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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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2319年，棉城，腊月二十四晚。

“恭喜恭喜，生了个漂亮小姑娘，母女平安。”产房外，护士抱着女婴对三位家属言笑晏晏。

“这就是我的小孙女啊，真好，快让我抱抱。”许奶奶满脸喜悦地从护士手中接过婴儿。

“可惜是个女娃，要是个大孙子就更好了。”许爷爷围在许奶奶身边小声嘟囔。

“女娃怎么了，女娃这么可爱这么漂亮，哪点比不上男娃了？”许奶奶白了他一眼，“你要不喜欢，以后别让我孙女喊你爷爷。”

“我就随口一说，哪里不喜欢小孙女了，快让我也抱抱。”许爷爷讨好一笑，想从许奶奶手里接过婴儿。

“起开，你笨手笨脚的不会抱小孩，别弄疼我的小孙女。”许奶奶抱着婴儿转了个身，躲开了许爷爷的动作。

“护士，我可以进去看看我老婆了吗？”旁边的的两个老人在围着新生儿打转，许昊阳却没有去看自己新出生的女儿的心思，一心只挂念着产房里的老婆。

“可以了，进去吧。”护士笑着对他点点头，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许昊阳丢下一句“谢谢”，随即快步走进了房产内。

“老婆，你怎么样了，还好吗？”许昊阳边说着话边在病床边坐下，握着贺柔的手关心道。

“我还好。”刚刚生产完的贺柔还十分虚弱地半躺在床上，对于老公的关心十分受用，脸上的幸福溢于言表，“宝宝怎么样了？”

“宝宝很好，爸妈在看着，我先来看看你。”许昊阳回道。

“我也没事，你把宝宝抱过来吧，我还没看到呢。”贺柔笑了笑，指使许昊阳去将女儿抱过来。

“好。”许昊阳应了一声便走出了房产，没多久又带着许爷爷许奶奶和小婴儿走了进来。

“小柔怎么样了，还好吧，谢谢你为我们老许家生了漂亮的小孙女，辛苦你了。”许奶奶抱着婴儿坐到床边，和善地对贺柔说着话。

“不辛苦。”贺柔回以一笑。

“快看宝宝，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的，脸型和眼睛像你，鼻子和嘴巴像阿阳。”许奶奶把婴儿放到贺柔怀里，让她看小婴儿的脸。

“还是个红扑扑皱巴巴的小婴儿呢，哪里就看得出来是漂亮小姑娘了。”旁边的许昊阳搭话道。

“小孙女叫什么名字，阿阳你想好没有啊？”许爷爷也不甘落后地抢话。

贺柔看看怀里的女儿，又看看旁边不停说话的公婆和老公，脸上再次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欢迎你的到来呀，我的小宝贝，爸爸妈妈会好好爱护你的，爷爷奶奶也会疼爱你的，欢迎你加入这个家庭。

02

一个星期后，大年初一，一家人吃过晚饭后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聊天，时不时还逗一下襁褓里的宝宝，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

“小孙女都出生一周了，阿阳和小柔你们起好名字了没有啊，不会起的话就让我来起吧。”许爷爷戳戳宝宝的脸颊，问道。

“想了一个，许安宁，小名叫宁宁。”贺柔回答道。

“安宁，宁宁，好听，安定太平，寓意也不错。”许奶奶接话道，“最近不是有新闻说骊城那边爆发了超强传染病毒，整个城市都能进不能出，其他城市也有小范围中招了，搞得全国上下都人心惶惶的，大过年的连门都不敢出就怕感染病毒，希望国家能像我们的宁宁宝贝的名字一样早点恢复安宁过回平静日子。”

“就是不知道这个病毒是个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能好了。我们这边虽然不像骊城那样全面封城，但也都呼吁市民们尽量居家减少外出不要聚集，短时间这么搞还好，时间长了怕要出问题咯。”说起这件事，许昊阳有些忧心，并不像许奶奶那么乐观。

