆二十一年对清[康熙“庚辰”本後九回]】、【[康熙]己卯冬月定本】、【[康熙]庚辰秋月定本】、【上半部】、【下半部】、【後半部】等就是有序水平数据,【半部】(四分之一回,即半回的一半)、【定本】(十回)、【全部】(七十九回)、【三教庵】、【脂砚斋(南书房)凡四阅、评过】等就是间隔水平数据,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比我大好几岁、增删“五次”、【“今书”至三十八回时已过三分之一有馀】等就是比较水平数据。每一种计量水平的数据都有相应的计算和分析方法,不同计量水平的数据是不能混为一谈,随便施加加减乘除的。),又因亲友全来,恐筵宴排设不开,便早同贾赦及贾珍贾琏等商议,议定于七月二十八日起至八月初五日止荣宁两处齐开筵宴,宁国府中单请官客,荣国府中单请堂客,大观园中收拾出缀锦阁并嘉荫堂(按:因事而成名)等几处大地方来作退居。二十八日请皇亲、驸马、王公,诸公主、郡主、王妃、国君、太君、夫人等,二十九日便是阁下、都府、督镇及诰命等,三十日便是诸官长及诰命,并远近亲友及堂客。初一日是贾赦的家宴,初二日是贾政,初三日是贾珍贾琏,初四日是贾府中合族长幼大小共凑的家宴。初五日是赖大林之孝等家下管事人等共凑一日。自七月上旬,送寿礼者便络绎不绝。礼部奉旨:钦赐金玉如意一柄(按:金镶玉),彩缎四端,金玉环四个,帑银五百两。元春又命太监送出金寿星一尊,沉香拐一只,伽南珠一串,福寿香一盒,金锭一对,银锭四对,彩缎十二匹,玉杯四只。馀者自亲王、驸马以及大小文武官员之家,凡所来往者莫不有礼,不能胜记。堂屋内设下大桌案,铺了红毡,将凡所有精细之物都摆上,请贾母过目。贾母先一二日还高兴过来瞧瞧,後来烦了,也不过目,只说:“叫凤丫头收了,改日闷了再瞧。”
二奶奶:
第七十一回
邢夫人直至晚间散时,当着许多人陪笑和凤姐求情说:“我听见昨儿晚上‘二奶奶’生气,打发周管家的娘子捆了两个老婆子,可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论理我不该讨情,我想老太太好日子,发狠的还舍钱舍米,周贫济老,咱们家先倒折磨起人家来了。不看我的脸,权且看老太太,竟放了他们罢。”说毕,上车去了。凤姐听了这话,又当着许多人,又羞又气,一时抓寻不着头脑,憋得脸紫涨,回头向赖大家的等笑道:【庚辰夹批:又写笑,妙!凡凤姐真怒处必曰笑,凌凌不错。】(按:《鹖冠子•能天》:“譬于渊,其深不测,凌凌乎泳澹波而不竭。”)“这是那里的话。昨儿因为这里的人得罪了那府里的大嫂子,我怕大嫂子多心,所以尽让他发放,并不为得罪了我。这又是谁的耳报神这么快。”
江南甄家:
第七十一回
贾母因问道:“前儿这些人家送礼来的共有几家有围屏?”凤姐儿道:“共有十六家有围屏,十二架大的,四架小的炕屏。内中只有江南甄家【庚辰夹批:好!一提甄家,盖直事欲显,假事将尽。】(按:《後汉书•光武纪》:“灵贶自甄。”《注》:甄,明也。
直通“值”,直事谓值班——指以费婆子和王善保家的为代表的一帮老妈妈子,“事事”故复修辞格。横山断部性双行夹批。前七十回直事隐,正照风月鉴;後九回直事显,反照风月鉴。“直事•隐与直事•显”是一对《石头记》章法学马克思同因对偶辩证范畴。
《石头记》有自己的内在续书(《石头记》後六十三回),故古今一切80後就都是多馀的。红内有显(《石头记》後九回),一切红外索隐就都是多馀的。基于80後原稿探佚学(80後才子缠绵学)和以姓氏曹学及七十四种反曹诸学为代表的红外索隐学这两个臭名昭著的伪红学物种,我们可以制定出一般性读书的两个基本规矩:禁止後文干涉前文,禁止外文干涉内文。
前七十回与後九回存在两种角度的科学划分:一种是以庚辰本第七十一回双行夹批【直事欲显,假事将尽】为依据将七十九回完璧全部划分为前七十回直事隐部门与後九回直事显部分,这是隐显章法学划分;一种是以庚辰本第七十五回回前单页题记【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为依据将庚辰本划分为前七十回康熙时期原抄部分与後九回乾隆中期补抄部分,这是版本传播学划分。前七十回与後九回的隐显章法学划分可有效闪击传统曹学(及七十四种以作者论胡说为皈依的反曹诸学),前七十回与後九回的版本传播学划分可有效闪击雍乾时期成书胡说,我们可以用同一划分的不同角度聚歼曹学胡说和雍乾时期成书胡说,置传统红学于死无葬身之地,焚书坑儒搏学剁才,令传统红学家的盖世功名毁于一旦。
科学学术研究要有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研究对象上应坚持唯物论,形成罗翊重《东西方矛盾观的形式演算》所谓“存在与非在”一对马克思同因对偶辩证范畴,存在PK非在;研究方法上应坚持辩证法,形成罗翊重《东西方矛盾观的形式演算》所谓“正在者与反在者”一对马克思同因对偶辩证范畴,正在者VS反在者。古今一切80後因无科学的研究对象——找不到80後带脂残页(原版畸记维度)或在後四十回续书中找不到疑似混入正文的脂批(原稿脂批维度)或在後四十回续书中找不到石头自述文字(原著正文维度),故是三维玄学即所谓三维唯心主义,他们试图提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殊为可笑。一切红外索隐学,包括传统曹学和反曹诸学,因无学术的研究方法——或捕风谐音或捉影拆字或红内穿凿(美其名曰“证”)或红外附会(美其名曰“考”),违背形式逻辑同一律,故是巫术即所谓诡辩,诡辩是形而上学的一种形式(高明光《论辩论》语),它最终会堕落为唯心主义。唯物论(科学PK玄学,研究对象论)+辩证法(学术PK巫术,研究方法论),这是我们治理任何学问都必须始终坚持的,前後相继的两道思维工序——只有如此,我们的治学才是真正科学的和真正学术的。
当我们将“判断”这个零维概念(+x^0,-x^0)阴阳二分为“必然性判断与或然性判断”一对马克思同因对偶辩证范畴后,我们的科学判断学分形几何思维扩展至第一维(+x^1,-x^1);当我们进一步将“必然性判断”这个概念阴阳二分为“否定性判断与肯定性判断”一对马克思同因对偶辩证范畴后,我们的科学判断学分形几何思维扩展至第二维(+x^2,-x^2),或然性判断须统计出其概率,按照“非,同小可”小概率反证法,将其中的大概率(95%以上,0.95≈1)判断归结为肯定性判断,小概率(5%以下,0.05≈0)判断归结为否定性判断;当我们再进一步将“否定”这个概念阴阳二分为“辩证否定(no)与逻辑否定(not)”一对马克思同因对偶辩证范畴后,我们的科学判断学分形几何思维扩展至第三维(+x^3,-x^3)。经此三维划分,我们就可以建立起高屋建瓴的正、反、非三相鼎型思维哲学范式。典型地,在原版原著内,科学红学依照无款非人公理对曹雪芹作为一个人的否定就是逻辑否定;对曹雪芹作为一种人格化的修辞形式的否定就是辩证否定,用无款非人的吴玉峰否定无款非人的曹雪芹,用吴带当风否定曹衣出水。
