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簿

（一）

账簿

“这是什么鬼？”刘讯看着应用程序下载商店，心里涌出了一股疑问。

那款程序的图标背景是乳白色的，一条漆黑的长线贯穿在它的中间，和图标边缘的黑框组成了一个大写的P字，整体看上去十分简约。

除此之外，程序并没有功能介绍的文字或图片，就连程序开发商那里，都只显示着null一个无效的字母。

“手机是不是坏了？”刘讯心想。然后他又仔细查看了一遍程序介绍的页面，发现程序还是最近更新的，最新动态那，写着一句：修复减少了部分使人不适的敏感词汇。

“敏感词汇？”刘讯眉毛跳了一下，然后瞄到了程序的评级，那是一长串的介绍：

因含有以下内容而被评级为18+

偶尔/轻微的烟酒或毒品使用或相关内容

偶尔/轻度的成人/性暗示内容

频繁/强烈的亵渎或低俗幽默

......

“不就是一个记账程序么。”刘讯看了几眼程序的名字，“账簿”两个大字幽幽地似乎闪着光，他有点怀疑自己：“难道记账这么刺激？难怪这么多人想学会计专业，既然如此，我也要记账。”

他一边说，一边点了下载。

在查看邮件的时候，刘讯其实是没料到会被推荐这款应用程序的，他不认为自己有这方面的需求，至少他今天的需求也不是这个。

就在中午去吃饭的时候，刘讯在食堂窗口遇见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那人和刘讯打了一声招呼，刘讯报以微笑，也招招手。但直到刘讯放下打招呼的手，他还是没想起来这人究竟是谁，虽然那人确实有点眼熟（说实话，这不是刘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在整个大学生涯，刘讯经常遇见脸熟但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的人）。

“嗨，前面那个人你认识么？”刘讯问袁泓，同时指了指刚才和他打招呼的那个人，那人排在一位穿着红色短裙的姑娘后面，正探着身往窗口里面看。

“不认识，怎么了。”

“我感觉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袁泓看了刘讯一眼，说了他一句：“你不是跟漂亮的女生都很眼熟么？”

“什么女生？”刘讯有点惊讶，然后明白了过来，推了推袁泓：“我说的不是女生，是戴帽子那家伙。啧啧啧，你这家伙，你才整天盯着女生看呢”

“哦，不认识。“袁泓看了一眼说。

“难道是我上课的时候认识的？”刘讯自言自语。

东华的食堂向来很拥挤，哪怕位置已经很多了，可总感觉不够。尤其是下课的时候，一大群学生涌进去，黑压压的一片，那种情景会极大地影响刘讯的食欲。不过自从大四了以后，刘讯和袁泓他们都会提早过来，错开吃饭的高峰。

此时距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食堂人并不是很多，刘讯买好饭菜，在宽敞的位置上坐下来，他看到不远处的袁泓弯着腰，正要把饭菜放到微波炉里面加热，他向来喜欢这样。

刘讯等着袁泓。

等到袁泓热完菜走过来的时候，刘讯看到袁泓表情有点异常。

“靠，我刚才好像看到学姐了。”袁泓说。

“你是说潘莎学姐？在哪？”刘讯问他。

“现在不知道了。”袁泓往周围环顾了一圈，说道：“我还是不希望在吃饭的时候看到她。”

刘讯笑了出来：“看来我们的压力都太大了。”

“对啊，毕个业还这么不容易，你看有些人的论文，随便糊弄一下就完了，我们却还要在学姐的督促下干这个干那个。”袁泓在那里发牢骚。

“幸好我果断地选择找工作，你的研究生生涯看来很煎熬啊。”刘讯说。

“算啦，读书又不是过来享福的。不过话说你工作怎么样？”袁泓问他。

“还行吧，不过我有点想去医院。”刘讯说。

“你一个读物理的，怎么去医院？”袁泓很惊讶，“你不是在那家公司呆得挺好的么？”

