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妃,原名已无法查证,只知名中带梨,生于平常百姓家。因相貌出众,嫁入皇家,所称梨妃。可惜只在宫中生活两日,便服毒自尽。
后人纪录下了梨妃生前悲剧性的故事,留下一首诗,名为《无伴》:
薄情不成有情郎,痴情却做泪人裳。
曲终人散终是伤,枯风弄影了无伴。
“梨儿,小心水凉。”一男子匆匆往西湖畔跑去。
只见那叫梨儿的姑娘像清晨的露珠,透射出清澈与润滑。她咯咯地笑着,微提起裙角,右脚尖试触湖水的温度。不料,左脚下一只蚯蚓悄悄爬近,姑娘一惊,眼看就要栽入湖中。幸而那男子奋力一揽,将她拥入了怀中。
他略带责备的语气,“又想闯出怎样的祸来呢!还不如让你摔入这湖水里,下回好长个记性。”
梨儿轻启朱唇,“那轼哥哥娶了我罢,这样梨儿就不怕了。”说完,脸上渗出晕红,忙蒙着脸跑开了。
俩人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随着时间的流逝,梨儿出落得愈发标志。这也成了当地父母官眼里的一个宝,便是悄悄画了她的像,呈给皇上,以便升官。
邻家的孙小姐嫁了人后,梨儿也在家里偷偷绣起了嫁衣。今早的话,怕是早有预谋了罢。轼哥哥迟迟不来提亲,梨儿的心里火急火燎,眼看孙小姐已经生下了宝宝。那宝宝真是好不可爱,抱着就不肯撒手,孙小姐打趣梨儿,自己去生一个。
梨儿想时时刻刻和轼哥哥在一起,想睡觉的时候可以枕着他的臂膀,听着他的气息。真是不知羞耻呢,想到这里一不留神,针刺破了她的玉手。
只是哪里想得到,这心里的疼比手上的痛还要重上百倍。
街上吹吹打打的又迎来一场喜事,梨儿硬是要轼哥哥陪她一起去凑热闹。百余人的迎亲队伍望不到尽头,鞭炮声传至街头巷尾,火红的轿子停在娘家门口。新娘子是被丫鬟们搀扶着,迈着小碎步出了闺房,轻薄的盖头似是隐隐约约中透着姑娘浅浅的笑意。
“你瞧,新娘子好生漂亮!”梨儿拉着轼哥哥想再往人群里挤挤。
“那我去抢了亲罢。”
梨儿丢开轼哥哥的手,装了不高兴,“人家新娘子才不乐意嫁给你呢,你看她这番高兴,定是嫁了心上人。”她停了停又继续说道,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以后我也要做漂亮的新娘子。”她尽是羡慕的眼神,望着要出嫁的姑娘。
他摸了摸她的头,说,好,梨儿定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抬轿!”媒婆高喊一声,迎亲的队伍就开始浩浩荡荡地行进了,人潮也跟着队伍向了前。
微风拂动,轻轻抚了梨儿的裙角,左鬓的垂发依附在轼的肩头,好像今天出嫁的是自己般。
梨儿要做新娘子。
梨儿要做最漂亮的新娘子。
梨儿确实要做新娘子了,也是最漂亮的新嫁娘,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可她嫁的不是心上人。
毫无征兆,一道圣旨,封梨儿为妃,一个月内入宫。
县令乐呵呵读完圣旨,江南出一贵妃,连带着地方官都能一道享荣华富贵。就算远离京城,梨儿也知道,圣旨就是天命,即便是海角天涯,都在圣上之下。如是抗旨不遵,不仅连累父母,更会连累江东父老。
窗外的梨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落花的伤是看得见摸得着。更何况,明年春来时又是一场花开的盛宴,不必过于感伤。
可她的殇,无人明了,也等不到下一场春日。
去长安的路程要用去大半月的时日,她没有时间再做留恋了。她约轼哥哥在西湖畔再见一面,问他,可唤一声娘子。
面对的人寂静片刻,微微张唇:忘其旧日情。
怎么忘?如何忘?她日日夜夜绣成的嫁衣,没能带回心仪的男子。如今每一针每一线上都落了泪,将她的幸福刺得千疮百孔。
她上了马车,那日渐越远的江南,日渐越远的爱人。