当我们将“叙事”这个零维概念(+x^0,-x^0)阴阳二分为“真实叙事与虚假叙事”一对马克思同因对偶辩证范畴后,我们的科学叙事学分形几何思维扩展至第一维(+x^1,-x^1);当我们进一步将“真实叙事”这个概念阴阳二分为“艺术真实与生活真实”(如正文时间与脂批时间)一对马克思同因对偶辩证范畴后,我们的科学叙事学分形几何思维扩展至第二维(+x^2,-x^2);当我们再进一步将“艺术真实”这个概念阴阳二分为“直事隐(前七十回,正照风月鉴)与直事显(后九回,反照风月鉴)”一对马克思同因对偶辩证范畴后,我们的科学叙事学分形几何思维扩展至第三维(+x^3,-x^3)。1688年~1697年成书的《石头记》之前的才子佳人小说是脱离生活真实的虚假叙事小说,《石头记》是逼近生活真实的反才子佳人小说,并非非才子佳人小说故不隐喻“金戈铁马”的南明野史、宫廷秽史、家族秘史。“金戈铁马”是正(yes)、反(no)、非(not)三相鼎型思维中的非面而非反面,其逻辑错误在于不懂辩证论理,偷换概念——将反照风月鉴偷换为非照风月鉴,将辩证否定偷换为逻辑否定,违背形式逻辑同一律。《石头记》正文中的时间是艺术真实时间,不是生活真实时间故不像脂批那样可与“顺康雍乾”字样接口,二者不是同一量纲。直事隐(前七十回,正照风月鉴)与直事显(后九回,反照风月鉴)都在红内,两者前后相继合成七十九回完璧全部,故红外索隐学是多余的。红外索隐学既非读通读懂文本的充分条件,也非必要条件。
康熙时期三脂一靖四大原版中的最后整理版暨待曹寅刻印而因其故终未刻印的“甲戌”本“松斋”康熙皇帝玄烨御审亲撰凡例中即有交代,《石头记》立意原春——追忆似水青春年华,只写宝钗、黛玉、宝玉的青春期,截至宝玉十九岁,是谦称蠢物的石头口中的所谓半世(大半世),沈汾《续仙传》:“儒谓之世,释谓之劫,道谓之尘。”佛以世谓劫,凡三十年为一世。青春期以宝钗、黛玉、宝玉等为代表,产褥期以凤姐为代表,更年期以费婆子和王善保家的为代表。作品的总体格局,就是更年期以产褥期为跳板闪击青春期——鱼眼睛以死珠为跳板打败无价之宝珠,它是一曲“鱼目混珠”青春的挽歌。这个纽带形成探春与凤姐的政权更迭。第二十二回脂批【此探春远適之谶也。——使此人不远去,将来事败诸子,孙不至流散也】中,【远適】即远嫡,用典《诗经•大雅》“天位殷適”,指第五十五回“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等事。探春【远去】是其中一春去後,“远远”故复修辞格。【事败诸子】指第七十七回晴雯、蕙香(即四儿)、耶律雄奴三人。【孙】字可查《康熙字典》:“孙,又遁也。【春秋•庄元年】三月,夫人孙于齐。【闵二年】九月,夫人姜氏孙于邾。”千钧一逗的挑逗号要摆正位置,该批不可以读出【使此人不远去,将来事败,诸子孙不至流散也】无可云证的80後所指来)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红缎子缂丝‘满床笏’,一面是泥金‘百寿图’的,是头等的。还有粤海将军邬家一架玻璃的还罢了。”(按:《百家姓》“郝邬安常”。清•屈大均(1630-1696)《广东新语》卷十五《货语》:“玻璃来自海舶,西洋人以为眼镜。儿生十岁,即戴一眼镜以养目光,至老不复昏蒙。又以玻璃为方圆镜,为屏风,昔汉武帝使人入海市琉璃者此也。《南州异物志》云:琉璃本质是石,欲作器,以自然灰治之。自然灰状如黄灰,生南海滨,今西洋人不知亦用此灰否。每裁锯为大小物,或以镶嵌壁障。潘尼所谓灼龠旁烛,表里相形,凝霜不足方其洁,澄水不能喻其清者。广人或铸石为之,然殊不及。”)贾母道:“既这样,这两架别动,好生搁着,我要送人的。”凤姐儿答应了。鸳鸯忽过来向凤姐儿面上只管瞧,引的贾母问说:“你不认得他?只管瞧什么。”鸳鸯笑道:“怎么他的眼肿肿的,所以我诧异,只管看。”贾母听说,便叫进前来,也觑着眼看。凤姐笑道:“才觉的一阵痒痒,揉肿了些。”鸳鸯笑道:“别又是受了谁的气了不成?”凤姐道:“谁敢给我气受,便受了气,老太太好日子,我也不敢哭的。”贾母道:“正是呢。我正要吃晚饭,你在这里打发我吃,剩下的你就和珍儿媳妇吃了。你两个在这里帮着两个师傅替我拣佛豆儿,你们也积积寿,前儿你姊妹们和宝玉都拣了,如今也叫你们拣拣,别说我偏心。”说话时,先摆上一桌素的来。两个姑子吃了,然後才摆上荤的,贾母吃毕,抬出外间。尤氏凤姐儿二人正吃,贾母又叫把喜鸾四姐儿二人也叫来,跟他二人吃毕,洗了手,点上香,捧过一升豆子来。两个姑子先念了佛偈,然後一个一个的拣在一个簸箩内,每拣一个,念一声佛。明日煮熟了,令人在十字街结寿缘。贾母歪着听两个姑子又说些佛家的因果善事。
78楼 发表于: 08-11
腊油冻的佛手:
第七十二回
贾琏未语先笑道:“因有一件事,我竟忘了,只怕姐姐还记得。上年老太太生日,曾有一个外路和尚来孝敬一个腊油冻的佛手,因老太太爱,就即刻拿过来摆着了。因前日老太太生日,我看古董帐上还有这一笔,却不知此时这件东西着落何方。古董房里的人也回过我两次,等我问准了好注上一笔。所以我问姐姐,如今还是老太太摆着呢,还是交到谁手里去了呢?”(按:像油冻印石一样的密腊佛手。方以智《通雅•金石》:“琥珀色赤曰血珀,从雲南来;而淡者曰金珀,曰密腊,皆从闽番舶来。”第四十一回脂批所谓“小儿常情遂成千里伏线”段落。第四十一回借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描绘的是大观园的豪华,而同样是“佛手”,第七十二回则揭示的却是荣府的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放帐破落户:
第七十二回
凤姐忙道:“连你还这样开恩操心呢,我倒反袖手旁观不成?旺儿家你听见,说了这事,你也忙忙的给我完了事来。说给你男人,外头所有的帐,一概赶今年年底下收了进来,少一个钱我也不依的。我的名声不好,再放一年,都要生吃了我呢。”旺儿媳妇笑道:“奶奶也太胆小了。谁敢议论奶奶,若收了时,[公道说我们倒还省些事,不大得罪人]。”(按:梦稿本划去,“甲辰”本使用梦稿本故脱文。程甲本脱文,程乙本脱文)凤姐冷笑道:“我也是一场痴心白使了。我真个的还等钱作什么,不过为的是日用出的多,进的少。这屋里有的没的,我和你姑爷一月的月钱,再连上四个丫头的月钱,通共一二十两银子,还不够三五天的使用呢。若不是我千凑万挪的,早不知道到什么破窑里去了,如今倒落了一个‘放帐破落户’的名儿。(按:《破窑记》全名《吕蒙正风雪破窑记》。作者王实甫,元代杂剧作家。流传版本有: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脉望馆钞校内府本、《孤本无明杂剧》本。)【庚辰夹批:可知放账乃发所谓此“家儿”如耿忠之事也。】(按:《太平广记》:“苏颋:玄宗时,以林邑国进白鹦鹉,慧利之性,特异常者。因暇日,以金笼饰之,示于三相,上再三美之。时苏颋初入相,每以忠谠励己,因前进曰:“诗云,鹦鹉能言,不离飞鸟。臣为陛下,深以为志。”(出《松窗录》)黄幡绰:唐玄宗问黄幡绰,是勿儿得怜(是勿儿。犹言何儿也)?对曰:“自家儿得人怜(时杨妃宠极中宫,号禄山为子,肃宗在东宫,常危。上闻幡绰言,俯首久之)。”(出《因语录》))既这样,我就收了回来。我比谁不会花钱,咱们以後就坐着花,到多早晚是多早晚。这不是样儿:前儿老太太生日,太太急了两个月,想不出法儿来,还是我提了一句,後楼上现有些没要紧的大铜锡家伙四五箱子,拿去弄了三百银子,才把太太遮羞礼儿搪过去了。我是你们知道的,那一个金自鸣钟卖了五百六十两银子。没有半个月,大事小事倒有十来件,白填在里头。今儿外头也短住了,不知是谁的主意,搜寻上老太太了。明儿再过一年,各人搜寻到头面衣服,可就好了!”旺儿媳妇笑道:“那一位太太奶奶的头面衣服折变了不够过一辈子的,只是不肯罢了。”【庚辰夹批:闲语,补出近日诸事。】