“希望病毒早点过去、早日恢复正常生活吧。”贺柔说，“我可不想我们宁宁一出生就要过这种被约束的生活，到时候想去逛逛看点新鲜事物都不行。”

“不用担心了，国家肯定会有办法的，国家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就好了。”许爷爷乐呵呵地说，“只要全国人民齐心协力，一定很快就能突破困境让生活恢复安宁的，你们没看现在有多少省市都派遣医疗队和物资去骊城支援了吗，这么多人帮忙，肯定很快就能度过难关了。”

“这倒也是。”许昊阳回想了一下最近看到的新闻报道，政府、组织、个人都在发挥着力量在积极抵抗病毒侵袭，心头的忧虑顿时减少了许多。

“希望未来能像宝宝的名字一样，我们都能过上安宁平静的生活。”贺柔满怀希冀地许愿。

“一定会的，我们小孙女可是个有福之人呢。”许奶奶拉着小宁宁的手轻轻晃动逗她玩，语气肯定地对贺柔说。

“没错！”许爷爷也很肯定。

03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小安宁也一岁了，可以咿咿呀呀地说着童言童语和摇摇晃晃地走路了，会说话会走路的小朋友给许家增添许多欢乐与童趣，让几个家长对她的喜爱和宠溺又更深了几分。

许家的生活挺好的，唯一有些不好的就是肆虐了一年的传染病毒“R病毒”如今并没有被消灭，传染范围反而越来越大了，毒害性虽然有所下降，但对老人和小孩来说依旧是很大的威胁，身体素质差些的若感染了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这对上有老下有小的许家来说，“R病毒”的危害性还是很大的。

好在“R病毒”如今还没有袭害到许家所在的小县城，只要平时注意做好个人防护，便不会影响平时的工作、生活和社交。

“听说隔壁县有人从外地感染了R病毒回来了，没几天就传染了好几十个人，周围的亲戚朋友邻居全中招了，现在全县都在检测还有谁感染了。”许奶奶带着小安宁在小区花园里边散步边和邻居冯奶奶闲聊，冯奶奶说起了R病毒的最新感染情况。

“隔离县有人感染了？那我们这是不是也危险了，病毒不会从隔壁县传染到我们这边吧？”最近许昊阳和贺柔比较忙，没什么时间跟两位老人聊天，许奶奶接收病毒信息的速度便比别人慢了一步，还不知道隔壁县已经沦陷的事情。

“应该不会吧，隔壁县离我们县中间还有两个区的，没那么容易传过来吧，而且他们县如今也封控了，全县都是能进不能出。”冯奶奶不是很确定地回到，“但是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是在封控前从隔壁县回来的，如果有的话，我们县也要做检测了。”

“真是造孽啊。”许奶奶叹气道，“我先不跟你说了，先带宁宁回家去，这离得这么近，也不知道我们小区有没有人被传染，我们还是回家去别在外面晃了吧。”

“说的对，我也回家了，最近还是先别出来散步了，等过了这个危险期再说。”说完，冯奶奶也加快脚步准备回家了。

许奶奶也抱着小安宁快步往家里走去。

小区里的其他行人亦同样步伐匆匆地走着，路上全是在赶路的人。

往日一直平静安宁的小城生活，如今突然泛起涟漪了。

04

半个月后，隔壁县的病毒终于传到了许家所在的县城，整个县也开始要大规模检测病毒感染情况了。

每天一次的检测不仅让大人们觉得排队检测费时费力影响生活，对小孩来说，棉签捅入喉咙的感觉更是折磨，每次带小安宁去做检测她总会哭闹不已，一家人要哄许久才会停歇，次数多了，家人们都觉得烦了、累了。

“爸，妈，你们平时也不用去哪里，不需要上班，明天的检测你们就不去了吧，也不用带宁宁去了，我和阿阳要上班，公司要检查每天的检测情况，我俩去做就行了。”晚饭后，贺柔对家里人说，“整天这么多人排队检测，说不定更容易被传染。”

