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岁那年,正是狗都讨厌的年龄。许多恶作剧就是我那时候煽动着搞起来的。
1976年秋天,我住在洪泽湖畔一个叫做东圩大队的农村。这个村的南面,是烟波浩渺的洪泽湖,点点白帆不时从湖里荡过;岸边,是一眼望不到边洁白的芦苇;再往后,是大片大片的田野,金黄色的水稻在秋风里翻腾,如同金色的海洋;玉米已经成熟,硕大的玉米棒子在杆上招摇,很像熟妇丰满的乳房;棉花咧着嘴儿在秋风里欢笑;田埂边的野草已经泛黄,蒲公英打着灯笼在秋风里飘荡;天上,洁白的云朵在蓝天下飞奔,秋雁变幻着队形在长空下翱翔。这样美丽的景色印在了我的脑海中,却难以阻挡我们的饥饿,幼小的我们作为祖国的花朵和未来的栋梁,绝不可能一边欣赏美丽的秋色,一边饿着肚皮。
那个时候,土地还没有分到户,人均两分多地的农民在人多劳少的状态下,无不为一天三顿饭犯愁,大家一边唱着人民公社就是好,一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搞到充饥的食物。
我父亲是个异常忠厚的老实人,直白点就是个典型的书呆子。他从小就没在农村生活,根本不知道庄稼是如何播种,如何生长,又是如何收割的。举个简单的例子,1969年刚从城里下放到生产队。成产队长安排我父亲去锄玉米。我父亲扛着锄头下地,到了玉米地就开始认真地干了起来。过了不久,生产队长老婆发现了情况,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大爷你怎么把玉米苗儿都锄掉了?”父亲回头望了望身后被锄掉了的玉米苗,迷茫地问:“不对吗?你们不是让我锄玉米么?不锄玉米锄什么?”生产队长老婆又好气又好笑:“锄玉米不是让你锄玉米苗儿,是让你把多余的玉米苗儿和野草锄掉,你却把玉米苗儿锄掉,而把野草留下了,难道以后我们吃野草不成?”成产队长老婆屁股一扭就去打小报告去了。生产队长很快便赶了过来,对我父亲说:“这活不是你干的,你就当个记工员吧。”从此,我父亲就因祸得福,干起了既轻松又清闲的记工员。
面对即将收获的庄稼,大家都高兴不起来。因为秋收过后,收获的庄稼都要统一上交到粮管所,然后再按人头下拨少得可怜的粮食下来,这些粮食根本填不饱肚皮。每个人因为营养不良,个个脸色都是灰暗枯黄。
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我发现生产队长有问题,这还是由流传的一首民谣引起的。民谣其中的一句是:“队长队长队队长,身上票子哗哗响”。我发现全生产队没有一家做饭能闻到油腥味,但生产队长家却能三天两头吃香喝辣的。有几回我看见好几个邻居端着饭碗在他家的下风口大口吞咽,那风里正飘荡着红烧肉的味道。
我决定采取行动。经过一个阶段观察,我发现生产队长家有一块瓜地,上面种着西瓜和香瓜。那西瓜个大瓤红,那香瓜甜脆诱人,既可充饥又能解馋。如果组织一帮兄弟姐妹,在不花钱、又不让别人知道的情况下,弄到自己的肚子里,岂不快哉?经过几番地形环境观察之后,我便发起成立了“偷瓜游击队”,并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进行突然袭击。
按照计划,我们一女四男五个小孩,女孩负责望风,并为我们看着脱下来的衣服;四个男孩脱光衣服后泅水过河,然后爬进瓜地,逮着啥瓜偷啥瓜,能偷多少偷多少。在实施过程中,一个比我大两岁的男孩不小心放了个响屁,被看瓜的生产队长的老妈发现,我们只好带着少量的瓜迅速撤退。四个男孩光着腚跳进河里,奋力游向看衣服的女孩。那河水并不深,但里面满是莲藕,莲藕茎上的针刺毫不留情地在我们细嫩的皮肤上划过,我们在老奶奶的厉声吆喝中狼狈逃窜,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更为可恶的是,就在我们快要上岸的时候,胆小的女孩怕被老奶奶抓住,竟然抱着我们的衣服跑得不见踪影。
我们四个男孩带着累累伤痕躲在月亮地里品尝偷来的瓜时,被随后赶来的老奶奶和我们的家长捉了个现行,结果我们自然又被家长揍了个半死。
这是我长这么大唯一一次偷人家的东西。尽管后果不太严重,但偷瓜的阴影始终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时刻提醒着我,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一定不能有糊涂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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