三二百万的财:
第七十二回
这里贾琏出来笑道:“这一起外祟何日是了!” (按:曹家“雪芹”梦稿本《红楼梦》第109回:“只是人自己疑心,所以招出一些邪魔外祟来缠扰。”张问陶《儿女英雄传》第五回:“要是你自己个儿招些邪魔外祟来弄的受了累,那我可全不知道。” 张问陶见过梦稿本。
凤姐放高利贷是违法行为,太监知情故从中敲竹杠,充当保护伞。凤姐交的保护费称压祟钱,这种压祟钱与贾府发给下人的年终压祟赏钱内祟不同,故称外祟)凤姐笑道:“刚说着就来了一股子。”贾琏道:“昨儿周太监来,张口一千两。我略应慢了些,他就不自在。将来得罪人之处不少。这会子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一面说,一面平儿伏侍凤姐另洗了面,更衣往贾母处去伺候晚饭。(按:上文“至少还得三二千两银子用,一时难去支借”是伏笔,此处“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是应笔。
凤琏夫妻发财靠的是利息。利息的相对计量单位是%,绝对计量单位则是文,故发个三二百万的财不是三二百万两银子,而是三二百万枚文钱,即三二千两银子 。
当前文遇到问题,我们需要到前文找答案。前文“放账破落户”说的是利息问题,当前文自然也说的是与利息相关的问题。其超前文则是利息的计量单位问题,计量精度问题。太监要钱动辄以两计,而凤姐生利只能以文计,跟不上太监索取的节奏。《大明律》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馀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
二《论》:
第七十三回
这里宝玉听了,便如孙大圣听见了紧箍咒一般,登时四肢五内一齐皆不自在起来。想来想去,别无他法,且理熟了书预备明儿盘考。口内不舛错,便有他事,也可搪塞一半。想罢,忙披衣起来要读书。心中又自後悔,这些日子只说不提了,偏又丢生,早知该天天好歹温习些的。如今打算打算,肚子内现可背诵的,不过只有《学》、《庸》、二《论》是带注背得出的。至上本《孟子》,就有一半是夹生的,若凭空提一句,断不能接背的,至下《孟》,就有一大半忘了。算起五经来,因近来作诗,常把《诗经》读些,虽不甚精阐,还可塞责。【庚辰夹批:妙!宝玉读书原系从问中瀶(同“临”)而有。】(按:元代戏曲家高文秀《好酒遇上皇》第三折:“每决大事,启文观书,乃《论语》也,此时称小官以半部《论语》治天下。”文中将《论语》分为两个“半部”,称二《论》。孟子也分上孟下孟,上孟下孟又各自分半。因此,《石头记》脂批中,对于“回”,也分两部,一部就是半回,部下再分上半部与下半部,或称前半部与後半部)别的虽不记得,素日贾政也幸未吩咐过读的,纵不知,也还不妨。至于古文,这是那几年所读过的几篇,连《左传》《国策》《公羊》《谷粱》汉唐等文,不过几十篇,这几年竟未曾温得半篇片语,虽闲时也曾遍阅,不过一时之兴,随看随忘,未下苦工夫,如何记得。这是断难塞责的。更有时文八股一道,因平素深恶此道,原非圣贤之制撰,焉能阐发圣贤之微奥,不过作後人饵名钓禄之阶。虽贾政当日起身时选了百十篇命他读的,不过偶因见其中或一二股内,或承起之中,有作的或精致,或流荡,或游戏,或悲感,稍能动性者,偶一读之,不过供一时之兴趣,究竟何曾成篇潜心玩索。【庚辰夹批:妙!写宝玉读书非为功名也。】如今若温习这个,又恐明日盘诘那个,若温习那个,又恐盘驳这个。况一夜之功,亦不能全然温习,因此越添了焦燥。自己读书不致紧要,却带累着一房丫鬟们皆不能睡。袭人麝月晴雯等几个大的是不用说,在旁剪烛斟茶,那些小的,都困眼朦胧,前仰後合起来。晴雯因骂道:“什么蹄子们,一个个黑日白夜挺尸挺不够,偶然一次睡迟了些,就装出这腔调来了。再这样,我拿针戳给你们两下子!”
琏二爷凤奶奶:
第七十三回
迎春正因他乳母获罪,自觉无趣,心中不自在,忽报母亲来了,遂接入内室。奉茶毕,邢夫人因说道:“你这么大了,你那奶妈子行此事,你也不说说他。如今别人都好好的,偏咱们的人做出这事来,什么意思。”【庚辰夹批:“咱们”二字便见自怀异心,从上文生离异发沥而来,谨密之至。更有人于此者“君未知”也,一笑。】迎春低着头弄衣带,半晌答道:“我说他两次,他不听也无法。况且他是妈妈,只有他说我的,没有我说他的。”【庚辰夹批:妙极!直画出一个懦弱小姐来。】邢夫人道:“胡说!你不好了他原该说,如今他犯了法,你就该拿出小姐的身分来。他敢不从,你就回我去才是。如今直等外人共知,是什么意思。【庚辰夹批:我谨问:外人为谁?】再者,只他去放头儿,还恐怕他巧言花语的和你借贷些簪环衣履作本钱,你这心活面软,未必不周接他些。若被他骗去,我是一个钱没有的,看你明日怎么过节。”迎春不语,只低头弄衣带。邢夫人见他这般,因冷笑道:“总是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一对儿赫赫扬扬,琏二爷凤奶奶,两口子遮天盖日,百事周到,竟通共这一个妹子,全不在意。【庚辰夹批:加于琏凤,的是父母常情,极是。何必又如此说来?便见又有私意。】但凡是我身上吊下来的,又有一话说——只好凭他们罢了。【庚辰夹批:如何?此皆妇女私假之意,大不可者。】况且你又不是我养的,【庚辰夹批:更不好。】你虽然不是同他一娘所生,到底是同出一父,也该彼此瞻顾些,也免别人笑话。【庚辰夹批:又问:别人为谁?又问:彼二人虽不同母,终是同父。彼二人既系同父,其父又系君之何人?吁!妇人私心,今古有之。】我想天下的事也难较定,(按:梦稿本从“总是你那”到“也难较定”大段文字被框定删除,“甲辰”本使用梦稿本无此段文字,以“甲辰”本为底本的程甲本脱文。程乙本同程甲本)你是大老爷跟前人养的,这里探丫头也是二老爷跟前人养的,出身一样。如今你娘死了,从前看来你两个的娘,只有你娘比如今赵姨娘强十倍的,你该比探丫头强才是。怎么反不及他一半!谁知竟不然,这可不是异事。倒是我一生无儿无女的,一生干净,也不能惹人笑话议论为高。”【庚辰夹批:最可恨妇人无子者引此话是说。】旁边伺侯的媳妇们便趁机道:“我们的姑娘老实仁德,那里像他们三姑娘伶牙俐齿,会要姊妹们的强。他们明知姐姐这样,他竟不顾恤一点儿。”【庚辰夹批:杀杀杀!此辈专生离异。余因实受其蛊,今读此文,直欲拔剑劈纸。又不知作者多少眼泪洒出此回也。又问:不知如何顾恤些?又不知有何可顾恤之处?直令人不解。愚奴贱婢之言。酷肖之至!】邢夫人道:“连他哥哥嫂子还如是,别人又作什么呢。”一言未了,人回:“琏二奶奶来了。”邢夫人听了,冷笑两声,命人出去说:“请他自去养病,我这里不用他伺候。”接着又有探春的小丫头来报说:“老太太醒了。”邢夫人方起身前边来。迎春送至院外方回。