“这……这样行吗？”许奶奶有些迟疑，“我早上还要去买菜，没检测的话市场不让进吧。”

“那以后下班了我去把第二天的菜买好再回家，你们平时就呆在家里陪着宁宁就行了。”许昊阳说，“我们县这样，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把这次病情控制好，这种天天检测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你们老人小孩哪有这精力天天跟着耗。”

“说的也是哎，每天要去排那么久队做检测，真的太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许爷爷也赞同贺柔的提议，“反正我们哪也不去就在家里，不会有感染风险，不做检测也没什么的。”

“爸说的对。”贺柔附和道。

“那行吧，明天我和老头子就不去做检测了，就呆在家里陪宁宁，你俩去做就行了。”许奶奶也同意了。

05

这一次的病情持续了两个多月才结束，许家所在的县城也终于解开了整个县的封控，可以去其他地方办事了。在这两个多月里，许昊阳和贺柔每天要排队做病毒检测去上班，公司却因为封控的原因，业务量又下降了不少，两个人的工资收入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降低，如今病情终于结束了，不管是对小家庭还是对公司来说，都算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了！

可好景不长，上一波病情刚结束没多久，第二波病毒又席卷而来了，持续了四个月的平静日子再次被打破，众人又过上了被封控的生活。

病情一直在反复，极度影响了人们的日常出行和社交生活，可影响更大的却是企业业务量不断下跌，公司营收减少，导致员工的收入也大幅度减少，企业实力弱一些的甚至没法维持日常运转，只能被迫宣布倒闭。

许昊阳和贺柔所在的公司实力还算可以，一时半会不至于会倒闭，但公司业绩却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两个人的工资都缩水了很多，这让本来还算小有富余的小家庭变得节衣缩食起来了，日子过得扣扣搜搜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小安宁一岁多了，奶粉尿布不能断，正是用钱的时候，他俩的工资却又减少了许多，不省着点花，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呀！

这该死的病毒、这该死的病情，到底什么时候能彻底治愈、彻底恢复正常的生活啊？

再这样封控下去，击倒人们的也许就不是病毒，而是收入缩减后带来的贫穷了。

病毒愈发肆虐，笼罩在小城人民头上的阴云也愈发浓厚。未来的日子是否还能变好，人们已经无法确定了。

06

“奶奶，动物园是什么呀，这周日宁宁可以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起去动物园玩吗，宁宁还没去过动物园呢。”小安宁依偎在许奶奶怀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和许奶奶说话，“我们这里有动物园吗，动物园里也像电视里说的那样有狮子有老虎有猴子吗？”

“我们家附近没有动物园，要去市区才有呢。”许奶奶回答道，“最近又有病毒传到我们县，县城又要封控了去不了市区，乖宁宁等解封了再去动物园好不好呀？”

如今的小安宁两岁多了，说话、行走都比之前利索了许多，也学会了看电视、听故事，还爱上了在户外散步，去花坛里摘花拔草，精力旺盛了许多，童年生活也变得丰富了起来。

可惜的是，因为病情一直在反复，县城的封控亦是解了又封封了又解，小安宁只能在小区里玩耍，去不了别的地方，对电视里经常提起的动物园游乐场等儿童乐园十分感兴趣，一直心生向往，却又无法前往，只能被困在这个狭小的小区里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单调的玩乐，甚至连玩伴都没有，因为怕会被传染病毒。

“又要封了呀，那好吧。”小安宁撇撇嘴，沮丧地听从了许奶奶的安排，“那宁宁最近就在小区里玩，等这次病情好了再和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一起去动物园吧。”

“好嘞，宁宁真乖，真不愧是我的宝贝孙女。”许奶奶低头亲了亲小安宁的脸颊，夸赞道，“那我们继续看电视吧，晚点再让爷爷陪你去小区花园玩。”

