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是一只风筝,她长得像燕子,所以她给自己取名燕子。
燕子喜欢自己的身体,她觉得燕子形状很好看。燕子飞在天上的时候,总是有麻雀白鹭向她打招呼。她很幸运自己生活在这么一个没有燕子的城市,她是这座城市唯一的燕子。她飞上天,地上所有的人都抬头。他们知道,有燕子飞过了。
可是燕子不喜欢那根牵着她的绳,尽管总是绳子另一端的人跟着她跑,可她还是感觉很束缚。如果那个人她不喜欢,她就会憋足了劲在天上乱飞,每次看到那个人气喘吁吁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就特别高兴。比如说现在,她飞在一片绿地上方的天空,底下的胖子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胖子是燕子的主人,和一般故事不一样的是,胖子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她也对胖子没有什么感情。她不知道胖子是干什么的,每天早上走出家门,晚上六点准时回家,不抽烟不喝酒,一个人住一间不大的屋子,自己烧饭洗衣,躺床上看电视玩手机。胖子把燕子倚在玄关旁,所以燕子有了看到外面世界的机会。平时工作日,燕子最开心的就是胖子出去和回来的那几分钟,因为胖子一开门,外面的天和云和草地全都映入了她的眼里。她爱外面的世界,爱意强烈到要溢出自己的胸怀,所以每天的早晨傍晚,她都会很难得地发觉胖子可爱。
说燕子属于胖子一点都不确切。燕子从来不属于任何人,她并不觉得胖子付了钱给风筝店的人就算拥有了她。她忙她的,胖子忙胖子的,两个世界并不会有多少交集。要说真的有什么变化,最多也只是换了个地方发呆而已。以前是挂在商店的货架,如今是在公寓玄关。
燕子经常发呆,特别是来了这个家以后。这也不能怪她,这个家枯燥无聊到连老鼠都不愿光顾。在商店,有来来往往的顾客,他们操着各式各样的口音,说着不同的话,燕子光是看这些人唧唧喳喳就可以饱饱地看上一天,更何况收银小哥长得又还可以。因为时常盯着小哥看,燕子总是被别的东西调侃。风铃就笑她,你这个只会被人牵来牵去的燕子,又不能发出美妙的声音,有什么资格总是看人家收银小哥。燕子不管,撅了噘嘴,反正我是女孩子,我就是要看帅哥。
那天胖子进店把她买下的时候,她偷偷瞄了小哥一眼,小哥正在和女朋友通电话,秋日阳光打在脸上,光线正好。喂喂,我在想什么呢,燕子抖了抖自己的翅膀,我是一只风筝,我是一只燕子,我可是要追求自由的。就这样,燕子来到了胖子家。
起先她还是对这个胖胖的二三十岁的男人有点兴趣,毕竟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要第二个长期相处的男性。不得不说,论五官,胖子要比收银小哥低一百个档次,燕子只好寄希望于他能有些像样的内在美。风筝们比美,比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材,还经常拿地上那个牵绳的人说事。就前者而言,燕子在风筝里面是佼佼者,可是虚荣心促使燕子也希望那个牵着她的人可以很酷很酷。在对胖子外貌彻底失望以后,燕子开始细心观察他平日的言行举止,兴许以后可以在伙伴面前吹吹牛,讲这个人学识多么多么渊博。可是越观察燕子越失望,胖子不仅有着平平常常的外貌,更有着一颗平平常常的内心。他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他每天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回家手机电视睡觉。她不喜欢他,她心里这么想,除了每天少数他开门的时光。
胖子终于把燕子带出了屋。他来到大草坪,绕开人群密集的地方,选择了一个角落。燕子心里纳闷,她以为胖子勾搭上了什么漂亮妹子一起约好放风筝。结果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孤身一人。燕子觉得他有点神经病,想到自己待会儿飞上天以后还得参与其他风筝们关于主人的讨论更是窝火。燕子没有主人,这个更不是。
风来了的时候,胖子把燕子撑到头顶,燕子乘着一股强烈的气流迅速窜上蔚蓝的天空,胖子手里的线越来越长,直到用尽了所有长度燕子还没有丝毫停下的打算。胖子甩开腿跟着燕子跑,一直跑一直跑,大树小草荒地河滩,胖子再也无法继续向前,燕子扭头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胖子,很是得意。
又是一阵风吹过,比上一阵还要猛烈,燕子有点心虚,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牵着她的绳子因为风太大而断了,燕子惨叫一声,跌跌撞撞继续向前飞去。
自由在她眼前,她的眼里却浮现起胖子开门时候屋外的天和云和草地。
啊呀,这里的天和云和草地好像还没有胖子家门口好看。
附
胖子先生的信
亲爱的燕子
早安
我应该对你说早安吧,我们时差七个小时,这会儿你肯定刚起床。
我今天上午去放风筝,一个人,风很大,我一直跟着风筝跑到河边,我看风筝还是想继续向前,就把它的线给剪了。我觉得它渴望自由,所以我给了它自由,我想它心里肯定是高兴的。
哦对了,忘记和你说,这只风筝有着燕子的形状,所以我给它偷偷取了个名字叫做燕子。要是它有思想,不知道喜不喜欢我这么叫它。可能不会喜欢吧,毕竟这是它主人心上人的名字,这样重名很俗套的。心上人,心上人。这个词有些陌生,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不知道在异国他乡的你,有没有找到自己的心上人。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子的吗,你穿着白色斑点的裙子,站在草坪中央放风筝。你力气太小了,我真的不知道是你放风筝还是风筝放你,你摇摇晃晃的样子好像一只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鸭。
我们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周六总是在咖啡馆坐上一个下午。如果是晴天,我们会挑室外太阳伞下的位置,如果是雨天,我们会就窗而坐。我们俩如同小孩子一般,对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着用不完的好奇和想象。你会写词我爱现代诗,我们盯着一个又一个行人写出了许许多多或是搞笑或是深邃的文字。
后来你说你要去法国进修,我其实好难过的,我不想没有你,可是我又是多么喜欢你呀,喜欢你到希望你可以把我彻彻底底忘掉,可以毫无顾虑地踏上欧洲那片热土。
我和你说,我们分手吧,我不喜欢你了。
剧情真是狗血,我喜欢你到和你说了我不喜欢你。
希望那里的天和云和草地都比这儿美,希望你可以记得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有心上人。
希望你有一个很好的男朋友,希望你结婚,希望你有幸福的生活。
这是给你的第三百一十二封信,今天依旧回家手机电视睡觉,依旧凌晨两点醒,依旧给你写信,依旧无从寄出。
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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