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咩,这是羊羊,汪汪,这是狗狗。喵喵,这是猫咪,”坐在沙发上指着童书上插画的王叔逗弄着小孙女,充满童趣,虽已到了初冬,但透过阳台大落地玻璃窗洒进来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
“娃儿刚半岁,你和她讲这些,哪里听得懂。”从厨房出来摆饭的王婶,望着这一幕哭笑不得,转身刚要走回厨房,突然想起了什么,
“呦,你今晚不去值晚班啦?奇怪,最近你好像都不怎么去值夜班了,这个不像你哦,”
还没容王叔禀报一二,王婶专注而认真地用食指指尖裹着医用白色纱布在擦着盘子边上因为盛菜不小心淋上的菜汤,眼皮不带眨一下,“要我说啊,你赶紧退了得了,不为别的,怕你那身体熬不住!又不是年轻小伙子!”
“你放心啊!我身体,好着呢,和身体没关系。最近我们队长东子不是刚结婚嘛,日子过得有点儿紧吧!来找我,想替我值夜班,让我多在家哄孙女。我听懂他的意思了,他替我值班多赚钱,我能在家哄孙女享天伦,挺好!多好的事儿。就答应了。在说了,这个工作是个营生,就是为了解闷的。哎,现在啊,我是真舍不得这小玩意儿咯!是不是啊,我的小恩慈,我的小玩玩意儿!”
说罢,王叔搔起这小女娃的痒来,女孩儿在他怀中,咯咯乐的停不下来……
“爸,要我说,您就在家歇着,操劳一辈子,把您和妈接来就是为了让您们享福的。您这还出去工作,我们......”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从卧室走出来,还不忘帮腔的是芳菲,王叔小儿子国强的媳妇,公司职员,八零后,心地善良,只是偶尔,哦不,是经常会犯一些小迷糊。
快步走到餐桌前,正想接过王婶手里的菜。被王婶嗖一个闪身,躲开了。面色有些不悦,忍着没说话,只是向着芳菲的手努了努嘴,好像是这婆媳间的密语。
芳菲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去洗手了。再出来时,热菜、餐具已经摆上了桌。房间里饭香四溢,除了这桌上摆着的,好像还差点儿什么……
作为“肉食动物”的芳菲,看着这一桌子荤素搭配的、秀色可餐的爱宴,只能干吞口水。没错,除了那一小碟没有放任何调料的原味豆腐是她的特供外,就只有那还在炖着的鲫鱼汤了。
鲫鱼汤在火上咕嘟咕嘟冒着气,这微火慢炖的鲫鱼汤,颜色趋于奶白色,看样子炖了好一会儿,该起锅了。
生娃之前,芳菲是爱喝鱼汤的,尤其是这又好做,又好摘刺的鲫鱼。没成想中国饮食博大精深,这放调料的鲫鱼汤和任何调料不放的鲫鱼汤,差别会这么大!以至于芳菲从生下宝宝的第二周就开始同情大学时期的外教大卫。想着那家伙回到大洋彼岸之后只能吃着面包夹黄油,面包蘸橄榄油,面包就西式大拌菜的日子,就眼含热泪。不仅是为大卫,更是因着心理学上一种叫移情的东西,她在难过于自己这漫漫哺乳期可怎么过。
知道自己“位置”的芳菲,走进厨房,盛出鲫鱼汤,给自己做好一番心理建设后,皱皱眉,深呼吸,捏着鼻子,闭着眼,一仰头,一大碗鲫鱼汤咕咚咕咚下肚了。
“哈,真好喝!”歪着头,芳菲特地大声地向餐桌边上,背对自己坐的王婶喊道,“妈,今儿的鲫鱼真新鲜,又是您起大早,买的吧,好喝。”
这就是芳菲可爱懂事的地方,尽管再不愿意做的事儿,只要老人让做,她大都会听会做。就像刚刚,看起来是和鲫鱼汤的大战!实则是婆媳相处之道,对此芳菲自有一套她的办法,一字真传!“装”!