“好呀～”小安宁奶声奶气地回应道。

07

小安宁所盼望的动物园之行没能实现，反而迎来了更加严禁的封控——许家小区所在的街道有人感染了病毒，整条街的人都要居家管控不得外出，许昊阳跟贺柔也不能再去上班了！

“这……不上班哪有钱啊，都不赚钱了一家人吃什么呀？”许奶奶忧心忡忡地说。

“我在网上看其他地方都是居家一个星期，没有发现新的病例，就可以出门了，我们这里应该也封不了多久，一个星期的话我们家还是撑得住的。”贺柔怀里抱着小安宁，一边和陪她玩耍一边回许奶奶的话，尽管她此时也很焦虑，不知道接下来的工作和工资会变得怎么样，但为了让老人安心，她还是压下了自己心中的不安，微笑劝慰道。

“一个星期不能出门，那怎么买菜做饭呀，这几天吃什么呀，我们挨点饿没什么，但总不能让宁宁跟着我们饿肚子吧。”许爷爷也皱起了眉头。

“政府部门会安排工作人员送食物上门的，最近我们就先在家里待着，看政府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配合，只要没有新的病人出现，我们很快就能出门去上班了。”许昊阳的神情也很严肃，嘴里却在安慰两位老人放宽心。

“希望快点解封吧，这不让人出门哪行啊，不出门干不了活赚不到钱不说，一直把人关在家里也会影响身体健康和心情的呀。”许奶奶的忧虑并没有因为儿子和儿媳的劝慰有所减少。

“看政府安排吧……我们听从安排就是了，别的事我们也做不了，小区封锁了不让人出门我们也冲不出去，安心在家吧。”许昊阳回复道。

一家人的心情都心情都陷入了焦虑迷茫中，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会变得怎么样。

窗外的天暗沉沉的，初冬的风已经有了寒意，吹到脸上凉飕飕的，一如许家人此时的心情。

“妈妈，宁宁渴了，想喝水。”小安宁童稚的声音打破了一家人的沉寂。

“那妈妈去给宁宁倒杯温水，宁宁跟爸爸玩会吧。”贺柔回过神来，将怀里的小安宁递给许昊阳，起身倒水去了。

许昊阳接过小安宁，低头望着女儿依旧天真的小脸，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不管日子多难过，不管未来的生活变得怎么样，他还有孩子，只要一家人能好好在一起，所有难关都肯定能熬过去的！

他们还要陪着小安宁长大呢，怎么能被这区区传染病毒打倒呢。

08

本以为居家管控的日子只会持续一周，然后小区居民便可恢复自由出行正常上下班了，没想到这一封，居然就封了两个多月，从初冬直接封到了深冬，眼看着又要过年了，小区门口却依旧不让人出入，连单元楼的安全出口都用铁链锁上了，就是为了防止被封禁已久的居民逃出小区。

“病情一直没有结束，病毒依旧肆虐，为了防止有人外出把病毒带到小区里，请大家安心居家，配合政府做好防控工作。”物业人员如是说道。

“都封了两个多月了，还要封到什么时候啊，每次都是快要解封了又说有新病人，到底是哪里来的病人啊，都没人出门怎么会感染病毒啊？”业主群不断有人提出质问。

“不让人出门工作，吃的用的又涨价这么厉害，都要没钱吃饭了，你们是要把我们饿死在家里吗？”

“老人小孩病了也没有药可以吃，也不让人去医院看病，病死的人命就不是人命，只有被病毒毒死的人命才算人命了吗？”

业主群里的居民吵吵嚷嚷的，物业人员却只会让大家“配合政府做好防控工作”，对人们提出的问题全部置之不理。

许家的人没有在业主群里发言，却也很赞同那些业主说的话。许昊阳和贺柔两个多月没有上班，虽然还没有彻底失业，每个月到手的工资却只有两千多的底薪，根本不够一家老小五口人的吃用。又因为一直在家里关着不能出门锻炼身体，许爷爷和许奶奶的身体都变差了许多，小安宁还是开始生病了，感冒咳嗽一直好不了。

