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倩何人,唤起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流水落花春去也
—辛弃疾
那时的你,还没有现在这般响亮的名气,你来到江南,写下“落日楼头, 断鸿声里,江南游子。”
江南正值秋高气爽之际,我们一起登上赏心亭,你说:“ 南国风光,水天相连,苍茫清冷,秋色无边。”
秋风吹的人全生发冷,我不犹的有些发料。你看到后,张开又黑又大的披风,将我搂入怀中,说:“岚宵,你一定要等我。”
看着你轮廓分明的面容,煯熠生辉的眸子中清辉流转,犹如细碎的星光。十九岁的你,英姿飒爽,风流调傥。
我眼中已是潮水涌动。我知道你要走了,可我并不拦你,我知道你有雄心,要报效国家,去干一番大事,因为你就是你一一辛弃疾。而我,一介民女,既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也没有沉鱼落雁的风姿。所以,我只能说:“不要忘了江南赏心亭,不要忘了岚宵。”
你向我重重的点头,而后在亭子里的石桌上铺开纸砚,在我身后手把手的教我书写。我静静的感受着你掌心的热度和手腕上跳动的脉博,我们一起写下: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你告诉我,这是李𣸭的诗,也是你现在的心绪。
晚霞从天边慢慢浮起,霞光的笼罩下,你素衣一抖,尘土飞扬。快马平剑的身影,消失在云海深处。
(二)灰色的天空,散不去的烟暮
你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同时又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而他又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填补你留给我的空白。
阴霾的天空, 痛苦的烟暮,香草散出的萋萋清香,随风漂泊在四方。
我在你离开的那片草地上等你,看着阑微花放肆的颓败后又百无禁忌的盛开。
飞鸿一次又一次的掠过窗外,划出优美的线条。
落在地上的花瓣依旧很漂亮。
湖面上散出一圈一圈的漪澜。
溪水哗啦啦地直流。
我坐在家里的窗边等你。
我坚信你会回来,一定会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在某个清晨或黄昏,重新站在我眼前。然而,你始终没有。
母亲劝我说,这世间的男人寡情的太多,女人千万不能把青春浪费在情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我默然看向窗外。一切美好的末西,一切美好却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在时间白驹过隙般飞速流转,风放肆猖狂的吹过后,都不可选择的无影无踪。就像飞鸿不会在窗外永远停留,落在地上的花瓣儿总会枯萎,湖面上的漪澜终会散去,溪水总会流干。但它们曾经停留过的地方,都勾勒出了一幅幅透明的画卷。
苍翠年华从罅隙里一点一滴的沉淀。我终于承认,我已经没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去等你了。
后来,父亲去世了,他给我改名羽裳,让我此后做一个真正的自己。母亲告诉我,父亲年轻时辜负过一个女孩,名叫岚宵。
原来,父亲一直念着她。
再后来,我莫名其妙的嫁给了城里有名的富商—苏恒。只记得那天苏俯来了很多人,抬了好些大包小包的彩礼到我家,然后我就被花轿抬去了苏俯,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一介民女是怎么被苏老爷看中的。
就这样,我成了苏恒的小妾。
听苏家的丫环说,苏恒的原配妻子刚去世不到两周他就娶了我。果然,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薄情寡意。
我在苏俯的日子也算平静,说来也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苏老爷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娶过别的女子,也一直没有正室。
有一天夜里, 我醒后发现老不不在身边,就披了件衣服去院子里找他。
他站在风口,面对着一棵阑薇树。于是,我悄悄走到他身后,脱下自己刚刚顺手拿的大衣,披在他身上。
风中阑薇花瓣如雪般飘落 ,随风四散飞扬。
“老爷 ,想您的亡妻了吗?”我问他。
“怎么会,都过去了,人要珍惜眼前才会幸福。"他淡淡的说。然后脱下我刚才披在他肩上的大衣,披在我身上,“这么冷,你别着凉了!”
他温柔的笑着看着我。他的笑容如同解冻的春风一般,这些年来曾一次又一次的将我内心的冰河化开。已经五年了,我和他过着再平凡不过的日子,这些普通的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渐渐占满了我的记忆,我已经基本上想不起五年前的画面了。
四年前我为苏家生了一个儿子,这也是苏家唯一的子嗣,老爷给他取名叫苏城。今年刚满四岁的城儿聪明又好学,家里人都对他十分宠爱。
“羽裳,明天有一个朋友要来家里。”苏老爷说。
“谁呀?”老爷酷爱诗词,这些年常有他的诗友来家里做客,老爷也让我不要抱泥于各种礼数,并希望我也能结交一些挚友。
“辛弃疾。
(三)铲开厚厚的积雪,曾经被埋葬的一朵朵落红重新出现在眼前。
辛弃疾,你就这么突然的,又走进了我的世界。
其实在我嫁给苏恒之前,是去你的家乡找过你的,只是当我到了那里,却亲眼看到你和你的新婚夫人从家门口走出来,那女子目光中的温柔不断蔓延。你看着她,是你当年看我一样的眼神,让人无限沉醉。
第二天,你来到苏俯上,我同你和苏恒一起去后花园品茶赏花。只是,你居然始终没有认出我。
赏心亭那个岚宵,早已被你抛到九霄云外。但是我却不甘心,不甘心我曾经因为你的一句话痴等了那么久,而你却连曾有过我这样一个人,都轻易的抛到了记忆之外。
于是我问你有没有去过江南的赏心亭,那里风光无限,我的娘家就在那附近。
你听了果然变得异常激动,可你却问我,“嫂子,那你可知道赏心亭的紫嫣姑娘吗?”
