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个传说。
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群人,世世代代,薪火相传,守护着一个古老的、传奇的秘密。
为了累世的守护,和人世间各种贪婪、巧取豪夺及不择手段相对抗和周旋,他们沉默,避世,组织严密且身怀绝技。世人鲜少知晓他们的存在,他们自揭身份的那一刻,或许便是取你性命的一刻,他们把灭口做得和手艺活一样精致完美滴水不漏,用离奇的死亡给这个秘密涂上浓重的黑色阴影,直到它在尘世的泥沼里发不出一丝光。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救过他们其中一人的性命,我根本无法接近他们、走进他们,了解他们;也根本无法拿到这半爿铜镜。
寒川,你相信吗?先生研究了大半生的郢墟的版图,就藏在这面铜镜里。可它浸染了太多的血和贪婪,像一枚邪恶的扣子,一打开就会释放出难以想象的灾难,叫人望而却步。
……
寒川英一郎浑身一震,仿佛从梦魇中惊醒。
“小池君,民间的传言不足以采信。我军已经投入了精锐的搜寻部队,有理由相信正面战场才是我军的优势,很快会取得成效。”
“可是时局不等人啊,寒川君。阿步很努力,但是情况你也看得到,还不是屡屡扑空,一筹莫展么?我明白,你是舐犊情深,不舍得让阿步冒险;我也算是阿步的半个父亲,难道我就舍得么?可这是家国的使命,需要我们做出牺牲,寒川君!就像十年前一样,十年前你已经走出了这一步,十年后想必也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吗?”
浑身叫嚣的血液像热油倒入了冰块,寒了一寒,复更激烈地沸起。
不!不是这样!我虚与蛇委,背负背叛与杀戮的沉重恶名,是为了完成好友的嘱托,为了将他的血脉和他呕心沥血的研究所得延续下去!
“别这样看着我,我以为我们已经在同一个战壕里了;不然……”小池阴恻恻地说。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协助阿步完成使命,小池将军……”寒川英一郎迅速地转换了语气,对小池的称谓改成了将军:“阿步,是我最后的希望,希望将军看在我老而无用的份上,兑现当初的诺言,事后将阿步送往没有战火的的国度。”
“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当然会兑现!何况,我的美佳也需要阿步。”
……
在这场会面当中,没有得到确切答复的,大约要数沈令书。他十分纳罕小池将军对“无影门”的兴趣,耐着性子添油加醋地将这个骗局复述了一遍。他当初对小池正纪提到“无影门”,是在送出玛瑙棋“鱼冻”的时候,出于堵住小池正纪狮子大开口的目的将“无影门”这个盗墓团伙形容成一个邪教组织;既唬住了小池正纪,又掩饰了自己获取种种古物的不法途径。他所知道的“无影门”,就是一个盗墓团伙,在华东地区的地下黑市里小有名气。说小有名气,是因为他家的货色虽然罕有,但非常低调,出货非常偶然,甚至于有些量身订做、送货上门的嫌疑。所以知道“无影门”的同道中人非常少,自己知道“无影门”,甚至在他们第一次找上门来的时候很快相信并接受了货物,是因为,他曾在师兄的书信中读到过有关信息……
当沈令书叙述完这个煞有介事的故事,元帅府邸阔大的客厅已经陷入傍晚的阴暗。两位听众的神色恰到好处地藏在晦暗的天光里,叫沈令书无从猜测。
“将军,沈瀚他……”沈令书决定直奔主题。
“我们现在怀疑贵公子和‘无影门’这个邪教组织有联系,所以要扣押他一段时间。”小池正纪先发制人。
“这一定是误会!小儿天性惫懒贪玩,实则胆小怕事,绝不会跟这种邪教组织扯上关系!”
“是么?”小池正纪哂笑:“我倒觉得贵公子聪明伶俐,颇有手腕,我们寒川少佐都拿他没有办法呢!”
“您也说过,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玩闹的游戏。”沈令书惊出一身冷汗,心中暗恨,日本人真是贪心不足,“鱼冻”和“纷红骇绿”这等难求的珍品,都扔到水里了!“我就是想让您放沈瀚回家,我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给寒川少佐赔个不是,不要再逞强……”话说到这个份上,言下之意便是让沈瀚主动输掉最后一回合;沈令书自忖,怎么着都该让小池正纪这只老肥猪满意了吧?!哪知,小池正纪一脸正色道:
“诶,大丈夫无戏言!我很期待寒川少佐和沈瀚君的最后交锋。你说对不对,寒川君?”小池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寒川英一郎说的。
在这场会谈中,寒川英一郎就如同一个不存在的人,却在最后关头一锤定音。
“将军,我需要与您详谈。”寒川英一郎转过头对沈令书说:“沈君,贵公子在犬子手上,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可是我要把那个用赝品骗走我鎏金银镂宝石八角盖盒的逆子捉回来吊打!沈令书的内心在咆哮,脸上犹是满目感激之色。
凌晨时分。
房门咔哒一声轻响。一宿未眠的寒川英一郎敏锐地从榻上起身,推开卧室的门。
“你回来了。”依旧是没有疑问语气的句子。
“是,吵醒父亲了。”寒川步低头行礼,一丝不苟。
“你和小池……将军,达成了什么协议?”寒川英一郎紧盯着儿子——他已经把昨晚的西服换成了军装,一副准备偷偷出门的模样;少了一分儒雅,多了一分英气,两种气质浑然一体,丝丝扣扣都诠释着轩昂冷静,坚韧不拔……多好的孩子,如若不是生在乱世,该多叫人欣慰……
“你怎么知道那半爿铜镜在将军手里?”一贯冷静的寒川英一郎神色剧变。
“父亲不知道吗?”寒川步第一次这么直白地盯着父亲:“我亲眼所见,在元帅府邸的地下密室——樱花组全力寻找的,不是半幅残图这么简单,而是一个完整的实体;而且,就算樱花组找到了另外半爿铜镜,小池将军大概亦不打算将让我经手这个完整的实体。”
“你不该让小池将军知道你的真实想法——这很危险。”寒川英一郎淡淡地说,企图在提醒寒川步的同时淡化更深的隐忧。
“可我,毕竟不是他的傀儡,我比谁都了解樱花组的终极任务……”寒川步的声音也同样平静,好像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刻。
“……”寒川英一郎的担心终于转化成眉间一丝痛楚的褶皱,那万年不破的冷漠面具终告瓦解。
“要怪就怪父亲——您不该把那些书籍、论作随意放置在乡间的小屋里;虽然那时的我年纪小,但您这么做的动机,究竟是想让我看,还是不想让我看呢?”寒川步直视父亲的眸子,宛若黎明前的晨星,亮得惊心。
我只想,顺应天意。
寒川英一郎的记忆如老迈的齿轮,徐徐转动,惊醒了一环又一环。
人世间有很多东西,既难以背负,亦难以遗忘。原谅我不知道该为你做何种选择,只能出此下策。所以你还是选择了背负吗?我把那些书籍、文稿带回乡下的时候,你还不到十岁啊!你是怎么看懂、看破的?又是怎么在心里藏了十余年的?而这深埋了十余年的秘密为什么在这样一个清晨毫无征兆地和盘托出?是否你心中已有定论?
“你有什么计划吗?”寒川英一郎跳过了纷纷扰扰的解释、疑问和情绪,直切要害:“我是说,我能怎么帮你?”
“父亲,谢谢您把我带回了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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