“侍”书:
第七十三回
谁知探春早使个眼色與“侍”书,待书出去了。(按:侍书:蒙府、舒序、甲辰,其中蒙府本笔意若“侍”其实是“待”。待书:庚辰、甲戌、梦稿、列藏、戚序、戚宁。庚辰本73回一处是作侍书,其馀各处则有另笔填改“待”作“侍”的情况,只第二十九回未被修改。
庚辰本第七十三回“谁知探春早使个眼色與‘侍’书,待书出去了”中,“侍”字共享“與”字下一撇,为书法艺术。此与庚辰本第四十二回回前总评中【代王】(【代王“逝”】所指为第四十二回正文“我已後再不说了”,用典成语“逝将去汝”)同。这种书法艺术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成立,他人不理解这种艺术就会将艺术字当做本字,并以此对其他相同的字进行“格式化”处理。待书-侍书问题的根源在于庚辰本第七十三回,而庚辰本後九回则是乾隆时期以己卯本重抄对清的,故知庚辰本承袭的是己卯本的书法艺术但在後九回补抄部分却是不自觉的书法艺术。
正式版本“甲戌”本不存在“侍书”写法,而以“甲戌”本为底本的“甲辰”本第七十三回却写作“侍书”,这说明“甲辰”本抄手对“侍书”问题进行过统一处理。我们可以推知第七回第一个“待书”处“甲辰”本也应该是写作“侍书”的,一检查,果然如此。
庚辰本後九回是乾隆中期以己卯本为底本补抄的,我们通过庚辰本第七十三回中的“與侍书”承上字藏撇书法避讳推知己卯本上该处必然也是“與侍书”。其他诸回中,“待”字前一字均无同撇的字,故无论是己卯本还是庚辰本均一律作“待书”,作“侍书”的有且仅有第七十三回。梦觉主人敦诚正是根据己卯本第七十三回来全面修改前文中的各个“待书”的。他没用预备版本但见过它们。
蒙府本第七十三回也是“侍书”,这个“侍书”来自其底本靖藏本。也就是说,康熙时期四大原版中的靖藏本、己卯本、庚辰本三大预备版本均有书法避讳现象,只有正式版本“甲戌”本不存在。此处梦稿本是两个“待书”,其底本靖藏本的第一个“待”字承“與”字而藏笔写作“侍”字,第二个“待”字因前字是“书”字故仍写作“待”字。梦稿本以第二个对第一个进行格式化形成两个“待书”,蒙府本以第一个对第二个进行格式化形成两个“侍书”)这里正说话,忽见平儿进来。宝琴拍手笑说道:“三姐姐敢是有驱神召将的符术?”黛玉笑道:“这倒不是道家玄术,倒是用兵最精的,所谓‘守如处女,脱如狡兔’,出其不备之妙策也。”二人取笑。宝钗便使眼色与二人,令其不可,遂以别话岔开。
王善保:
第七十四回
一时,周瑞家的与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现在五家陪房进来,馀者皆在南方各有执事。【庚辰夹批:又伏一笔。】王夫人正嫌人少不能勘察,忽见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走来,方才正是他送香囊来的。王夫人向来看视邢夫人之得力心腹人等原无二意,【庚辰夹批:大书。看下人犹如此,可知待邢夫人矣。】今见他来打听此事,十分关切,【庚辰夹批:小人外是内非,委皆如此。】(按:王善保一名典出杜甫《哀王孙》“豺狼在邑龙在野,王孙善保千金躯”)便向他说:“你去回了太太,也进园内照管照管,不比别人又强些。”
这王善保家正因素日进园去那些丫鬟们不大趋奉他,他心里大不自在,要寻他们的故事又寻不着,恰好生出这事来,以为得了把柄。又听王夫人委托,正撞在心坎上,说:“这个容易。不是奴才多话,论理这事该早严紧的。太太也不大往园里去,这些女孩子们一个个倒象受了封诰似的。他们就成了千金小姐了。闹下天来,谁敢哼一声儿。不然,就调唆姑娘的丫头们,说欺负了姑娘们了,谁还耽得起。”
贼赃:
第七十四回
彼时李纨犹病在床上,他与惜春是紧邻,又与探春相近,故顺路先到这两处。因李纨才吃了药睡着,不好惊动,只到丫鬟们房中一一的搜了一遍,也没有什么东西,遂到惜春房中来。因惜春年少,尚未识事,吓的不知当有什么事,故凤姐也少不得安慰他。谁知竟在入画箱中寻出一大包金银锞子来,约共三四十个【庚辰夹批:奇。】——为察奸情反得贼赃,【庚辰墨眉批:似批语,故别之。(戚序、蒙府、列藏、甲辰、梦稿:为察奸情,反得贼赃,作正文。)】(按:庚辰本後五十回并无原版眉批。眉批为舒序本组织抄写者、郑藏本报抄手【绮园】所为)又有一副玉带板子并一包男人的靴袜等物。入画也黄了脸。因问是那里来的,入画只得跪下哭诉真情,说:“这是珍大爷赏我哥哥的。【庚辰夹批:妙极是极!盖入画本系宁府之人也。】因我们老子娘都在南方,如今只跟着叔叔过日子。我叔叔婶子只要吃酒赌钱,我哥哥怕交给他们又花了,所以每常得了,悄悄的烦了老妈妈带进来叫我收着的。”
大和尚:
第七十四回
尤氏道:“你是状元[榜眼探花,今古第一个才子。我们是糊涂人,不如你明白,何如?”惜春道:“状元](按:庚辰本窜行脱文29字,抄自己卯本)榜眼难道就没有糊涂的不成。可知他们也有不能了悟的。”尤氏笑道:“你倒好。才是才子,这会子又作大和尚了,又讲起了悟来了。”惜春道:“我不了悟,我也舍不得入画了。”尤氏道:“可知你是个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人。”惜春道:“古人曾也说的,‘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 (按:第二十二回脂批所谓“公府千金至缁衣乞食”段落。【为尼】即“才是才子,这会子又作大和尚了,又讲起了悟来了”)
尤氏心内原有病,怕说这些话。听说有人议论,已是心中羞恼激射,只是在惜春分上不好发作,忍耐了大半。今见惜春又说这句,因按捺不住,因问惜春道:“怎么就带累了你了?你的丫头的不是,无故说我,我倒忍了这半日,你倒越发得了意,只管说这些话。你是千金万金的小姐,我们以後就不亲近,仔细带累了小姐的美名。即刻就叫人将入画带了过去!”说着,便赌气起身去了。惜春道:“若果然不来,倒也省了口舌是非,大家倒还清净。”尤氏也不答话,一径往前边去了。不知後事如何
辣子:
第七十五回
探春知其畏事不肯多言,因道:“你别装老实了。除了朝廷治罪,没有砍头的,你不必畏首畏尾。实告诉你罢,我昨日把王家的打了,我还顶着个见罪呢。不过背地里说我些闲话,难道还打我一顿不成!”宝钗因问为何打他,探春把昨日怎么抄检怎么打他一一说了。尤氏见探春已经说了出来,便把惜春方才的事也说了出来。探春道:“这是他的僻性,孤介太过,我们再傲不过他的。”又告诉他们说:“今日一早不见动静,打听凤辣子又病了,我就打发我奶妈子出去,打听王保善家的是怎样。回来告诉我说,王保善的挨了一顿打,大太太嗔他多事。”尤氏李纨道:“这倒也是正理。”探春冷笑道:“这种掩饰谁不会作,再瞧就是了。”尤氏李纨皆点头无所答。一时估着前头用饭,湘雲和宝钗回房打点衣衫,不在话下。(按:“凤辣子”应笔。“王保善”倒序修辞格,调侃王善保家的,带有打了他我没事的意味。《本草纲目》食茱萸的条目下注释:“弘景日:《礼记》名藙,而俗中呼为被子,当是不识藙字也……时珍曰:此即欓子也,蜀人呼为艾子,楚人呼为辣子,古人谓之藙及被子,因其辛辣蜇口惨腹,使人有杀毅党然之状,故有诸名。”)
鸡髓笋:
第七十五回