“开玩笑啦，你这么认真我都想笑了。”刘讯说。

袁泓瞪了他一眼。

“学姐还有两年才毕业吧？”刘讯问他，“你研究生还是跟着她？”

“对啊，硕博连读是五年吧，听说她最近快要结婚了。”

“你看学姐，要学位学位有了，要感情感情有了，虽说我们怕她，可是你得承认她确实很负责对吧，我还从来没有遇见过有学姐10点多还给我们打电话了解论文进度的。”

“是啊，所以说不爽的关键是看到别人的毕业论文很容易，心里不平衡。”

“孔子曾说：‘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看到和自己差不多的人，过得比我们要好。’”刘讯笑着说。

“什么孔子，这明明是孙一冯说的。”袁泓瞪着刘讯说道，孙一冯是他们的室友。

“你懂就好。”刘讯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他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一脸的兴奋，忍不住拍起了桌子。

“喂喂喂，这是食堂，不是寝室，你又怎么了？”袁泓有点莫名其妙。

“原来是这样，我和孙一冯一起上过选修课，我是在那课程上认识刚才那个人的。”刘讯睁大了眼睛对袁泓说道。

“你还在想这件事啊！”袁泓一脸的不可思议，“你非得要把每一件事都想起来才肯罢休么？”

刘讯没有理他，他觉得自己的食欲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二）

刘讯感到一切都非常顺利，直到在火车上遇到那位姑娘。

就在几天前，当时他刚摆脱学姐的控制，临时决定回家，但售票网站的票早已经卖完，然而仅仅刷新了一下，两张余票就跃入了他的眼帘，他迅速抢下一张。

出发当天，他刚到达公交站，汽车瞬间就出现在他的面前，没让他费半点等待的功夫，他走上往日拥挤的汽车，结果车上乘客散落着，他拉着行李箱，轻易找到了位置。

9点半，刘讯站在了火车南站的候车厅门口，他从口袋掏出车票看了看，又确认了一遍车站墙上挂着的电子钟，他看到电子钟上的红色数字30闪烁着。

“整整多出了一个多小时啊。”刘讯自言自语，摸了摸他的额头。

10点50，刘讯在行李架上放好他的行李箱，准时坐在了他靠过道的位置上。

他往窗外看了看，不远处是另几条铁轨，风吹日晒下，铁轨表面生成了黄色的铁锈。刘讯抬起头，瞧向更远处没被建筑遮挡的地方，在天地交接的地方，只是灰蒙蒙的雾气，虽然今天天气也很不错，阳光淡淡地照进刘讯的心里。

自从暂时摆脱项目和学姐的压力后，刘讯觉得轻松了不少，加上今天一路过来，没有半点阻碍，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觉得十分舒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你好，请问能不能帮我个忙？”一阵清凉的声音从刘讯的耳边传来，把他从自我世界拉到现实中来。

他疑惑地转过头，看到一顶红色的园礼帽，在礼帽下，刘讯看到一张温润的脸。

那姑娘微笑着，笑容中还带着一丝抱歉，在她的身边，一个粉色的行李箱直立着。

“哦，是行李箱吗？”刘讯一边问，一边指了指他们头顶的行李架。

“对。”

刘讯站起身，看了行李箱几眼，眼角却瞄向了姑娘蓝色短裙下雪白的大腿。

只是一瞬间，大腿的模样就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甩甩头，刻意往其他方向看了看，最后才弯腰去提行李箱。

行李箱纹丝不动。

刘讯对姑娘笑了笑。

“是不是有点重？”姑娘问他，“如果拿不起来，我可以让——”

