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帅揉着自己的肋骨,絮叨了一路,“不想就不想,干嘛打人啊,真是,你说你这么瘦,怎么劲儿那么大?”
“我到了,你回吧。”说完,成欢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男寝四舍。
当电梯即将合上时,一只花臂伸进电梯,卡住了电梯门。看着那大花臂,成欢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跳了一下。
“你干嘛?”
“爱护学弟,给你送到家,顺便看看你住哪间。”说着,匡帅勾住成欢的脖子,“以后来找你也方便。”
瞅着匡帅笑嘻嘻的脸,成欢开始后悔答应匡帅了。
“你住603呀,哟,你们法学院真不错,都一人一间屋啊,不像我们轮机,人多,得俩人一间。”
成欢摘下手表,沿着笔记本电脑平行摆好,“行了,我到了,你回去吧。”
“干嘛呀,真是的,你不给我倒杯热水?”
成欢倚着桌边,抱着手臂,凝眉看着匡帅,“你能别穿着外衣往我床上坐么?”
匡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这是我今儿新换的衣服,”顿了一下,匡帅的眼中闪起奇异的光,“你是说,让我把裤子脱了?”
“……”
“哎哎哎,干嘛呀,哪儿有把客人往外哄的啊?”
“砰——”603寝室的门,在匡帅鼻尖前关上。
第二天见完导师,成欢赶着参加了第一次全体班会,一进教室,成欢不由得感叹,这男女比例,比本科的时候还惨烈。
草草瞄一眼,在座的67个学生中,包括自己在内,俩男的。另一个,是个发际线飙到头顶的大哥,无名指带着婚戒,正一脸祥和地冲成欢微笑。
因为与大哥对视了,成欢只好尬笑着点点头,坐到了大哥身旁的位置。
闲聊了两句,大哥姓吴,名德旺,今年34了,本地人,有个8岁的儿子,因事业遇到瓶颈所以回炉再造。
成欢礼节性地对吴德旺表示了敬佩,正当吴德旺笑眯眯问成欢,“有对象了吗?”时,辅导员就进屋了。
成欢冲吴德旺笑了笑,没有说话。
走完班会流程,导员提到即将在工大举办的,法学年会的志愿者招募,这种活动,一般爱找男生,能干活儿,好使。
可这届法研,男生实在少的可怜,吴德旺英语口语又不行,所以,成欢直接被辅导员任命为,工大法学年会志愿者。
或许,成欢应该感到光荣,因为,本科生和其他女生,想要以志愿者身份参加年会,还要经过两轮面试筛选。可成欢,偏不是爱凑热闹的人。
“喂,你在哪呢?”
“崇德楼。”
“中午一块儿吃饭呗?”
“行。”
“我靠,你多说几个字能死是怎么着?”
成欢叹了口气,合上手中的材料,“一会儿在哪个食堂见面?”
“你在崇德楼台阶下等我就行,一分钟到你那儿。”
成欢刚下楼,就见一辆车牌号为666的日产SUV停在跟前,车窗落下,是匡帅。
“去食堂用得着开车么?”
“去毛线食堂啊,带你吃海鲜去。”
匡帅一脚油门,飙出工大校园。
“哎,忘了问你,你没什么忌口吧?”
成欢边查看微信消息,边道,“我对虾过敏。”
“那你有什么爱吃的么?”
“螃蟹。”
“得嘞。”
回完消息,成欢收起手机,望向窗外时,才发现,车子正行驶在跨海大桥上。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载货游轮鸣笛驶过,偶有白色的帆船穿插其中。远眺,是一货运码头,码得整整齐齐的集装箱,叫成欢想起警匪片中的枪战现场。
“今天跟导师聊得怎么样?”
“不错,寒暄了几句后,给了我份选题表,叫我下个礼拜前,交一份六千字的论文。”
“说起来,你们法学院最近应该在忙年会吧?”
“嗯,上午班会说这事儿了,叫我去做志愿者。”
匡帅扭头看了一眼成欢,笑了笑,“嗯,意料之中。”
“什么意思?”
“咱工大,一向注重面子工程。你们法学院爷们本来就少,长你这模样的,还能不被抓壮丁?等你们志愿者招募齐了,一开会,你就明白了,那一个个小脸儿哟,都水灵得很。”
“你还挺清楚。”
成欢自认为,这句话说得不咸不淡,不明白为什么能拨动匡帅的粗神经。
“天地良心,再水灵,在我心里,也不及你十分之一。”
“你一定要在午饭前,叫我反胃么?”
