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爷的女儿

1

凌晨五点，我被隔壁的哀嚎声吵醒。

原来是隔壁那个瘫痪多年的老爷爷去世了。

老爷爷的女儿躺在地上，哭得地动山摇，悲痛欲绝，在众人的搀扶下她才勉强靠在椅子的一角休息一下。

熟识的邻居帮着她打理上下，一群女人围着她七嘴八舌地开始了程式化地安慰。

“妹子呀，你节哀，人老了总有这一天。”

“就是呀，你爸爸瘫痪这么多年了，你在身边也算是尽孝了。”

“对的，对的，你看前面楼那个老大爷，他儿女都不回来，只有一个保姆每天过来扫扫卫生，做做饭，哎呦，可怜得很！”

正在痛哭的女人没有说话，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2

第二天一大早，有一大帮陌生人突然闯入了老爷爷的灵堂。上来就对着女人骂骂咧咧，推推搡搡。

好事儿的大妈们把女人护在中间，和那帮陌生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开启了礼节性的问候。

“怎么打人呀？有没有王法了？”

“我打得就是她！她个狐狸精！”

“什么狐狸精？！你别胡说八道！”

“她就是狐狸精，要不她为啥勾引我爸！我爸都七十多岁了，天天瘫在床上。她不是图钱，她图啥？！”

“你爸？那不是她爸爸吗？”

“什么她爸爸？！那是我爸爸，她是我雇的保姆！”

“啊？保姆？”

几轮下来，大妈们终于搞清楚了事实的真相。此时，她们也顾不得自己被抓乱的头发和被挠得像花猫一样的脸了。仿佛拿破仑发现了新大陆，又一记鸡血打进了大妈们的心脏。

女人见自己处于劣势，忽然，计上心来。

哭天抹泪地喊道：“我图什么？你说我图什么！我家里穷，上台面的工作我做不了，只能做保姆。王大爷对我就像对亲闺女似的，从来没有一句重话说过我。我父亲走得早，在我心里，早就把王大爷当成了我的父亲！没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你以为你流几滴眼泪，嚎几句，你就有理了？！不是你勾引我爸，他怎么会立遗嘱把房子就给你呢！？当初我就看你不是好东西，要不是我心软，看你一个小姑娘没工作，我会让你继续在我家干下去吗？真是好心没好报！”

“为什么给我？”女人丝毫不惧，咄咄逼人道：“你说为什么给我！你都几年没回来了？你问问这些邻居们都认识你吗？”

一个大妈义愤填膺地说道：“不认识！我们都没见过他！”

“他是你爸爸，可是你给他做过一顿饭，洗过一件衣服吗？你都几年没回来了，老爷子一死，你知道回来抢房子了？端屎端尿地时候，你在哪呢？”

“我，我，我工作忙！我在外地，我也有一家老小要照顾啊！我要是能照顾他，我请你干什么！既然请了你，这些活儿就应该你来做！”

“请了保姆，你就可以几年都不回来看一眼吗？你忙，哎呦，你可比世界首富都忙了，自己的爸爸几年都忙得看不上一眼呢！”女子继续嘲讽道：“王大爷为什么把房子留给我，你不觉得你问得很可笑吗？这几年，只有我天天陪在他身边。我就是他的闺女，他就是我的爸爸。我真搞不懂，你怎么有脸来闹？你就不怕，王大爷泉下有知，找你算账吗？”

男人自知理亏，撂下狠话，带着人走了。

3

王大爷的遗像，不知什么时候被谁碰到了地上，细细的玻璃碎了一片。照片里一个慈祥的老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场闹剧。

一周后的一天，突然有警察上门带走了王大爷家的那个女人。

“怎么回事呀这是？”

“你不知道吗？王大爷的儿子要求做尸检，结果查出来了，说是王大爷生前遭受了长期的虐待。死因好像也不正常，应该跟那个保姆有关系！”

“哎呦喂，王大爷没的时候，那保姆哭得多伤心呢！她能干那种事儿？”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可不好说！”

“也是，也是。”

一个月后，王大爷的儿子满面春风地带着中介公司的人来看房子，把王大爷的房子挂牌出售了。

事情总算是平息了。

只是，大家似乎都忘了，这里曾经住着的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他去世了，我想，他不是死在病痛中，而是死在了冷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