我心中一沉,紫嫣?我出阁前确有听说过她的名字, 那是江南一带有名的美女,生的娇丽动人。可是她在我遇见你的前一年就自杀身亡了。传闻是因为家里逼迫她出嫁,她宁死不从,成亲当天花轿还在路上时,就悬三尺白绫自缢于闺房了。
“听说过,”我思索着,“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我知道。”你紫堇墨般的黑曈,如清辉流泻的星辰,明显暗了下去,甚至还透出了无法控制的悲伤。
突然,我明白了一切。
记得我遇见你的那天,你酩酊大醉,倒在我家门口,我好心让爹爹把你领到家里休息。那时你口中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现在想来一定就是紫嫣了。当初紫嫣宁死不肯嫁人,定是因为她心里也早已经属了你 。你一年后来到江南找她时,却只能得知她的死迅,所以才会喝的大醉,遇见了我后,第二天就离开了江南。
(四)五年来,我们之间难道真的不曾有过爱情吗?
你心里是她, 我心里有他。只是我们都把情意压在了心底最深的地方,连我们自己都以为我们已经忘记。
五年了, 终明白一个道理,
—原来 “执子之手”后面,
并不一定能“与子偕老”。
老爷病故后,和他的亡妻合葬在一起。
其实他身体抱恙已有三年了,我朝夕同他一起,却没有丝毫察觉。看来,五年的时间也没能让我学会真正关心一个人。
临终前,他告诉我,原来他当初看中我,是因为我会唱一首他亡妻生前最爱听的歌:
曾经的少年奔波在天涯
旧时的记忆弥漫在空中
女儿两行离别泪
男儿对情叹亲何,
… …
老爷还说,他不介意我日后改嫁,苏家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城儿。
交待完一切,他缓缓合了双目,嘴里一直念叨着亡妻的名子,笑容依旧温柔如往昔。
“爹爹,爹爹.. ”城儿趴在床边小声呼唤道。
“爹爹睡着了,我们不要再吵他。”我抱起城儿朝屋外走去,“娘带你去别处玩吧。”
老爷的后事办完后, 我把你约了出来。此时的你已是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了。
我对年少时惦念的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从不曾死心。你答应过我不会忘了赏心亭,不会忘了那个叫岚霄的江南少女,就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却记挂了这么多年。
小河边,我看着你的眼睛问你,“辛弃疾,你可知道赏心亭还有个叫岚宵的姑娘么?”
你低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她是个好女孩儿。”
“我认得她。”我朝你走近了一步,眼神锐利的像支箭,“她现在就在你眼前。”
我话音刚落 ,便看到你吃惊的往后退了两步,深邃的眸子中满是惊慌。
我黯自轻笑起来,心中释怀你虽然忘记了我的长相,却还是记着了我当初的话,记得有个叫岚宵的姑娘,只是模糊了长相而已。
“岚宵,对不起。”你终究是你,不会慌张太久,“我的夫人一年前去世了,但我还是不能娶你。”
“紫嫣有个妹妹,叫紫鸢,我上个月已经和她定婚了。”
流水落花春去也(五)时光流转,故事轮换。曲终,人未散。
倩何人, 唤起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辛弃疾
大概是有人看到了我和你在小河边密会,所以世人谣传说,大英雄辛弃疾在苏俯与苏夫人谈论诗文的时候互生了情愫,心意暗许。这“红巾翠袖”“揾英雄泪"之人,正是苏夫人—羽裳。而我却明白,你词中所说之人,不是我,亦不是紫鸢,更不是你的亡妻,而是紫嫣,一直都是。
一次意外, 我看到了紫嫣的画像,竟像极了我和你的亡妻。
后来,我没有再嫁 ,一直留在苏俯为老爷守寡。我时常想起一个人,那人并不是你,而是苏恒。你给了我一个少女梦,苏恒却融入了我真正的生活。
而城儿, 也一天天长大。
十三年后....
一天夜里, 城儿喝的大醉,跌进家门。无论我如何询问,他什么也不肯说。
想到几天前,我看见城儿牵起一个女孩儿的手,那女孩只有十五,六岁大,清纯美丽。十七岁的城儿也是英资勃发。他温柔的看着她,满眼沉溺。
“雪儿..... ”,醉了的城儿嘟囔着。
“执子之手”是一种美好的幻想,“与子携老”才是真正的生活。幻想薄如纸,一吹即破,一点即着,虚空的好似一堆调落的花瓣儿,美好却短暂。幻想破碎后,才会明白真实的生活才是一种境界,那种深远而绵长的温暖,比天涯更远,比永恒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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