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在四伯母家的屋山头变宽了,河水浅而清澈,夏季里就成了孩子们的天下和女儿国。白天,孩子们结伴在这里嬉戏,女人们在这里结伴洗衣裳;天黑透了,忙碌了一天的女人们悄悄地呼朋唤友,在这里洗澡。她们切切的低语从水面弥漫开去,散到婆娑摇曳的树梢上,散到繁星密集的银河里,再传回来,犹如天籁。
这地方劳力们是不来的,连半大的男孩子也不来,他们在村子后面的井塘洗澡。
井塘在祖母家后面的后面,塘边有一口井,井台的青石光滑圆润如玉,井水清冽甘甜,滋养着小小村落一代又一代人。
祖母家后面原来是场院,收了庄稼在那里晾晒打扬。后来挨着河边盖了知青宿舍,河面在那里变窄了,也变深了,和四大娘家屋山头旁金光闪闪的水不一样,蓝幽幽的,透着寒气,除了饮牛,没人到这里来。
过了河是一条南北大车道,可以错开两驾马车。沿着大道往西走不远,路北边就是井塘。
父亲说,那条大路是涡阳到合肥的古道,过去人赶脚,拉着重货去合肥,走到汤王庙,太阳还老高呢就不走了,住店了。往前还得十五里才有店,才有吃住的地方。过去的日子好难过,路好难走啊,哪像现在,吃穿不愁,上千里的路程也就是一脚油门。他们小时候,说起去了北徐州,那还得了?
父亲说,沿着大路到杨公镇,一路十三个村子,像画儿一样,真漂亮。
父亲说的,我还有点儿印象。
儿时经常跟着父亲回老家,家乡属于丘陵地带,地表起起伏伏,人走在路上,一会儿在坡上,一会儿又在坡下。在坡上时,一望无际的原野,原野上洒落的村庄尽收眼底;在坡下时,四周的高坡遮住了外边的世界,人就像落在锅底,不由心生怯意。
那时公路只修到杨公镇,在杨公镇下车后,满目皆田野,这条道路就像一根洗得发白的飘带,飘向远方。沿着大道往前走,过汤王庙,再走,才能到回集。
十来岁上我独自一人回家,到了汤王庙,问了路,等走在半天才发觉,路上没有人,只有鸟儿的啁啾虫儿的呢喃。
有时路两旁种着麻,比我高好多好多。我背着个包,包里装着换洗衣服,怀里抱着个包,包里是父亲给祖母炼得打油,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希望有人,又怕有人。
仰望苍天,天如苍穹,云朵在天空中似乎不动,又不停地变换着形状,一会儿像马,一会儿像狗,一会儿又像堆起的雪。那条路好长好长呀,长得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仿佛和地球一样长。我觉得,我就像一只蚂蚁,一只蝼狗。
和大侄子晖子说起这条路,他却说不记得有那条路,从来没有。
怎么会没有?我在微信这头急忙分辨,我小的时候,还没有你叔叔他们,回老家,走不动了,正遇到你大姑奶奶家的大老表回家,他把我放在那种口小肚子大的鼓笼子,前面挑着我,后面挑着鸡。那条道就从咱家村后过,村后还有井塘呢。
当年父亲就是从回集挑了一挑子柴去杨公镇卖,又用那几毛钱打了几把麻将赢了几块钱,就跟着人去了江西,从此离开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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