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和工扎比

作者: 小布谷 | 来源:发表于2016-04-19 00:39 被阅读96次
文:小布谷

一不小心,出车祸死了,但我才十八岁,我还没活够。

所以,我跟神打了赌,猜一猜,今天穷人打了一网鱼,里面一共有多少条。

神很聪明,天天看报纸,上面有金融、股票、房价、天气和纪念日。

他无所不知。

只是有一样,他不知道,那就是穷人的生活。因为报纸上从来都不会写,所以他输了,我从他手里赢了二十四个小时。

我住在结巴城,里面有很多穷人,房子建在一起,价格高的很。

这里的人说话都结巴,教授、老师、法官、路人甲、穷人和富豪,他们都结巴,说不清楚。

我也结巴,但有一天我说了一句不结巴的话,我说待在这里我很不开心。

所以第二天我遇上车祸,死了。

事实上,我得回去,回去看看,是哪个结巴撞了我。我要赢这二十四个小时,这就是我的目的。

回结巴城那天,我走的很早。零点零分,天色很暗,路上的风很大。走之前我没有和神告别,他睡得很深,很多东西,他也不知道。

不过,他很好心。让我挑一样东西带走,智慧、财富、能力、敏捷的身手、和流利的口才,随便选,我想了一晚上,最后还是带走了财富。

死之前,我是个穷人。我想,我还是尝尝做个富人的感觉吧。

夜色很凉,回结巴城的路上我骑着一只乌鸦,只有它能送我回去。

一切像一场梦,我醒来的时候,刚好凌晨一点。从神的地方走下来,只需要六十分钟。

我躺在巨大的床上,被子很软,轻的像羽毛,上面星星点点绣满金子,在夜晚闪闪发光。枕头有两个,都镶着巨大的钻石,熠熠生辉。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床。我的床是一块木板,上面盖着稻草,我没有枕头,睡觉的时候,爸爸会把石头放在我的脖子上。

我站起来,地毯很温暖,走在上面,像踩在夏天的沙滩上,软软的,脚底仿佛粘着一只水母。我知道那种感觉,以前夏天的时候,我去过海边,给度假的有钱人捡垃圾,我不认识水母,也不认识贝壳,但脚下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刚走了几步,卧室外的灯就亮了,我听到夜晚的敲门声。

“布……谷……少……爷……出……什么……什么……事……了……么?”这是老管家的声音。有钱人家里都有管家。

我没什么需要,但想体会一下管家的服务。

“我……睡……睡……不着,给……给……我……一杯……一杯……咖啡……咖啡……加……加……奶糖……加……多……多……一点。”说一句话,真的很难,但这里的人都是结巴,死之前我也是。所以,这里的人不爱说话,什么都不爱说。

我知道,自己现在叫什么,我叫布谷,是有钱人家的少年。我有自己的房子,我有自己的管家,我有自己的车,我也有自己的女人。我今年十八岁,父亲有几家公司,母亲是哑巴城的高官。我爱玩,我不跟他们住一起,我有自己的朋友,我是老大,他们都没我有钱。

我也记得我死之前的生活,我叫工扎比,住在结巴城的贫民窟,没有房子,车,和女人。我白天得去海边捡垃圾,晚上得偷偷摆地摊。父亲是工人,母亲下岗了,我也有朋友,但他们和我一样,我们都没有钱。

过了一刻钟,管家把咖啡送来了。他推着餐车进来,咖啡的杯子是金的,勺子也是,不只是这样,除了咖啡,甜点也很多,白巧克力,还有奶油蛋糕。

其实,我不想喝咖啡。但管家都会这么做,熬夜陪着主人,主人在睡觉,他们在长黑眼圈,无论什么时候,煮咖啡,一定要给主人准备甜点。

“布……谷……少……少……爷……您……慢……慢……享……享……用。”

老管家,个子很高,胡子像山羊,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脸上皱纹很多,穿着燕尾服,手里拿着餐巾,毕恭毕敬。