梨儿不知是怎样进得宫,只知她所住的梨花园里,梨树满园花却几近凋落了。枝头悬挂的稀稀落落的梨花,也是将要败落的模样。
身边多了几个丫鬟,唤她梨妃娘娘,更换起绚丽酥骨的装束。在镜中,她找不到自己,蓦地发现这镜中人,竟落下泪来。
凄凄苦雨,她立于梨树下,一片白嫩的花瓣离了枝头,悠悠扬扬地飘落在她的肩头。想起小时候,她想要树顶上那朵最大的梨花。奈何弱小的她摇晃着树根,树枝丝毫不动。轼哥哥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说,梨儿莫哭,我来帮你摘下。于是他挽了袖子,抱着树根,一点点向上挪动,终于踩上了枝头。
她欢呼起来,“梨儿要枝头最大的那朵花。”
轼伸出小手却够不到枝头。
小梨儿不悦,正要放弃时,他却扑向了那根细枝。只见他左手猛地一抓,掐到了那朵梨花。然而,细枝崩断,轼就从这树上狠狠的栽了下来。
小梨儿吓坏了,轼却抬起沾满了泥巴的脸,说:对不起,我把梨花摔坏了。
小梨儿哭得更狠了,因为轼哥哥躺在床上三天都起不来。
梨儿抖落肩头的梨花残片,相思难解的情愫像是打了结般。簌簌的,就又落了泪。
梨儿坐在窗前,任是谁叫也不应,丫鬟端了饭菜进来,也只是任由它凉了去。纵使就要迎来夏日,但她眼里却是冷冰冰的。梨花落了满地,不正像是下过了一场雪吗?
雨纷纷,将树上仅有的梨花都打落了。
看来,春天真的走了。
梨儿吩咐下去,丫鬟即刻备好了笔墨纸砚。黑色浓稠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纤细的笔头在梨儿的控制下书写出温婉静雅的字体。
夜败梨花雨声瑟,陌岸杨柳春已隔。
今成别离城中客,一枝娇艳为谁折。
皇上已连续两日前来梨园看她,她只是略略欠身,说奴婢微感小恙,龙体为重,皇上请回。她是想让皇上失了耐心,这样即使冷清的过完这辈子,她也知足了。
可是还没等皇上失了耐心,梨儿就遭人算计了。是哪里派来的线人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藏在梨儿枕下的《嫁别》在皇上手里。
皇上吃下一口梨花酥,怒目圆睁的看着梨儿,“嫔妃们都盼望朕能去她们的寝宫,而只有你一而再地回绝朕。”
“皇上息怒,奴婢自是比不上众姐姐的。”梨儿扑嗵一跪,眼里早闪着泪花了。临行前,娘早就叮嘱过她,伴君如伴虎。
“比不上?怕是你早就有了心上人吧。”皇上摔下吃了一半的梨花酥,“朕倒想知道,是哪个男子能让美人牵肠挂肚。”
“都是奴婢一厢情愿。”
皇上撩起她前额的发丝,“你若能想通,日后好好服侍朕,朕可以不计前嫌。”
她知道,这清白之身,今晚怕是保不住了。
梨儿擦干了眼泪,穿上了亲手绣的嫁衣,并恳请皇上请乐师前来弹奏一曲。
皇上恩准。
起舞前,梨儿饮下一杯酒,悠悠吟唱起江南小曲。只见她身着嫁衣娇艳似血,像是用余生在跳一支别离的舞。乐曲愈发哀怨,不知道她转了多少个圈,直到她转不动了,坠在地上。皇上这才看到,她胸口的嫁衣已被毒血染了黑。
忽地,一阵风吹过,弄散了她的影子,在烛光下微微摇曳起来,好像连风也觉得无人可作伴了。皇上一声哀叹,留不住她的心,也没能留下她的人啊。
面对着西湖水,轼不觉得想起很多,想到十岁那年为了摘树上的梨花而跌落,躺在床上不得动弹。但他享受梨儿那焦急又自责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她的眼里才满是他。
还有十六岁那次,梨儿娇羞的靠在他的怀中,眨着娇柔的眼睛说,那轼哥哥娶了我罢,这样梨儿就不怕了。
可是,她不知他早已写好了请帖,准备登门提亲。
只是,终究,还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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