明明是让自己难以下咽的汤,为了让婆婆高兴,为了家庭的安定团结,芳菲会在没人的时候,完成这项任务。就是为了没有人看到她在做好了系列心理建设后,依然让痛苦的微表情暴露了她的内心。
芳菲觉得这不是假,不是欺骗,她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公婆的付出,她也希望他们能在城里找到自己的价值,并真实的快乐起来,为此芳菲愿意慢慢等候守护。
其实在公婆来了之后,芳菲确实有一段时间感到私生好像就这样消失了。要知道在爱浪漫的芳菲调教和苦心经营下,夫妻二人之前的生活是这样:
每周看一次电影,必须是爱情、文艺、剧情或者有帅哥的片子,绝不能是枪战片、警匪片、灾难片及所有能够给芳菲带来不适的电影;
每周要共进一次烛光晚餐,必须要选有名号的、且上过杂志推荐的,国强总结为“钱多,量少,环境好”的西式餐厅。且绝不允许国强爽约或改约,芳菲说的很有道理,约会可以改,但是好心情就该就此改没了啊,烛光晚餐不就是为了心情好?好心情比一切都重要;
每月至少要收到一束“达令”国强送的鲜花,但决不能是菊花、康乃馨、满天星这等不入流之货;
每个纪念日,大到结婚纪念日、生日、圣诞节、感恩节、复活节、情人节,三八妇女节、五四青年节、六一儿童节,小到“双十一”“双十二”购物狂欢节、白色情人节、黄色情人节,五颜六色情人节、中国农历情人节都要国强采取行动,以示衷心。
等等,诸如此类……
而现在,别说这些,就连芳菲心里酝酿已久的出游计划,学习计划,健身计划、晋升计划全部因为孩子的降生,公婆的到来,自己角色的变化而变化,一切都变了,所有的计划都成了泡影……
然而对于公婆,芳菲心中还是充满了愧疚和感激,自己这上班族,休完产假,一天没敢多休,就回单位上班。孩子白天一直跟着婆婆,只有晚上下班后才自己带。而家人的这一日三餐也都是婆婆照料。
按说国强芳菲夫妻工作确实很忙,但也不至于两人都忙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是两人懒惰不孝?那就冤枉二人了。不是国强、芳菲夫妻不孝,而是王婶有一种叫“洁癖”的病。里里外外不愿意别人插手家务。要是小两口在家,想自己做个饭,都会被王婶嫌这嫌那,弄得一整天都不高兴。
这也难怪,王婶在老家时是乡公所的医生,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能干,爱干净。退下来后,又到村小学当起了卫生员,总之,一句话,闲不住。和在大队当会计的王叔,把日子经营的有声有色。儿女们也各个出息,大儿子在南方当兵,考上了军校,提了干,落了户,结了婚,一直吵吵着南方空气好,要接二老去享福,奈何故土难离,二老借着参加儿子婚礼的机会到了南方。第二天就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没停过,勉强撑着参加完婚礼,都没过夜,连夜坐火车回了老家。二女儿,大学毕业在镇里的高中当老师,受人尊敬,和女婿俩人恩爱有加,因为离得近,老师假期又长,女儿女婿常时常来看望老人,最贴老人的心。
小儿子,国强学习最好。本硕连读医学院毕业,跟着导师一毕业,就进了现在工作的这家市里最好的医院。接着买房结婚。人心顺遂。王叔夫妻对芳菲还是满意的。难得儿媳芳菲虽说是大城市长大的人,却不势力眼,孝顺懂事,有礼貌。可王婶却始终觉得,这儿媳妇脑子不好使,有种叫“健忘症”的病,总是忘这忘那,你只要一说她,她就会冲你一个劲儿的傻乐,红着脸说:“嘿嘿,妈你说的对!我下次改。”开始王婶还耐着心,到后来也认了,谁让这媳妇脑子不好使。
“算了,儿媳妇人好就好!这“健忘症”慢慢治,好在小儿子就是大夫啊!这事儿不急。”王婶心里合计着,但大部分时间王婶还是感念芳菲的好。
这两口子刚一买房,就几次催促要接王叔夫妻来住新房。老人几次推脱,尤其王婶,一付不乐意的样子,说什么在乡下受人尊敬,大伙儿舍不得,不让走,也走不开。
直到今年初,小孙女降生了,让王叔改了主意。自此,王婶留在家里照顾儿儿媳妇、孙女。闲不住的王叔,在家附近的大厦干起了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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