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理师说我犯水厄＂

＂命理师说我犯水厄＂

1

我站在屋檐下接一个电话。

这正是人流量大的十字路口，一片雨帘倾泻而下，有人把塑料袋顶在头上，匆匆跑过。

樱子撑着花伞，穿着连衣裙，雨点细密地打在她纤细洁白的脚踝上，她踮着脚尖小心地避开水洼，准备到对面小卖部去给我买一包烟。

五分钟后，她离开了我。

我们之间的发生永远的消失了。

汽车被强制制动时划过地面刺耳的摩擦声，喇叭声，行人惊叫声，咒骂声，在猛然增大的雨帘中穿透而来。

命理师说我命中犯水厄。

2

认识樱子纯属偶然。

在小哆咪离开，失恋后的某一天，我吃了半只夹生烧卖，去蹭点酒水填肚子。

……

和小哆咪的感情我一直标榜为校园恋情，俩人在毕业前一场联谊会上认识。

或许就要离开校园的气氛带来了莫名的伤感与疯狂，那次活动，每个人都荷尔蒙暴发，升起篝火，又唱又跳，群魔乱舞。

小哆咪被欢乐的人群不小心撞了下，一个趔趄，往篝火倒去。坐在边上的我看的真切，猫腰一跨步抱住了她。

具大的冲击力令我转了半圈才站稳，接着闻到了头发烧焦的刺鼻味道。

那时的我留着多年前李亚鹏在<将爱>中的发型，齐到脖子的中分。头发甩甩，总是风情的吸引女生艳羡的目光。

这会碰到了撩起的火苗，秀发尽毁。

或许那晚的夜色太美，或许那晚的篝火太旺，或许吉他声太悠扬。总之，我晚节不保，毕业前和外语系的小哆咪，牵手了。

后来文艺长发变成了高平顶，小哆咪不喜欢我留长发，她经常白着眼睛讲我：

"留什么呀，仙呀飘呀，出去卖萌耍宝引人注目勾三搭四招蜂引蝶沾花惹草呀。"

3

毕业后两年，小哆咪离开了我。

走时留下了一套泳衣，大概是属于我买的，还回来了吧。

相处的两年时间里，我一直很穷，细想来，这是唯一给她买的东西。

………………

某天小哆咪想去学游泳，央着我一起去。

我是旱鸭子。

六岁那年，命理师就告诉父母，小孩命犯水厄，生命中一切与水相关的都要小心避开。

所以我未曾尝试过游泳，怕被淹死。

就算洗澡时，父母都不时在外面呼唤一声。

为了弥补无法陪着去的遗憾，我给小哆咪买了套泳衣，告诉她等学会教我，有她在身边，就不怕淹死了。

她很有天分，去了几次后就可以教旱鸭子。

到了泳池，我看到那套廉价的泳衣浸湿后带子无法承受湿衣重量，在具大的水压下，一直往下挂。小哆咪总是不自在的下意识地把衣服往上提，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总是瞄她丰满的胸脯。

我的女人竟然被别人这样理所当然的乱瞄，气的我手脚乱扑腾，激起大片水花，溅了附近那些男人满脸。

一直拮据，连唯一送的这套衣服都无力选高端面料。

4

主管把交上去的方案第一千次否定，怒不可遏把纸稿砸到我脸上，飘落在地，讲：这个写的是三岁娃娃的梦呓吧？

我蹲下身，一张张捡起来叠好，站直挺胸对着主管的脸一字一顿地讲：

“你视方案如弱智，方案视你应如是”。

神定气爽走出公司大门，管他呢，下个月的房租没着落了，人生失意须尽欢，得也有时失有时，先去喝一顿再说。

深夜唱着山歌摸回去，恍惚中看到停在小区门口的跑车里走出一对难分难舍相拥告别的身影。

路灯昏暗月光凄凉，但很不幸的是，足够看清楚人影。

地上找到一块砖头大喊一声，冲向跑车。

欺负到老子眼皮子底下了，大爷的，砸不死你丫的。

混乱中，酒劲上涌，我瘫倒在地。老子还没砸够，便宜这辆车这小子了。

5

小哆咪离开前帮着提前交了三个月的房租。豪车的修理费没人提起。

那位有财有颜的青年才俊，他们是在游泳馆一片水雾氤氲中认识的。

命理师讲我犯水厄。

................

