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前面有一个广场,弯弯的长廊绕着广场而建,里面铺设着几张椅子,以便让游人休息。诺曼坐在长廊左边的椅子上,就在商场对面的人行道附近。
他每年除夕都会来到这里,连续六年都是如此。进出这里的穷人,经常要忍受饥饿。不过,诺曼今天出现在一年一度的相约地点,并不是因为饥饿,而是长久的习惯使然。
事实上,他一点也不饿,因他来赴约之前饱餐了一顿,现在他的胃撑得难受,只剩下一点空间呼吸,再也塞不下一丁点的东西。
他的脸肥大得像是一张沾满了油的面饼,呼吸短暂而急促,衣服也因肚子厚重的脂肪组织失去了时尚感。四月的春风,却只让他感到微微凉爽,因从他身形已看出摄入的热量明显过剩。
他还在回味刚才的那顿饭,菜色十分丰富:以清炖全鸡开始,再以桂花糖藕结束,其中包括最美味的玉带虾仁、焖大虾、酱牛肉和八宝饭。诺曼感觉他的肚子仿佛要炸开,他摊开四肢,瘫坐在长椅上,以一副高傲的姿态藐视眼前的世界。
这顿丰富的大餐算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村庄里有一大户人家盖了新房子,大请宴席,将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请来吃饭。
他饥肠辘辘的路过此处,看着里面的佳肴大流口水,主人见他饥饿,心生怜悯,便邀请他进入府邸饱餐一顿。
诺曼呆呆地望着前方,望了十多分钟,感觉腰骨有些酸痛,于是起身打算换个舒服的位置。
他费尽力气,艰难地挪动身体,突然前方一个模糊的身影让他呼吸急促、睁大眼睛望着前方的人影,他看到一位穿着旧式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老者,宛如一副老学究的样子,正沿着人行道往长廊走来。
这位老学究每年除夕都会到广场长廊寻找诺曼,连续六年都是如此,他似乎将这件事变成了传统习俗。这六年来,他都会在除夕这天请诺曼去饭馆里大吃一顿。
除夕是合家团圆的节日,老学究是一位有着传统思想的人,他不想在这个最重要也最传统的节日,还独自一人吃饭,为了使传统习俗具有仪式感,他每年都会请诺曼在除夕这天共享晚餐。
老者已年过花甲,身形瘦弱,穿着黑色的西服,从头到脚都是一身黑色,鼻梁架着一副摇摇欲坠的金框眼镜。他的头发比去年更为花白,发量也越发稀疏,颤巍巍的双手总抓着拐杖不放。
诺曼眼看恩人越走越近,不禁有些颤抖,张着嘴不停喘气,好似一条被主人养肥的土狗受到野鸟惊吓的样子。他极度渴望能转身逃离这里,可即便他使出浑身的力气,也无法与身下的长椅分离。这说明请客的那家人乐善好施,他们给诺曼安排了丰富的食物。
“早上好,”老先生说,“又一年过去了,时间在你身上并没有留下过多的痕迹。看到你身体强壮生活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我很是欣慰。今天除夕,我愿意邀请你共进晚餐,共度这欢乐的节日。”
每年老学究就请诺曼一人共进晚餐前,都会进行一番例行讲话,连续几年都是如此。这段话诺曼不用听,背都能背出来。若是在往年,诺曼准会将其视为动听的音乐,但现在他却感到极为头疼,盯着缓步走来的老者。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老学究禁不住浑身颤抖,转过身子用背部抵挡寒风吹袭。诺曼一直感到困惑,为什么这位老者说话总是带着一丝伤感。因为他不知道老学究其实非常想要一个儿子,一个高大壮实,又令他骄傲的儿子来继承他的理念。等老者去世以后,他的儿子也将在除夕这天找到诺曼,然后照常对他说:“让我们共度欢乐时光,并以此纪念我的父亲。”这样一来,每年除夕都有人会想念他了。