“不不不，不是不是。”刘讯急忙解释，“只是没有料到它会有点重量，所以没用力。”刘讯一边说，一边双手举起了行李箱，把它放到了行李架上。

“谢谢。”姑娘说。

刘讯摆摆手，抽身让出了空间，姑娘走了进去，她的位置靠窗，就在刘讯里面。

刘讯坐下，往过道挪了挪身体，和姑娘隔开距离。

“你和我的一个同学好像哦。”姑娘转过头来，对还在挪位置的刘讯说。

“是吗？他人现在呢？”刘讯终于坐舒服了，不再挪位置，他看着她的眼睛，克制自己低头的目光问她。

“算了，一说他我就来气。”姑娘说，然后自顾自整理随身的东西。

刘讯脸上挤出了一副笑容。

火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不一会过道上也挤满了人。刘讯觉得自己被人挤向窗边，原先和姑娘分开的距离，也被挤得所剩无几，刘讯感到自己几乎就要贴在那位姑娘身上了，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然后他努力斜过身，努力朝过道顶过去，但挤他的人却一动不动。

“往这边坐过来吧。”刘讯听到姑娘笑着跟他说，“我这边还有一部分空间。”说完，她往窗户边靠了靠。

“谢谢。”刘讯对她说，一边往她挤出的空间靠过去，一边说：“幸好买的是坐票啊。人实在是太多了，站着根本受不了。”

“是啊，我还是前几天最后才买的呢，原先还很着急，以为没票了，结果一刷新，看到还有两张票，真是幸运。”姑娘对他说。

“啊，你也是最后刷出来的两张票啊？”刘讯几乎叫了出来，然后问她：“那你是几号买的票？”

“我想想啊，今天五月一号……四月三十号……四月二十九号，我是前天买的。”姑娘说。

“是吗？我也是前天买的。”刘讯笑了出来，“当时看到还有两张票，我就高兴得不得了，想不到你也是啊，真是巧。”

“是吗？那确实挺巧的。”姑娘笑着说。刘讯看着她的笑容，那副在礼帽下的面容，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

火车很快就开了，在车厢的振动声中，刘讯和姑娘一下子就聊开了，两人就像很久没见的熟人一般。在聊天中，刘讯知道姑娘其实比他还要大好几届，已经在上海的某家医院实习护士半年了，医院的名字刘讯并没有记住，在后来的几年里，刘讯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除了知道这些，刘讯还知道她的本科是在河北读的，为了找工作才千里迢迢跑到上海来。

“那你真是辛苦，孤独一个人跑到上海来。”刘讯说。

“其实还好，等到你毕业了，到时经历了一切，熬过来了，其实一切也还好。而且我是温州人，上海离家近。”姑娘说。

“那也还是辛苦嘛，像你这样努力的人也不多。”刘讯说，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他有点不喜欢姑娘的那种语气，尤其是那种过来人的口气。

“一开始确实不容易，尤其我们的护士长，对新来的总是很傲慢，指使你做这件事做那件事。”姑娘眼神有点迷离，回忆着往事，“但一旦经历过了，一切倒也还好。这一切总要经历的，谁都逃不了，接下来就顺利多了。”

刘讯“嗯”了一声，把头转向窗外。

“你不是学物理的嘛，之前我也跟你说了，我有个高中闺蜜就是学物理的，现在考研也已经录取了，看她还想继续深造呢，不过我是挺支持她的，男朋友都谈了很多年了，学历高对一位女性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刘讯点点头，把头转向过道。

“以后你毕业了一定要——”“

“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刘讯打断她，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姑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刘讯看着她，有那么一会，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姑娘想了一会，最后说道：“我通常不太喜欢加陌生人的微信。”

“好吧。”刘讯低下头，两只手垂在了身体两侧。

姑娘沉默着，直到乘务员的声音打破两个人之间的寂静。“丽水站，丽水站，还没有下车抓紧了，赶紧下车。”乘务员沿着车厢一路喊过去。

刘讯一惊，急忙站起身，然后去拿行李架上的行李。刘讯的行李并不重，但他还是没拿稳，差点跌在了别人的身上。

“小心，你的行李这么重吗？”那是刘讯听到那姑娘说的最后一句话。

等到他有意识的时候，火车已经开走了，刘讯连姑娘最后的样子都没有看到。

外面的天气还是暖洋洋的，只是下站的地方除了刘讯，一个人都没有，人们都已经出站了，整个下站的地方显得空荡荡的。

刘讯拉着行李箱，往出口走去，在他的背后，火车缓缓驶去，轰轰轰的火车声越来越远，在那火车上，坐着一位他曾经想认识的姑娘。

（三）

刘讯之前是记过帐的，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的钱花得飞快，他自己却不知道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因此坚持过一段时间的记录，但后来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