尤氏等辞了李纨,往贾母这边来。贾母歪在榻上,王夫人说甄家因何获罪,如今抄没了家产,回京治罪等语。贾母听了正不自在,恰好他姊妹来了,因问:“从那里来的?可知凤姐妯娌两个的病今日怎样?” (按: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是钦差,临时使命,故第七十五回有“回京”之说,第十六回有“如今现在(v.)江南的甄家”之说。甄家“当年”接驾发生在都中而非江南,且接的是凤驾而非龙驾,故赵嬷嬷能目睹。而接龙驾对赵嬷嬷来说就只能耳闻了)尤氏道:“今日都好些。”贾母点头,叹道:“咱们别管人家的事,且商量咱们八月十五日赏月是正经。”【庚辰夹批:贾母已看破狐悲兔死,故不改“正”,聊来自遣耳。】王夫人道:“早已预备下了。不知老太太拣那里好,只是园里夜晚风凉。”贾母道:“多穿两件衣服何妨?那里正是赏月的地方,岂可倒不去的!”闲话之间,早有媳妇丫鬟们抬过饭来,王夫人尤氏等忙来捧饭。贾母见自己的几色菜已摆完,另有两大捧盒内端上几色菜来,便知是各房孝敬的旧规。贾母因问:“都是些什么?上几次我就说过,如今把这些蠲了罢,你们都不听。如今比不得先辐辏的时光了。”鸳鸯忙道:“我说过几次,多不听,也只罢了。”王夫人道:“不过是家常东西。今日我吃斋没有别的,那些面筋豆腐老太太又不甚爱吃,只拣了一样椒油蒪酱菜来。”贾母道:“这样正好,正想这个吃。”鸳鸯听说,将碟子挪在跟前。宝琴一一多让了方坐。贾母便命探春来同吃。探春也多让过,方同宝琴对面坐下。待书忙取碗去。鸳鸯又指几样菜道:“这两样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大老爷送来的。这一碗是鸡髓笋,这是外头送上来的。”一面说,一面就将这碗笋送至桌上。(按:
鸡髓即鸡头米,又名鸡头果、鸡头实、芡实,唐代孙思邈《千金翼方》卷第一药录纂要採药时节第一有“藕实(八月採)、鸡头实(八月採)”。笋是高笋,又名出隧、绿节、菰菜、茭首、菰首、菰笋、菰蒋子、菰手、茭笋、茭白。鸡髓笋是芡实粉做汤料炒制的菰笋,故见笋不见鸡髓。《本草纲目•草部•菰》:“释名:茭草、茭草。气味:菰笋甘、冷滑、无毒。主治:菰笋一名茭笋、茭白、菰菜,利大小便,止热痢,除目黄,止渴。 菰根:大寒,治消渴、肠胃痼热。外敷治蛇伤,疮毒。”高笋食用部分是其花茎基部膨大而成的地下嫩茎。原产我国,生于湖沼水中,全国大部分地区均有栽培,于秋季上市。唐代以前,高笋被当作粮食作物栽培,它的种子叫菰米或雕胡,是“六谷”(稌、黍、稷、粱、麦、菰)之一。后来人们发现,有些菰因感染上黑粉菌而不抽穗,且植株毫无病象,茎部不断膨大,逐渐形成纺锤形的肉质茎,这就是现在食用的高笋。这样,人们就利用黑粉菌阻止高笋开花结果,繁殖这种有病在身的畸型植株作为蔬菜。可入药。
张岱(1597年—1679年)《西湖梦寻》(卷四)法相寺:“寺前茭白笋,其嫩如玉,其香如兰,入口甘芳,天下无比。然须在新秋八月,馀时不能也。”)贾母略尝了两点,便命:“将那两样送去,就说我吃了。以後不必天天送,等我想吃自然来要。”媳妇们答应着,仍送过去,不在话下。
风干栗子:
第七十五回
贾母因问:“有稀饭吃些罢了。”尤氏早捧过一碗来,说是红稻米粥。贾母接来吃了半碗,便吩咐将这粥送给凤姐吃去。又指这一碗笋和这一盘风干栗子给环儿、宝玉两个吃去,那一碗肉给兰小子吃去。(按:庚辰本前七十回康熙时期成本,後九回为乾隆中期补抄,补抄部分应以梦稿本底文为代原版。第七十五回“这一盘风干栗子给环儿、宝玉两个吃去”为原版文字。盗版作“这一盘风腌果子狸给颦儿、宝玉两个吃去”。“颦儿”一称,长辈们是不可能叫的,凤姐、李纨是准长辈,也不会叫。女子取字只在待嫁时,即所谓“待字闺中”。宝玉给黛玉取字,那是小孩办家家,所以“颦颦”二字是调侃性称谓,带有爱情婚姻意味,只在年幼姐妹中叫着玩玩。盗版中出现的贾母口中的“颦儿”字样是盗版为盗版的胎记。
梦稿本抄手将“风干栗子”误认作“风干菓子”。其他盗版抄手也误栗为菓,但与梦稿本抄手不同的是,他们觉得“风干菓子”表达欠妥,就妄测原文校改为“风腌菓子狸”。
1792年版袁枚《随园食单》载:“果子狸,鲜者难得。其腌干者,用蜜酒酿蒸熟,快刀切片上桌。先用米汁水泡一日,去尽盐秽。较火腿觉嫩而肥。”这是红外文献中首次出现“果子狸”字样并有“腌干”做法,此证明袁枚的信息来源于除梦稿本以外的诸盗版。其中,曾两任江苏学政的谢墉(1719-1795)《食味杂咏》并未有载,故知“风腌果子狸”为“立松轩”富察明义等诸盗版抄手生造。
《礼记•曲礼》:“男女异长,男子二十,冠而字。父前子名,君前臣名。女子许嫁,笄而字。” “颦儿”是个幽默戏谑性称谓,贾母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称黛玉为颦儿的。庚辰本第七十五回中贾母称黛玉为颦儿,故知庚辰本第七十五回为盗版,我们需要寻找代原版文字)又向尤氏道:“我吃了,你就来吃了罢。”尤氏答应着,待贾母漱口洗手毕,贾母便下地和王夫人说闲话行食,尤氏告坐。探春宝琴二人也起来了,笑道:“失陪。”尤氏笑道:“剩我一个人,大排桌,不惯。”贾母笑道:“鸳鸯琥珀来趁势吃些,又陪吃了。”尤氏笑道:“好,好,我正要说呢。”贾母笑道:“看着多多的人吃饭,最有趣的。”又指银蝶道:“这孩子也好,也来同你主子一块儿吃,等你们离了我再立规矩去。”尤氏道:“快过来,不必装假。”贾母负手看着取乐。因见伺候添饭的人手内捧着一碗下人的米饭,尤氏吃的仍是白秔饭,贾母问道:“你怎么昏了,盛这个饭来给你奶奶?”那人道:“老太太的完了,今日添了一位姑娘,所以短了些。”鸳鸯道:“如今多是可着头做帽子了,要一点富馀也不能的。”王夫人忙回道:“这一二年旱潦不定,田(按:田通“佃”。御田即钦拨佃户)上的米多不能按数交的。这几样细米更兼难了,所以都可着吃的多少关去,生恐一时短了,买的不顺口。”贾母笑道:“这正是‘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粥’了。”众人都笑起来。鸳鸯道:“既这样,你就去把三姑娘的饭拿来添上也是一样,就这样笨!”尤氏笑道:“我这个就够了,也不用取去。”鸳鸯道:“你够了,我呢?”地下的媳妇们就忙着取去了。【庚辰夹批:总伏下文。】
‘烧’酒:
第七十五回
方欲说时,贾母又笑道:“若说的不笑了,还要罚。”贾政笑道:“只得一个,说来不笑,也只好受罚了。”因笑道:“一家子一个人最怕老婆的。”才说了一句,大家都笑了。因从不曾见贾政说过笑话,所以才笑。【庚辰夹批:是极,摹神之至。】贾母笑道:“这必是好的。”贾政笑道:“若好,老太太多吃一杯。”贾母笑道:“自然。”贾政又说道:“这个怕老婆的人从不敢多走一步。偏是那日是八月十五,到街上买东西,便遇见了几个朋友,死活拉到家里去吃酒。不想吃醉了,便在朋友家睡着了,第二日才醒,後悔不及,只得来家赔罪。他老婆正洗脚,说:‘既是这样,你替我舔舔就饶你。’这男人只得给他舔,未免恶心要吐。他老婆便恼了,要打,说:‘你这样轻狂!’唬得他男人忙跪下求说:‘并不是奶奶的脚脏。只因昨晚吃多了黄酒,又吃了几块月饼馅子,所以今日有些作酸呢。’”说的贾母与众人都笑了。【庚辰夹批:这方是贾政之谑,亦善谑矣。】贾政忙斟了一杯,送与贾母。贾母笑道:“既这样,快叫人取‘烧’酒来,别叫你们受累。”众人又都笑起来。