离开就离开了，能有什么呢。

一个人的生活，也就是酩酊大醉，夜宿网吧，颠三倒四，晨昏不分，日月暗淡而已。

听到一首熟悉的歌曲犯心绞痛，路过一家熟悉的店面犯心绞痛而已。

得了病罢了。

和狐朋狗友嬉笑怒骂，夜夜笙歌买醉罢了。

.........

捧着纸杯，边走边吃关东煮，被飞驰而过的跑车溅了一身泥，刚想骂娘，想到自己穿的人模狗样，实在不宜爆粗口。

最重要的，那辆跑车，那个车牌及时堵住了我的嘴，一晃而过的副驾侧影再熟悉不过。

在我抬眼的那一刹那，只恨没有世界末日，地面塌陷，天地沉沦，好把世间万物毁灭。

6

遇到樱子，是在和小哆咪分开的第九个月零六天。

昏头昏脑的爬起来，喝了大杯温水，用最后一块钢磞儿买了只烧卖。一口咬下去，夹生的米饭咯到牙床，瞅一眼手里半只，米粒胖胖瘦瘦，有白色有酱油色的。制做的人大概把未浸泡的生米也搅和到一起了。

现在的人什么都偷工减料，不肯花心思在等待上，只想投机取巧。

这个穷困潦倒的午后，天空蔚蓝如洗。

半个烧卖只够塞牙缝，饥肠辘辘地混进了人家聚会上，准备蹭点免费餐饮。趁着门口保安和外卖小哥确认信息时，没有邀请函的我溜了进去。

城市本就光怪陆离，有人无关痛痒大肆消费，举行聚会，一批闲情雅致之人端着酒杯，绅士淑女们在一起谈笑风生。

如我这样的，还要为生存，一日三餐绞尽脑汁。

躲到角落里，混吃混喝，在又打开一瓶啤酒后，樱子出现了，阻止了我，端来一杯温水。

在那一秒内，我与她的眼神只间隔5cm。

有那么多烂醉如泥的人，而她，偏偏走近了我。

7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刮了胡子熨了西装把皱了的领带挂好，开始去面试，接受一遍遍询问审视，试图求得一份可以管得了温饱的工作。

樱子每次来都提着超市的购物袋，做一大桌饭菜，用饭盒一份份装好，放在冰箱，她不在时，我饿了拿出一盒热热就可以直接吃。

有时，我在电脑前工作，她就静静地在一边看书，或者吃吃零食戴上耳机看看综艺剧。

这实在是一个单纯明净没有野心的姑娘。

我们商量着攒笔小钱后就出去旅游一趟，奢侈一下，要看就看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樱花，目标日本吧。这是樱子心心念的想法。

她还说到时候要扮成樱桃小丸子。站到樱花树下随心所欲的做鬼脸。

8

今天把用了很久的杯子失手打碎，看到洁白的陶瓷碎了一地，我突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

樱子下班早，拐过来和我一起走。

五月的傍晚下起了淅沥小雨。

我站在屋檐下接电话，看到樱子撑着花伞去对面帮着买烟。

雨点细密的打在纤细的足踝上，她穿着小碎花的连衣裙。

樱子真的很美，身姿翩翩如蝴蝶。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惊叫声一片，转头，我看到樱子像被摧残的樱花一样躺在地上，触目惊心的红从脑袋下部渗透出来。

冲到暴雨中，满眼都是水雾，水帘，一片水茫茫，白茫茫，像是天河缺了口，劈头盖脸倒下来。

我失明失聪失语失忆………

这片雨，无法阻止。这个时刻，无法倒退。

我想要月光宝盒。

命理师说我犯水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