但无论如何，记账程序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在刘讯下载的那款程序界面上，传统的支出收入等菜单全都没有，甚至连程序基本的设置都不存在，唯一看到的，就是一些白色的下拉菜单，每个菜单上都标注着名字，诸如时刻，时间范围，地点，对象等等。

刘讯感到大为不解，为了搞清楚状况，他打算把中午吃饭的钱作一下记录，于是他在时刻栏点击了一下今天的日期，又在地点栏输入了学校的食堂地址，但他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输入金额的地方。

“真是奇怪，是哪里弄错了吗？”刘讯自言自语，他摸索着，随意地点击了一下对象菜单，下面出现了一些选项：人、书籍、猫......但没有金额选项。

刘讯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选项，好奇心更重了，记账被他远远地抛在了脑后，他点了一下“人”选项，然后等待着。

几乎就在同时，程序的底部出现了一个圆形加载图标，那图标只出现了一会，然后底下便出现一行字：世界电影赏析选修课同学。

“靠，什么鬼。”刘讯觉得莫名其妙，但世界电影赏析几个字却使他陷入沉思，因为这选修课正是他和孙一冯一起上过的课，这令他想起了中午的那件事情。

“难不成，这根本不是什么记账程序，而是一个查询程序？”他靠在自己寝室的椅子上，自我琢磨着：“这也太诡异了吧，它怎么可能知道我一起上课的同学。”

他想起了程序的名字——“账簿”，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

“或许这这账簿指的不是记录收入和支出的工具，而是指我的个人资料记录本？而且我能查询这本子上所牵涉到的人，或者还包括书籍？猫？这但它是怎么做到的，这根本不可能啊。”刘讯的身体有些微微地颤抖。

这时，刘讯的耳边似乎听到了轻微的“哈哈哈”笑声，但刘讯完全沉浸在对程序的震惊中，忽略了这突然的笑声。

刘讯在惊讶中坐了很久，之后他忽然挺直了身体，仿佛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在手机的时刻菜单上输入了2013年5月1日，在输入地点菜单的地方，他犹豫了一会，似乎忘记了什么，但当他查询了一会火车的班次之后，他长长地输了一口气，然后在地点菜单上输入了K8401，最后他选择了“人”作为对象，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等待着程序的结果。

同样是加载了一会，然后程序底部出现了几个字：医院护士。

“靠，我难道不知道她是医院护士吗？”刘讯说，拍了拍摆在寝室的桌子，“你TMD连世界电影赏析这么细节的资料都知道了，为什么连什么医院都不告诉我。”

然后他的话刚说完没多久，一阵声音突然从刘讯的耳边响起:

“因为这TMD关系到对象隐私呀。”

（四）

那声音在只有刘讯一个人的寝室里回响，带着一点调侃，又带着一点桀骜不驯,把刘讯吓了一跳，他因为惊吓猛地往后一仰，差点连人带椅摔在了寝室红色的地板上。

“不要那么激动啊，有胆子骂脏话，都没胆子见我啊。”那声音又在寝室里回响起来。

刘讯急忙往身后一看，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他又快速地环顾了一周，还是看不到一个人影，他感觉自己快疯了。

“喂，别怕，在这呢，在这。”那声音似乎在安抚刘讯。

刘讯仔细听着，终于发现那声音竟然从手机上传过来的，之前在慌乱中，刘讯完全辨别不出声音的来源。

他站起身，努力做了一次深呼吸，当他大口呼气的时候，他的心脏因为紧张还是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他拿起手机，紧紧地握着，然后仔细查看了一下，手机还是那款程序的界面，没有任何的异常。

