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网上逡巡片刻,就把电脑设置在睡眠状态,然后到附近一家比较高档的洗浴中心洗浴。
大年二十九,洗浴的人颇多。大多是一家人,诸如姐妹兄弟,父子母女等等。尽管人声嘈杂,但那声音却都十分悦耳,因为,每个人的唇角都挂着一个抹不去的笑意,仿佛一条幸福的小舟泊在一顷碧绿的湖水中央,轻柔而愉悦。
进入浴池,我便钻进四十六度的热水池,闭上眼睛惬意地泡起来。
我喜欢泡澡,喜欢在水雾弥漫之中感受身体的松弛和滋润。当然,也在液体温泉和气状水雾中闭目思考。我觉得,在这种情形中很益于思考。可能思维也喜欢在一种温润的环境中跃动,每次泡澡,思想便极为活跃,如一只鸟儿雨后在熟悉而快活的森林中飞来飞去,翅膀扇动浓郁的森林的气息,那是一种飞翔的冲动。
雾气缭绕之中,我的思维也萌发一种冲动,一种思想的冲动,形而上的冲动。
与其说我喜欢泡澡,毋宁说我更喜欢水。
我对水有一种特殊的情结。我不清楚这种情结源于何时何处,总之在我的记忆中很小就对这种奇妙的液体产生浓厚的兴致,在水中嬉戏成为我最难忘也最灵动的童时记忆。笃信命运的母亲曾给我算过命,算命先生说我的命中缺水。
夏季的雨是那样令人难以忘怀。
我每每趴在窗前,隔着玻璃睁大双眼看雨密雨疏,看院落中杏树着雨,小径泥泞,看湿漉漉的墙头,水汪汪的菜畦。我童稚的思维也在滋润之中变得青翠,变得茁壮,展开想象的稚嫩翅膀,随着雨声飞翔。常常飞得很远,连祖母的呼唤也常常无法唤回。
我也会陡然在雨声中勇敢起来,努力寻觅逃避祖母眼眸注视的机会,悄悄逃出屋子跳到雨中,与隔壁的孩子们一起投入雨的怀抱之中尽情玩耍,甚至光着屁股在水泊中跳跃奔跑,直到狼狈被祖母捉回。
笃信命运的母亲曾给我算过命,算命先生说我的命中缺水。后来我揣度,这或许是出于对那片出生前养育我的辽阔水域的过度留恋和依赖吧。
我到过国内国外许多地方,每到一处,我不看山只看水。曾在南京居住三年,我特意住在迈皋桥附近的幕府山庄,那里濒临长江。每天黄昏,我都会伫立阳台,注视夕阳西落,注视夕阳残照之中长江水平静而舒缓地流淌,每每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感油然而生。我长时间地伫立,体味那种亲近。直到暮色深沉,万家灯火,江南晚风拂面时才会离开。
或许,我与水之间真的有一种宿命的关系?我也常常这样问自己。
水是一种液体,是维系生命的基本物质之一。据科学考证,水是生命存在的前提,地球上最早的生命便是从海洋之中诞生的,由藻类逐渐演化形成鱼类,然后进化到陆地上形成各种动植物。所以,天文学家、生命学家界定太空中一个星球是否具有生命迹象,就看这颗星球是否存在水或者存在水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地球在太空中是一颗蔚蓝色的瑰丽星球,之所以如此美丽壮观,就在于地球表面覆盖着百分之七十多的辽阔海洋江河。这些水让地球美丽起来,成为生命的乐土。
古希腊哲学家泰勒斯认为世界万物由水构成,水是万物之源。他说,“水是最好的”。多么简洁而朴素的表述,因为对于水而言,任何溢美之词都不为过,即使穷尽人类语言,也不可能完全涵盖它的崇高价值。
至于中国的传统文化,也充分表达了古人们对水的至高敬意。周易、孔子、老子、庄子无不对水顶礼膜拜,无限敬仰。所以有人说,水本身就是哲学。
对于水的痴情和热爱是人类共情,广而言之是生命的共情。人类爱水自不必说,那些广袤草原抑或浩瀚沙漠中的动物毫不掩饰对水的渴望和追求。水源,就是他们生命的方向。象群、鹿群、马群浩浩荡荡向着水源进发,即使途中历经千难万险,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也决不退缩,矢志不渝。
胡杨,维吾尔族人称为“大漠英雄树”。就在于它顽强的生命力,能在极其干燥的沙漠中生存。据说,胡杨有着长长的根系,甚至可以扎到20米以下的地层中吸取地下水,并深深根植于大地。体内也能贮存大量的水分备用,以防止干旱。所以,如果折断胡杨的枝条,便会有液体溢出。故而也被叫做“眼泪树”。还有红柳、沙棘等等,无不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和高超的觅水本领。
看着那茂密的的胡杨树,我们不能不赞叹生命的不屈,也不能不慨叹水的伟大与神奇。
我们不敢设想没有水的情形,那将是一种怎样恐怖的镜头呢?草原、森林被沙漠取代,城市成为废墟,生命干旱被吞噬,了无踪迹。地球成为一个光秃秃的球体,消逝了它美丽的蔚蓝色,岑寂而黯淡地漂浮在太空中,如同一颗挖去眼眸的头颅般丑陋。
没有水,没有一滴水的情况下,人呢?还会如当下一样快活而傲慢吗?
