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逻辑

或许在母亲的记忆深处一直有苦难的影子，以至于在温饱无忧的当下，她仍然保留着过去岁月里固有的生活逻辑。

比如吃水果，无论有多少水果，首先是想不起来去吃。这可以理解，因为艰苦岁月里饭菜都成问题，吃水果简直是太奢侈的一件事了。等发现水果有坏的迹象了，她一定会先吃坏的水果，一边用小刀剜去坏掉的部分，一边心疼地说着可惜。结果是，坏掉的水果被吃掉了，那些好的水果也相继坏掉了。

每次回家过年，我们兄妹三人都会针对这个影响身体健康的尖锐问题，给母亲耐心地讲解道理。首先是水果买来后不要搁置，能吃就赶紧吃，万一有了坏的水果，先挑好的水果吃，不好的水果放在后面，能吃就吃，不能吃扔掉就是了。

这样的逻辑和母亲的逻辑是相悖的，在她看来，坏的不吃，就会扔掉，扔掉了就是糟蹋东西，糟蹋东西就是罪过。如果我们拿健康来说事，她一句“吃不坏肚子”就不会影响健康，往往让我们无言以对。

再就是，对很多包装食品，母亲从来没有保质期这个概念。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她的晚辈亲戚时不时就会过来看她，品牌的牛奶和面包，品牌的火腿和八宝粥，一年下来，在东间的桌子上都会摞起一定高度来。这些东西，对于母亲来说是没有任何吸引力的，有饭有菜，她老人家断然不会想起来打它们的主意。

如此一来，这些食品，大概率就会过了保质期。只要我们回到家里，母亲就会把这些东西当作好东西一般，给我们一样一样的搬到跟前，让我们食用。盛情难却，实在不忍拂了她的面子，当着她的面打来，一看日期，早已过期。遇到过期的东西，妹妹总会率先给母亲上一堂关于健康的教育课。母亲倒也接受，但总会以不懂保质期为由来搪塞我们。倘若我们把这些过期的东西拿出去扔掉，母亲一定会不开心，她会觉得我们太不珍惜这来自不易的生活了，于是开始给我们上忆苦思甜的思想教育课。

逻辑这个东东不好改变，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我们以后再扔那些过期的食品，都是偷偷摸摸地进行，生怕让她看见。扔完以后，再悄悄把从超市买回来的最新日期的给她放在原有的位置上。要不被她发现东西少了，又少不了一顿唠叨。

妇女节那天，我给母亲打电话，问母亲中午打算做点什么好吃的来改善一下生活呢？母亲说，刚从姥姥家回来，舅妈给她一条鱼，到现在还在水盆里活蹦乱跳呢。我赶紧对母亲说：“那一会赶紧收拾一下给炖上，活鱼多新鲜呀！”母亲笑着说：“今天不吃这条鱼，上星期买的一条鱼，做好后吃了还没有一半，就去照顾你姥姥了，到现在还在冰箱里冻着呢，一会我拿出来给热热就是了，两个人的饭，越简单越好。”我听完就头疼了，我的母亲大人，您这是啥逻辑呀！放着新鲜的鱼不吃，非要先吃一个星期前的鱼，就算不拿健康说事，口感也不是一个口感呀！

好说歹说，母亲依稀觉得我说的有那么点道理，答应我今天中午就吃这条活鱼，冰箱里的剩鱼以后再吃。撂了电话，又怕母亲只是敷衍我，赶紧又给正在打牌的父亲打了个电话，嘱咐父亲早点回家，帮母亲收拾这条活鱼，这样中午就有新鲜鱼吃了。父亲听了一边大笑，一边应承了下来。

挂了电话，恰逢朋友电话打进来，闲聊之际说起此事。朋友在电话那头长吁短叹地说：“唉，说啥好呢，我母亲更是如此，在她看来，啥也没有糟蹋东西罪过大，真是难以理喻呀！”两个人就这样，在电话里把各自的母亲给“讨伐”了一番，这真是一份别致的妇女节“礼物”。

其实，仔细想想，虽然当下物质丰盈，生活富足，但在母亲那一代人的心里面，艰苦朴素，省吃俭用的生活作风早已深深根植，成为了她们一成不变的逻辑，很难改变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