但刚才的声音确实是从手机里面传过来的，刘讯确认无疑，于是他压制着自己有点颤抖的声音，对着手机问了一句：“你—你是谁？”

“别这样，放松，放松，刚才你还用我查妹子呢？别紧张。”那声音停了一会，似乎为了让刘讯放松警惕，最后又补充了一句：“那位妹子确实挺漂亮的。”

“她确实很漂亮，但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可能因为那声音有点友好的语气，刘讯定下心来，他看了看手机，上面还是程序的界面，他对着手机问了一句，“你说我用你查妹子，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你今天把我下载下来的呀。”

“我？”

“我说的还不明白么？你个SB，哎，我已经很克制了，可是碰到你还是忍不住想骂脏话，这个样子估计下次又TMD得减少一些敏感词汇的使用量了。”

“不是，我不觉得程序——靠，谁见过程序说话的。”

“难道只有人可以说话么？有些看上去像人，实际上只是两只脚走路的畜牲不是也会说话么？”那声音几乎笑出来。

“如果你非得这么说的话—。”刘讯说，“但这一切还是——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是你，都过去三年了，还惦记着人家呐。”手机里的声音又笑出声来，“我要是你，早就什么都不想了，你们学校这么多好看的姑娘，何必呢？”

“你一个程序懂什么？你会说话我就很惊讶了。”刘讯俯视着手机说道。

“得得得，我不懂。”账簿说，“但是你账爷我懂的可比你多多了，远的不说，至少我知道人家是哪个医院的。”

“我不信。”刘讯说，舔了舔嘴唇，“一个程序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信息，你说你知道，那你说她是哪个医院的？”

“嘿嘿，别跟我来这一套。”刘讯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账爷阅人无数，你那点小把戏就不要耍了，反正话说白了，我就是不告诉你。”

刘讯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抓住了脑袋。

有一阵子刘讯完全没有说话，账簿也没有，它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刘讯再次以一阵轻轻的声音问它：“那么，什么情况下才可以？”

“这个嘛，对方同意就可以。”账簿说，“账爷是有原则的，只要她同意，保证告诉你。”

“你是在逗我吗？”刘讯说，“我去哪里征求她的意见？我是能够征求到她的意见，还需要麻烦你？”

“嘿嘿，这个嘛，看缘分咯。”账簿说，“不过你别泄气，这世上没有妹子，日子还是可以照常过咯。比如——”

账簿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刘讯探过头去看手机，发现程序已经退了出去，手机的界面已经转到了搜索框界面。有那么一两秒，刘讯完全搞不懂账簿在搞什么鬼，然后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脸色都变了，但这已经来不及了。

手机只搜索了一会，一部片子就显示了在了手机上。

刘讯清楚地记得这部片子的名字，当时他在手机上下载完的时候，还特别将影片的名字改了一下。

“社会注意价值观”几个大字赫然显示在屏幕上，刘讯还记得自己把“主义”两个字打错了，打字的时候太紧张，把“主义”两个字打成了“注意”。

刘讯看着这部片子，脸一下子就红了。

“比如看看这种片子，没有妹子也是可以的，看完还可以一边喝啤酒，一边吃炸鸡补充一下体力。”手机里传来账簿的声音。

刘讯听到这句话，心底的愤怒一下子超过了羞愧，他对着手机说：“靠，这是我隐私，你怎么能偷窥，TMD你刚才还说你自己是有原则的人呢。”

“别紧张嘛，像你这个年纪的人，多多少少会看一点这种片子，这很正常，算不了隐私。”账簿说。

“我今天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因为好奇下载了这款程序。”刘讯想。

账簿见刘讯沉默不语，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对他说：“好了，别不开心，遇上我绝对是你的荣幸。虽然我不能告诉你姑娘的信息，但是我还可以告诉你好多事情呢？”