二年多:
第七十六回
贾母又命将毡铺在阶上,命将月饼西瓜果品多叫搬下去,令丫头媳妇们也多团团围坐赏月。贾母见月至中天,越发精彩可爱,因说:“如此好月,不可不闻笛。”因命人将十番上女孩子传来。贾母吩咐:“音乐太多反失雅致,只用吹笛的远远吹起来就足了。”说毕,刚去吹时,只见跟邢夫人的媳妇走来向邢夫人前说了两句话。贾母便问什么事,那媳妇回道:“方才大老爷出去,绊了一下,崴了脚。”贾母听了,忙命两个婆子快瞧去,又命邢夫人快去。邢夫人遂告辞起身。贾母又说:“珍哥儿也趁着便去罢,我也就睡了。”尤氏笑道:“我今日不回去了,定要和祖宗吃一夜。”贾母笑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们小夫妻,今夜不要团团圆圆,如何为我耽搁了?”尤氏红了脸,笑道:“老祖宗说得我们太不堪了。我们虽年轻,已经十来多年的夫妻,也奔四十岁的人了。况且孝服未满,陪着老太太顽一夜罢了,岂有自去团圆之礼?”贾母笑道:“这话很是,我也忘了孝未满。可怜你公公转眼已是二年多了,【庚辰夹批:不是算贾敬,却是“算”:赦、死斯也。】(按:唐代裴说《棋》:“十九条平路,言平又险峻,人心无算处,国手有输时。”【斯】即分开。【“算”】是个棋弈术语,这里指行文的套路:将为贾赦崴腿而将退的邢夫人和为死者贾敬服孝的尤氏分开,改由蓉儿媳妇送邢夫人回去。【赦】【死】分别藏代修辞指邢夫人和尤氏。“算算”故复修辞格,重不见重、特犯不犯)可是该罚我一杯。既这样,越性别去,陪着我罢。叫你蓉儿媳妇送去,就顺便回去罢。”尤氏说给蓉妻,蓉妻答应着送出邢夫人一同至大门,各自上车回去。不在话下。
内造瓜仁油松穰月饼:
第七十六回
这里贾母仍带众人赏了一回桂花,又入席换暖酒来。正说着闲话,猛不防只听那壁厢桂花树下,呜呜咽咽,悠悠扬扬,吹出笛声来。趁着这明月清风,天空地净,真令人烦心顿解,万虑齐除,都肃然危坐,默默相赏。听约两盏茶时,方才止住,大家称赞不已。于是遂又斟上暖酒来。贾母笑道:“果然可听么?”众人笑道:“实在可听。我们也想不到这样,须得老太太带领着,我们也得开些心胸。”贾母道:“这还不大好,须得拣那曲谱越慢的吹来越好。”说着,便将自己吃的一个内造瓜仁油松穰月饼,(按:取净瓜蒌仁除去外壳,碾成泥状,用粗布包裹,蒸热,压榨去油,反复操作,至去尽油为度,研细过筛即得瓜蒌仁霜。《石头记》中的瓜仁油松穰月饼就是以瓜蒌仁霜嵌松穰为馅的月饼,適合音乐家如邓丽君之类的人享用。瓜蒌仁是化痰止咳平喘药。瓜蒌子在现代社会中被称为瓜子之王。“瓜仁油”乃瓜蒌仁去油之意,预备句法造词法,省略非谓语动词)又命斟一大杯热酒,送给谱笛之人,慢慢的吃了再细细的吹一套来。
比兴:
第七十六回
湘雲也望月点首,联道:
[乘槎访帝孙。虚盈轮莫定,(按:程甲本程乙本“槎”为提手旁,使用了舒序本)
黛玉笑道:“又用比兴了。”(按:梦稿本划掉“又用比兴了”五字,旁改为“对句不好合掌。下句推开一步,倒还是急脉缓受法”。蒙府本第六十四回有源出其底本靖藏本的【急脉缓受法】字样回前总评)。
因联道:](按:庚辰本、梦觉主人敦诚“甲辰”本脱此段。“罥烟主人”敦敏列藏本、“立松轩”富察明义制作或组织制作的被曹家雪芹充作预备续书的蒙府本、曹家“雪芹”正式续书“义重冒[名]”的曹家“雪芹”(1715-1764)梦稿本有此段。
这段文字梦稿本处在修改状态,但仍未定型。庚辰本、“甲辰”本脱此段回避了这个问题。乾隆二十一年重抄对清的庚辰本後九回在第七十五回回前单页题记中的【缺中秋诗,俟雪芹】当是指这两句中秋诗。“甲辰”本在妙玉续作诗歌部分抄袭了梦稿本的旁改部分。)
晦朔魄空存。壶漏声将涸,(按:“甲辰”本作“犹”,乃盗改。程甲本程乙本为“将”, 使用了舒序本)
湘雲方欲联时,黛玉指池中黑影与湘雲看道:“你看那河里怎么象个人在黑影里去了,敢是个鬼罢?”湘雲笑道:“可是又见鬼了。我是不怕鬼的,等我打他一下。”因弯腰拾了一块小石片向那池中打去,只听打得水响,一个大圆圈将月影荡散复聚者几次。【庚辰(列藏)夹批:写得出。试思若非亲历其妙境者,如何模写得如此?】只听那黑影里嘎然一声,却飞起一个大白鹤来,【庚辰夹批:写得出。】直往藕香榭去了。
三十:
第七十七回
话说王夫人见中秋已过,凤姐病已比先减了,虽未大愈,可以出入行走得了。仍命大夫每日诊脉服药,又开了丸药方子,来配调经养荣丸。(按:改变剂型,不改变方子。膏药只適合“居家”使用,丸药则可以“旅行”使用,方便凤姐出入行走办理公务)因用上等人参二两,王夫人取时,翻寻了半日,只向小匣内寻了几枝簪挺粗细的。王夫人看了嫌不好,命再找去,又找了一大包须末(按:参芦、参须“上半身通便大补”悖论证明:芦非参芦,须非参须。芦可为芦根,须当为相须配伍。“须”字後加“末”字,方可为与参芦相并列的参须)出来。王夫人焦躁道:“用不着偏有,但用着了,再找不着。成日家我说叫你们查一查,都归拢在一处。你们白不听,就随手混撂。你们不知他的好处,用起来得多少换买来还不中使呢。”彩雲道:“想是没了,就只有这个。上次那边的太太来寻了些去,太太都给过去了。”王夫人道:“没有的话,你再细找找。”彩雲只得又去找,拿了几包药材来说:“我们不认得这个,请太太自看。除这个再没有了。”王夫人打开看时,也都忘了,不知都是什么药,并没有一枝人参。因一面遣人去问凤姐有无,凤姐来说:“也只有些参膏(按:芦根、人参、枇杷叶各一两煎成的粘稠的成药,即《普济方》“芦根饮”)芦须。(按:参膏芦须即配置膏药所用相须配伍的芦根。芦根别称苇根、芦头,与人参相须配伍,雅曰芦须。)虽有几枝(按:配置膏药所用相须配伍的人参,即参须),也不是上好的,每日还要煎药里用呢。”王夫人听了,只得向邢夫人那里问去。邢夫人说:“因上次没了,才往这里来寻,早已用完了。”王夫人没法,只得亲身过来请问贾母。贾母忙命鸳鸯取出当日所馀的来,竟还有一大包,皆有手指头粗细的,遂称二两与王夫人。王夫人出来交与周瑞家的拿去令小厮送与医生家去,又命将那几包不能辨得的药也带了去,命医生认了,各包记号了来。【庚辰夹批:此等家常,细“是”:岂事揣拿得此“皆”(“皆有手指头粗细的”)者?】(按:芦根治产後吐利,霍乱,心腹痛:芦根、人参、枇杷叶各一两。上捣筛,每服五钱,水一盏半,煎八分,去滓,温服,不拘时。(《普济方》芦根饮)
《中药七情歌》:相须为用互增效,相使一药助一药;相杀能制它药毒,相畏毒性被制约;相恶配伍功效减,单行无需它药配;相反增毒要记牢,七情配伍真奥妙。“杂掺芦须”中的“芦”是个实义词,指芦根。“杂掺...须”则是通用虚词结构,这种结构口语中可简称为“...须”。在分品级排列人参并统计後附加“杂掺芦须”一项,这就意味着芦根与人参的配伍(“杂掺”)是相须(“...须”)配伍,而非相使配伍,更非其他配伍。曹家奏折中的“杂掺芦须”是一种很讲究、很中医的表达,而《石头记》第七十七回的“芦须”表达则很简练。
成书于清康熙三十四(1695)年的张璐《本经逢原》即沿袭首载“参芦”的汉华佗著《华氏中藏经》“不去者吐人”的记述云“参芦能耗气,专入吐剂”。若“杂(v.)掺芦须”之芦指参芦,须指参须,则参芦当在去除之列,怎么会“与参须搀合发给”“连同芦须之人参”呢?)
