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神像

天才微微亮，我被一阵喧闹声吵醒。我知道出事了，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外头声音纷乱，仿佛整个村子的人都醒了。

"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父亲轻声说。

"可别什么事儿都冲前头！"母亲轻声交代。

父亲出门后，母亲便去准备早餐了。我没有睡意，也跟着起床，帮母亲添加柴火。

"妈，今天不用买豆腐吗？"我问。

"老老实实待着，别动歪脑筋。你爸会懂得买！"母亲说。

"我敢打赌，爸爸肯定空手而归。他压根儿就没买过菜！"我说。

我话才刚说完，父亲便回来了。母亲看了看父亲，无奈地说:"还真被你言中了！"

"出什么事了？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母亲问。

"庙里的神像被人偷了。"父亲说。

"偷了？那么大的神像，怎么搬得走！"母亲惊讶道。

"不太清楚，估计是几个人一起搬走的！这事，估计得闹上几天，他们怀疑老爷子有问题，人已经被绑起来了。"父亲说。

听到老爷子被绑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着急地说:"他们怎么可以绑人，老爷子不可能会偷神像！"

"你瞎激动什么！"父亲瞪了我一眼，随即语气平淡地说:"老爷子是庙里的看护，不管怎么说，都有责任。这几天，你老实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别瞎担心了！"母亲安慰道。

整整一天，我都待在家里。外头依旧喧闹，人们忧心忡忡地窜来窜去。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做什么。

"奶奶，神像丢了，会怎样？"我问奶奶。

"神像，是偷不走的！"奶奶说。

"偷不走？可是爸爸说被偷走了，老爷子都被绑起来了。"我激动地说。

"几年前，观音庙里的观音像也被人偷走过。但后面又找回来了，听村里人说，那个偷观音像的人，扛着观音像，越扛越觉得观音像很重，最后只好把观音像扔在路边。那是观音显灵了，她舍不得这个村子，想继续守护村民。所以，庙里的神像也偷不走，除非我们冒犯了神灵，他想抛弃我们！"奶奶说。

"为什么要偷神像？"我问。

"拿去卖钱！"

"真不可思议，把神偷去卖钱。有人敢卖，恐怕也没人敢买啊！"

不知为何，我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奶奶，你见过神吗？"我好奇地问。

"没有！"奶奶回答。

"那谁见过神？"我又问。

"没有人见过，人看不到神！只有道行高的人才会看到，他们甚至可以请神。"奶奶说。

"给爷爷做法的那个道士，他会看到神吗？"我问。

"他会看到鬼，专门给死人超度！"奶奶回答。

"神灵不食人间烟火，为什么村里人总是拿猪头去供奉？而且，供奉完，又拿回去自己煮了吃。"我问。

奶奶没有回答，久久陷入沉默。

晚上，父亲带回来一个消息:隔壁村的人，一口咬定老爷子是内应。那么大一尊神像被人偷走，老爷子睡在庙里，不可能听不到动静。

"这群人，平日里就嚣张跋扈，这回抓到机会，怕是要借题发挥！"父亲说。

我一声不吭，心里难受极了。村里有些人很霸道，平日里为了一根稻草都会大打出手，更何况是把村里的神灵给弄丢了。

当天晚上，发生了很严重的事。老爷子被他们剥了衣服，吊在庙里打。

庙里总共有五尊神像，最古老的一尊被偷走，还剩四尊。他们当着四个神灵的面，对老爷子严刑拷打。围观的人无动于衷，神灵也无动于衷。

天气很冷，整整一个晚上，老爷子晕死过去很多次，又被冷水泼醒很多次。

第二天，他们仍旧没有放过老爷子。庙里仍旧闹哄哄的，挤满了很多人。

"老爷子会被打死吗？"我问奶奶。

"不知道！"奶奶摇了摇头。

"爸爸为什么不救老爷子？"我问。

"你父亲跟老爷子走得近，没被牵连进去已经是祖上积德了。还敢替老爷子说话？"奶奶说。

父亲吃完晚饭，便默默出门去了。整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母亲显得有些焦虑，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你也担心老爷子吗？"我问。

"现在，我更担心你父亲。"母亲说。

"爸爸只是去转悠一下，他才不会管老爷子。"我赌气说。

"你父亲也很为难，你不该生他的气！"母亲埋怨道。

"可是，老爷子都被吊起来打了！为什么他们要打人，村里没一个好人！"我险些哭出声来。

我一个人窝在一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半夜里，母亲把我叫醒，给我穿上衣服。

"怎么了？"我问。

"跟你父亲出去一趟！"母亲说。

我们摸黑穿过村子，在村外的石坡上，我远远看见一个人影靠在梨树下。

"小家伙！"

听到声音，我跑了过去。老爷子疲惫地靠在哪里，露出和蔼的笑容。

"老爷子，真的是你！"

我开心地笑了，眼泪忍不住掉落下来。老爷子脸上全是伤痕，收手也布满伤痕。

"怎么哭了？见到老爷子，不高兴啊！"老爷子伸手抹掉我脸上的泪水。

"没有啊！我以为见不到你了。"我委屈地说。

"来，坐到我身旁来！"老爷子招了招手。

我坐到老爷子身旁，像平时坐在一起聊天，我想起老爷子谈笑风声的模样，以及他那爽朗的笑声。

"小家伙，老爷子要走了！"老爷子点燃一支烟。

"去哪里？"我问。

"很远的地方！"老爷子说。

"为什么又是很远的地方，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我内心感到一阵酸楚。

"这个村子容不下老爷子了！我要走了，你会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我，也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你很聪明，等你长大了，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心里解不开的问题，只有走得足够远，才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别人给你的答案，永远是别人的答案，你应该去寻找自己的答案。记住了吗？"老爷子平静地说。

"记住了！"我用力点头。

"老爷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天快亮了。"父亲轻声说。

"走吧！"

老爷子缓缓站起来，回头望了望村子。天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父亲递给老爷子一个包裹，说道:"里面有几个馒头，你带着路上吃，只能送你到这边了。"

老爷子接过包裹，摸了摸我的头说:"别哭了，上次脚受伤你都没哭。哈哈！"

老爷子转身离去。

"我们还能见面，对吗？"我问。

"当然了！"老爷子回答，没有回头。

直到老爷子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我们才不舍地转身回家。

"爸爸，你不是从来不买吃的吗？哪里来的馒头！"我问父亲。

"必要的时候，也会去买。"父亲说。

"怎样才算必要的时候？"我问。

"比如你肚子饿了，老爷子肚子饿了，奶奶肚子饿了，你母亲肚子饿了。"

不知为何，我眼泪又掉了下来。

老爷子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再次见面，已是多年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