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琴婆婆

     

      孩子们都叫她夏琴婆婆。

      夏琴婆婆是开小卖部的，她家的小店是村里常见的那种外间是店，内间是住房的店铺，她家的店铺小，但是东西却很多，两个五层的架子，琳琅满目而又整整齐齐，光是水果糖就满了有两层货架，五毛钱一包的辣条有十几种牌子，香肠也分卤味和不卤味的。她家的冰柜里，也有最多种类的饮料。

    村落与村落之间是青青的稻田，一望无垠但又可看见对面的几缕炊烟，一条水泥路从中间穿过去，串起了村落，沿着水泥路又散落着几户人家，夏琴婆婆的店，就在这几户人家之间。

      村里是有好几家小卖部的，但东西少。走到下一个村落是有家供销社的，但路途远。夏琴婆婆的店中和了小卖部与供销社的优点。

    我和小桃子常走到她家店里去，要走十来分钟，路上我们说很多话。我们都喜欢去夏琴婆婆店里，不仅仅是她家店里有好吃的糖。

      最重要的是，夏琴婆婆笑起来很甜。

      第一次见到她，在一个暖阳的冬日中午，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短棉袄，套着退了色却洗得很干净的袖套，她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样子，恰逢她在内间吃饭，我们一进去，她便放下碗筷出来，我原本只是想买一块钱一袋的那种软糖，看她那么热情的帮我找，我不好意思地多买了几袋。她的眼睛小小的，笑起来的时候像两弯月牙儿。

    她把那几袋糖装在透明的塑料袋里，扎成一个小包袱，我们拎着回去了。她的小店永远会送袋子的。

      我和小桃子都很喜欢在这段路上背课文，我们都特别喜欢新凤霞的《万年牢》：“我父亲是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

      村里那两三家小店，老板都爱开小孩子玩笑。但是我和小桃子已经不认自己是小孩子了，而那些老板还是照样开玩笑。譬如说我们两个人进去常常只买一瓶饮料，不是因为钱少，是我外婆在我回老家的时候都会给我买上十几瓶放家里，老板定要啰嗦小桃子：“你不给你朋友买瓶的呐？这么点钱都付不起。”我很讨厌这样，我想回骂一句：“我买不买关你毛事。”但毕竟不在这里常住，也就随了俗罢。后来还有每次去都要我们帮他们查支付宝账单的，跟小桃子说：“我听说你帮你爸弄了什么支付宝弄得可好了，帮我也查查。”

    “我爸没有支付宝。”小桃子出来跟我这么说道，她每次都是犹豫着进去，抱怨着出来，那还不如走到夏琴婆婆那里去。

    一次与我妈一起去夏琴婆婆那里买饼干，因为常年不住在这，认识我妈的人不多。

      “你是那边那家（指的是我外公家）的女儿？”夏琴婆婆问。

      “嗯。”

      “噢，一个教授，大学老师，可厉害了。”

      “没有没有”

      “哎，难得回来一趟，都有第二个孩子了。”夏琴婆婆笑着看婴儿车里的弟弟，弟弟也对她笑，“女儿都有你高了。”

      “你俩很熟嘛？”回来路上，我问我妈，“你知道她叫什么嘛？”

      “嗯……好像知道，但我想不起来了。”

      “我只听小桃子用方言跟我讲过她叫‘哦紧’，翻译不过来。”

      “应该是叫亚琴吧？这就是她的能力啊，她做生意，讲起来谁都能跟她熟。”我妈这样解释到。

      农村生意的万年牢，从不在于营销模式的创新，而是一种纯朴简单的温暖感。夏琴婆婆经营的是一家有温度的店，是在她饭店来客人就会放下碗筷来外间招待时手里留下的暖暖热意，是她笑起来阳光一样的暖意，是她为照顾我说普通话的清晰。《万年牢》里生意的秘诀是诚信与一丝不苟，而如今时代的万年牢，还要加上热情与细心。

      “他说，凭着良心做买卖才是正路，不能做亏心买卖。‘公平买卖走正道，顾客点头说声好，回头再来这是宝，做生意讲实在是万年牢。’”课文背到了结尾，也到了夏琴婆婆的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