菜、米、药、生活用品的价格都因为病情的原因上涨了许多，许昊阳和贺柔的收入却断崖式下跌，短短两个多月的封禁生活，已经让许家的经济水平降到捉襟见肘的程度了。

再不去上班赚钱，这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许昊阳在安全出口附近走来走去，却没办法顺着楼梯走下楼——门被铁链锁上了。他用力晃了晃铁门，整个人都十分焦躁，却又无可奈何。

门锁着，他出不去，没法去上班。

09

许昊阳在这里呆了许久，直到心情平静下来了，才又回到了家里。许奶奶刚好做好了午饭，正准备喊大家来吃饭。

“回来了，来吃饭吧，我去叫小柔和宁宁。”许奶奶对许昊阳说。

许昊阳点点头，沉默地坐到了饭桌旁。不一会儿，一家人便都出现了。一家人都没什么胃口，饭菜也很单调让人提不起食欲，他们却还是食不知味地用完了午饭，就连小安宁也小声哭泣着吃完了她的午饭。

要吃东西才不会饿死，才能坚持到解封的那一天。

吃过午饭后，许昊阳收拾干净桌碗，正准备回客厅里休息一会，鼻间却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他急忙检查自家的厨房是不是有东西烧焦了，却没有发现灶台上有东西，煤气是关着的，煤气灶也没开火，其他电器也都是断电状态。

“你们有闻到什么味道吗，是不是烧焦东西了？”客厅的贺柔传来问话。

“我检查过了，不是我们家的，可能是哪个邻居家里没注意烧焦东西了。”许昊阳边往客厅走来边回话道。听到许昊阳的回话，贺柔顿时放下心来了。

过了一会儿，烧焦的味道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浓烈了，甚至还有烟气飘进了许家。

“怎么回事，是谁家起火了吗，这味道怎么越来越浓了？”许昊阳皱着眉头往阳台外看，贺柔也在往窗外看去。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臭？”许爷爷和许奶奶也在寻找焦味的来源，四个人找了半晌，却没有发现任何火源。

贺柔正准备关上窗户不管这事了，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呼救的声音：“救命啊！救命啊！楼上着火了，烧下来了！”

着火了！是我们这栋楼吗？许昊阳也听到了，他和贺柔对视一眼，神情立刻严肃了起来。

“外面着火了，不知道是哪栋楼，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这栋，我们快蓄水，把毛巾什么都弄湿，现在小区都封着，逃生和救援都不方便，我们先做好准备。”许昊阳当机立断对家里人说道。许奶奶和许爷爷立即将家里的各种桶、盆、锅都装满了水，毛巾、薄被、旧衣服等都打湿了。

“我先报警，不管是哪栋楼，消防都是要来我们小区救火的，我们在屋里看不见，消防员在外面能看到是哪栋楼着火了。”贺柔很快便拨通了消防电话。

“我给物业打电话，让他们把锁住的门都打开，真是我们这栋楼着火的话也方便大家逃生。”许昊阳也拨通了物业的电话，可当他提出要打开安全通道和一楼的大门时，却被物业拒绝了。

“着火的事我们已经安排工作人员去排查并联系消防人员来灭火了，请您安心在家等待救援，病毒依旧肆虐，请不要外出，防止感染。”物业人员如是说道。

“不开门消防要怎么上楼救人，飞进来救吗？自己能跑为什么要等别人来救，人跑得比火烧得快吗？”许昊阳怒骂道。

“请不要擅自外出，安心在家等待救援。”物业人员依旧不为所动，在敷衍完许昊阳之后很快就挂断了电话，气得许昊阳大声骂了好几句脏话。

10

“有烟进来了！好浓的烟，是我们这栋楼着火了！”许爷爷惊呼。浓浓的黑烟透过窗缝渗进了屋里。

“快把宁宁抱出来别让她睡了，用湿毛巾准备好捂住口鼻。”刚挂断消防电话的贺柔对许奶奶喊道。许奶奶很快便把房间里的小安宁抱了出来，她本来就在生病，如今又有浓烟跑进来了，正在不停地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贺柔连忙把小安宁抱进怀里，用刚刚打湿的毛巾轻轻地捂着她的口鼻。