可惜老者并没有亲属,他住在村庄最里面,也是最荒僻的地方,一间用木头搭建的破旧老房子。春天,他会在房子附近栽种一些瓜果蔬菜;夏天,他会跑到山上找一处凉爽的山洞住着,在那里种田砍柴,偶尔到山间挖野味,自给自足;秋天,他会去公园森林到处走走;冬天,他会请诺曼饱餐一顿。这大概就是老者一年四季的活动安排。
诺曼满眼哀怨看着老者,内心矛盾着,去还是不去,整个人陷入无助的焦虑中无法自拔,而老者的眼里闪耀着光芒,笃定诺曼一定会去。
虽然他一脸皱纹,但衣领上的那只黑色领结,却依旧活力四射。一套黑色的西服即工整又美观,灰白的头发整齐油亮。显然,这身打扮是经过他的悉心打理。
诺曼刚开口想说些什么,结果吃的太饱,喉咙打了一个响嗝,老者听到这个声音,自然而然地认为诺曼接受了他的邀请。
“谢谢您,先生。我和你一起去,衷心感谢您。我肚子饿极了。”
哪怕诺曼吃得再饱,他也难以拒绝这位连续六年邀请自己共享除夕盛宴的好人。
老者领着他的“一年一度的客人”往前面的餐馆走去。他们每年都在同一间餐馆吃饭,餐馆里的人都已经认识他们了。
“那个老头又来了,”一位女服务员说,“他每年除夕都会请那个流浪汉吃上一顿丰富的年夜饭。”
两人围着圆桌落坐,老者眼睛紧紧盯着桌面,腰背也挺得直直的,像一位德高望重地老人,正在请他尊贵的客人吃饭。不久,服务员端上了丰盛的食物,堆满了整张餐桌。
诺曼望着满桌的食物,长叹了一口气,此举却再次被解读为饥饿的表现。他认命地拿起桌上的餐具,一口接一口的吃,仿佛要将自己逼到绝境。
这时诺曼成为了一个冲锋陷阵的勇士,英勇果敢不顾一切冲锋。刚端上桌的卤鸭、鱼、炖牛肉、排骨、鸡汤、蔬菜和煎饼被他三两口装入肚子,全没了踪影。
他走进餐馆的时候,肚子里早已被塞得满满当当,吃下的食物还来不及消化,餐厅里食物散发的香气,差点让他无法再保持男士风度的尊严。不过他没有认输,而是像一名真正的勇士那样,接受了挑战。
当他看到老者脸上无比欢乐灿烂的笑容,诺曼就不忍心让这份喜悦就此凋零。一个半小时后,诺曼瘫倒在餐厅座椅上,他全部吃了,他胜利了。
“非常感谢您,先生,”他说话时舌头都捋不直,说话有点漏风,喘不上气。“非常感谢您这顿丰盛的年夜饭。”此时,诺曼眼神有些散发。他扶着面前的桌椅,费尽力气才站起身来,刚站起腿脚一软,身体无法保持平衡往前倾斜。所幸旁边的服务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费力将这个好像醉酒的客人扶出大门。
两个人向往年一样,在餐厅门口道别之后,老学究往前走,诺曼转身往后行。
走到大楼的拐角处,诺曼转过身,扶着墙壁站着不动,大约过了一分钟。突然,他的肚皮瞬间鼓起来,身上的衣服再也撑不住了,将衣纽直接崩开,肚子好似一个被人吹胀气的皮球,而他自己则像一个行将就木的人,直挺挺地倒在人行道上。
很快,救护车赶到,医师和护士费尽力气都无法将其送上救护车,又叫了几个路人一起帮忙,才将其推上车,他们均对诺曼的体重和身形充满了不解。救护车将他拖回医院,医生开始检查他是否患了某种怪病。
一个小时后,医院门前又来了另一辆救护车,打开车门老学究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医生、护士急忙将其推入医院,说他浑身难受,要立即做检查,而且从他外表来看,应该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名人。
然后没过多久,医院几名医生闲聊时,谈起了这件事的真相:
“你绝对无法想象,”他说,“那位衣着体面,满有文化的老先生竟然是饿成这样的。你们不知道,那天救护车到他家,见他家徒四壁,穷的一无所有。他告诉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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