“把……餐……餐……巾……给……给……我,你……下……下……去……睡……睡……吧。”我没有再让他陪着,现在才凌晨两点钟不到。

我是不要睡觉了,但他不一样。

这里,我有很多衣服,都是名牌。以前我路过商业街时,在那儿巨大的广告牌上看到过。叫不出名字,但记得那些标致。

我找了许久,最后选择了白衬衫,搭配牛仔裤和马丁靴。这是我以前一直梦寐以求的装扮。

除此之外,我还挑了件内裤,上面镶满金丝。以前我从来没穿过内裤,印象中那是有钱人才会穿的。我以前在海边看过他们,男的,女的,都穿着同样的内裤,躺在沙滩上。太阳很热,海水晒的发烫,他们全身擦满油,从来晒不黑。

但我不一样,捡了一个夏天的垃圾,工扎比,就完全成了黑色的工扎比,我没有内裤,屁股都是黑的。

今天才穿上内裤,我突然觉得,有钱真好。虽然,走起路来很不自在,但我还是觉得特别自豪。

换好衣服,我站在巨大的试衣镜前。看看自己,头发变成黄色的了,整个竖起来,衬衫很合适,牛仔裤长度刚好,耳朵上扎着几根钉子,左边有几颗,右边也有。但我感觉不到疼,伸手摸了摸,冰凉凉的。

我想起我还是工扎比的时候,个子很矮,没有头发,脸很瘦,鼻子比现在高,耳朵上还没有钉子。

工扎比总穿着不合身的裤子,有许多洞,风一吹就能鼓起来,像是垃圾场里丢掉的气球。里面没有内裤,屁股很凉。

工扎比也没有衬衫,夏天就光着膀子,冬天有件毛衣,颜色掉光了,只剩下许多线缠在一起。

但现在,我不是工扎比,镜子里是一个有钱的少年。

“当,当,当。”时钟敲了三下,凌晨三点整,我得出门去了,对面是繁华大道,红灯酒绿才刚开始,我得开着车出去。

工扎比没有坐过汽车,但布谷少爷会开,一路上我想了很久我撞车的地方。当时天蒙蒙亮,妈妈养的鸡还没有叫,但我得起来,到大街上去。等着清早有钱人丢的垃圾,那里面好东西很多:隔夜的面包和奶油,运气好,还能遇到热腾腾的包子,肉馅的,油很多。

所以,工扎比喜欢往城里的中心跑,那儿商店很多、广告牌很多、马路很多、车子很多、有钱人也更多。所以,一不小心,刚捡了袋过期的面包,就被车子撞死了。具体在那条马路呢,工扎比认不得,我也想不清楚。

布谷的车子开的很快,我从来不知道,坐在车子里居然是这种感觉。很刺激,窗外的街道树,高高的路灯,转眼之间就被抛在脑后。我想,要是当初在天桥下摆夜摊,我也能有辆车,那我肯定比那些肥胖的城管跑的快。

在结巴城中心,转了好几圈,却怎么也没有撞车时候的印象。马路一样,斑马线一样,路灯和两旁的楼也基本没什么区别。

大家生活在这里,吃着同样的早饭,住着同样的房子,同样时间起来,说着同样结巴的话。老实说,我并不觉得很有意思。

凌晨三点半,布谷开车,我又重新回到繁华大道,还是什么头绪也没有,布谷的朋友刚好打电话过来。

“布……布……少……出……出……来……玩……玩……儿,我……们……在……在……老……老……地……方……等……你。”

他们说老地方,我知道在哪儿,我就是布谷。时间还早,我也想过去看看。

这酒吧,叫“布拉格”,我以前捡垃圾的时候,从来没见过,在地下三层,很大,金碧辉煌。

布谷他们平日都聚在“1314”号包间,我知道,我是这里最大的VIP。一个漂亮的女孩,替我停好了车,她皮肤很白,胸大的很,裙子穿的很短,是我以前幻想过得那种样子。

他们早都到齐了,就等着我,桌上堆满各种酒,点心,上面还坐着女人,五颜六色的女人。

我知道这才是有钱人的生活。他们几个在赌钱,有个家伙赢了,他向我打了招呼,话说的很结巴,抓着一把钞票,拉走一个女人就到隔壁去了。

他们重新开始,我做庄。这种牌我以前没玩过,工扎比只会玩二十一点,运气好的时候也赢过几包奶糖。但布谷擅长,我就是布谷,身边还有两个女人陪我喝酒,我能闻到她们的味道,酒精和胭脂。

今晚我总是赢,他们输光了钱,这一顿算在了我头上,酒是我请,女人也是。

凌晨五点钟,我出来带走了帮我停车的那个女孩。没有酒精,胭脂,她什么味道也没有。我开车上了街,天刚蒙蒙亮,风很凉,各种酒精开始在脑海中沉淀,发酵,头晕目眩。原来走的时候,神没告诉我,喝了酒,我也会醉。

再一次睁开眼,刚好五点钟,时针指在下午。酒醒了,我身边没有女孩。是足足睡了十二个钟头啊,眼前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布谷也不知道这在哪儿。真是该死的家伙,我整整浪费了一半的时间。天啊!