“爸妈你们也拿好毛巾捂住口鼻，我再给物业打电话，让他们开门。”说完，许昊阳再一次拨通了物业的电话，却久久没人接听。

火势很大，没多大会功夫，屋里已经满是黑烟，已经到了无法视人的地步了。许昊阳把家里的沙发、桌椅、窗帘等全部用水打湿了，火星却依旧烧了进来，一点一点地吞噬着潮湿的可燃物。

“不能再呆在屋里了，我们出去，和邻居们一起把门拆了跑出去。”许昊阳用湿毛巾捂着口鼻大声对家里人喊道。

“快出去，宁宁已经晕过去了！”贺柔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浓厚的黑烟、窒息的空气、被捂住的口鼻，让还在生病的小安宁呼吸变得十分困难，没多久，她便哭泣着昏迷过去了。

“走！”许昊阳打开家门，带着家人走到了安全通道处。另外几户人家已经在那里大力地踹着铁门，妄图把门踹开，见状，许昊阳立即加入了行动。

“开门啊！！着火了！救命啊！”周围全是求救声，逃生的门却被铁链锁着，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这片即将燃烧起来的火海。有人在不停地给物业打电话、给消防打电话，却没有人能立刻出现，将这道紧锁的门打开。

“啊！！火烧进来了！”一道火焰从窗口处烧了进来，引起了众人的大声尖叫，霎时间，呼救声、尖叫声、哀嚎声变得更大了。踹门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大家用力，门很快就被踹开了！”踹门的人群中传来一句男声，紧接着，除了抱着小孩的贺柔不方便，其他人包括许爷爷许奶奶都加入了踹门的行动中。

窗口的火焰越来越大，浓烟越来越多，眼看着火就要烧到众人身边了，安全通道处的铁门终于被踹开了。

“门开了！快跑，跑到楼下去！”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人们立即一窝蜂地冲下了楼梯。

贺柔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安宁，许昊阳揽住贺柔的肩膀，同样步伐匆匆地走下楼梯，身后跟着的是衣衫凌乱的许爷爷和许奶奶。

在匆匆逃生的众人身后，是愈发猛烈和浓厚的火焰与浓烟。人在前面逃，火在后面追，跑得慢的人随时都有葬身火海的危险。

11

几乎每层楼的住户都将安全通道处的门踹开了，越往下走，人就越多，人们逃生的脚步也慢了下来，身后的火焰却越烧越旺了，落在后面的人又是尖叫又是推搡，有些人摔倒了来不及起身便又被后面的人踩过去了，身体弱一些的人倒下去之后甚至没有力量再爬起来，只能倒在原地等待着被火焰吞噬。

伤亡，已经开始出现了。

许昊阳一只手揽着贺柔，一只手牵着许奶奶，许奶奶则牵着许爷爷，一家人混在人群中，走得又快又稳，并没有直面火焰的威胁。

正当许昊阳觉得自己能逃出这栋楼、从火海中脱身时，前面的人忽然不动了，他也被迫停下了逃生的脚步。

“继续走啊，停下来干嘛！”后面有人喊道。

“一楼的大门被锁住了出不去，铁链太粗了也踹不开。”一楼有人高声解释道。

“该死的物业怎么还不开门，消防员呢，报警这么久了消防员怎么还没出现？”人群很快又吵闹了起来。

前路被堵住了，火焰却一路不停地熊熊燃烧着，很快地，后面的人便响起了哀嚎声，原本还算干净的楼梯间也被浓烟侵占了。

“开门啊！救命啊！火烧过来了！”

“救救我……救救我……”

“快开门放我们出去，我不想死啊！”

