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三岁看八十。但凡天才,自小就会露出一些端倪。苏轼七岁开始读书,十岁已能拿笔做文章。往往语出惊人,令长辈名宿们刮目相看。小小年纪,已然气度不凡。
苏轼性格与是非观念的养成,与其母程夫人有密切的关系。苏轼师从道士张易简读书三年后,其父苏洵离家应试,改由母亲程夫人亲自教他读书。程夫人重视历史教育,常以古往今来人事成败的关键问题考问儿子。苏轼反应敏锐,也都能回答得非常清楚扼要。
程夫人教儿子读《后汉书•范滂传》时,慨然叹息。
范滂,东汉名士,“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举孝廉,受封清诏使。自入州境,一力纠弹吏治,铁面无私,甚至使贪官污吏,望风解印而逃。
范滂生活于东汉中后期宦官专权的时代。像他这种刚正不阿、忠贞耿直的官员,注定难逃厄运。范滂卷入“党锢之祸”,几度下狱。当时奉命缉捕他的官员,不忍去抓这样一位正人君子,在传舍里抱着诏书痛哭。范滂听说此事,便亲往县府投案。县令大惊,有意弃官与他一同亡命,而范滂不从。
范母赶来诀别,得知儿子已存死志,说了一句千古流传的话:“吾欲使汝为恶,则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而下场如此。”
——我想让你做个恶人,但恶人不能做;想让你做个好人,我一生从不作恶,却落得如此下场。
这是浑浊世道中,有志之士共同的悲哀。
苏轼读完《范滂传》,陡然问母亲道:“儿若要做范滂,你许我吗?”
“你能做范滂,难道我就不能做范母吗!”程夫人凛然答他。
苏轼所处的时代,还不能说是“浊世”。但是遇上了王安石变法,既有利国利民的开创之举,又因急于求成造成了实际效果的偏差。以苏轼率真的性格,变法时斥其弊端,为新党所忌讳;后来又看不惯旧党尽废新法,为旧党所不容。乌台诗案,差点赔上性命。以至于像他这样的天下名士、全才,半生都在被排斥贬谪。
李一冰先生这样评价苏轼:
令人慨叹不尽的,是苏轼少年读《范滂传》时,认为这个世界需要正直而勇敢的天才,立志要做一个为真理而不惜以死相争的巨人;到了历尽坎坷,才发现生命里仍是空无一物。当初,他用一片如火的热情来拥抱人生,不料四十年漫长的历程,却尽是错落的噩梦。
苏轼十三岁时,祖父苏序逝世,苏洵奔丧回到眉县。两个儿子正式就学于苏洵。苏洵为他们取名为“苏轼”、“苏辙”,并作有《名二子说》,说明取名缘由。
“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
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亦不及辙。是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
——车轮、车辐条、车顶盖、车厢四周横木,都对车上有其职责,唯独作为扶手的横木,却好像是没有用处的。即使这样,如果去掉横木,那么我看不出那是一辆完整的车了。轼儿啊,我担心的是你不会隐藏自己的锋芒。
天下的车没有不顺着辙走的,但谈到车的功劳,车轮印从来都不参与其中。即使这样,车毁马亡,也不会责难到车轮印上。这车轮印,是能够处在祸福之间的。辙儿啊,我知道你是能让我放心的。
苏洵言下之意,“轼”过于张扬显露,虽然少它不可,但要注意“外饰”,切忌自以为是,锋芒毕露。苏轼后来的种种不顺,大部分原因,可能要归咎于性格。而苏辙的性格则相对内敛敦厚,仕途远比兄长顺利。
不过,苏轼若能收敛锋芒,改掉那“一肚子的不合时宜”,他便不是苏轼了。“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我儿余且鲁,无灾无病到公卿。”晚年这首《洗儿诗》,多少有点自嘲自省的味道。
所谓“人如其名”,苏洵为两个儿子取的名字,实际上暗合了他们各自的人生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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