这时候,才发现布谷的父亲一直在这儿,国字脸,高鼻梁,带着金边眼睛,身上是昂贵的西服,一尘不染。布谷认得,我也认得,我捡过很多杂志,封面上都有他。布登丰,世界前十的企业家,商界不败的神话。

看来当初,神给的选择果然没错,这应该是无上的财富了吧。但我没心情享受这些,我得有自己的事儿要办!

“爸……爸……我……我……得……得……出……去,有……件……很……很……重……要……的……事……事……儿,正……等……着……我……去……去……做。”

“不……你……现……在……哪……儿……哪……儿……都……不……不……许……去。”

布谷父亲很严肃,这像是一个命令。

“天……天……鬼……鬼……混,大……清……早……的……就……把……人……给……给……撞……了。还……还……好……你……自……己……没……没……事,你……先……在……这……儿……安……安……心……修……修……养,这……种……小……事,我……来……处……处……理。”

父亲走的时候,把管家叫来了,应该是要看着我的。

真是祸不单行,撞自己的人还没找到,又把人家给撞了。我想知道,在神那里,这算不算我的责任。记忆中,就只有上车时候的场景,那女孩我还有印象,但却对撞人的事儿,一无所知。

“真……的……真……的……有……有……这……事……事……儿……么?”

没办法,只好问问管家了。

“是……的……少……爷,凌……晨……五……点……您……开……车……回……来……的……时……候,在……在……路……口……确……确……实……撞……了……个……人。”

“您……当……时,喝……醉……醉……了,什……么……都……不……不……知……道。”

“是……警……察……送……你……过……来……的……不……过……您……您……不……用……担……心,老……爷……已……经……去……处……处……理……了。”

管家让我放心,但我确实没什么事,我只是来找撞我的人的,我已经死了,不用坐牢,也不用担心赔钱。

“我……知……道,但……那……那……女……孩……呢?”

我只记得她,是我带她上车的。

“她……没……事……老……老……爷……已……经……把……把……那……女……孩……送……送……回……家……了。”

隔了十分钟,管家推来餐车,上面是替我煮好的咖啡,甜点是奶油蛋糕。

窗外,天色越来越暗,风,淅淅沥沥,好像还下起了小雨。

这是有钱人的世界,霓虹灯,酒吧,女人,和昂贵香水。我不属于这里,天气很冷,玻璃很冷,酒很凉,夜色很凉。我仍然像是没穿内裤一样,从屁股吹进来许多风。

那个人在哪儿呢,撞我的那个结巴,应该就藏在红灯酒绿中吧。他们也许会像今晚的我一样,撞了人,小事一桩。他们会有爸爸,妈妈,他们会解决一切的事情。

就算我找到他又怎么样呢,法官是结巴,路过的证人是结巴,大家什么都说不清楚。神没有赋予我任何惩戒的权利,我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切突然像一场空虚的梦,老管家陪着我,我坐在地上,他站着,毕恭毕敬。

还有一刻钟就到了零点,布谷爸爸推开门进来,事情似乎都处理妥当了。他没有淋着雨,笔挺的西服,仍旧一尘不染。

他带回来了警察那里我撞人的文件,应该就是被撞的那个结巴,眼看自己要回去了,多少得看一眼自己撞的那个人。请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文件很少,就一页,写的很清楚。

死者:工扎比

年龄:十八岁

死亡原因:意外

……

钟声敲响,零点零分,窗外的乌鸦,刚好准时,冒雨而来。

我知道,是布谷撞了工扎比。

我知道,是我撞了自己。

……

新的一天,神继续看报纸,整个版面,昨天,都没有我死去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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