又是一阵混乱的求救声和哀嚎声，贺柔却已经无暇顾及这一切了，因为她发现小安宁已经因为呼吸不畅以及浓烟环绕的原因，小脸涨得通紫，眼看着就要窒息了！

“麻烦让一下！让一下！我的孩子快要窒息了，求求你们让我去一楼大门口那里，让她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贺柔哭喊着求众人给她让路，“她才不到三岁，她还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世界，求求你们让我过去，救救我的孩子！”

“借过一下！麻烦借过一下让我们过去，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许昊阳揽着贺柔，一边向众人求救一边推开人群往前挤去，企图走到一楼大门口。许爷爷和许奶奶也在奋力地推开人群，妄想为贺柔和许昊阳推开一条路来。

可如今，这里的每个人都面临着生命危险，又有多少人愿意让开自己的位置，把活命的机会留给别人呢？

给许昊阳和贺柔让道的人并不多，他们努力了许久，也只走到了二楼，便无法再往下走了。

“开门啊！开门啊！把门打开，我们就能活下来了！我的孩子就不会死了。”贺柔抱着小安宁哭倒在了许昊阳身上。

无数人在喊叫、在不停地给物业、给消防打电话，得救的机会就在眼前，只隔着短短的两段楼梯，却没有人来打开这扇锁住生机的大门，让所有人重获新生。

楼梯间外已经响起了消防车的警铃声，楼梯间内的浓烟却愈发浓厚，后方不断有人被火烧得发出了痛苦的嚎叫，中间也不断有人因为浓烟陷入了昏迷，火越来越近、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一楼的人们也逐渐停止了求救。

火已经烧到这里了，就算已经有人前来救援了，这么短的距离，我们还有机会获救吗？

呼叫声渐渐停了下来，随之而起的越来越大的哭喊声和哀嚎声。不断有人发出痛苦的嚎叫，又有许多人再也无法嚎叫被火海吞噬，再也无法逃脱。

贺柔呆呆地抱着小安宁，脸上是未干的泪痕与烟灰，她靠在许昊阳身上，不再说话，也不再求救，因为她已经感觉到小安宁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冷了，她轻轻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是意料之中的冰冷。小安宁……已经窒息而亡了。

“宁宁……没有呼吸了。”贺柔呆呆地动了动嘴唇，其他三位家人听不到她的声音，却已经看懂了她的唇语，瞬间泪如泉涌，却又不敢放声大哭，怕会吸入浓烟，只能依旧用湿毛巾继续捂着口鼻，无声地哭泣。

许昊阳狠狠地闭了闭眼，紧紧抱住了靠在他身上的贺柔。他的孩子还没到三岁，还没来得及真正认识这个世界，就又离开这个世界了。她从出生开始就因为这个病毒无法肆意地外出玩耍，只能被锁在小区里、被封在家里，通过视频观察这个世界，如今大火当前，她又因为打不开大门只能被困在这个楼梯间里窒息而死。

她从出生、到死亡，都处在囚困之中，不得自由。

大火依旧肆虐，许家人却已经没有了逃生了动力。他们停在了那里，闭上眼睛，等待着火焰最后的吞噬。

“大门打开了，大家快跑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又或许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物业终于打开了一楼的大门，消防人员也出现在了一楼门口。

人们很快又跑动了起来，极速往门口逃去，失神的许家人被裹挟在人群中，被动地随着人流走出了着火的大楼。

是新生的气息、是干净的空气！

许昊阳抬头看了看广阔的天空，又回头看了看火焰熊熊的大楼，再环顾一下身边不断咳嗽、不断欢呼的得救的众人、以及带着设备匆匆往楼上赶去救援的消防人员，终于确定自己得救了、从火海中逃出来了。

贺柔、许爷爷、许奶奶都在他身边，一边将肺里的烟咳出去一边默默地流着眼泪。

他们都活下来了，只有他们的孩子、他还没三岁的小宝贝，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还没来得及被这个世界好好对待，就又永远地离开了。

所有人都在庆祝着重获新生，这个还没来得及享受生命的人，却死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