“比如？”

“你想啊，你在大学读了这么多年，有时候走在路上，你就不好奇你究竟之前有没有见过路上的那些人吗？在这人去匆匆的大学校园，很有可能你已经见过了所有的人，只是你忘记了之前在哪里见过他们罢了，就好像你今天中午遇上的那位同学。”

“所以呢？”

“我能帮你统计啊。”账簿说，“只要选好时间范围和对象，我就能帮你统计你所碰面过的所有人数，甚至能知道是不是全校的本科生你都见过了。”

账簿的话刚说完，刘讯就已经输入好时间地点和对象，只是一瞬间，屏幕下方就显示了大学所见过的所有人，一个数字显示在了手机上：

4312人

“怎么样？”刘讯对着手机说。

“嗯，除了上课，加上在食堂、体育馆和图书馆所碰面过的人，东华所有12级的学生你已经都见过了，另外还有一些其他年级的人。”账簿说，手机的屏幕一闪一闪着，投射的光芒在刘讯的脸上闪烁着。

“真是不可思议，简直和你会说话一样不可思议，我怎么可能见过这么多人？”刘讯说。

“我就说有趣吧，还有更有趣的呢，你账爷我还可以知道你到目前为止一共手淫——”

账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讯打断了：“你怎么总是说这些话题呢？刚才那个词不应该是敏感词汇吗？为什么还没有禁掉，不是说已经修复了吗？”

“你看你，总是这么害羞，你又不喜欢我，在我面前这么害羞干嘛？明明那个的时候还很起劲。却还不敢承认，一点都不坦然。”

“我没有。”刘讯说。

“真没有？”账簿说，“如果没有，那我要不要搜索一下？运气好，或许还可以看到很多好看的图片呢！”

“别，我有还不成嘛。”刘讯说，从桌上抽过一张纸巾擦擦手汗。

“看，你们人非得拿出一些证据来，最后搞得局面尴尬才愿意，真是可怜的人呀。”

刘讯完全不想去理手机，哪怕它会说话这件事很神奇，但面对着它那话痨一般的个性，刘讯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无法与之交流了，事实上，整个下午，刘讯完全闭上了自己的嘴巴，虽然账簿还一直说个不停。有那么几个瞬间，刘讯很想把它卸载了，但都没有下手，如果当时刘讯要是知道之后发生的事，他一定不会如此厌烦他。

（五）

刘讯和手机和谐相处了一阵子，在这期间，刘讯的学姐已经开始准备结婚了，论文上的事宽松了不少，因此刘讯有了不少时间的空闲。

在大学那最后一段舒适的日子里，刘讯和同学们谈论最多的就是毕业，彼此之间的话忽然多出了不少，而且大家聚在一起打牌的次数也增多了，有时候一直玩到深夜。

刘讯以为自己的大学就会这么平静地度过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在毕业的最后一刻，他还会遇上最大的一份惊喜。

那天下午他原先打算叫一份外卖，账簿通过耳机突然对他说了一句：“今天你去食堂吃饭吧。”

刘讯有点惊讶，他对着手机说了一句：“为什么？我之前吃外卖的时候你为什么从来没这么说过。”

但手机是一片长时间的寂静，一反账簿平时的常态，刘讯拍了拍手机，账簿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刘讯不知道账簿心里打什么鬼主意，但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动身去了食堂。

刘讯走在学校的路上，发现校园环路上的人很少，然后他发现原来是学校放学的时间还没到，人都还在教室里面坐着，他已经太久没有上课，几乎没有了上下课的时间观念。

一想到这里，毕业时候特殊的情绪就又涌上的心头，他看着路上稀少的行人，想起了那天账簿告诉过他的话，4312人，在这四年的时间里，他竟然遇见了这么多的人，大学真是不可思议。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经过食堂前面那座桥的时候，他看到有位姑娘正朝着他这边走过来，刘讯觉得那身影的感觉莫名的熟悉，他和她越来越近，那张脸也越来越清晰，一种十分深刻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

