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

  1

我是秋，一个时日无多的女人。

本来，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我有钱，许多许多的钱，自从25岁跟了那个老男人之后，我就一直在等待他死去的那一天。我等了十五年，终于等到他死去，遗产当然都归我，他的钱终于完完全全都是我的了。

朋友都说我熬到了头，是啊，一想到那个男人满脸的老年斑，我就忍不住作呕，终于可以彻底摆脱他了。

如今，我不止拥有了很多钱，还遇上了第二次爱情。

我和磊在一家酒吧认识，他才二十八岁，身材高大，眉清目朗。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再也忘不了，他和那个男人简直有云泥之别。

那晚，我开车送他回家，他离开时，我对他说：“和我在一起，你可以少奋斗十五年。”

短短的一个月，他就抛弃了在一起四年的女友，拿着他的行李，搬到了我的别墅。

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因为钱才跟我在一起，只在乎眼前的快乐，反正，我的钱够留他在我身边一辈子。

原本准备和他下个月就去领证，去巴黎度蜜月的机票都已经订好。然而，一张医院的诊断单毁了所有的一切。

那天，不知是什么原因，我上吐下泻，高烧两天。磊陪我去医院做检查，在走廊等结果的我无意中听到磊和医生的对话，隐隐约约听到磊带着哭腔在说：“医生，你一定要救救秋，我不能没有她！”

我冲进门去，夺过医生手里的诊断单。

那张纸的右下角，潦草地写着几个字：考虑为胃癌晚期。

我不知道为何灾难会降临在我身上，也不想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开始越来越糟糕，一天不如一天，但我绝不会去医院等死，任凭那些人将我折磨，更不能让自己一步一步走向衰败、死亡的丑陋面容被磊看见。我要优雅，美丽地死去。

活了这么久，我的生活一直精致而讲究，所以，就算是最后一餐我也要好好安排。铺上干净的桌布，点上朦胧的烛光，还有珍藏的红酒，细细煎好的牛排，一样都不能少。

镜子里的我，化过妆，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今晚，我要和心爱的磊共进最后的晚餐。

“嘎——”开门声，我知道，磊回来了。

2

我是磊，一个没出息的男人。

为了钱，我抛弃了在一起四年的女友。还记得我拖着行李离开出租屋的时候，小南哭成了泪人，我真的好心痛。

不，我当然不会抛弃小南，我是爱她的，迟早会回到她的身边，但不是现在。

当秋看到诊断单的那一刻，我知道：计划成功了一半。

她当然没有胃癌，只是吃了我给她准备的不干净海鲜，引发急性的肠胃炎而已。

医生是我的高中好友，他配合我完成了这场演出，因为我对他说：愚人节我要跟秋开个玩笑，顺便给饮食不节制的秋一个警告，为了让她好好珍惜身体。

我太了解秋了，她是即时行乐的人，又从来没有吃过苦，她是不会愿意躺在医院里慢慢等死的。

我继续在食物里做手脚，让秋的肠胃一天天坏下去，加上她自己精神已经完全崩溃，她的样子越来越憔悴。眼眶一天天凹下去，原来臃肿的身躯也迅速地消瘦下去。

有时，看着她惶恐而悲伤的样子，我真有点心软。但我只差一步就成功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和小南的未来，我不能放弃。

只要秋死了，她的所有钱都会归我，那时，我就可以带着小南远走高飞。

我越来越想念小南，事实上，跟秋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的脑子里都是小南的脸。快了，我对自己说，只要再忍耐一小段时间，我就可以彻底摆脱秋了。

为了能早点达到我的目的，我加快了计划：故意在电脑桌面上留下没有关闭的搜索网页，让秋看到胃癌晚期病人的惨状；在她的饭菜里加了催吐药，她进不了食，脸色越来越难看，有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趁她睡着时，我把她心爱的猫送去宠物店，骗她说猫被车撞死了，她哭了整整三天；把她得癌症的消息告诉她那帮朋友，他们眼带泪光的同情和怜悯，让秋愈发懂得自己是多么悲惨。

我用尽所有手段，只为摧毁她最后的求生欲望。

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我看着她一点一点失去生气，终于，我在她的订货订单里看到了已经发货的毒药——砷。她终于要自杀了！我简直有点欣喜若狂：只要她死了，我便可以带着钱去找小南！

这一天终于到来，我们坐在餐桌的两头，烛光下的她显得哀伤而决绝。我也尽量作出悲戚的表情，毕竟在一起那么久，做好最后一场戏，权当为她送别吧。

我们举着酒杯对饮，我知道，她将喝下自杀的毒药。

3

我是小南，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自从磊在酒吧见到那个女人，我们便再也无法回到以前的生活。一个月以来，我渐渐察觉到磊的不对劲。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的，那晚，我故意在楼下等他。我亲眼看到送他回来的是那个女人，那个年纪比我大得多的女人。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反而患得患失，对磊的体贴更胜从前。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他的存在，甚至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

我真是傻，以为装作不知道就可以留他在身边，而他的变心又是多么决绝，无论我如何挽留，他都不为所动。磊离开的那一天，我本来打算告诉他怀孕的消息，然而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我改变了主意。

分得开的爱情就是应该分开的爱情，他这样一个寡情薄义的男人，又怎么配做我孩子的父亲？

我独自去了医院，做了手术。疼痛简直让我撕心裂肺，回来的路上我简直几乎昏阙过去。

我一直在等，等一个复仇的机会，为我被辜负的深情，为我不曾出世的孩子。

这一天终于到来，我的手机收到了磊的一条信息：速来！附带的还有一个手机定位。

顺着定位信息，我毫不犹豫地来到这个别墅区，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住宅区，别墅、小花园还有游泳池，怪不得他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边冷笑，一边将口袋里的匕首握得更紧。

门，是虚掩的。我走了进去，没有动静。心里想着，等下如何趁他不注意，给他致命一刀。

我曾经幻想了无数次，和他重逢会是怎样一个场景，但从未想到过会是眼前的这一幕。

趴在地上的磊，大口地喘着气。地上还有一个女人，一动不动，嘴边淌出黑色的血，就是那个我在心里诅咒了千百遍的女人。

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一切让我觉得困惑又害怕。我想走到磊的身边，可是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挪不动。我的脑子很乱，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报仇？还是救人？

报仇？我是来报仇的，可是面对仇人，为何我连走到他身边都不敢？救他？可是谁救过我的孩子，谁又在乎过我？

“小南——救我——”他艰难地对我说。

地上那个女人，就是那个把他从我身边抢走的女人。

“小南——带我走，柜子里有钱——”语气里尽是哀求。

当初求他留下的我，是否也像眼前的他这样可怜。

想起了那次在医院撕心裂肺的疼。

我颤抖着，一步一步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