一时,周瑞家的又拿了进来说:“这几包都各包好记上名字了。但这一包人参固然是上好的——如今就三十换也不能得这样的了,但年代太陈了。(按:列藏本写作“八十换”,乃盗改。梦稿本划去“如今就三十换也不能得这样的了,但”旁改为“只是”。程甲本程乙本同是无“三十换”有“只是”,程甲本以“甲辰”本为底,程乙本以梦稿本为底,我们可以推知程甲本此回使用的是参本舒序本,舒序本使用了梦稿本。此处“就”乃“用”意)这东西比别的不同,凭是怎样好的,只过一百年後,便自己就成了灰了。如今这个虽未成灰,然已成了朽糟烂木,也无性力的了。请太太收了这个,倒不拘粗细,好歹再换些新的倒好。”王夫人听了,低头不语,半日才说:“这可没法了,只好去买二两来罢。”(按:人参与芦根是相须配伍的,两者分别称为参须与芦须。芦须在曹寅奏折中叫杂(v.)掺芦须。贾府所用一等人参是用芦根换来的。两者单价比为13:1,换二两一等人参得二十五六两芦根。宝钗说的就是这个兑换比例15:1。“换”并非计量单位。他们谈的既非人参的单价,也非人参的总价,而是人参与芦根的比价,类似于马克思《资本论》中的“一只羊=两把斧子”。
贾府芦雪庐即第四十一回靖藏本批语所谓【“瓜州渡口”】附近盛产芦根。第五十六回探春兴利除弊实行新政後,这些地方有了专人管理、采收芦根,第七十七回贾府用于换人参的芦根就是这么来的。他们是用自产芦根换外面的商品人参。
清代赵翼(1727~1814)《瓯北集》(1812年出版)卷三十八载有一首《人参诗》,其小序说:“乾隆十五年,余以五经应京兆试,恐精力不支,以白金一两六钱,易参一钱。”又写道:“(乾隆)二十八年(1763),余病服参,高者三十二换,次亦仅二十五换,时已苦其难买。以今较之,更增十余倍矣。”显而易见,赵翼与曹家店盗版制作有关或见识过《石头记》抄本。无论如何,康熙时期成书成本的《石头记》文本是不能用乾隆时期文献记录来解释的。要解释“换”字为量词,须提供康熙时期及其前的文献记录。)也无心看那些,只命:“都收了罢。”因向周瑞家的说:“你就去说给外头人们,拣好的换二两来。倘一时老太太问,你们只说用的是老太太的,不必多说。”周瑞家的方才要去时,宝钗因在坐,乃笑道:“姨娘且住。如今外头卖的人参都没有好的。就是有一枝大的,他们也必截做两三段,厢嵌上芦泡(按:体积大质量轻的干芦根)须枝,掺匀了好卖(按:因中药配伍而形成的“捆绑销售”),看不得粗细。我们铺子里常和参行交易,如今我去和妈说了,叫哥哥去托个夥计过去和参行商议说明,叫他把未作的原枝好参兑二两来。不妨咱们多使几两银子,也得了好的。”王夫人笑道:“倒是你明白。就难为你亲自走一趟更好。”于是宝钗去了,半日回来说:“已遣人去,赶晚就有回信的。明日一早去配也不迟。”王夫人自是喜悦,因说道:“‘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自来家里有好的,不知给了人多少。这会子轮到自己用,反倒各处求人去了。”说毕长叹。宝钗笑道:“这东西虽然值钱,究竟不过是药,原该济众散人才是。咱们比不得那没见世面的人家,得了这个,就珍藏密敛的。”【庚辰夹批:调侃语。】王夫人点头道:“这话极是。”
和园中不睦之人:
第七十七回
原来王夫人自那日着恼之後,王善保家的趁势儿告倒了晴雯。和园中不睦之人,他也就随机趁便下了些话,说(shuì)在王夫人耳中。(按:和园中不睦之人是指除晴雯外的其他人——从袭人起至作粗活的小丫头)王夫人皆记在心里。因节间有事,故忍了两日,所以今日特来亲到园中。一则晴雯之事犹可,二则竟有人指宝玉为由,说他近已行人事,都由着屋里不长进的丫头引诱坏了。因这事更比晴雯一人较盛,【庚辰夹批:暗伏一段“更比”——觉烟迷雾罩之中,更有无限溪山矣。】(按:用典宋代方回《次韵赵达夫过访》“无限溪山画不如,特寻花竹到贫居”。《石头记》後九回皆为盗版,庚辰本也不例外。这段文字“甲辰”本大幅简缩为“原来王夫人惟怕丫头们教坏了宝玉”,它抄自乾隆中期义重冒名的曹家“雪芹”狗尾续书梦稿本的大段划改。梦稿本的修改是因“和园中不睦之人”曹家“雪芹”读起来别扭。
程甲本沿袭了“甲辰”本,程乙本另以梦稿本为追加底本,与程甲本一样。
庚辰本第七十七回“本处”为独有异文,这是该版本的这个定本(十回为一个定本)为盗版的重要胎记)乃从袭人起,至作粗活的小丫头,个个亲自看了一遍。因问:“谁是和宝玉一月生日的?”本人不敢答应。老妈妈指道:“这一个蕙香,又叫作四儿的,是同宝玉一月生日。”王夫人细看了一看,虽比不上晴雯,却也有几分水色。视其行止,聪明皆露于外面,且也打扮的不同。王夫人冷笑道:“这也是个不安分的。他背地里说的‘同月生日就是夫妻’,这可是你说的?打谅我隔得远,都不知道呢。可知我身子虽不大来,我的心耳神意时时都在这里。难道共一个宝玉,就白放心凭你们勾引坏了不成!”这个四儿见王夫人说他素日和宝玉的私语,不禁红了脸,低头垂泪。
灯姑娘儿:
第七十七回
这晴雯当日系赖大家用银子买的,那时晴雯才得十岁,尚未留头。因常跟赖嬷嬷进来,贾母见他生得伶俐标致,十分喜爱。故此赖嬷嬷就孝敬了贾母使唤,後来所以到了宝玉房里。这晴雯进来时,也不记得家乡父母。只知有个姑舅哥哥,专能庖宰,也沦落在外,故又求了赖家的收买进来吃工食。赖家的见晴雯虽到贾母跟前,千伶百俐,嘴尖性大,却倒还不忘旧,【庚辰夹批:只此一句,便是晴雯正传。可知“无晴”雯为聪明、风流所害也。一篇为晴雯写传,是哭晴雯也——非哭晴雯,乃哭风流也。】(按:赖大家的把多浑虫收买进来且又给其配妻後,晴雯在名声方面就受到了多浑虫、灯姑娘的牵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地成了风流嫌疑人。第七十八回中脂批所谓【内(同“纳”)物所混而浊】之“混”(非“浑”)即是此意。
唐代刘禹锡《竹枝词》:“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晴却有晴。”【“无晴”雯】意即有情、不忘旧的晴雯,藏词修辞格)故又将他姑舅哥哥收买进来,把家里一个女孩子(按:女佣)配了他。成了房後,谁知他姑舅哥哥一朝身安泰,就忘却当年流落时,任意吃死酒,家小也不顾。偏又娶了个多情美色之妻,见他不顾身命,不知风月,一味死吃酒,便不免有蒹葭倚玉之叹,红颜寂寞之悲。(按:多姑娘儿有艾[yì]滋病。《醒世恒言•张孝基陈留认舅》:(张孝基)一路上热一句冷一句,把话打着他心事;过迁,渐渐自怨自艾,懊悔不迭。)又见他器量宽宏,【庚辰夹批:趣极!器量宽宏——如此用,真扫地矣。】并无嫉衾妒枕之意,这媳妇遂恣情纵欲,满宅内便延揽英雄,收纳材俊,上上下下竟有一半是他“考试”过的。若问他夫妻姓甚名谁,便是上回贾琏所接见的多浑虫灯姑娘儿的便是了。(按:化用歇後语“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多灯悖论由歇後语消解。)【庚辰夹批:奇奇怪怪,左盘右族,千丝万缘,皆自一体也。】目今晴雯只有这一门亲戚,所以出来就在他家。
总花神:
第七十八回
他便带了两个小丫头到一石後,也不怎么样,只问他二人道:“自我去了,你袭人姐姐打发人瞧晴雯姐姐去了不曾?”这一个答道:“打发宋妈妈瞧去了。”宝玉道:“回来说什么?”小丫头道:“回来说晴雯姐姐直着脖子叫了一夜,今日早起就闭了眼,住了口,世事不知,也出不得一声儿,只有倒气的分儿了。”宝玉忙道:“一夜叫的是谁?”小丫头子说:“一夜叫的是娘。”宝玉拭泪道:“还叫谁?”小丫头子道:“没有听见叫别人了。”宝玉道:“你糊涂,想必没有听真。”旁边那一个小丫头最伶俐,听宝玉如此说,便上来说:“真个他糊涂。”又向宝玉道:“不但我听得真切,我还亲自偷着看去的。”宝玉听说,忙问:“你怎么又亲自看去?”小丫头道:“我因想晴雯姐姐素日与别人不同,待我们极好。如今他虽受了委屈出去,我们不能别的法子救他,只亲去瞧瞧,也不枉素日疼我们一场。就是人知道了回了太太,打我们一顿,也是愿受的。所以我拚着挨一顿打,偷着下去瞧了一瞧。谁知他平生为人聪明,至死不变。他因想着那起俗人不可说话,所以只闭眼养神,见我去了便睁开眼,拉我的手问:‘宝玉那去了?’我告诉他实情。他叹了一口气说:‘不能见了。’我就说:‘姐姐何不等一等他回来见一面,岂不两完心愿?’他就笑道:‘你们还不知道。我不是死,如今天上少了一位花神,玉皇敕命我去司主。我如今在未正二刻到任司花,宝玉须待未正三刻才到家,只少得一刻的工夫,不能见面。世上凡该死之人阎王勾取了过去,是差些小鬼来捉人魂魄。若要迟延一时半刻,不过烧些纸钱浇些浆饭,那鬼只顾抢钱去了,该死的人就可多待些个工夫。【庚辰夹批(靖藏眉批)(戚序、蒙府正文:好,奇之至!又捉[鬼]来——皆说“阎王注定三更死,谁人留至五更”之语,今忽借此小女儿一篇无稽之谈,反成无人敢翻之案,且又寓意调侃、骂尽世态,岂非(按:通“诽”)之至文章耶?