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会微笑

寂寞会微笑

问起L这次出门旅行的原因么？因为厌倦到觉得有些不想活了。

L今年33岁，结过婚，离过婚，又经历了几段无疾而终或老死不相往来的感情，他终于对自己生活了33年的城市感到厌倦。原来，自己自始至终都是寂寞的一个人。

L独自一人来到西南边陲的小城，一住就是两个月。他选了一间郊外的青年旅舍，靠着帮忙打扫赚取免费食宿。傍晚太阳落在山尖上，瘦瘦的，L会戴起大大的檐边斗笠，去那些田间地里游荡，投在稻田间的影子，显得风尘仆仆却又与世无争。

他住的阁楼在旅馆最边缘，一日午睡，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一阵低回婉转的吉他旋律。他起身来，轻轻走下阁楼，看见她正坐在楼下幽僻的角落阴影里弹着吉他。L有点措手不及。

她说她只想找个不会打扰到任何人的角落来练习吉他。他说他住在这上面的阁楼。两层的楼房，楼下是餐厅和包厢。楼上是住宿。午饭时间，这里是十分热闹的。来此午餐的游客刚刚离开，留下一地的花生壳残骸。她就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继续弹着吉他，手指细长，旋律淡定。

晚餐时间，她喜欢点一客菠萝紫糯米饭，旅社老板娘做给她时，她就买一瓶冰啤酒，站在厨房门口和她聊天。菠萝紫糯米饭，是当地的特色食物。半生菠萝去柄和尖叶，中间掏空做成碗，放入适量泡软蒸熟的紫米饭，再将菠萝整只放入锅中蒸熟。

端上桌的菠萝紫米饭的每一颗饭粒都是紫色的，晶莹软糯，每一次她都会发出好似第一次见到的惊叫和赞美，惹得老板娘甚是欢喜。然后她会再点上一瓶啤酒，很享受地一吃就是一两小时，慢悠悠的，微醺的。

她也是寂寞的旅人，她却微笑着。他不明白，他心里面认真觉得老板娘做的紫米饭真很难吃。

她也一住就是半个月。偶尔他们见面，聊几句。她给他看相机上的照片。她说她的吉他是一千泰铢在泰国一个小村落里买的。他们也曾一起坐在长桌上，他静静的抽烟，读一本她在途中捡到的关于达赖喇嘛的书，她则在旁边静静地写作。

有天，她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路上捡来的一只未开眼睛的小猫咪。他见了猫咪倒是一脸惊讶，悲悯地看着奄奄一息肮脏粘着的小家伙感叹它是活不长久的。

他看着她帮猫咪洗澡，初初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小家伙又慌又冷，瑟瑟发抖。她把猫咪放在白炽灯下保暖，又向旅舍掌柜那里借了罐头玻璃罐装了暖暖的温水来让小猫抱住取暖。

小猫咪渐渐停止了颤抖，发出细小却也惹人怜爱得声音，娇昵间带着悠悠然的慵懒，试探里又带点小俏皮，他的心一下子就化了。他问了柜台要了牛奶来，用小锅热了一些，再掺了凉的，调节成体温的热度，才倒进浅浅的味碟里，喂猫咪吃。

原来他也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只是寂寞太久了，连自己都忘记了。他整夜都留在她的房间，看着正在用力喝奶的小猫咪渐渐神色慵懒体态放松，心中突然浮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涌。

她忽然问他要不要喝啤酒，下酒菜是菠萝紫米饭。一只完整的菠萝里装着菠萝肉碎与紫米粒紧密结合的柔软饭团，米饭明显带着熟制的菠萝过度的甜味，吃起来稍嫌甜腻。可是喝下一口啤酒之后，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本来略嫌苦涩的啤酒纠缠着绵软米饭的余味，变得异常爽口，千回百转。

“相逢”所带来的美丽，这也算是淋漓尽致。抽抽烟，喝喝酒，再看喝饱奶的猫咪满足的睡着。他们也醉了累了，也就各自散去。

这乡野旅舍平静下来，L从阁楼望出去，隐约辨认出一片无垠的旷野和漆黑的夜空。他从未觉得黑夜也可以如此澄澈空明，自己的心里可以如此平静又带着悸动。

后来，L对她说要收养猫咪，她欣然应允，待到猫咪睁眼，她便收拾行囊继续出发。

后来，L决定在西南边陲的小城定居。在自己的小屋里，他也常常做一盅菠萝紫米饭，搭配着啤酒，和猫咪一起玩耍。相逢的味道，令他一直念念不忘。从那一日起，他明白，生命恒常寂寞，只不过，寂寞会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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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作品

2014年7月10日发表于微信公众号【并非关于吃的一切】

微信搜索：chilechilechile （谐音：吃了吃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