科学告诉我们,一个人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最多活73天,但没有水,最多能活一周。这是人类脱水条件下的生命极限。试想一下,人类有几百万年漫长的发展历史,但没有水仅仅一周,这段漫长的历史就会顷刻坍塌,成为时间的废墟。地球将成为人类最后的墓地,每个人都会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一具具木乃伊,与丑陋的地球一样丑陋。
一句关于节约用水的公益宣传词,常常出现在公共卫生间的墙壁上:“地球最后一滴水,就是你的眼泪”。如此想来,并非危言耸听,而是怵目惊心。
回到那个算命先生的话。我不信命,因为我从小到大接受的是唯物主义的教育,虽然我的命运乖蹇,人生坎坷,但这并不能让我改变已然定型的世界观,我依旧用我的世界观来观察和评价这个世界。我认为,我倒未必命中缺水,而整个人类乃至全部生命才真正是命中缺水。
这说明,在水面前,人类是孱弱的,生命是孱弱的,地球是孱弱的,宇宙是孱弱的。毕竟,有水的星球除地球之外还暂时存在于科学家们的理论推测中,尽管我们认为它肯定存在。
这是人类抑或地球的一种乐观主义。在这种乐观主义的催动下,也在人类的忧患意识催动下,更在科学发展的前提下,人类开始面向太空寻觅另一片有水的土地(宜居星球),梦想将来构筑另一个乐园,成为人类逃离这个地球的栖身地。
可是,人类为什么要逃离这颗可爱的星球呢?至少,它的毁灭要在遥远的五十亿年之后,它还有一半的漫长寿命,对于整个生命体而言,这无疑是一种无耻的背叛。
人类无疑是生命体中最为智慧的高级动物,它已经意识到了某种危险,那就是地球的资源已经无法满足人类更为长久的需求,几百年,几千年抑或几万年之后,还有石油吗?还有森林吗?还有草原吗?还有南极的冰川吗?还有各种动物吗?最最最重要的是,还有水吗?
人类自己不敢保证,所以它要逃,逃得远远的,远离这颗荒废的星球。至于其他生命,什么大象斑马狮子老虎海鸥百灵鲸鱼螃蟹,还有牡丹玫瑰胡杨银杏,人类自顾不暇,也只能任它们听天由命了。
好像看过一部美国电影,属于灾难片的那种。就是地球毁灭之前人类的大逃亡,但不是逃到太空,而是躲到地下,待灾难之后再出来。即使这样也需要选择,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这种生命的待遇抑或权利,人性经历着一种沉重的考量。
这很像圣经中大洪水到来之前,诺亚造方舟逃难的情形。看来,人类很早就有了一种逃难的意识。如此更说明人类的怯弱和卑劣。三十六计走为上,逃跑成为人类最后一张牌。一走了之,谁还管身后会发生些什么。
人类能不能从本身找找原因,地球不会凭空毁灭的,据说其他星球或者小流星撞上地球的可能性非常之小,太阳的熄灭也要在五十亿年之间,排除这些外在因素,剩下的就是人类的责任了,毕竟人类是这个星球生命体之翘楚,地球居住质量变坏,绝对与老虎大象鲸鱼鲨鱼无关。
胡思乱想到这里,我的思想禁不住有些疼痛。
泡热水澡是很舒服的,浑身血液循环增快,疲乏尽去。难怪古罗马人特喜欢泡澡,建了那么多雄伟豪华的公共浴池,这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我此时也觉得奢侈。毕竟一个人拥有这么多的水簇拥着自己,还不够奢侈吗?
我们都热爱
水,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是,是不是每个人同时也都珍惜水呢?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只能由每一个人自己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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