寄语观者:至此一浮一大白者,已後不必看书也。】(按:第十六回典出白居易《秦中吟》的“秦钟”死时作者将鬼捉来过,“又捉[鬼]来”与第十六回庚辰侧批【名曰捣鬼】相应。欧阳修《六一诗话》:「石曼卿自少以诗酒豪放自得,气貌伟然,诗格奇峭,又工于书,体兼颜、柳,为世所珍。……曼卿卒後,其故人有见之者,云恍惚如梦中。言我今为鬼仙也,所主芙蓉城。欲呼故人往游,不得,愤然骑一素驴,去如飞。」苏轼也有《和蔡景繁海州石室芙蓉仙人(石曼卿也)旧游》一诗。)我这如今是有天上的神仙来召请,岂可捱得时刻!’我听了这话,竟不大信,及进来到房里留神看时辰表时,果然是未正二刻他咽了气,正三刻上就有人来叫我们,说你来了。这时候倒都对合。”宝玉忙道:“你不识字看书,所以不知道。这原是有的,不但花有一个神,一样花有一位神之外还有总花神。(按:《淮南子•天文训》载:“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长百谷禽鸟草木”“女夷者,主春夏长养之神,世所谓花神也。”)但他不知是作总花神去了,还是单管一样花的神?”这丫头听了,一时诌不出来。恰好这是八月时节,园中池上芙蓉正开。(按:芙蓉即莲花,水芙蓉)这丫头便见景生情,忙答道:“我也曾问他是管什么花的神,告诉我们日後也好供养的。他说:‘天机不可泄漏。你既这样虔诚,我只告诉你,你只可告诉宝玉一人。除他之外若泄了天机,五雷就来轰顶的。’他就告诉我说,他就是专管这芙蓉花的。”宝玉听了这话,不但不为怪,亦且去悲而生喜,乃指芙蓉笑道:“此花也须得这样一个人去司掌。我就料定他那样的人必有一番事业做的。虽然超出苦海,从此不能相见,也免不得伤感思念。”因又想:“虽然临终未见,如今且去灵前一拜,也算尽这五六年的情常。”
三四“百金之数”:
第七十八回
想毕忙至房中,又另穿戴了,只说去看黛玉,遂一人出园来,往前次之处去,意为停柩在内。谁知他哥嫂见他一咽气便回了进去,希图早些得几两发送例银。王夫人闻知,便命赏了十两烧埋银子。又命:“即刻送到外头焚化了罢。女儿痨死的,断不可留!”他哥嫂听了这话,一面得银,一面就雇了人来入殓,抬往城外化人场上去了。剩的衣履簪环,约有三四“百金之数”,(按:“百金”形容昂贵。只有三四样是值钱的)他兄嫂自收了为後日之计。二人将门锁上,一同送殡去未回。宝玉走来扑了个空。【庚辰夹批:收拾晴雯,故为红颜一哭,然亦大令人不堪。上云“王夫人怕女儿痨”,不详。今则忽从宝玉,心中其苦,又模拟出“非是已”悒郁词——其母子至心中体贴、眷爱之情,曲委已尽。】(按:“不详”字样证明第七十七回女儿痨是伏笔。第七十八回女儿痨是应笔。也就是说,第七十七回女儿痨不是王夫人虚言。第六十九回贾母“谁家痨病死的孩子不烧了一撒,也认真的开丧破土起来”证明,晴雯确实是得了女儿痨,王夫人是遵医嘱令将晴雯遗体火化。
《孟子•告子》:“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 此之谓失其本心。”)
十有六载:
第七十八回
窃思女儿自临浊世,【庚辰夹批:世不浊,内(按:同“纳”)物所混而浊也——前後便有照应。“女儿”称妙!盖思普天下之称断不能有如此二字之清洁者。亦是宝玉真心。】(按:晴雯因纳多浑虫入贾府而“浊”,所以叫做夭风流。)迄今凡十有六载。【庚辰夹批:[若]方“十六”岁而夭,亦可伤矣。】(按:用典白居易《秦中吟》“红楼富家女,鑫缕绣罗襦。见人不敛手,娇痴二八初”。 宝玉别出心裁的自我解嘲幽默统计方法,既避免了对祖母的不敬,又使晴雯由绿窗升格为红楼。这也是前文石头自述“诸君阅至此,只当一笑话看去,便可醒倦”的本意。第三十九回中,“什么福,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乃贾母自我解嘲上乘幽默,此幽默为文字数据幽默;第三十九回的倍回第七十八回中,“窃思女儿自临浊世,迄今凡十有六载”乃宝玉自我解嘲上乘幽默,此幽默为数字数据幽默。如果说批书人脂砚斋的思维是十二进制思维的话,那么贾宝玉的思维就是十六进制思维。贾母和宝玉都是幽默高手)其先之乡籍姓氏,湮沦而莫能考者久矣。【庚辰夹批:忽又有此文“不可”。後来,亦可伤矣。】而玉得于衾枕栉沐之间,栖息宴游之夕,亲昵狎亵,相与共处者,仅五年八月有畸。【庚辰夹批(靖藏):[狎昵]相共,不足六载;一旦夭别,岂不可伤!】(按:第七十七回“才得十岁尚未留头”。宝玉的“凡十有六”统计——不包括晴雯在贾母身边的三年和临时借调到宝玉身边的两年,别出心裁,与众不同。也就是说,晴雯跟贾母的五年不计入“浊世”。此时晴雯实龄21岁,宝玉19岁。晴雯浊世芳龄计算公式为21-(3+2)=10+6。我国最早的天文历法书《周髀算经》下卷说:“阴阳之数,日月之法,十九岁为一章。四章为一蔀,七十六岁。二十蔀为一遂,遂千五百二十岁。三遂为一首,首四千五百六十岁。七首为一极,极三万一千九百二十岁。”《左传•僖公五年》“春正月辛亥朔,日南至” 孔颖达疏:“计十九年而有七闰,古历十九年为一章,以其闰馀尽故也。” 宋赵夔《道过遂县泊舟瞻》诗:“成佛经千祀,镌崖已一章。”原注:“僧云十九年矣,汉历十九年为一章。”
南齐《褚氏遗书/问子篇》:“合男女必当年,男虽十六而精通,必三十而聚;女虽十四而天癸至,必二十而嫁。皆欲阴阳完实”“未笄之女天癸始至,已近男色,阴气早泄,未完而伤,未实而动,是以交而不孕”
《礼记/内则》:“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桂花夏家:
第七十九回
宝玉忙问:“定了谁家的?”香菱道:“因你哥哥上次出门贸易时,在顺路到了个亲戚家去。这门亲原是老亲,且又和我们是同在户部挂名行商,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户。前日说起来,你们两府都也知道的。合长安城中,上至王侯,下至买卖人,都称他家是‘桂花夏家’。”【庚辰夹批:“夏”日何得有“桂”?又,“桂”花时节,焉得又有“雪”(按:谐音“薛”)?三是,原系风马牛,“金”若强奏合,故终不相符。来此败运之事大都如此,当事者自不解耳。】
(按:《三命通会卷三论空亡》:经云:"金空则响,火空则明,水空则清,木空则折,土空则崩。"借代修辞格。)
疗妒汤:
第七十九回
宝玉道:“我问你,可有贴女人的妒病方子没有?”【列藏夹批:千古奇文奇语,仍归宿结至上半回正文,细密如此。】王一贴听说,拍手笑道:“这可罢了。不但说没有方子,就是听也没有听见过。”宝玉笑道:“这样还算不得什么。”王一贴又忙道:“这贴妒的膏药倒没经过,倒有一种汤药或者可医,只是慢些儿,不能立竿见影的效验。”宝玉道:“什么汤药,怎么吃法?”王一贴道:“这叫做‘疗妒汤’:用极好的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熟为度,每日清早吃这么一个梨,吃来吃去就好了。”宝玉道:“这也不值什么,只怕未必见效。”王一贴道:“一剂不效吃十剂,今日不效明日再吃,今年不效吃到明年。横竖这三味药都是润肺开胃不伤人的,甜丝丝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过一百岁,人横竖是要死的,死了还妒什么!那时就见效了。”【庚辰(列藏)夹批:此科诨一收,方为奇趣之至。】说着,宝玉茗烟都大笑不止,骂“油嘴的牛头”。王一贴笑道:“不过是闲着解午盹罢了,有什么关系。说笑了你们就值钱。实告你们说,连膏药也是假的。我有真药,我还吃了作神仙呢。有真的,跑到这里来混?”【庚辰(列藏)夹批:寓意深远,在此数语。】(按:“疗妒汤”的幽默底本是明代吴炳《疗妒羹》)
“不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
終“不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按:可类比书根标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止。全部作品结束语乃谦语,用典明代方孝孺(1357-1402)《逊志斋集》“终不知车”,拆词修辞格。
《石头记》第七十九回正文中的“终‘不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就相当于如今所谓“剧终”“再见”或计算机编程中的循环终结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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