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后，冷子慕坐在床沿，看着烛火出神。现在他有些不确定方才那一瞥，是否是真的飞羽令。他害怕，担心同时还有期待。
消失了七年的那个人，真的回来了吗？
入秋以后的夜有几分寒凉，凉风吹进，蜡烛熄灭。往事忽然如泼墨一般蔓延开来，又好像有一把刀子刺进封存记忆的匣子，很伤，也很痛。他以为自己忘了的。
他也以为已经忘了，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飞羽令。原来有些人和事，没有想起并不意味着忘记。
可是为什么呢？
太多的疑惑涌出来。既然他能认出来，那冷波自然也认得，为什么他会事如此反应？是在害怕什么吗？当年到底隐藏了什么？如果是那个人回来了，那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他们？还是说，有人借此虚张声势？
若真是如此，此人既然能知道飞羽令，想必也会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还有九怪，时隔七年再次被人提起，究竟是偶然还是刻意安排……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子慕感到困意，和衣躺下。睡眼朦胧之际，他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与自己渐行渐远。
“别走。”
他声音细小不可闻，终是睡去了。
这一夜，他好像做了梦，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梦到，只是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而且心里难过得紧。此时天方破晓，敲门声及时响起。
冷子慕长舒口气，起身开门。
“少庄主。”敲门的人躬身道，声音浑厚。此人名叫冷枫，四十出头，身体健硕，双眼微小，有亲近之态，是冷月山庄的管家，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枫叔，你回来了。”冷子慕连忙将他扶起，“辛苦了。”
“不知少庄主是有何急事？”冷枫道。
“倒也不是什么……”冷子慕顿了顿，“是父亲找你。”
话音刚落，便看见有下人过来。于是冷子慕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和冷枫一同去见了书房。
书房中，冷波正临窗而立，后是一片梨园。花期未到，一排肃然。
“父亲。”
“庄主。”
冷子慕和冷枫同时唤道。
冷波转过身来，一脸温和：“你回来了。”
“不知庄主急唤属下赶回，所为何事？”冷枫道。
冷波笑笑，却不答话，只是说道：“明日便是重阳了……”
“父亲是在担心什么吗？”冷子慕试探性地问。
“只怕不会太平，你且多加留意。”冷波摇摇头，“去吧，我有事要和冷枫商量。”
“父亲？”冷子慕犹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需担心，也无需多想。”冷波凝视着他，“去吧。”语气不容置疑。
“是。”冷子慕只得退下。
待其走后，冷波望着梨园，满眼缱绻。在梨园地深处有一间屋舍，那里曾经住着冷波深爱着的人。
“庄主。”冷枫在一旁唤道，“您……”
“冷枫，我要你替我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
“是何处？”
“揽月楼。”
清晨的揽月楼，是从不迎客的。冷枫来时候也没有走前门，而是来到揽月楼的后院。他与前来开门的人说了几句便被请了进去。
“不知是那股风把冷枫大侠吹到我着揽月楼中来了？”说话的人正是林旭，他大笑着走进来，朝冷枫抱拳，“让大侠久等了。”
“林老板，好久不见。”冷枫抱拳道。
“哎呀，哪里是好久不见，昨日我还梦见了阁下了呢？”林旭笑道，“请坐。”又对着屋外喊道，”怎么还不看茶？“
“不必了。”冷枫连忙道，“此番前来，是有一事想请教林老板。”
“是何事？”
“听说昨日贵楼中有一位说书先生，不知此人还在这里？”
“哎呀这可真是不巧，那说书人已经走了。”
“那你可知那人姓甚名谁？去了何处”
“这……”林旭一脸为难道，“我揽月楼从不过问说书人的往昔，至于名字嘛我也懒得问。”
“揽月楼的规矩我是知道的。”冷枫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林旭面前，“我只想知道那为说书先生的下落。”
林旭看了一眼银票，并没有立即收下，而是好奇地问道：“以冷月山庄的力量，想找出一个人的下落也并不是一件难事，为何要来我揽月楼呢？”
“林老板莫不是嫌少？”
“当然不是。”林旭笑道，“明日之后，自会有人来到府上……”
“不必。”冷枫打断他，“我亲自来。”
林旭愣了愣：“也好。”
“既然如此，我明日再来。”冷枫说罢，就要告辞。
“等等。”林旭忽然想起了什么，追了出去。
“林老板还有什么事？”
“我忽然想起，那说书人临走只是，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若是有人来寻他，那时只需说一句：君可记，共采薇？”
“采薇？”
“对。”
冷枫面色凝重，道了一句“多谢”便匆匆告辞。林旭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离开，表情也慢慢有了些变化，释然，又有些担心。
虽说明日才是佳期，但城中百姓早已佩戴好茱萸，赏菊会友，热闹非凡。冷枫快步走在人群中，与周围缓步慢行的人格格不入。
忽然间，他停下脚步，一个蒙面人与之擦肩，竟然有一股奇怪的感觉。他连忙转身去看，那人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他沉思了一会儿，便继续往山庄走。
冷枫回到冷月山庄，冷波还在书房里。他手里拿着木箭，看着那枚印记出神。那是飞羽令，他岂会不认识？只是没想到还能在再见到。
他不明白，九怪之事为何还有人知道。九怪与飞羽令相继出现，断然不会事巧合，难道真的是她回来了？
在去揽月楼之前，冷波将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冷枫，说了九怪和木箭的事，却没有告诉他箭上有飞羽令的印记。
“庄主。”冷枫叩响房门。
“进来吧。”冷波道。
冷波推门而进。
“可有线索？”冷波收起木箭问道。
“说书人已经离开，但留下了一句话。”
冷波本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什么话？”
“君可记，共采薇？”
这一瞬，冷波面色大变，眼神凌厉，问：“你再说一遍？”
“庄主，是……采薇。”
“采薇……采薇……”冷波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窗边。
“庄主，您……”
冷波摆摆手，制止他说话，自己转身双手撑在窗沿上，闭目凝神。过了一会儿，他才正睁开眼，看着窗外的梨园。
他轻声道：“烟儿，我近来常常梦见一个人。她是那般洒脱张扬，和慕儿一起练剑，而后拉着他向我们走来。忽然之间她消失了，你和慕儿也不知去向，我的眼前只有熊熊烈焰……”
烟儿，是他已故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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