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时课文里学习鲁讯的《祝福》,没有太多的共鸣,隐隐约约从老师那里被灌输了一些关于社会关于人性的东西,但可能是年纪小,始终没有太多的理解。
今天再读鲁讯的《祝福》,越读心里越难受,这种难受是有了一点理解和共鸣。而能让人难受的作品必定是能深刻动人、直至人心的。
整篇文章有太多可以分析和欣赏的地方,如果要细细品味,从文章的结构、到语言、到人物的刻画、到情节的发展等等,恐怕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尽、写得全。
今天我主要想分享《祝福》中对环境描写的绝妙和对人物外貌描写的传神。
关于环境描写我想分享三个例子:
例一: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文章起头的第一句话,除了交待背景之外,这个”旧”字有一种过时的、传统的、应该摒弃的意味,暗示了社会背景处在一种封建传统的束缚下。
而关于环境的描写中,“晚云的闪光”、“爆竹的钝响”、“幽微的火药香”,描述得层次分明,具体形象,有很强的代入感,仿佛读者已经身临其境。
另外,”灰白色”、“沉重的”、“幽微的”、“震耳的”,“钝响”、一连串的突出视觉效果、感觉效果、听觉效果的词语,让人读起来很有画面感,有很强的渲染效果,那种压抑好像已能感同深受,好像读者的整个空间也跟着弥漫着一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闷。
开篇的这一段环境描写不但渲染了压抑、沉闷的气氛,也奠定了故事的整个基调。这也是为什么整篇文章读下来会让人觉得难受的原因,作者就是要让你没有办法从这种大的环境中走出来,让你感同深受,震撼你的心灵。
例二:
天色愈阴暗了,下午竟下起雪来,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烟霭和忙碌的气色,将鲁镇乱成一团糟。
天色的阴暗,是暗示了小说中的“我”的心情,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呢,后面就引出了昨天遇见了祥林嫂的事情。前面用天色为后面的故事推动做了很好的铺垫,同时暗示了祥林嫂的命运走向。
接下来文中用梅花来烘托了雪花,又用满天飞舞来形容雪花,给人的感觉不再是美感,反而是一种沉重、烦燥和不安的心情,后面进一步用乱成一团糟,将人物心里的不安体现了出来。很小的一段自然描写却将人物的整个心理特征强烈地凸显出来。
例三:
我在蒙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市镇。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预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最后一段再次描写了祝福的环境,与开头相互呼应,以乐景衬哀景,鲁镇此刻的热闹与美好反衬了祥林嫂命运的悲凉与凄惨。“我”此刻的懒散与舒适,反衬出了人性的冷漠与自私。“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更讽刺了神权主义在旧社会对人性的影响与毒害,连一个本该有觉悟的知识人都可以这样的冷漠、这样的自欺欺人。更表达了作者内心的愤懑。
“爆竹声”、“云”、“雪花”又一次出现,但从之前的”震耳“、“沉重”、“满天乱飞”变为”“联绵不断”、“合成一天音响”、“团团飞舞”。这些事物的变化同时也暗示和反衬了人物命运的变化。
最后一句“预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描写了整个社会都在迎福祝神的景象。但那个最需要得到祝福而没有得到任何祝福的人,是何等的悲凉。作者并没有直接说出同情祥林嫂和控诉旧社会的话,但通过这样的环境描写,让读者一想到祥林嫂便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股巨大讽刺的意味,也仿佛从对旧社会杀人本质的控诉中听到作者内心沉痛的呼吁。
关于人物外貌描写我的分享如下:
做中人的卫老婆子带她进来了,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
她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脸色青黄,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
首先,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表现出了人物的朴素,但同时白、乌、蓝这样的色调也体现了人物的卑微和暗藏了命运的悲凉。
其次,祥林嫂两次来到鲁四爷家中,外貌描写采用相互呼应的手法,通过描写祥林嫂的外貌的变化来展示人物的遭遇。尤其是衣着、装扮两次一模一样,和两颊的血色变化、眼角的泪痕,形成对比,人还是那人,装扮还是那装扮,但其实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这些变化让读者对祥林嫂的遭遇充满好奇,又不禁唏嘘不已,物是人非的悲凉油然而生。而描写祥林嫂眼光的失神,让读者的一下子捕捉到了人物背后隐藏的命运变化。
同时,这样的外貌细节描写,让人感觉祥林嫂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曾经鲜活地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对她描写得越仔细,越会对她多一份同情和怜悯。
最后一次见祥林嫂,对她的外貌描写是这样的:
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
首先,才四十上下的人,头发从花白变为全白。脸色由之前的青黄已变为黄中带黑,与之前的对比,人物有变化明显。让读者感觉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和能觉察到祥林嫂经历了一些非常的磨难。
其次,从”悲哀的神色“到”仿佛木刻似的“,生动地刻画出了人物精神上的变化,哀莫大于心死,如果说之前有悲哀证明祥林嫂心里还怀抱着祝福与希望,而现在的眼神呆板,代表着人物的精神已走向枯萎,间接地表达了迷信思想、愚昧思想给祥林嫂带来的心灵上的折磨。
随即又写到,那眼珠间或一轮,证明祥林嫂此刻还是对人生存有一点希望,同时也对一向笃信的事物存了怀疑,但后面”我“与祥林嫂的对话,不但没有启蒙她,反而间接地扼杀了她的希望,将祥林嫂推向了死亡。揭露了文中的知识人的麻木和冷漠,同样成为了鲁四爷、柳妈之类的人,也进一步揭露了整个社会的现状和悲哀。
《祝福》这篇小说有太多精采的地方,绝对值得用心鉴赏和剖析学习。但我觉得鲁讯先生在文中对环境描写的绝妙和对人物外貌描写的传神对整部小说有重大的意义,正是因为这些描写才能将祥林嫂的人物特征及命运走向描绘得活灵活现,将社会的冷漠无情及封建束缚展现得淋淋尽致,让鲁讯先生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呐喊声有着振聋发聩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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