“往这边坐过来吧。”刘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我这边还有一部分空间。”刘讯发现那姑娘也看着他，他微微一笑。

“是吗？那确实挺巧的。”刘讯站住身，姑娘也停下脚步，和他只有一步之遥，刘讯看到她穿着黑色的裙裤，一身黑白条纹的T恤，就像几年前一样迷人。

“同学，我想问一下这边28号宿舍楼怎么走？”姑娘率先开了口。

“我通常不太喜欢加陌生人的微信。”几年前的印象忽然像一张蜘蛛网一样网住了刘讯的记忆，刘讯似乎又不太确定了。

刘讯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学姐，每次她从28号楼出来，没走几步就能够到达他所在的31号楼下，这让他觉得有一种深深的窒息感，论文的压力总是压在他的身上，但这一次，刘讯对28号楼忽然有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好感。

“28号楼？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刘讯说，“我可以带你过去。”他说完就转过身，完全忘记了自己的饥饿。

“过来找闺蜜，不认识路，真是麻烦了。”姑娘说完，跟上刘讯的脚步。

两人并排走着，无数的回忆交织在刘讯的脑海里，这让他忍不住和姑娘说起了话。

“我觉得你好面熟哦，好像在哪里见过。”刘讯说。

姑娘没有回答他的话，她笑了笑：“你跟女生都是这么套近乎的吗？”

“跟男生我就不会。”刘讯说。

“过了三年，比以前会说话了嘛。”姑娘说。

“过了三年。”刘讯默默念叨着，他扭过头看着姑娘，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三年。”，那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回荡。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刘讯想了半天，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他完全忘记刚才姑娘已经说过了，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系统一样紊乱了。

“过来见闺蜜呀，我没料到的是，你竟然是她的学弟，真是不可思议。”

“啊？”刘讯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学弟两个字提醒了他，记忆如潮水涌现。

“我有个高中闺蜜就是学物理的”刘讯记了起来，“男朋友都谈了很多年了”刘讯一脸的惊讶，在惊讶中，他还听到了袁弘的那句“听说她最近快要结婚了”

“可是，这也太扯了吧，你的闺蜜真是潘莎学姐？”刘讯问她，还没等她回答，刘讯就自言自语地说道：“以前我以为自己的家乡松阳很小，到处都能碰到熟人。想不到就算到了外面，人和人之间还是有这么多的联系。”

“那既然如此。”她对他眨了眨眼睛，“你愿不愿意把微信号给我呢？”

刘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不远处即将到达的28号楼，说：“我通常不太喜欢加陌生人微信。”

一片短暂的寂静。

“但是对我而言，你不是陌生人，所以——”刘讯从兜里拿出了手机。

（六）

刘讯把她送到28号楼，当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入口时，饥饿感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咕噜噜——”刘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还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

“看看你干的好事。”刘讯对手机说。

账簿终于发出了声音：“她的事可跟我无关啊。”

“我可没指明是她啊，明明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刘讯说。

“我说无关就是无关，你账爷我从来不说谎。”

“是吗？那我要不要问问她？你敢保证她一定不说吗？”

账簿“哼”了一句。

“看，你不也是非得拿出一些证据来，最后搞得局面尴尬才愿意承认？还好意思说我。”刘讯说，“我感到惊讶的是，她也把你给下载了，你不是说你不会泄漏别人隐私的吗？我的信息不算隐私？你的原则去哪里了？”

“你就费力挖苦我吧。”账簿说，“爱情哪来那么多原则？”

刘讯哈哈一笑：“账爷，之前我认为你不懂我们人类，我真诚地在此道歉，在这件事上，你做的真TMD漂亮。”

“那当然漂亮，你也不看看你账爷我是谁，这不看你毕业了，照顾一下你的心情，送你一份大礼咯。”账簿缓缓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