匡帅委屈巴巴来了句,“说情话你还不爱听。”
成欢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跟匡帅,算是恋人关系。
成欢没有谈过恋爱,但见过身边的人谈,无不经历从浓情蜜意,如胶似漆,再到相看两厌,形同陌路。
本科毕业前,情侣们分手如割韭菜,一茬一茬全黄了。
也有少数功德圆满的,比如林喆——
若林喆老婆,没有未婚先孕,俩人,会这么快结婚么?
想到林喆,成欢觉得周身很冷。
“想什么呢?”
“没什么,发呆来着。”
如果林喆于成欢,是一口深深的枯井,匡帅,便是那根垂在自己跟前的麻绳,顺着绳子爬出去,就能得救。
“匡帅——”
“怎么?”
“你为什么喜欢我?”
“哎,犯贱呗——”
“……”
车子停在一家海边的二层海鲜楼外。入门便是海鲜池,成欢任匡帅选了些活物,自己跟着服务生到二层靠窗的位置坐下。
很快,匡帅和被装在盘子里的海鲜一起上桌了,服务生摆好蒸锅,将活海鲜放进蒸屉,定好时,道了句用餐愉快,便闪到一旁。
成欢托腮看着欢快肥大的螃蟹,在高温的作用下,一动不动,发出阵阵蟹香。
成欢不动声色地看着对座的人,正小心地往自己这边的碟子里添蘸料。按理说,自己正跟匡帅搞对象,气氛不该这么尬。
虽说两人是校友,半生不熟的关系。但正式认识彼此,还是那一晚——直接上三垒。想到那晚的雷声,和黑暗中灼眼的白床单,成欢骤然觉得喉咙发紧。
自那一晚,俩人两个月没见面。虽然对于自己的信息,俩人那晚都是满嘴跑火车,但能在距离长平千里之外的工大又碰头,也算是种缘分吧。既然如此,继续试试,也无妨。
“嘿,怎么眼神儿又飘了,想什么呢?”
匡帅黑亮的双眼,搭上蓬松浓密的黑发,让成欢想起了姥爷生前养的那只黑背,给人一种毛茸茸的忠诚感。
“噗——”
“哎你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是怎么着?”
匡帅拧眉看着成欢,满脸狐疑,掏出手机照了照,确定自己脸上牙上没东西,才收起手机。
“没什么,你让我想起一个老朋友。”
“啊,谁啊?”
一只名为黑皮的黑背。
即使匡帅看上去没心没肺,成欢也不忍心让他知道,自己口中的老朋友是一只——犬。
成欢调整表情,克制住笑意,才平淡道,“小时候的玩伴。”
“发小?”
“不是,老家的,就小学寒暑假,在一起玩儿过。”
匡帅将蒸好的大闸蟹,往成欢盘子里夹了一只,“那后来怎么不一块儿玩儿了?”
因为后来,村里来了狗贩子,黑皮傻呵呵地被偷了。
“后来它被拐走了。”
匡帅分螃蟹的手,悬在半空,用一种包含着同情的复杂眼神,看着成欢,“那你小伙伴的家人得多着急,后来找回来了吗?”
的确挺着急的,黑皮刚丢那会儿,成欢哭了好几天。
成欢小心地掰下螃蟹腿,整齐地码在盘子右侧,“没有。”
“哎,这帮人贩子,就该遭天谴!”说着,匡帅用力将螃蟹掰成两半。
成欢抬头看了眼匡帅,安慰道,“都过去了。”
“那是个女孩还是个小子啊?”
成欢记得,黑皮是母的。
“女孩。”
“哎,小小年纪,真是可怜,希望她被卖到了个好人家。”
其实,成欢只希望,黑皮别被卖到狗肉店就行。
一想起黑皮仰着毛茸茸的头,舔自己的手心,成欢就觉得心里一软。
“嗯。”
“哎,不提你的伤心事了,吃螃蟹,吃螃蟹,”说着,匡帅招手叫来服务员,“把海胆蒸上吧。”
第一只螃蟹快吃到头的时候,匡帅突然来了一句,“成欢,我身上哪一点,叫你想起那个被拐卖的小姑娘了?”
正在吃蟹钳的成欢,手僵了一下,脑中浮现出黑皮那双亮晶晶的黑豆眼。
“眼睛,都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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