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仲春之节,时值茶农采撷盛期间,随父返乡,见其景色怡人,翠茂欲滴,心为之欣喜,忆永叔先生《浮槎出水记》,不由诗心,才情显落于山水茶园之间。又因曾读子固《南轩记》文中之句,“得邻之茀地蕃之,树竹木,灌蔬于其间,结茅以自休,嚣然而乐。”归隐之情,遽增。
吾于宅堂屋檐下,遥眺群峦叠隐,云蕴境静。于是乎!携邻人斗笠,持吾祖父所留之杖,沿唯一之径,行约二里,涉右岩小涧,独步于泥泞曲径之竹林间,宛如置于仙境,不由感叹曰:此仙境幽而净润,烟云蕴霖而含露,缈缈空绸环隐群黛,林翠明而杂错褐黄,瓦檐滴而莺啼飞,燕剪春风而穹蓝,茵青而壤红,清新袭而畅爽,晨推窗而意醉,雕梁而朴旧,燕归而衔泥巢,宿雨而阶未干,霎时而云霏开,曦洒满晖而崇阿焕然!喜乎!假斯境可神游太虚!故吾作诗云:
厝落灵境飞雕镂,峰会云霄九重峦。
声籁叠嶂云开合,枉入尘寰羽化仙。
晚间,返于旧宅,与家人共饮自酿米酒。自作此诗,自名为《山村春赋》:
黛墨叠翠兮,近浓远淡。
峦化岫烟兮,蒸雾画屏。
斜霖冥霏兮,泽润荼圃。
语稀茶人兮,数点峦间。
晨露锁指兮,凝叶墨簇。
芽嫩淡茵兮,微披雪绒。
隐显其间兮,巧撷脆声。
篾笠持仗兮,麓径曲泞。
木嘉翠篁兮,幽谷泉潺。
笋露泥壤兮,褐叶漉落。
莺燕氤岚兮,远近有无。
涧岩苔湿兮,菌艳萃萍。
琼珠凝滑兮,欲落欲止。
寒水澈砂兮,潺漫菖蒲。
石蜒罅隙兮,悬渊万丈。
日初东岭兮,西洒春晖。
流湍雪沫兮,响彻群林。
云颠巘崿兮,溪若银绸。
沿壁羊肠兮,荆棘芒蔓。
夕霞皎月兮,疲置扁筐。
雨疏檐瓦兮,滴阶拂晓。
冷光蛩声兮,灯心启牖。
其林幽茂兮,筑屋数间。
其涧澈沫兮,汲水成荼。
其村烟袅兮,茹蔬鲜荤。
性怡豁然兮,披蓑归耘。
浮世尘俗兮,吾悦隐之。
油豌蔬栅兮,恭勤成肴。
植苗育培兮,伐斫成家。
圈彘禽殖兮,精顾成丰。
胡云不归兮?斯留雅斋。
梦陶携隐兮,共植株桃。
云归期何兮,话把农桑。
何耽汝归兮?米酒成坛。
尔复淹蹇兮,圃庭蔓荒。
子冀虚名兮,蛛网锄嗬。
余闻邻农兮,屋朽野雉。
呜呼悲夫兮,尔何将至?
曰归曰隐兮,赋存言志!”
尔后数日,余稍加增减,使其臻善。以表吾欲归隐之志,然世道不同,俗事所迫,何以赴行邪?子固先生之虑,古今圣人贤者,亦或吾此庸碌之流,皆同者也。无不疲竭殚尽于烦琐之时,思虑于世俗菽粟之事。惜乎!此境之静心。在世之人终难如己所愿,若唐文坛宗师之六一居士所云:“至于荫长松,籍丰草,听山溜之潺湲,饮石泉之滴沥,此山林之乐者。”偶一抵心,实乃大幸呼!岂不乐哉!翻阅宗谱,方知,祖辈避祸清末战乱,躲藏于此,至今已数代。然终日劳于耕撷,背天朝土,目不识丁,焉能知海德格尔所言“栖居”之意耶?余愿积数代白丁之贫瘠,阅万巻之书香,以抚祖辈之憾者也!——欲归隐记
半古文集8:《欲归隐记》一 半古文集8:《欲归隐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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